记忆迷宫
林夕发现丈夫周明远深夜总在书房反复观看同一段监控录像,
录像里穿墨绿旗袍的女人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而周明远坚称那只是普通客户。
直到她在老宅地下室找到1965年的婚书,
新郎是年轻时的周明远,新娘却顶着她的脸。
林夕的指尖在离婚协议上轻轻敲击,节奏紊乱得像她此刻的心跳。茶几上的骨瓷杯又一次摔碎在地,瓷片四溅,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摊惨白的尸骨。这是她第几次提出离婚了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每次周明远都是那副模样——慢条斯理地摘下金边眼镜,用软布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吐出那句千篇一律的话:等孩子中考结束,好吗
孩子,孩子,你心里只有孩子!林夕的声音嘶哑,连日来的失眠让她的眼眶深陷,周明远,我们之间早就完了,你比谁都清楚。
周明远将眼镜戴回,镜片后的目光晦暗不明。他弯腰,小心地拾起那些碎片,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碎了就碎了吧,明天我去买套新的。他避开她的话,如同避开那些锋利的瓷片,你最近太累了,需要休息。
林夕还想说什么,目光却被那些碎裂的瓷片吸引。月光从窗外斜斜洒入,落在那些参差不齐的裂痕上,竟勾勒出一种奇异的图案——那纹路莫名眼熟,像极了父亲临终前死死攥在手里那本《剪纸技法》扉页上的缠枝莲。
她心头猛地一跳,所有争吵的力气瞬间泄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古怪的寒意。
那天凌晨两点,确信周明远已在主卧熟睡,林夕悄无声息地潜入书房。结婚十年,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像个贼一样在自己的家里摸索。丈夫最近越来越频繁地把自己锁在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夜,问就是在处理重要项目。那种下意识的回避和隐瞒,成了压垮他们脆弱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书房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古龙水味。林夕打开电脑,密码试了孩子的生日,不对;是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也不对。她犹豫片刻,输入了周明远前女友的生日——一个他以为她永远不知道的日子。屏幕应声而亮。
她的心沉了下去。
电脑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暧昧聊天记录或香艳照片,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以1965命名。破解密码花费了她一些时间,最终是她名字的拼音加上那个刺眼的年份1965解开了它。
文件夹里塞满了视频片段,全都来自家里的监控摄像头。她颤抖着点开最近日期的那个文件。
画面里,周明远坐在她现在正坐着的这把椅子上,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他在反复观看一段录像——一段来自上周家庭聚餐的录像。录像里,林夕正笑着给儿子夹菜,一切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但周明远将画面放大、再放大,焦点死死锁定在林夕的脖颈处。他拖动进度条,来回观看她抬头、侧身、微笑时,颈部肌肉与锁骨那一片区域的细微变动。他甚至拿出一个厚厚的、似乎是自己装订的笔记本,一边看,一边记录着什么。
林夕感到毛骨悚然。他在看什么记录什么
她强忍着不适,翻找书房的暗格。周明远有个习惯,喜欢把重要的东西藏在看似不起眼的地方。终于,在一个堆放旧杂志的柜子背后,她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盒。
盒子里没有她预想中的出轨证据,只有一本泛黄脆弱的笔记本,和一张同样年岁久远的黑白照片。
笔记本的扉页,是父亲林卫东遒劲有力的钢笔字:此书传女不传男,夕儿十六岁生辰启封。可父亲三年前突发心梗去世,这句话,她竟从未听过。
那张老照片更是诡异。背景是某个文工团的礼堂,横幅上写着1965年春节联欢晚会节目单。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男人。左边是父亲林卫东,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笔挺的中山装,笑容灿烂。右边是一位清瘦俊朗的男人,穿着演出服,胸前似乎戴着一枚吊坠,但照片边缘恰好有一道焦痕,将那吊坠细节彻底抹去。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与青禾兄共勉,1965年元月。
青禾林夕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个名字。
手机突然在寂静中震动,吓了她一跳。是一个没有署名的陌生号码,发来一张彩信照片。
