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议事厅。
当最后一名管事匆匆落座，议事厅那扇沉重的木门被缓缓关上时，整个空间的光线都为之一暗。
窗外是明媚的风光，屋内却笼罩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苏明哲、秦红袖、张迁、周通所有云州集团的核心高管，此刻都正襟危坐，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困惑。
他们从未见过自家殿下这副模样。
李辰安将苏明哲昨日呈上的那摞《五年规划纲要》，轻轻地放在了议事厅中央那张巨大的沙盘桌上。
“苏先生，”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你这份纲要，做得很好，非常好。”
苏明哲闻言，正欲躬身谦逊几句，嘴唇也已微微张开，腹中那些早已准备好的、诸如“皆乃殿下高瞻远瞩，臣等不过拾遗补缺”之类的谦逊之词，已然涌到了嘴边。
“好就好在，”李辰安打断了他，“它清晰地、准确地、用详实的数据，为我们所有人敲响了警钟。”
警钟？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我们这明明是形势一片大好，何来警钟一说？
李辰安没有解释，他站起身，走到那摞文书前，从中抽出了几份关键的图表，一一摊开在沙盘之上。
一张是人口增长曲线图，一张是物资消耗与储备对比图，还有一张，是秦红袖刚刚呈报上来的、最新的商路运力图。
“你们看，”他指着那张人口图上那条几乎呈四十五度角陡峭上扬的红线，“过去的三个月，得益于我们安定的环境和优渥的政策，吸引周边百姓涌入，云州的人口，从不足三万，暴增至近十万，翻了三倍有余。”
“与此同时，”他又指向另一张图表，“我们的工坊数量，从最初的十几座，扩张到了近百座，商业税收，更是翻了五倍不止。”
他每说一句，苏明哲等人的脸上，便多一分自豪。
这些，都是他们呕心沥血的成果。
“看起来，很不错，对吗？”
他将一张物资消耗图，拍在了所有图表的正中央！
“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的人口和产业，在过去三个月里，经历的是指数级的爆炸式增长！但我们的粮食产量、布匹生产、铁料开采，这些基础物资的增长，却依旧是线性的、平稳的！”
“我们现在就像是在用一个孩子的造血能力，去供养一个巨人的身体！”
他拿起一支炭笔，在那张巨大的舆图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将整个云州都圈了进去。
“短期内，依靠秦红袖从外部商路调运物资，这个可怕的缺口被暂时掩盖了，甚至给我们制造出了一种欣欣向荣的假象！”
“可这就像一个吹得越来越大的气球！一旦外部商路因为战争、天灾、或是任何我们无法控制的因素而中断，哪怕只有一个月！你们想过后果吗？！”
他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议事厅内，平日里对答如流、挥斥方遒的众人，此刻竟无一人敢言。
李辰安缓缓收回目光，打破了这片死寂：“我来告诉你们后果！”
“粮价，会在三天之内，飞涨十倍！布匹，会成为只有权贵才能享用的奢侈品！铁料断供，我们引以为傲的工坊将全面停工！”
“近十万张嗷嗷待哺的嘴，会因为没有饭吃而恐慌；数万名刚刚才安顿下来的工匠流民，会因为失业而再次走上街头！”
“届时，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这点家底，我们引以为傲的安定与繁荣，会在瞬间土崩瓦解！”
“我们，会亲手为自己，制造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饥荒和大暴乱！”
一番话，如同一盆混着冰碴的井水，从头顶浇下，让整个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苏明哲那张原本还泛红的老脸，一寸一寸地变得惨白，他抚着胡须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