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老风扇在头顶“嘎吱嘎吱”地转着,搅动着八月末依旧闷热的空气。狭小的卧室里,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清脆、密集、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几乎盖过了窗外的蝉鸣。
叶枫就坐在那张用了好几年、桌面都有些磨损的书桌前。电脑屏幕的光亮映在他眼神专注的脸上,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有时会停下来摸着下巴思考一阵,然后又飞速的在键盘上敲打了起来。屏幕上,一行行黑色的代码如同瀑布般流畅地倾泻而下,构建着只有他能理解的逻辑世界。
这一个多月,叶枫像是把自己钉在了这张椅子上。
林薇家门口的保时捷、林薇决绝的背影、网吧里王伟带来的冰冷真相那些曾让他痛不欲生、辗转难眠的画面,被他强行按进了心底最深处。他没有选择沉沦,没有选择借酒消愁,而是找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消遣——编程。
那还是高考结束后的某天,他在网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偶然点进了一个编程教学网站。最初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这些让电脑“听话”的符号到底是什么。但很快,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和兴奋感攫住了他。那些逻辑、结构、函数别人觉得枯燥抽象的东西,在他眼中却像一幅幅清晰的拼图,自然而然地就能找到契合点,组合成想要的效果。他发现自己理解得特别快,尝试写点小程序,竟然一次就能跑通,错误也总能很快找到症结。这感觉,比解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还要酣畅淋漓。
仿佛一道闸门被打开了。叶枫一头扎了进去,近乎疯狂地汲取着知识。从最基础的语法,到数据结构、算法逻辑,再到一些实用的框架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互联网上浩瀚的资源。白天,父母出去工厂上班,家里就是他一个人的战场;晚上,等父母睡下,屏幕的光就成了他唯一的伙伴。困了,就用凉水冲把脸;饿了,就啃几口面包。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只有屏幕上不断延伸的代码,和一个个被成功实现的小项目,成了他存在的证明。
他不再去想林薇,不再去想那个叫张浩的富二代,也不再沉浸于自怨自艾。代码的世界纯粹而直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付出就有回报。这里没有背叛,没有势利的眼光,只有冰冷的逻辑和被他掌控的创造快感。在这个世界里,他找到了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价值感。
一个多月的时间,在旁人看来或许很短,但对沉浸其中的叶枫来说,却仿佛经历了一场蜕变。他不再是那个为了感情患得患失的少年,眉宇间褪去了浮躁和迷茫,沉淀出一种超越年龄的专注和沉稳。他的“小有成就”,不是自夸。他已经能独立写出功能比较完善的程序,比如一个帮他妈妈管理小账本的软件,一个自动整理他学习资料的脚本,甚至开始尝试理解一些开源项目的架构。这种飞速的进步,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仿佛某种沉睡的天赋被彻底唤醒了。
明天,就是启程去江州大学报到的日子。
傍晚,父母下班回来,带着一身疲惫,还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即将分离的淡淡愁绪。饭桌上,母亲刘爱玲不停地给他夹菜:“小枫,多吃点,到了学校,想吃妈做的菜可就难喽。”
明天叶枫就要离开家了,刘爱玲因此准备的晚饭格外丰盛。小小的饭桌上,挤满了叶枫从小吃到大喜欢吃的“硬菜”——油亮的红烧肉,酸甜的糖醋排骨,鲜嫩的清蒸鱼,还有翠绿的时蔬和滑嫩的蒸蛋。香气浓郁得化不开,是母亲刘爱玲倾注了所有不舍和祝福的味道。
父亲叶建国也看着儿子,眼神里有骄傲,也有不舍:“东西都收拾好了吧?别落下啥。对了,我和你妈商量了,明天我们送你去学校!把你送到宿舍安顿好,也看看你以后要待四年的地方啥样儿。”
叶枫正夹着一筷子青菜,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他放下筷子,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父母。那眼神,不再是过去那个依赖父母的孩子,而是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坚定。
“爸,妈,”他的声音很平稳,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饭厅里,“不用送了!”
刘爱玲和叶建国都愣住了,夹菜的手停在半空。
“为啥啊?”刘爱玲急了,“那么远,你一个人怎么行?东西又多”
叶枫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少年人的任性,只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东西不多,就一个箱子一个背包,我自己能行。火车站到学校有直达的公交和地铁,很方便的。”
他看着父母脸上明显的担忧和不舍,放缓了语气,解释道:“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我真的长大了。上了大学,就是一个独立的开始。以后的路,学习、生活、遇到问题解决问题,都得靠我自己。这次去报到,我想自己来。就当是给自己一个锻炼的机会,一个真正独立的。”
他的话说得条理清晰,态度平和却坚决。没有激动,没有不耐烦,就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他已经深思熟虑过的决定。这种超出年龄的成熟和稳重,让叶建国和刘爱玲一时都有些语塞,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涩。
叶建国看着儿子平静而坚定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躲闪,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沉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没再坚持。他知道,儿子是真的长大了,翅膀硬了,该飞了。
刘爱玲的眼圈却一下子就红了,她低下头,掩饰性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声音有点闷:“那那你自己路上千万小心啊,到了就给家里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