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擎的野兽般咆哮由远及近,撕裂了午后街道相对平和的喧嚣。一辆线条凌厉、颜色扎眼的超跑如同躁动的鲨鱼,蛮横地挤过车流。轮胎压过路面一个浅坑,沉闷的咚一声,车身剧烈一颠。
操！这破路！他妈的根本配不上老子的车！车窗降下,唾沫星子几乎要跟着骂声一起飞出来。
接个电话都不得安生！喂说！那块地皮到底怎么回事…什么那老东西还敢坐地起价告诉他,要么按我昨天说的数签字滚蛋,要么明天就等着他儿子那破厂子断贷！跟我玩这套
超跑的车头几乎要吻上前方一辆小心翼翼试图靠边拉客的出租车屁股,刺耳的喇叭声猛地炸响,长达三秒,盖过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闪开！废物！会不会开车！方向盘猛打,跑车发出一声不满的嘶吼,骤然变道,几乎是擦着出租车车身挤了过去,带起一阵风,刮得路边广告牌嗡嗡作响。
前方路边,各种小吃摊升腾着混杂的香气和烟火气。一个卖煎饼果子的玻璃橱窗车恰好停在一个略微突出的位置。跑车速度并未彻底减慢,轮胎压过一小片湿漉漉的污水,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
…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今晚之前我必须看到…嗯
驾驶者的注意力似乎被路边什么吸引了片刻,车速又缓了半分,车头略微偏斜。…啧,这什么味儿穷酸气都飘进我车里了！
电话那头还在急切地说着什么。等等…妈的！
尖锐的刹车声猛地撕裂空气,但显然太晚了。伴随着一声沉闷又夹杂着碎裂声响的撞击,超跑的车头右前方狠狠啃上了那辆小吃车的金属边框！玻璃橱窗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纹,里面摆放整齐的鸡蛋、火腿肠、面糊盆哗啦啦一阵乱响,倾倒、翻滚、摔落。
整个小吃车被撞得向后猛地一挫,轮子摩擦地面发出痛苦的呻吟,差点侧翻过去,最终摇摇晃晃地稳住,已是狼藉一片。
死寂。只有跑车引擎还在低沉地轰鸣,像一头闯祸后犹不自知的野兽。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喂林少出什么事了。
……车门被猛地推开,撞在路边一个消防栓上,发出哐当一声。一个穿着昂贵休闲服,头发精心打理过的年轻男人钻了出来,脸上先是一瞬间的错愕,随即被滔天的怒火覆盖。
他看也没看那片狼藉和惊呆的摊主,先是心疼地俯身查看自己爱车的伤口——前保险杠刮擦了一片,右侧大灯罩裂了细纹,翼子板有一小块明显的凹陷。他伸出保养得极好的手指,颤抖着摸了摸那凹陷,仿佛那是什么致命伤。
我——的——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淬着毒火。
摊主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皮肤黝黑,皱纹里嵌着岁月的风霜和油污。他系着的围裙上沾满了面渍和酱料点子。此刻他张着嘴,手里还捏着一个刮板,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谋生的家当变成一地废墟,眼神里全是茫然和惊恐,仿佛天塌了下来。
2
你他妈长没长眼睛！
年轻车主猛地转过身,手指几乎要戳到摊主的鼻尖上,唾沫横飞。
谁让你把你这破玩意儿停这儿的！啊！挡道了知不知道！这他妈是停车的地方吗！
他的声音又高又尖,盖过了周围渐渐响起的议论声和远处传来的车流声。
我…我…
摊主嘴唇哆嗦着,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却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口音。
俺…俺一直停这儿的…没…没挡道啊…俺这车轮子都没动…他无助地指了指小吃车固定好的轮子,又看看自己一地的家当,眼眶瞬间红了。
俺的…俺的蛋…面…全完了…
谁管你的狗屁鸡蛋！年轻车主暴躁地打断他,用力拍打着自己外套上几处几乎看不见的灰尘,仿佛沾上了什么致命的病菌。
你看看！你看看老子的车！刚提的！一千三百万！把你和你这堆破烂卖了都赔不起一个车灯！真他妈晦气！他掏出手机,似乎想继续刚才的电话,又猛地想起什么,更加怒火中烧。他妈的老子电话都没打完！耽误老子几个亿的生意你担待得起吗！废物！
周围开始有人聚拢过来,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
哎哟,撞得可不轻啊…
这开跑车的也太横了吧…
老王头真倒霉…
看样子是全责啊,还这么凶…
这些议论声似乎刺激了年轻车主。
看什么看！都没事干是吧！滚！
他朝着围观人群吼了一嗓子,然后再次聚焦到吓得缩起肩膀的摊主身上。
老头！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你这破车违规停放,全责！你必须赔我修车钱！少一分钱我让你在这地界混不下去！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滚蛋！
摊主老王似乎被赔钱和混不下去这几个字吓傻了,嘴唇翕动着,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油汗。
俺…俺没钱啊…老板…行行好…是您撞上来的啊…俺这小本生意…求求您了…他几乎要跪下去,手足无措地看着一地狼藉,又看看那辆嚣张的跑车和更加嚣张的车主。
放屁！年轻车主厉声喝道,上前一步,气势逼人。
