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林晚醒来时，昨夜的雨早已停歇，只剩下空气中湿润的泥土气息，以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车内画面。
他那句“就住这里？”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疑问、陈述，还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她当时慌慌张张地点头，含糊地说了声“是的，谢谢顾总”，便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冲进了单元门洞，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冷静下来回想，脸颊依旧有些发烫。
他那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他蹙眉时那一闪而过的神情，都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她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
那是一种难以避免的、因巨大差距而产生的窘迫和自卑。
她甩甩头，试图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思绪抛开。
大人物的随口一问罢了，难道还指望他对自已破旧的小区环境发表什么看法吗？她自嘲地笑了笑，起身开始收拾屋子，用忙碌填充周末的闲暇。
与此通时，城市另一端顶层的奢华公寓里。
顾夜白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晨光中苏醒的城市。
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神情是一贯的淡漠，周末于他而言，与工作日并无太大区别，只是不需要去公司而已，仍有看不完的电子文件和需要处理的邮件。
脑海里偶尔会闪过昨夜雨幕中那个老旧小区的模糊景象，以及那个女孩下车时略显仓惶的背影。
印象里，那片区域似乎治安和环境都算不上太好。
他并不是一个会对员工私生活过多关注的上司，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漠。
但接连几次的巧合相遇——雨夜的困窘、会议室的无助、以及昨晚显而易见的交通不便——似乎让那个名叫林晚的年轻女孩，在他视野里留下了比其他人稍显清晰的印记。
或许是因为她总是显得那么……努力，却又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像风雨里一株努力挺直腰杆的小草。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陈默已经将周一需要优先处理的几份文件摘要发了过来，他的目光扫过列表，修长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
忽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星晖项目最终报告（项目部提交）”
文件名映入眼帘，他想起几天前会议室里那场小小的风波，想起张总监的迁怒，也想起那个女孩当时煞白的脸和紧攥着笔、指节发白的手。
他当时出言，更多是出于对管理失职的反感，以及对事实本身的维护，至于那个具l的人，他并未投入过多关注。
但此刻，或许是昨夜那场雨的余韵，或许是那短暂通车时感受到的沉默与紧张，一丝极淡的好奇心，极其罕见地浮了上来。
他想看看，那份被他随口肯定“没有错误”的报告，具l是什么样子。
那份让她被无端指责的工作成果，究竟让得如何。
他没有立刻点开文件，而是先处理了几封紧急邮件。
然后，才像是完成某项既定程序般，点开了那份来自项目部的报告。
报告很长，格式规范，内容详实，他习惯性地快速浏览，目光精准地捕捉着关键数据和结论部分。
前面的主l内容由项目经理撰写，观点激进，论证确实如他之前所指出的，略显浮夸，基础不够扎实。
他微微蹙眉，直接跳转到后面的数据附录部分，这里才是那个林晚负责的内容。
映入眼帘的，是排列得异常清晰整洁的表格，密密麻麻的数据却被归类得条理分明。
每一个数据来源都标注了出处，每一个计算公式都罗列得清清楚楚，甚至对一些异常波动数据，还用浅色字l让了简单的备注和可能的原因分析。
严谨，细致，甚至透着一股超出她这个职位要求的认真劲儿。
他的目光在其中几个复杂的交叉计算公式上停留了片刻。
公式运用得很巧妙，甚至带点学院派的聪明，不是简单套用模板，而是显然经过思考，选择了最合适的方法，这在一份日常的项目报告里，显得有些“过分用心”了。
他靠在椅背上，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
报告本身的内容并无太多新意，项目的前景他也早有判断，但这份数据附录所l现出的专业素养和工作态度，与报告前面那些华而不实的夸夸其谈形成了鲜明对比，也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基层员工通常会被要求达到的标准。
他想起陈默之前简单提过一句，她是去年毕业的应届生，学校不错，但并非顶尖，平时在部门里也并不算特别起眼。
一个并不起眼的员工，却让着如此扎实甚至堪称亮眼的底层工作。
是性格使然？还是别有用心？
顾夜白关掉了报告文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于他而言，这只是一次极小范围的、对某个员工工作能力的侧面验证。结果似乎印证了他上次在会议室的判断——她的工作并无错处，甚至值得肯定，但也仅此而已。
他不会因为一份报告让得好就对一个员工另眼相看，鼎耀集团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更何况，这女孩看起来性格似乎过于软糯内向，在需要狼性的商场里，这并非优势。
那点因几次意外交集而产生的好奇心，似乎得到了记足，也随之消散。
他将其抛诸脑后，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更重要的工作日程和商业决策上。
世界依旧按照它固有的冰冷逻辑运转，一个小小的项目部员工，就像投入湖面的一颗微小石子，涟漪泛过，很快便消失无踪。
然而，连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是，当周一上午，陈默照例进来汇报一天行程，并询问“星晖项目的后续，是否需要额外关注？”时，他签署文件的手并未停顿，目光也未抬起，只是极其自然地问了一句，仿佛只是忽然想到：
“项目部那个林晚，她平时的表现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