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登登一碗水饺下肚,陈河打了一个饱嗝,媳妇儿爱心牌水饺,就是好吃。
凌晨五点,他背上媳妇儿给他收拾好的行李,冒着小雪出门。
“快进屋吧,下雪了,别冻着,告诉满满,我回来给她带好吃的。”陈河走到大门口,转回身,见林曼婷倚在房门口一脸不舍的望着他,鼻尖有些发酸。
他知道这小妮子惦记着自己,有媳妇儿心疼的日子真好。
天空黑沉,冷风带着雪花飕飕刮过脸庞,陈河紧了紧衣衫,冒着风雪,往乡里车站走去。
乡里离得不远,很贫穷落后,只有两家供销社和一家国营饭店,每逢阴历三六九有大集,物资有限,村里人逢年过节,婚丧嫁娶才过来一趟,置办点东西。
陈河想起他和林曼婷结婚时穿的衣服还是在乡里找的裁缝做的,两件衣服就花了8块钱,当时可把村里的青年给羡慕坏了。
不过那些人背后也没少蛐蛐他。
别人娶媳妇儿,钞票要大把的花的,陈河吃软饭的,跟个只管上轿子入洞房的黄花闺女似得,啥都不用管,林家都给备齐了。
就连他俩洞房初夜用的帕子都是林家买的。
笑死个人。
等陈河走到,去县里的早班车正好进站。
买票上车,等到了县里,天已经大亮了。
此时陈河眼前的县城俨然比后世萧条破败的多的多,下了雪的泥泞街道满是步履匆匆着急上班的行人。
很难想象,这样落后破败的昌平县未来会成为全国经济之最的九大县之一。
这里的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国营食品厂在改革的洪流中存活下来,在若干年后,竟然能带着国产食品冲出国际,在全球打出响亮的招牌。
这是人民的力量!
陈河在县小学附近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下,他拿出了那本破旧的笔记本,一个李正平的名字被他用钢笔画上了蓝圈圈。
一张熟悉的脸在他眼前闪过。
在招待所安顿下来,陈河在县城里转了转,等到县小学快午休的时候,他拿着钱和饭票到国营饭店打了两个菜,又随手买了一瓶橘子罐头,然后等到县小学的门口。
一阵急促的午休铃声响起。
大概半刻钟,一个穿着灰绿色袄子,带着瓶底子厚近视眼镜的男人推着二八杠自行车走了出来。
看大门的大爷见状,打了声招呼道:“李老师,又回家吃饭啊,多麻烦,直接吃食堂多好。”
“不麻烦。”
男人慢慢悠悠的走出来,眼神灰沉沉的,直到在门口见到了陈河,才有了点亮光。
“陈河,是你!”李正平有些惊诧。
“李老师,好久不见,我知道你分到县小雪了,特意来看看你。”
听陈河这么说,李正平的眼神闪过几分失落。
他原本是北城的高中老师,谁知道受家里人牵连,接受轮番调查后,直接被贬到昌平县当起了小学老师,整天教一年级的小娃娃一二三四五。
陈河是他教过最出色的学生,本以为他能有个好的未来,可也是因为成分问题,下乡到最贫穷的村子。
如今了见了陈河,李正平倒觉得有些心心相惜。
同是天涯苦命人,一身抱负空有志啊!
“李老师,我特意从供销社打了菜,还买了罐头,到我住的招待所坐坐吧。”陈河发出了邀请。
自打到了昌平县,李正平就很少和人来往,平时在学校里也寡言少语,整个人就像陷入了黑洞,现在陈河来找他,他倒觉得见到了点亮光。
“好吧。”李正平有些羞涩的点头答应。
招待所里。
陈河给李正平夹了满满一碗的菜。
李正平上了一上午的课,饥肠辘辘,也顾不得体面,大口吃了起来。
现在他在县小学教书,别的教师都有30块的薪资,他却只有15块,为了攒点饭票,他每天中午都要骑着车子回家吃饭,日子苦得很。
以前他也是家里千尊玉贵的少爷,高中老师待遇也很好,根本没吃过苦,谁曾想,自由了30年的他,现在开始吃上苦头了。
吃饱喝足,李正平也知道陈河的来意,直接开门见山,“我不想蹚那摊浑水,那种钱我不想挣!”
陈河知道,李正平是骨子里特别清高自傲的人,和自己一样,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要不是被贬到县小学,处处受人排挤冷眼,他哪知道底层人民生活的艰辛。
看着他刚才对着一盘素炒土豆片,木耳炒鸡蛋,和一碗白米饭大快朵颐,棉袄补丁摞补丁,就知道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眼巴前他表姐夫那里有能赚钱的门道,他日子都过得这么艰苦,可见,他压根儿就没投奔过他表姐夫。
“李老师。”陈河把橘子罐头推到了李正平面前,“不用你做,我来做,只要你肯联系你表姐夫,我赚的钱分你三成。”
“贿赂我?”李正平看着面前的橘子罐头咽了咽口水,以前这种东西他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可现在
他推了推眼镜道,“我那个表姐夫你还是少联系微妙,他带着人搞学术研究都是扯淡,你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岂可跟他混为一谈啊!”
陈河笑了笑,“李老师,眼下的时局,吃饱饭要紧啊,况且我是用知识换钱,不丢人。”
“那些学术研究你搞得来?”李正平看了陈河一眼,“我知道你对那方面有兴趣,你高中写的那些东西我也看过,但人家是专业的,你搞不了,晓得吧?”
“李老师,放下你的君子之心,这顿饭比玉米饼子咸菜疙瘩好吃吧,那是要用钱换的,以现在你我的处境,没有钱,谈个屁理想啊!”陈河真想一拳打醒李正平。
现在的李正平和前世的他一样,有理想,有傲骨,不肯向下求生,只想不切实际的向上攀登,最后摔下来,变成了一坨狗都不想吃的烂泥。
李正平思考了好半天,直到他低头看见了自己脚上那双马上就要露脚趾头破棉鞋,他咽下了一口气,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说的对,吃饱饭最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