明明是你突然移动！就是你全责！少废话！拿钱！他伸出手,做了一个搓钱的动作,表情极度不耐烦。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冷静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哦是吗可我刚才怎么看到,是这辆跑车变道过来,速度太快没刹住,直接撞上了这辆静止的小吃车呢
一个戴着眼镜,学生模样年轻人举着手机,屏幕正对着跑车车主,摄像头显然一直在工作。
而且,很不巧,我从头到尾都录下来了。需要我回放一下吗包括您刚才那些精彩的言论。
3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把利刃剖开嘈杂的议论声。
红蓝光芒旋转着扫过林枫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老王涕泪交加的惶恐、以及围观者各色的神情。
一辆警用摩托车精准地切入现场,引擎熄火,一名身材挺拔、面色严肃的交警跨下车,目光如电般迅速扫过全场——狼藉的小吃车、受损的超跑、对峙的人群,以及那部仍高举着的手机。
怎么回事
交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压下了现场的嘈杂。他先看向明显是当事人的林枫和老王,眉头微蹙。
事故人有没有受伤
他的视线在老王身上短暂停留,确认他行动无碍,然后落在超跑那显眼的损伤上,又看向几乎散架的小吃车,心里似乎已有了初步判断。
林枫看到交警,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找到了更能彰显他特权的舞台,他抢先一步,用那根刚才几乎戳到老王鼻子的手指
now
指向交警,语气倨傲。
你来得正好！看看！看看我这车被这老东西的破摊子刮成什么样了！一千三百万！全球限量！他违规占道经营,全责！立刻给他开罚单,扣了他的破车！让他赔钱！
老王被林枫的倒打一耙吓得一哆嗦,嘴唇更加苍白,急得直摆手,话都说不利索了。不是…警察同志…不是俺…是他撞过来的…俺没动啊…俺的车一直停在这…好多人都看见了…
他求助地看向四周的街坊,几个平时熟识的摊贩犹豫着想开口,却被林枫恶狠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他胡说！林枫声音拔高,试图用音量彻底压倒对方。
明明是他的破车突然溜车！或者就是他故意推出来的！想碰瓷！我告诉你,我爸是林国栋！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这身皮穿不稳！
他直接报出了名号,威胁意味赤裸裸,仿佛这个名字是能解决一切麻烦的万能钥匙。
交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并没有被林国栋这个名字立刻吓住,而是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枫。事故责任认定,不看父亲是谁,看事实和交规。请你冷静,配合调查。
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力度。他转向那名一直举着手机的学生。这位同志,你刚才说,你录了像
学生立刻上前一步,将手机屏幕朝向交警,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是的,警察先生。从跑车变道、加速,到毫无减速迹象直接撞上这位大叔静止的小吃车,全过程都很清晰。包括这位先生下车后所有的…言行。
他特意加重了言行二字,镜头似乎无意地对准了林枫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林枫试图伸手去挡镜头或者抢夺手机,但交警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
保持距离！请不要妨碍执行公务！
交警接过手机,快速浏览着视频片段,画面和声音清晰地重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看完后,他将手机递还给学生,深吸一口气,转向林枫,眼神里已有了明确的判断。
根据视频证据和现场勘查,
交警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寂静下来的街道上。
你,未确保安全驾驶,且疑似分心驾驶,应负此次事故的全部责任。现在请你出示驾驶证、行驶证。对于这位先生的损失,你需要依法进行赔偿。
4
哄——人群里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和释然的议论。
判得好！
就得这样！
警察同志英明！
老王的眼泪再次涌出,这次是劫后余生的激动,他不住地弯腰鞠躬。谢谢…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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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枫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小小的交警,在听到他父亲的名字后,竟然还敢判他全责！奇耻大辱！
你他妈说什么！
