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只剩下肖亚文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噼里啪啦,如同急雨打窗,敲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
叶晓明和冯世杰坐立不安,眼神时不时瞟向肖亚文的电脑屏幕,又迅速移开,仿佛那屏幕上显示的不是文字,而是他们未来命运的某种不祥预兆。他们交换着眼神,里面充满了疑虑、后悔,以及一种被强行推上一条未知道路的惶然。答应得太快了吗?刘冰这反常的举动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他们想不通,只觉得一切都透着诡异。
欧阳雪则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她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目光时而锐利地扫过刘冰,时而又陷入沉思。刘冰今天的表现,完全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那种孤注一掷的狂热,那种对丁元英近乎迷信的信任,以及提出收购方案时那种看似冲动实则抓住了她软肋的精准……这真的是那个只知道开宝马车、泡吧、满口精英概念的刘冰吗?她心中疑窦丛生,但眼下,解决退股纠纷、拿到部分现金、简化股权结构才是当务之急。至于刘冰,以后有的是时间观察。
刘冰本人,则努力扮演着一个压上全部身家的“赌徒”形象。他脸上保持着激动和忐忑交织的表情,偶尔搓搓手,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冷静地分析着每一个细节。他注意到欧阳雪的审视,叶、冯二人的不安,这都在他预料之中。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用符合人设的“疯狂”举动,来掩盖自己真正的先知和谋划。
终于,肖亚文停下了敲击,快速浏览了一遍屏幕上的文档。
“欧阳董事长,刘先生,叶先生,冯先生,”她抬起头,语气平稳专业,“股权转让协议草案已经初步完成。主要内容包括:叶晓明先生、冯世杰先生将其各自持有的格律诗公司全部股份转让予刘冰先生。转让总价款为……”她报出了一个精确的数字,正是叶、冯二人当初入股的本金总额。
叶、冯二人听到这个数字,嘴角都微微抽搐了一下,那是他们原本指望能全身而退的数字。
“支付方式为,”肖亚文继续道,“协议签署生效后三个工作日内,刘冰先生需向叶、冯二位先生支付首期款,总额为八万元人民币。”这是刘冰刚刚低声告知她的,他目前能筹集到的全部现金。
“八万?”叶晓明失声叫了出来,脸色发白,“总共才八万?那我们……”
冯世杰也急了:“这……这差的也太多了!”
刘冰立刻接口,语气带着“恳切”和“无奈”:“叶总,冯经理,实在抱歉!我所有的家当,加上昨晚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钱,我白纸黑字写在协议里,用我在格律诗未来的所有分红和收益优先偿还!如果公司真的……那啥了,我认赔!就算公司好了,我赚了钱,也绝对优先还你们!我可以付利息!算我求二位信我这一次,帮公司,也是帮自己留条后路!”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情真意切,把自己摆在了一个破釜沉舟、乞求信任的卑微位置。
欧阳雪冷眼旁观,适时开口施压:“八万现金,是少了点。但现在是公司最难的时候,有人愿意接手,并且承诺后续偿还,已经是万幸。如果你们不同意,坚持要全额现金退股,那我只能按照公司现在的账面情况和债务风险,重新评估你们股份的实际价值,那可能远远低于这个数,甚至可能是负值。你们自己考虑。”
欧阳雪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叶、冯二人最后一丝讨价还价的幻想。是啊,如果欧阳雪铁了心要按破产清算来算,他们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现在能立刻拿到八万,还有一份可能兑现的承诺书,似乎已经是最好结果了。
两人脸色灰败,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我们……同意。”叶晓明的声音干涩无比。
冯世杰重重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肖亚文见状,迅速在协议上补充了支付条款和后续还款细则,包括还款优先顺序、计息方式(刘冰主动要求了一个不算低的利息以显示“诚意”)、以及最关键的违约条款——如果刘冰未来有收益却拒不支付,叶、冯二人有权追索其持有的格律诗股份乃至其他资产。
“几位请过目。”肖亚文将电脑屏幕转向各方,并打印出纸质版本。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仔细审阅条款。叶晓明看得格外仔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抠,生怕里面有陷阱。冯世杰则大致浏览了一下,更多是唉声叹气。
刘冰也装模作样地看着,但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下一步。这份协议,是他通往未来的钥匙,细节必须完美,不能有法律漏洞。他低声对肖亚文说:“肖律师,关于后续官司代理和……我们之前提到的可能性,能否在协议里加一个补充条款的意向约定?或者另签一份备忘录?”