照片像是在某个老宅的院门外偷拍的。周明远西装革履,正亲密地搂着一个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女人身段窈窕,发型复古,侧着脸,看不清全貌。背景是一扇熟悉的雕花木门,门上的铜环在夕阳下反着光。
林夕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扇门,她绝不会认错。那是她外婆林秀芹的故居,城南那座带着小院的老宅!去年,那片区域拆迁,老宅连同周围一片房子,早已被推土机铲平,变成了一个大型商业停车场。
周明远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还和一个穿着如此格格不入的女人
她盯着那个女人模糊的侧脸,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第二天,林夕鬼使神差地开车去了城南的拆迁废墟。推土机的履带碾过一切,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满地狼藉。她在砖石瓦砾间漫无目的地走着,自己也不知道想找什么。
忽然,她的脚尖踢到一个半埋在灰土里的东西。她弯腰捡起,是一片被火烧得焦黑的窗棂纸。纸张厚实,边缘残留着精细的镂空纹路。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拂去表面的灰烬,就着傍晚昏暗的光线仔细辨认。
那纹路——繁复、精巧,枝蔓缠绕,分明是父亲笔记本里提到的双喜缠枝纹!
她立刻掏出手机,查找市非遗办公室的电话。电话接通,她描述着那片剪纸的纹样。对方听完,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夕以为信号断了。
你说的这种双喜缠枝纹,是已故剪纸大师苏青禾的独门绝技。对方的声音带着一种惋惜,苏老先生命运多舛,1965年因为一些历史问题被下放,吃了不少苦。听说三个月前刚过世,唉,他的手艺,怕是失传喽……
苏青禾照片上那个清瘦的男人
林夕道了谢,茫然地挂断电话。苏青禾,1965年,父亲,老宅,剪纸……这些碎片在她脑子里盘旋,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图案。
她想起照片后面的1965年元月,又想起文件夹的命名1965。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天后,林夕打着替母亲咨询阿尔茨海默症专家的幌子,约见了一位知名的心理医生。她隐去关键信息,模糊地讲述着家里的怪异氛围,丈夫诡异的行为,以及那些老物件。
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看着她:林女士,根据你的描述,你丈夫似乎执着于某种……身份验证。他反复观察你,可能是在寻找某种他预期中应该出现、但却没有出现的特征或反应。
医生的话让她如坠冰窟。身份验证
她失魂落魄地回家,发现母亲又呆呆地坐在客厅窗前,望着外面,眼神空茫。一周前,母亲被确诊患有阿尔茨海默症。林夕走过去,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妈,你认识一个叫苏青禾的人吗
母亲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看了她很久,嘴唇嗫嚅着:青禾……剪得好……花样……秀芹姐……喜欢……
秀芹是外婆的名字。林夕的心提了起来:妈,苏青禾和外婆是什么关系和爸爸又是什么关系
母亲却仿佛没听见,只是反复念叨着:烧了……都烧了……不能留……
这时,周明远回来了。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看到林夕在家,似乎有些意外。怎么没去上班
累了,请了天假。林夕状若无意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对了,你上次说爸妈家地下室有些旧家具要处理,我明天过去看看有没有还能用的。
周明远换鞋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都是几十年的老破烂,又脏又乱,有什么可看的。我已经联系好废品站了,周末就拉走。
他越是阻拦,林夕心中的疑团越大。
第二天下午,趁着周明远开会,林夕还是回了父母家。母亲依旧呆呆地坐在房间里。父亲去世后,这房子就冷清得厉害。地下室入口在后院,锁头已经锈迹斑斑,她费了好大劲才用钥匙拧开。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地下室很暗,堆满了各种蒙尘的旧物。她打开手机电筒,光束在黑暗中扫过破旧的家具、捆扎的旧报纸、废弃的玩具……
忽然,光束停在一张老旧的雕花书桌上。桌角放着一个不起眼的铁皮盒子。她走过去打开,里面是一本边缘卷曲、纸页发黄的账本。
她翻开账本,里面是外婆林秀芹工整的字迹,记录着一些日常开销。忽然,她的目光被一页记录钉住:
一九六五年四月十二日,收港汇叁佰圆,购苏绣料二十匹。
港汇1965年外婆怎么会和香港有联系还买了那么多昂贵的苏绣料子
电筒光移动,无意中扫过斑驳的墙面。那里贴着一张老旧的年画,年画一角掀起,露出底下似乎有别的纸张。林夕小心地揭去年画,墙面上竟贴着一幅剪纸。
那剪纸明显有些年头了,纸色泛黄,被米浆牢牢糊在墙上,图案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青年,眉眼英挺,笑容爽朗——正是照片里父亲林卫东年轻时的模样!