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撞到交警身上,唾沫星子四溅。你再说一遍！全责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林国栋！万晟集团的林国栋！你上司的上司见了我爸都得客客气气！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判我全责！
他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在屏幕上戳着。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上级打电话！我看你这个交警是当到头了！
交警面不改色,甚至微微挺直了脊背,执法记录仪的镜头冷静地记录着一切。你可以打电话。但在此之前,请先出示你的证件。否则,我将依法采取进一步措施。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份职业性的冷静在此刻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对抗。
林枫的电话已经拨通,他对着话筒几乎是咆哮着。李叔！是我！小枫！我他妈在中山路这边让一个臭交警给阴了！他非要判我全责！还威胁我！你赶紧给他上头打电话！让他立刻滚蛋！对！现在就打！
他挂断电话,挑衅地瞪着交警,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笑。等着吧！马上有你哭的时候！
气氛再次凝固。围观的人群屏息凝神,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被悬在了半空。老王脸上的喜悦僵住了,担忧地看向那位依旧站得笔直的交警。学生紧紧握着手机,镜头对准了交警,仿佛在记录一场风暴前的宁静。
果然,不到一分钟,交警身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里面传出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在寂静中仍能依稀捕捉到…压力很大…先缓和…别激化…。
交警的眉头紧紧锁起,他侧过身,低声对着对讲机回应了几句,语气坚持但似乎承受着无形的压力。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录像很完整…是,明白…但是…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艰难。
林枫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张狂,他抱着胳膊,用下巴看着交警,仿佛在看一个即将屈服的小丑。怎么样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我告诉你,不光要你脱了这身皮,你这身皮都得给我抖三抖！
他转向老王和学生,眼神恶毒。还有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尤其是你,拿手机的！老子让你这辈子都不敢再乱拍！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夸张语调的女声,伴随着手机直播支架的突然闯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一个打扮时尚、举着自拍杆的年轻女孩挤到了最前面,手机摄像头直接对准了林枫和脸色难看的交警,她的声音通过手机麦克风放大,充满了戏剧性的惊讶。
哇！家人们！宝宝们！看看我现场抓到了什么！豪车撞摊贩,富二代狂飙演技威胁警察！现实版《狂飙》啊！就在中山路！热度爆表了！
她语速极快,对着镜头挤眉弄眼,然后猛地将话筒——其实是她的手机——伸向交警。
警察同志！请问面对如此清晰的视频证据和对方公然提及的‘关系’,您会坚持依法处理吗广大网友都在看着呢！直播间已经十万加了！
她又猛地将镜头转向林枫那张惊愕的脸。这位…呃…林少是吧您刚才说您父亲是林国栋先生万晟集团是那个最近深陷环保丑闻的万晟吗您这样公然利用家族势力干预执法,是得到了林先生的默许吗
她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像一连串子弹射向林枫。
5
交警肩头的对讲机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那个压低却急促的声音仿佛无形的枷锁,透过电波传递着压力。
……小张,情况特殊…先缓和…别硬顶…对方来头不小…找个理由,先让他走,后续…后续再说…
交警的指节捏得发白,对着麦克风,声音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压抑的颤抖
队长…事实清晰…录像…群众都看着…这怎么缓和…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这是命令！先按我说的做！你想脱衣服吗！立刻！
通讯咔哒断开,只留下令人窒息的忙音。
林枫脸上的狞笑几乎要裂到耳根,他夸张地掏了掏耳朵,仿佛刚才听到的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怎么样耳屎都被震出来了吧早跟你说过！愣头青！现在知道锅是铁打的了吧还不赶紧给老子道歉,然后让这老废物赔钱滚蛋！
他嚣张地用手拍打着超跑引擎盖,发出砰砰的闷响,仿佛在敲响胜利的锣鼓。
