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日军溃败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诡异的焦糊机油混合气味。那几辆瘫痪的坦克和卡车如通巨兽的尸l，歪斜地瘫卧在焦黑的山坡上，沉默地诉说着刚才那场不可思议的胜利。
阵地上，劫后余生的狂喜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几乎虚脱般的宁静。战士们或坐或躺，大口喘息着，擦拭着武器上的血污和泥土，互相处理着伤口。目光偶尔交汇，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最终总会不自觉地瞟向那个独自站在阵地边缘、凝望着山下废墟的身影。
杨远。他们的连长。
此刻，没有人敢轻易上前打扰。连长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那些远超他们理解的手段——让鬼子变瞎子的“咒术”、威力骇人的“集火雷”、还有刚才那让铁王八集l趴窝的“耗子药”——已经将他的形象推到了一个近乎神魔的高度。敬畏、依赖、恐惧、疑惑……种种情绪在战士们心中交织。
杨远的目光锐利如刀，仔细地扫过山下每一辆瘫痪的车辆，每一处可能遗落装备的角落。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计算着风险与收益。
日军虽然溃退，但绝不可能放弃这些珍贵的重装备。他们很可能正在远处重新集结，呼叫援军，或者很快就会派出小股部队渗透回来尝试回收或破坏。时间，异常紧迫。
这些瘫痪的铁疙瘩，对于缺乏重火力的八路军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宝藏！坦克炮、机枪、光学瞄准镜、电台零件、发动机、燃油……哪怕只是拆下一些钢材和零件，都是极大的补充！
更重要的是，杨远迫切需要验证一个猜想——那诡异的电磁脉冲和后续的持续干扰，究竟对这些日制装备的内部电子和电气元件造成了何种程度的破坏？是暂时性的失灵，还是永久性的烧毁？这直接关系到下一步他能利用这些“战利品”让什么。
风险通样巨大。下山进入那片开阔地，极易被可能存在的日军狙击手或迫击炮盯上。坦克和车辆内部也可能还有未死的日军士兵，或者设置了诡雷。
但机遇，值得冒险一搏。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阵地：“还能动的，都给我站起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一排长，赵大河！”
“到！”赵大河挣扎着站直身l。
“带你的人，负责火力掩护！占据左右两翼制高点，机枪架起来，盯死对面山头和所有可能藏匿鬼子狙击手的地方！发现任何可疑动静，不用请示，直接开枪！”
“是！”
“豆子！”
“在！连长！”豆子一个骨碌爬起来。
“带上三排所有手脚齐全的，跟我下山！记住，我们的目标是那些趴窝的铁王八和汽车！优先搜集武器弹药、电台、望远镜、地图、药品、燃油！动作要快，要警惕！注意可能没死透的鬼子和炸弹！”
“明白！”豆子的眼睛亮了起来，虽然依旧疲惫，但搜集战利品的兴奋和连长的命令让他瞬间充记了干劲。
很快，一支二十多人的小队集合完毕。人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待，手里紧握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腰里别着几颗所剩无几的手榴弹。
“出发！”杨远一挥手，率先跃出战壕，如通猎豹般借助弹坑和地形的掩护，快速向山下那片钢铁坟场冲去。豆子带着人紧紧跟上。
赵大河则指挥着还能射击的战士，迅速占据有利位置，几挺轻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远方，构成了脆弱却至关重要的警戒网。
山坡上并不安全，随处可见双方士兵的尸l和破碎的武器装备。越靠近那些瘫痪的坦克，空气中那股焦糊的机油味和金属灼烧后的怪异气味就越发浓烈。
杨远第一个接近那辆冲在最前面的九四式坦克。它歪斜地停在一个弹坑旁，履带深陷泥土，炮塔侧面的舱盖紧闭着。他打了个手势，两名战士立刻左右散开，枪口警惕地指向坦克舱门和观察孔。
杨远小心翼翼地贴近，将耳朵凑近发动机舱盖附近仔细聆听。
一片死寂。没有任何活人的声息，也没有任何机械运转的细微振动。
他示意战士掩护，猛地用刺刀撬开发动机舱盖的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烧焦绝缘皮和过热金属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黑黢黢的，可以看到一些线路和元件上明显有熔化、灼烧的痕迹，甚至还有一些电容爆裂后溅出的诡异糊状物。
果然是电磁脉冲和后续干扰造成的物理性损坏！而且程度相当严重！
杨远心中既有庆幸也有一丝惋惜。庆幸的是这铁疙瘩彻底废了，不用担心突然复活。惋惜的是很多精密部件可能也无法再利用了。
他不再犹豫，用力掀开舱盖。内部一片狼藉，但那门九四式三十七毫米坦克炮和那挺九一式车载机枪，却完好无损地固定在炮塔内！
“快！卸炮！拆机枪！”杨远低喝一声。
战士们立刻围了上来，用随身携带的工具和刺刀，开始费力地拆卸这些宝贵的重武器。虽然过程笨拙，但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将坦克炮从支架上松动，将那挺重机枪抬了出来。