父亲年轻时的剪纸像,为何被外婆如此隐秘地贴在地下室的墙上
林夕感到一阵眩晕,无数的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1965年,像一道幽深的旋涡,将越来越多的人和事卷入其中。
离开父母家时,天色已晚。她刚启动车子,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这次没有图片,只有一行冷冰冰的文字:
想知道周明远为什么盯着你看吗去问问拆迁办的刘主任,92年的学区房指标是怎么来的。
92年学区房林夕的手心渗出冷汗。他们现在住的这套学区房,确实是周明远家92年弄到的指标房。当时房价虽远不如现在夸张,但也是紧俏资源。周明远一直说是单位福利好。
第二天,林夕借口办理房产证明,去了拆迁办。几经周折,她在一个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找到了那位刘主任。他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
听到林夕委婉地问起92年周家学区房指标的事,刘主任的小眼睛眯了起来,慢悠悠地转着扳指:周太太,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谁还记得清。
林夕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厚信封,轻轻推过去:刘主任,帮帮忙,家里有点急事,需要了解一下。
刘主任瞥了眼信封的厚度,脸上堆起笑容,不动声色地将信封扫进抽屉:哎呀,你看我这记性。这么一说,我好像又想起点什么了。92年南巡讲话后,咱们这儿不是搞开发嘛,周先生那时候,可是把手里的老物件卖了个好价钱啊,特别是他外婆留下的那些剪纸作品,港商可爱得很,换了不少好处,那三套学区房指标,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剪纸港商林夕猛地想起地下室账本里购苏绣料二十匹的记录。
哪个港商
这我可就真记不清了,好像姓……李对了,我这儿好像有张老照片。刘主任在抽屉里翻找半天,摸出一张泛黄的彩色照片甩在桌上。
照片上,年轻许多的周明远和一个穿着时髦西装、大腹便便的男人站在一处,背景正是外婆那间即将被推倒的老宅雕花门。男人手里拿着一幅装裱好的剪纸作品,正笑着对周明远说着什么。周明远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照片背面有一行褪色的钢笔字:林秀芹同志之女,1965年由组织秘密转移。
林秀芹同志之女外婆的女儿那不就是她的母亲吗1965年秘密转移什么意思
林夕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抓起照片,踉跄地冲出门去。
回到家,她直接冲进书房,反锁了门。她拿出父亲那本《剪纸技法》,用紫外线灯——这是周明远用来鉴定收藏品的工具——仔细照射扉页。
在紫外线的激发下,那行此书传女不传男,夕儿十六岁生辰启封的字迹下方,竟浮现出另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是一连串的数字:
19650412、19920315、20250208……
1965年4月12日!正是账本上记录收港汇的日子!
1992年3月15日!周明远将外婆剪纸卖给港商的日子!
2025年2月8日!三天前!正是她无意中闯入地下室、发现父亲剪纸像和账本的日子!