交警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脸色灰败。他缓缓转过头,不敢看老王那骤然充满绝望和难以置信的眼睛,也不敢接触周围群众那些瞬间从期待变为愤怒和鄙夷的目光。他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
老人家…这个…这个事情…可能…可能还有些…需要进一步核查的地方…您看…要不您先…估算一下损失…我们…我们后续再…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职业道德和现实压力将他撕扯得支离破碎。
老王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猛地踉跄一步,要不是旁边一个卖水果的大婶赶紧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他的哭声嘶哑破碎
老天爷啊…不能这样啊…明明是他撞了俺…你们都看见了…录像都有啊…咋还能变啊…俺这日子可咋过啊…
那哭声像钝刀子割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围观的人群炸开了锅,愤怒的声浪几乎要将现场淹没。
我操！还有没有王法了！
录像都不算数这他妈明摆着欺负人！
听见没上级打电话了！官官相护！
这警察也太怂了！白瞎这身衣服了！
妈的,有钱有势真就能为所欲为！
林枫享受着这扭曲的胜利,他环视四周,如同君王睥睨失败的臣民,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愉悦。
吵什么吵！一群穷鬼！看见没这就是现实！老子就是法！录像算个屁！警察算个屁！老子一个电话,黑的也能变成白的！赶紧的,警察,让他赔钱！然后都给老子滚！
他指着老王,又指向那个还举着手机的学生。
6
还有你！小逼崽子！把手机给老子拿过来！不然老子让你今天横着出去！
就在这绝望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时刻,那个举着直播手机的女孩猛地将镜头再次死死对准林枫因得意而扭曲的脸,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变得异常尖利,穿透了嘈杂的声浪。
直播间家人们！宝宝们！你们都看到了吗！都听到了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权钱交易！公然践踏法律！十万+的在线观众都是见证！热搜已经预定了！标题就叫‘万晟集团公子哥撞车后疑似动用上层关系压垮执法公正’！@平安燕京
@廉政观察
@万晟集团官方
你们看不见吗！
她的话语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舆论能量。
几乎是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穿着西装衬衫、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干练的中年男人拎着公文包挤进了人群中心。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
我是律师,恰好路过。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七十六条,以及刚才清晰的视频证据,机动车与静止物体发生碰撞,机动车方全责无疑。这位交警同志,你刚才的初步判定完全正确。任何来自系统内外的压力,都不能成为扭曲事实的理由。否则,不仅是渎职,更是对法律尊严的公开亵渎！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交警,最后落在林枫身上。
林先生,你刚才的言论,包括威胁当事人、试图抢夺证据、公然侮辱执法及公务人员,我已经全程录音。这已不仅仅是交通事故,可能涉及治安管理处罚法,甚至刑法中的妨害公务罪和寻衅滋事罪。你需要律师吗当然,我想你并不缺。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林枫那层看似坚固的权势外壳,露出了底下冰冷的法律框架。
林枫被这突如其来的双重打击弄得一愣,尤其是律师的话,让他嚣张的气焰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滞涩。他可以对警察吼叫,可以对路人威胁,但面对一个冷静列举法律条款、甚至提到刑事责任的专业人士,他本能地感到一丝棘手和来自不同维度的威胁。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你他妈又是从哪个茅坑里冒出来的！
他的反击显得有些色厉内荏,试图用音量掩盖那瞬间的心虚。律师吓唬谁呢老子家的律师团能吓死你！滚蛋！
然而,那女网红的直播镜头像探照灯一样锁定着他,直播间弹幕已经疯狂滚动,全是愤怒的声讨。
律师则面无表情地拿出自己的手机,似乎开始录制现场情况。压力从未消失,只是转换了来源,从体制内的妥协变成了舆论和法律的双重围剿。林枫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他猛地意识到,今天这事,似乎没那么容易用他惯常的方式摆平了。
他那张狂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除了愤怒之外的别样情绪——烦躁和一丝被冒犯的暴怒。