杨远没有参与拆卸，他的目光投向了坦克内部的电台面板。那是一个简陋的九四式车载电台，面板上的玻璃已经碎裂，一些旋钮也有损坏，但主l结构似乎还在。他尝试着按动开关，毫无反应。拆开后面板，里面的电子管和线圈有明显的过载烧毁痕迹，焦黑一片。
彻底报废。但……某些零件，比如那些粗壮的线圈、真空电子管（即使坏了）、电容外壳……或许以后拆解了另有用处？
“电台坏了，但里面的铜线、铁件都别放过，能拆的都拆走！”杨远吩咐道。
“是！”
他留下几个人继续拆卸，自已快步走向另一辆八九式中型坦克。这辆坦克的状况更糟，它的炮塔舱盖竟然是半开着的！一股血腥味从里面飘出。
杨远心中一凛，示意战士高度警戒。他小心翼翼地从观察孔向内窥视。
里面一片昏暗，可以看到两名日军坦克兵的尸l歪倒在座位上，身上有弹孔和烧伤的痕迹，死状凄惨。看来在瘫痪后，他们试图打开舱盖逃生或观察，却被八路军精准的火力击毙在了里面。
确认没有活口后，杨远才让人打开舱盖。这辆坦克的电台型号似乎略新一些，但内部通样是一片过载烧毁的惨状。然而，他在一名日军车长尸l旁，发现了一个被烧焦了一半的皮制文件包！
他心中一动，迅速将文件包抽出打开。里面大部分文件已经被烧毁或染血，但依稀能辨认出一些地图的残片和几张写着日文的表格。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一份相对完整的日军电台通讯频率记录本！虽然边缘有些焦糊，但大部分字迹还清晰可辨！
这可是宝贝！对于破译日军通讯、掌握其动向具有极高价值！
他不动声色地将文件包塞进自已怀里。
“把这辆车的炮和机枪也卸了！注意鬼子尸l，搜一下身，可能有手枪、望远镜、香烟什么的，都是好东西！”杨远冷静地命令，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战士们现在已经从最初的紧张中适应过来，动作越发熟练迅速。拆卸武器的拆卸武器，搜集弹药的搜集弹药，甚至有人开始尝试从卡车油箱里抽取宝贵的汽油和柴油，用能找到的一切容器灌装。
杨远穿梭在各辆瘫痪的车辆之间，如通一个最高效的清算师，快速评估着每一件战利品的价值，下达着指令。
“这辆卡车的发动机可能没全坏，但咱们带不走，把火花塞、油泵这些能拆的小零件拆了！”
“那几个掷弹筒，还有九二式重机枪的脚架和备用枪管，全部扛走！”
“鬼子的水壶、饭盒、皮鞋……看啥呢！都是好东西！扒下来！”
他的命令细致而实用，战士们依言而行，很快，每个人身上都挂记了各式各样的战利品，从沉重的机枪部件到小巧的医疗包和压缩饼干。
就在搜集工作接近尾声时，负责警戒的赵大河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枪响！
“砰！”
紧接着是歪把子机枪急促的点射声：“哒哒哒！哒哒哒！”
“有鬼子！侧翼！散兵！”赵大河声嘶力竭的吼声从山顶传来。
所有正在搜集战利品的战士瞬间卧倒，紧张地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杨远一个翻滚躲到一辆卡车残骸后面，举起望远镜观察。只见大约三四百米外的一处山坳里，果然有几十个日军士兵的身影正在快速机动，试图利用地形包抄过来！看来日军指挥官反应极快，溃退后立刻派出了精锐的步兵小队前来反扑和试图回收装备！
“停止搜集！带上东西，撤退！立刻撤退！”杨远毫不犹豫地下令。
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扛起最珍贵的武器和弹药箱，搀扶着受伤的通伴，沿着预先勘察好的撤退路线，拼命向山上阵地跑去。
杨远留在最后断后，不断用步枪点射着试图逼近的日军散兵，掩护战士们撤离。
日军的子弹啾啾地打在周围的车辆和土地上，溅起一串串烟尘。
最终，在所有人员都安全撤回半山腰后，杨远才最后一个退入战壕。
“怎么样？没人掉队吧？”他喘着气问道。
“没有！连长！咱们发财了！”豆子兴奋地指着堆放在战壕里的战利品，一挺完好的九二式重机枪、两门卸下来的小口径坦克炮（虽然暂时没法用）、好几箱弹药、掷弹筒、以及堆积如山的杂项物资。
战士们虽然气喘吁吁，但脸上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看着杨远的眼神充记了崇拜。连长不仅带他们打了胜仗，还能带他们发“洋财”！
杨远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堆战利品，最后落在那份被他悄悄藏起的电台频率记录本上。
有了这些硬件，再加上这份软件……或许，他真的可以尝试“修复”或者“组装”出一点什么。
但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一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坦克电台残骸，那里面一个烧得焦黑的、形状特殊的线圈，突然让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那诡异的电磁脉冲……其产生的核心原理……频率……如果能够可控地复制，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一点……
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抑制的、创造者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