肖亚文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低声道:“刘先生,步子不宜太快。先处理好眼前的事。后续代理事宜,我们另签正式合同。其他的……等官司有眉目再说。”她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和分寸感,绝不会在情况不明时留下任何可能对自己不利的文字承诺。
刘冰心中略感遗憾,但也理解这是肖亚文的谨慎和专业所在。他点点头,不再多言。
最终,各方对协议条款再无异议。
肖亚文拿出随身携带的印泥和提前准备好的签字笔。
“如果都没有问题,就请签字盖章吧。”
叶晓明拿着笔,手微微有些颤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在转让方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了红手印,仿佛按下去的不是印泥,而是心头血。
冯世杰也跟着签了字,按了手印,表情沉重。
轮到刘冰了。他深吸一口气,接过笔,在受让方位置郑重地签下“刘冰”二字。笔迹有力,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这一刻,他真正意义上,开始了对这个世界的“掠夺”和“篡改”。
欧阳雪作为公司法定代表人,也在协议上签字并加盖了格律诗公司的公章。
协议,正式生效。
肖亚文将协议整理好,一份交给欧阳雪备案,一份交给刘冰,另外两份分别交给失魂落魄的叶晓明和冯世杰。
刘冰立刻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八万现金。他当着肖亚文和欧阳雪的面,将钱分成两份,推给叶晓明和冯世杰。
“叶总,冯经理,这是首期款。谢谢你们。”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两人,在原剧情里是退场者,如今,更是成了他棋盘上最早被替换掉的棋子。
叶晓明和冯世杰默默接过钱,塞进包里,连清点的欲望都没有。他们一刻也不想多待,匆匆向欧阳雪道了个别,甚至没再看刘冰一眼,便低着头,几乎是逃离了格律诗公司。他们的背影,透着无尽的落寞和萧索。
办公室里,只剩下欧阳雪、刘冰和肖亚文三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欧阳雪看着刘冰,终于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的问题:“刘冰,现在没外人了。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这么做,到底凭什么?就因为相信丁元英?”
刘冰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他早已准备好答案。他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偏执、狂热和一丝破罐破摔的笑容:“欧阳董事长,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疯了。但我就是觉得,丁哥不是一般人!他做的事,咱们看不懂,但不代表是错的!乐圣凭什么就不能碰?王庙村的生产模式怎么就一定不行?我刘冰没啥大本事,但这次,我就赌丁哥赢!赌输了,我认命!赌赢了……”他适时地停下,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和“憧憬”的光芒。
这个表演,完美契合了欧阳雪对刘冰的认知——一个赌性很重的投机者。她心中的疑虑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或许,傻人真的有傻福?
她摇了摇头,不再深究:“好吧,既然你选择了,希望你是对的。公司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账户还被冻结着,乐圣的官司是首要大事。”她看向肖亚文,“肖律师,后续的法律事务,恐怕还要多麻烦你。”
肖亚文得体地回应:“欧阳董事长请放心,既然接受了刘先生的委托,我会尽职尽责。我会立刻开始研究乐圣公司的诉状和相关证据,准备答辩材料。不过,鉴于刘先生现在已经是公司重要股东,一些决策和文件,可能需要他的同意和签署。”
“这是自然。”欧阳雪点头,她看向刘冰,“刘冰,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挂名的办公室主任了。公司的大小事情,尤其是官司,你需要和肖律师一起,多上心。”
“我一定尽力!欧阳董事长!”刘冰立刻保证道,心中暗喜,这正是他想要的——名正言顺地深入参与核心事务。
又简单交流了几句后续的安排,欧阳雪便以饭店还有事为由离开了。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刘冰和肖亚文。
阳光已经完全照亮了房间,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刚才那场交易带来的紧张和尘埃味。
肖亚文一边收拾着电脑和文件,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刘先生,现在可以跟我说说,您对于应对乐圣官司,除了‘相信丁先生’之外,还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或线索吗?或者说,您凭什么认为我们有可能赢?”
刘冰心中一动,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说服欧阳雪可以用“赌性”,但要对肖亚文产生真正的吸引力,必须展现出一点“真东西”,至少是能自圆其说的逻辑。
他沉吟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肖律师,您仔细研究过王庙村的生产模式吗?那根本不是传统的工厂雇佣制,而是农户分散生产,公司负责质量标准验收和销售。这其中的法律关系、成本核算,和乐圣指控的倾销,恐怕有很大操作和辩驳的空间。丁哥当初这么设计,或许……早就防着这一天了?”
肖亚文收拾东西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的光芒。她抬起头,重新审视着刘冰。
这个观点,角度刁钻却切中要害!完全不像是一个冲动的赌徒能说出来的话!
暗流,开始真正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