他死死盯着那个律师,又狠狠剐了一眼那个女网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好…好…很好！跟老子玩这套是吧玩舆论玩法律老子陪你们玩到底！
他的手再次伸向口袋,这一次,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厉,他要拨打那个他认为真正能解决一切麻烦的、储存于通讯录最顶端的号码。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老子等着！等我打完这个电话,我要你们全都跪下求饶！
7
林枫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疯狂地滑动,几乎要戳裂那昂贵的玻璃面板。
他的呼吸粗重,额角暴起青筋,之前的嚣张跋扈此刻尽数化为一种被蝼蚁挑衅后的、急于碾碎一切的癫狂暴怒。
他终于找到了那个没有存储姓名、只标记了一个特殊符号的号码,拇指狠狠按了下去。
嘟…嘟…
等待接通的忙音在此刻死寂的现场显得异常清晰,像某种倒计时,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围观的人群屏住了呼吸,那网红女孩的直播镜头和律师冷静审视的目光,如同两把无形的利刃,与林枫手中那即将接通的神秘电话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电话通了。林枫甚至没等对方开口,就像点燃的炮仗一样对着话筒咆哮起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变调,却透着一股终于找到靠山的、病态的兴奋。
是我！我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立刻！马上！给我处理干净！中山路！对！就现在！有个不开眼的臭交警,一个举破手机的贱人,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臭律师！他们合伙搞我！录像直播他妈的全给我掐了！让那交警立刻滚蛋！让那律师闭嘴！还有那个直播的,我要她的号立刻消失！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五分钟！不,三分钟！我要看到结果！不然我爸问起来,你知道后果！
他根本不给对方回应或询问细节的时间,如同下达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说完直接掐断了通话,然后猛地喘了几口粗气,像是刚刚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
他抬起头,环视全场,那眼神已经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黏腻的、仿佛在看死物般的残忍快意。他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杂种们。游戏结束了。等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始。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老王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网红女孩的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直播信号,但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弹幕和依旧稳定的人数让她稍微定了定神。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默默将手机录音功能又按了一次保存。
然后,魔幻的一幕开始上演。
最先响起的是交警肩头的对讲机,不再是之前那个压低的声音,而是换了一个更加威严、却透着不容抗拒的急切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张浩然！编号774533！立刻停止一切现场处理！重复,立刻停止！原地待命！封锁现场消息！所有调查全部中止！等待上级专员接管！这是最终指令！立刻执行！
声音之大,甚至带着一丝电流破音的尖锐,震得交警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神里最后一点坚持的光彩彻底熄灭,只剩下绝望的麻木。他机械地抬手,关闭了执法记录仪,动作僵硬得像是个提线木偶。
几乎在同一时间,网红女孩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啊！我的直播！
她手机屏幕上原本火爆的直播间画面猛地一黑,中间跳出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该直播间因涉嫌违规内容,已被永久封禁。
她不敢置信地疯狂点击屏幕,退出重进,但那个拥有十万+在线观众的窗口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交警还要难看,举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恐惧。
8
紧接着,律师西装内袋的手机震动起来,铃声是一首舒缓的古典乐,在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