这些日期像一串冰冷的代码,记录着某个不为人知的计划的关键节点。
她疯了一样翻找父亲留下的其他遗物,最后在一个尘封的檀木匣夹层里,她摸到了一把冰冷、坚硬的小东西——是二十三枚翡翠碎片,每块都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锐利,似乎是从什么完整的物件上碎裂下来的,每一片上都用极精细的工笔刻着半朵缠枝莲。
她正对着这些碎片发呆,身后突然响起周明远的声音:
这是你外婆的传家宝,‘翠玉莲心’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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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吓得几乎跳起来,猛地转身。周明远不知何时站在书房门口,手里举着手机,似乎正在录像。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眼神深处却有一种她看不懂的狂热和疲惫。
当年那个港商要的,根本不是普通的剪纸花样,而是你外婆藏在剪纸技法里的真正秘密。他一步步走近,目光落在那些碎片上,你外婆……她把一些最重要的记忆,封存在了那些剪纸里。港商想要的,是这个。
就在这时,书房的警报器突然尖锐地鸣响起来!几乎是同时,整个房子的灯光啪地一声全部熄灭,陷入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林夕失声叫道。
黑暗中,她感觉到周明远猛地靠近了她,他的手冰凉的,带着轻微的颤抖。别出声!他压低声音急促地说,呼吸喷在她的耳畔。
窗外,隐约传来车辆急停的声音和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林夕的心脏狂跳,恐惧攫住了她。她在黑暗中胡乱摸索,指尖碰到书桌上那把用来拆信封的剪刀,她立刻死死攥住。而另一只手,却无意中触碰到周明远西装口袋里的一个硬物——是他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枚翡翠扳指,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幽光,像黑暗中野兽的瞳孔。
这微光,竟和她在地下室账本边缘看到的某种荧光涂料的残留痕迹,一模一样!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许多碎片在这一刻猛地撞在一起:他对她颈部区域的异常关注、心理医生说的身份验证、1965年的秘密转移、92年的交易、那些精准的日期、外婆的剪纸、父亲的照片、翡翠碎片……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她还不及细想,书房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几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涌入,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瞬间刺破黑暗,牢牢锁定在她和周明远身上,以及桌上那摊翠绿的碎片。
不准动!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喝道。
(以下为核心悬念解析)
身份嵌套与时空诡计:
林夕并非林卫东亲生女儿,而是1965年苏青禾与林秀芹之女。当年为保护她,将其身份与林卫东之女(即现患病母亲)互换。周明远家族实为负责监视的组织,他通过观察林夕颈部胎记(翡翠碎片嵌入处)验证其身份。
道具密码系统:
翡翠扳指:内置微型芯片,记录记忆清除程序启动次数(对应1965/1992/2025三次关键日期)。
剪纸纹路:实为加密摩斯密码(双喜纹=.-..
..
...-
.,解码为LIVE生存指令;缠枝莲对应香港地图坐标)。
账本荧光:特殊涂料标记,需翡翠扳指幽光激活显示完整路线图(1965年文物转移通道)。
反转设计:
第一层:丈夫出轨→实为执行记忆监控任务;
第二层:母亲患病→实为身份互换后的人为记忆清洗;
第三层:港商交易→周明远家族为夺取记忆遗传技术自导自演;
终极反转:林夕颈后胎记实为生物芯片接口,剪纸刀是激活器,全屋断电是其潜意识防御系统触发。
非遗元素科技化:
苏派剪纸技法实为记忆编码术,剪纸刀可读取基因记忆(外婆将真实经历编码入剪纸纹样),翡翠碎片为生物存储器。
(以下为结局延伸)
强光手电的照射下,书房内尘埃飞舞,宛如一场静默的暴风雪。
那些闯入者的黑色身影迅速分散,形成包围之势,动作专业而冷酷。周明远几乎是在门被撞开的瞬间,就下意识地将林夕拉向自己身后,这个保护性的动作让林夕攥紧剪刀的手僵在半空。
东西在哪为首的黑衣人声音低沉,枪口微微抬起,指向书桌上那摊翠绿的碎片。
林夕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看着周明远的背影,他刚才的低语、他冰冷的颤抖、他此刻挡在她身前的姿态,与之前那个冷漠诡异的丈夫判若两人。
周明远没有回答黑衣人的问题,反而微微侧头,用极快极低的声音对林夕说:信任我。
下一秒,他猛地抬手,将那只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狠狠砸向地面!手机屏幕瞬间碎裂,但与此同时,一道强烈的蓝色脉冲波以手机为中心骤然爆发,席卷整个书房!
所有的强光手电筒应声熄灭,黑衣人配备的电子设备屏幕齐齐爆出雪花,发出刺耳的杂音。脉冲干扰!
走!周明远抓住林夕的手腕,趁著黑衣人短暂失明和混乱的瞬间,猛地冲向书房连接阳台的玻璃门。他用肩膀狠狠撞开锁死的门,碎玻璃哗啦作响。
深夜的冷风灌入,林夕一个激灵。他们住在二楼,不高,但跳下去绝非易事。楼下,传来更多车辆急刹和脚步声。
去老宅废墟!防空洞!周明远急促地喊道,不由分说地托着林夕的腰,帮助她翻过阳台栏杆,向下跳,绿化带!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林夕闭上眼睛,纵身向下一跃,落在柔软的冬青丛上,缓冲了大部分冲击力。周明远紧随其后,落地时闷哼一声,似乎扭伤了脚踝。
他毫不停顿,拉起林夕就往小区后院跑。身后传来黑衣人的呵斥和追赶的脚步声。
老宅虽然被推平,但小区后院的围墙还在。周明远熟门熟路地跑到墙角一堆废弃的建筑材料后面,用力推开几块伪装的水泥板,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露了出来——那是过去连接老宅地下防空洞的隐秘入口之一。
进去!周明远将林夕塞了进去,自己随后钻入,并迅速从里面拉过水泥板掩住洞口。
黑暗、潮湿、浓重的土腥味和霉味瞬间包裹了他们。防空洞里寂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追赶声。
林夕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双腿发软。她颤抖着摸出手机,屏幕是黑的,周明远的脉冲干扰破坏了一切电子设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发抖,那些人是谁你又是谁
周明远的声音带着痛苦和疲惫:他们是‘组织’的人。或者说,是我父亲……和我曾经隶属的那个‘组织’。
组织
一个……致力于寻找和控制特殊‘遗产’的隐秘机构。周明远深吸一口气,你外婆林秀芹,和她真正的爱人苏青禾,并不只是剪纸大师。他们是某种……记忆编码技术的传承者。他们能将重要的记忆、甚至技能,通过特殊的图案和仪式,封存在血脉相近者的潜意识里,在某些特定条件下激活。
林夕想起父亲笔记本上的话——传女不传男。
1965年,风声紧,苏青禾被盯上。为了保护你和这项技术,你外婆和林卫东——他深爱着你外婆,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策划了那场‘秘密转移’。对外宣称苏青禾的女儿夭折,实则将你与林卫东刚出生的女儿互换。林卫东的女儿,也就是你名义上的‘母亲’,被送往香港,由苏青禾的族人暗中照料,而她则成了‘林秀芹的女儿’。
那我……
你是苏青禾和林秀芹的亲生女儿。脖子上本该有一块莲瓣形的胎记,那是记忆编码的天然接口。但为了保护你,外婆用特殊药水暂时隐匿了它,并嵌入了最后一枚‘翠玉莲心’碎片作为密钥。我父亲奉命监视林家,
eventually发现了这个秘密。92年,我利用外婆留下的部分剪纸作品做诱饵,与港商——其实是组织的外围成员——交易,一方面获取资金和资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误导组织,让他们以为核心秘密在香港。
你反复观察我……
是在确认碎片是否还在你体内,以及你的记忆是否有自发苏醒的迹象。组织的清除程序越来越频繁,我必须在你彻底失去所有记忆前,引导你自行激活它。他的声音里充满愧疚,那些冷漠和怪异,都是为了保护你,不被组织察觉我对你的……感情。
林夕如遭雷击,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一条冰冷而刺目的线。
那本《剪纸技法》……
是激活器。那些数字是坐标和日期。2025年2月8日,是你需要再次接触地下室的剪纸,完成最后记忆拼接的日子。周明远苦笑,但我没想到,你会提前触发。
洞外,搜寻的声音渐渐远去,但并未消失。
周明远忽然握住林夕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夕儿,没时间了。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唯一的机会,就是你主动激活记忆。你需要信任我,也信任你自己。
怎么做
用你的血,浸润那枚翡翠扳指,然后……想着你最困惑的问题,想着你的外婆,想着那些剪纸。
林夕咬破自己的指尖,温热的血珠渗出。她摸索着,将血涂抹在周明远递过来的翡翠扳指上。那扳指触手冰凉,却在接触到鲜血的瞬间,似乎微微发热。
她闭上眼睛,摒除所有杂念,全力回想外婆模糊的容颜、父亲笔记本上的纹样、地下室墙上的剪纸、那些缠绕的枝蔓……
猛地,一股强大的电流般的冲击窜过她的四肢百骸!颈后的皮肤骤然灼热刺痛!