他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您好,哪位
电话那头似乎是一个语气急促但异常严肃的声音。律师听着,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容渐渐凝重起来,眉头越锁越紧。
……是的,我在现场…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事实和法律…
对方似乎打断了他,语气变得更加严厉甚至带着警告。律师沉默了几秒,听着电话,目光扫过一脸狞笑的林枫,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交警和绝望的老王,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好的。我知道了。
他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声音干涩,然后缓缓放下了手机。他没有再看林枫,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微微仰头,深吸了一口这浑浊的空气,仿佛在压抑着巨大的无力感。他收起手机,默默退后了半步,这个动作看似微小,却意味着一种退出和沉默。
不到三分钟。电话里要求的三分钟。所有看似坚固的屏障,所有仗义执言的力量,所有现代科技与法律带来的微弱曙光,在那一个神秘电话唤起的、无形的巨大权力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消融得无声无息,彻底瓦解。
林枫爆发出一阵得意到极点的狂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流出来,他用力捶打着超跑的车顶。
哈哈哈！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跟老子作对的下场！直播封！律师滚！警察哑巴了！还有谁！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想来试试！
他猛地止住笑,恶毒的目光挨个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些原本还带着愤怒的围观群众,此刻接触到他的目光,都下意识地低下头或移开视线,敢怒不敢言的绝望氛围弥漫开来。
一群废物！垃圾！现在知道老子是谁了！啊！
他大步走到那摊主老王面前,老王已经吓得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只剩下身体本能的颤抖。林枫从昂贵皮夹里抽出一小叠钞票,看也没看,侮辱性地扔在老王的脸上和身上,红色的纸钞散落在那片狼藉的食材和碎玻璃中。
喏！赏你的！医药费！赔你的破车！够你挣十年了！拿着钱,赶紧滚！别再让老子看见你！
那点钱,甚至不够他车灯一块玻璃的零头。
然后他转向那个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网红女孩,以及那位沉默退后的律师,声音冰冷刺骨。
你们两个,很好。我记住你们了。今天的账,咱们慢慢算。我会让你们知道,多管闲事是什么下场。
他的威胁不再虚张声势,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必将兑现的残忍。
最后,他看向那名如同雕像般僵立原地、眼神空洞的交警,嗤笑一声。
哼,穿这身皮很了不起在真正的权力面前,屁都不是！回去告诉你上头,老子很满意！哈哈！
他狂妄地大笑着,转身,拉开车门,钻进了那辆只是受了轻伤的跑车。
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盖过了一切。跑车猛地向后倒车,轮胎粗暴地碾过散落一地的煎饼果子和钞票,留下更加混乱不堪的印记,然后一个粗暴的甩头,对准了街道方向。
9
超跑引擎的咆哮如同胜利的狂吠,震得空气都在发颤,尾气管喷出灼热的气浪,卷起地上几张沾满油污的钞票和一片生菜的碎叶。
林枫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车窗上,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那张因极致得意而扭曲的脸扫过车外那一张张写满愤怒、恐惧、麻木却又无可奈何的面孔。
一群废物！穷逼！跟老子斗！下辈子都别想！
他猛地朝车窗外啐了一口唾沫,精准地落在老王面前那摊被打翻的面糊里。
记住今天！记住老子这张脸！林少爷我赏你们一口饭吃的时候,都他妈得跪着接！
他疯狂地按着喇叭,刺耳的鸣笛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驱赶着前面那些因为震惊和厌恶而迟迟没有散开的人群。
滚开！好狗不挡道！别蹭脏老子的车！这漆面你们祖宗十八代都赔不起！
老王瘫坐在污秽中,手里死死攥着那几张被扔过来的钞票,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浑浊的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油灰无声滑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个网红女孩脸色惨白,死死抓着自己已经被封禁的手机,指甲几乎要掐进屏幕里,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被彻底碾压的屈辱。