眼前的黑暗不再是虚无,而是涌现出无数闪烁的画面和声音——
年轻的外婆林秀芹在灯下剪纸,哼着古老的歌谣;苏青禾在一旁研墨,眼神温柔;父亲林卫东站在窗外,目光复杂而深情;1965年的雨夜,婴儿的啼哭,紧张的低语;香港的高楼,一个与她面容相似的女人在窗前眺望;92年的交易,周明远年轻的脸上的挣扎;还有……周明远无数次在深夜,对着她的睡颜,无声地说着对不起和我爱你……
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剧烈的头痛让她几乎晕厥。
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
洞外立刻传来响动!在下面!防空洞!
完了。林夕绝望地想。
就在这时,她颈后的灼热感达到顶峰。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的皮肤下,那枚嵌入的翡翠碎片正在发烫、震动!
嗡——
一股更强大、更无形的脉冲波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
这一次,不仅仅是电子设备。整个防空洞,乃至整个小区的地面,都开始轻微震动!洞壁的尘土簌簌落下。
洞外传来惊呼和混乱的脚步声,似乎那些追赶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震吓到,或是他们的装备遭到了更彻底的破坏。
几秒钟后,震动停止了。
一切重归寂静,比之前更深的寂静。洞外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黑暗中,林夕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她的衣服。她感觉到,某些东西不一样了。那些破碎的画面正在她脑海里快速整合、归位,形成清晰的脉络。一段段被封印的记忆、一种种陌生的情感和知识,如同潮水般涌来,与她原有的记忆融合。
她想起了所有的事。
她也明白了周明远所有的不得已。
明远……她轻声呼唤,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在。他的手立刻握住了她的,紧紧相扣,你……想起来了
嗯。林夕在黑暗中点头,泪水无声滑落,不是为了恐惧,而是为了那沉重而悲壮的真相,外婆的……我们的……所有的事。
她顿了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周明远沉默了片刻,声音坚定起来:外婆藏在剪纸里的,不仅仅是记忆。还有一份名单——所有1965年事件的知情人、受害者,以及组织安插的人员名单。还有‘记忆遗传’技术的完整图谱。我们必须把它公之于众。这是唯一能彻底摆脱控制、并告慰所有被迫沉默的人的方式。
怎么做
翠玉莲心碎片是密钥,你的血脉是权限。我们需要去一个地方——外婆老宅原址的地下,有一个苏青禾先生亲手设计的密室。脉冲激活了入口,现在,它应该打开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推开洞口的遮蔽物。外面月色凄冷,空无一人,那些黑衣人和车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夜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向那片曾经是家、如今是废墟的空地。
在月光照耀下,一片空地的中央,地面赫然裂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入口。入口边缘是整齐的、非自然形成的石阶,深处吹来带着陈旧纸张和淡淡檀香气息的风。
林夕和周明远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走吧。林夕深吸一口气,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他们一前一后,步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去取回那份被埋葬了六十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