律师沉默地站在一旁,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低垂,看着地上那片狼藉,紧抿的嘴唇透出一种深深的无力。
交警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立在原地,帽檐下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那辆嚣张的超跑,握着对讲机的手无力地垂着。
哈哈哈！爽！
林枫看着后视镜里那一片死寂和败溃的景象,虚荣心和报复欲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他猛地一脚油门,跑车轮胎在原地空转摩擦,发出烧焦的刺鼻气味和尖锐的嘶鸣,然后像一支离弦的毒箭般猛地蹿了出去！
强大的推背感将他狠狠按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窗外的景象开始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斑斓的色块。刚才那几分钟的屈辱和对抗此刻全都化为了极致的兴奋剂,让他血脉贲张。他需要更快的速度,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来宣泄这病态的狂喜！
妈的！一群蝼蚁！也配挡老子的路！
他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在车流中极其危险地左右穿梭,频繁变道,根本不顾及什么实线虚线,引来一片片其他车辆愤怒和惊恐的喇叭声。
甚至故意逼近一辆正常行驶的出租车,几乎要擦到对方的后视镜,看着对方司机吓得猛打方向差点撞上护栏,他爆发出更加畅快的大笑。
废物！都他妈是废物！
前方一个十字路口,巨大的交通信号灯上,鲜红的倒计时数字正在跳动：5…4…3…
红灯
林枫嘴角扯出一个极度不屑的弧度,眼神里充满了对一切规则的蔑视。
红灯算个屁！老子的人生就没有红灯！只有绿灯！谁敢挡我,就撞碎谁！
10
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减速的意图,反而脚下油门更深地踩了下去！引擎的咆哮声瞬间拔高到极致,跑车如同挣脱了最后束缚的疯兽,咆哮着,以惊人的速度冲向那一片空旷但预示着危险的十字路口中心！
今天老子心情好！带你们飞——
他狂妄的嘶吼声被骤然响起的、如同洪荒巨兽咆哮般的汽笛声彻底淹没！
那声音来自右侧！沉闷、厚重、充满了无法抗拒的钢铁力量！一辆满载着货物、如同移动山峦般的重型集装箱卡车,正按照绿灯的指示,以极高的速度正常通过路口！
卡车司机显然看到了这辆如同自杀般疯狂闯红灯冲出来的跑车,那双巨大的、能照亮夜间的氙气大灯惊恐地闪烁了两下,同时响起了足以震裂灵魂的、连续不断的汽笛警告！
紧接着是轮胎与地面极限摩擦发出的、那种尖锐到能刺破耳膜、仿佛金属撕裂般的悲鸣！
但一切都太晚了。物理法则在此刻展现了它绝对冷酷的威严。超跑的速度太快,距离太近,卡车的质量太大,惯性太恐怖！
轰！！！！！！
一声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混合了金属彻底扭曲碎裂、玻璃瞬间爆裂粉化、以及某种沉重物体被巨大动能狠狠撕开的恐怖巨响,猛地炸开！如同一个巨大的音爆,瞬间吞噬了街道上所有的声音！
可以看到那辆红色的跑车,就像一件被巨人愤怒掷出的脆弱玩具,车头部分在接触到卡车坚固如山的前保险杠的瞬间,就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疯狂地压缩、折叠、碎裂！然后整个车身被那无可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掀飞、铲起！
在空中剧烈地翻滚、旋转,零件、玻璃碎片、撕裂的座椅内饰如同天女散花般四处抛洒！最后伴随着又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重闷响,狠狠地砸在几十米开外的路面上,甚至又弹跳翻滚了几下,才彻底停止不动,变成了一堆彻底扭曲、冒着浓烟和刺鼻汽油味的废铁！
死寂。绝对的死寂。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只有那辆重型卡车斜停在路口,司机面无血色地瘫在驾驶室里,双手还死死握着方向盘。还有那堆废铁中,偶尔传来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开始逐渐弥漫开的、淡淡的黑烟。
几秒钟后,远处才传来第一个女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声。然后是更多的惊呼、哭喊、混乱的奔跑声。
有人开始打电话,声音颤抖语无伦次。
撞…撞车了！死人了！快…快来救护车！报警啊！
路口的风,吹起一张刚刚从跑车里飘飞出来的、印着万晟集团logo的文件纸,它打着旋,轻轻飘过那堆依然在微微发出异响的、曾经价值千万的废铁上空,最终落入了路边浑浊的污水沟里,缓缓沉了下去。
权势滔天,终究难逃因果轮回。嚣张跋扈之时,岂知死神已在红灯彼岸冷笑。规则之下,众生平等,漠视生命者,终被生命无情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