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晓芸,二十七岁,海漂社畜,白天在广田一家外贸公司当跟单,晚上回国安城中村的出租屋煮泡面。工资六千八,房租一千二,公交卡永远欠费。我妈天天在电话里哭,说我读了大学还混成这样,不如隔壁初中毕业的表妹嫁得早。我嗯嗯啊啊,转头把耳机塞进耳朵,继续改PPT。
1
我盯着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时间是一点零七分。屋子只有八平米,一张床、一只简易衣柜、一张折叠桌,桌上电脑还亮着——外贸报价单,客户要求下午三点前改完。我眼睛发酸,手指在触控板上机械地滑动,脑子却像被浆糊糊住：改完这一版,下午对方肯定又要加新条款,永无止境。
叮咚——微信提示音在寂静里炸开。
是公司群发的通知：为庆祝国庆,每人发放过节费
1000
元,即刻到账。
我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点开工资卡
App,余额
5027.34。那
1000
块真的躺在最上面,像凭空长出来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原本打算用它先把信用卡最低还款补上,可手指停在还款按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屏幕上跳出一条推送广告：
禾木实业,食品添加剂龙头,全球市场占有率持续提升。
红底白字,像有人在我耳边轻轻说：点我
我咽了口唾沫。其实我连
K
线都看不懂,只记得大学公共课老师说过一句：买自己熟悉的东西。我熟悉什么我熟悉我妈每年冬天在厨房熬红豆沙,边熬边往里倒一种白色粉末——甜味剂,说是禾木牌的。那包粉末袋子上就印着禾木实业四个小字。
红豆沙很甜,我妈说,生活太苦,得自己加糖。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证券软件,输入禾木实业。股价
24.36
元,最近横盘。五千块能买两百百股,剩点零头当手续费。
我脑子发热,指尖冰凉,确认键按下去的瞬间,像把全身重量压在一根看不见的线上。
委托成功。
四个字跳出来,我心脏猛地一坠,又猛地弹起——完了,全仓了。
五千块是我全部活钱,信用卡最低还款、下月房租、地铁通勤,全靠它。现在它变成了屏幕上那串冰冷的数字：200
股,24.36
元,市值
4872。
我关掉电脑,屋子里顿时漆黑。我躺回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耳边是城中村永不停歇的空调外机嗡鸣。
要是一会儿跌停怎么办
要是老板突然把我炒了怎么办
要是房东涨租怎么办
问题像滚雪球,越滚越大,几乎要把我压扁。我翻来覆去,最后把毯子蒙住头,逼自己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数到第一百三十七只时,终于迷迷糊糊睡去。
再睁眼,瞄了一下表：一点55分,立马去摸手机。穿鞋出门
路上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
解锁屏幕,证券软件自动刷新——
金禾实业：30.10
元,涨停。
账户盈利
1148
元。
我愣了足足十秒,确认自己没有看错。1148,比我想象的多,却又少得可笑。可那是我在公司吭哧吭哧加班几天都赚不到的钱。
我一下子坐直,心脏砰砰跳,手心全是汗。
真的假的……我喃喃出声。
下一秒,微信弹出阿珊的消息：
【阿珊：下午好啊社畜,今天迟到扣五十哦。】
我飞快地打字：
【我：禾木涨停了！我赚了一千！】
【阿珊：】
【我：真的！截图发你！】
我把持仓截图发过去,几秒后,阿珊的语音飙过来：卧槽！姐妹你开挂啊！
我咧嘴笑,笑得眼角发酸。
今天我光荣的迟到了。被罚了50,我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还是笑着。抽空还到公司楼下,买了杯星巴克,大杯拿铁,加奶油。
三十四块,以前舍不得,今天值得。
电梯里,我对着镜面墙里的自己小声说：李晓芸,加油。
声音很小,却很真。
2
禾木涨停的第二天早上,我
7:30
就到了公司。整层楼空荡,空气里一股隔夜空调的霉味。我坐在工位上,打开交易软件,把止盈价挂在
31.5。
手指停在确认键时,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真就这样走了万一后面还有板呢
我盯着那条笔直向上的分时线,像看一条突然竖起来的心跳。最后我把止盈撤了——再赌一天。
下班前,禾木又摸到涨停。我关掉软件,心脏还在打鼓：这鼓点太顺了,顺得让人害怕。
第二只股票来得毫无道理。
今天中午,我去楼下便利店买饭团。排队结账,前面大叔的外卖汤撒了我一脚,滚烫。我嘶地蹲下,突然心跳失控——不是疼,是那种有人在背后戳你的剧跳。
我拎着饭团一路小跑回工位,打开自选股,鼠标滚轮哗啦啦往下拉,停在华远海控。
28
块钱,横盘三个月,论坛里骂声一片。
没有任何利好,连新闻都没有。
我把
1
万
2
全仓点了进去。
敲确认键时,手心全是汗,鼠标差点滑走。
下午两点,公司群里突然弹出推送：华远海控三季报预增
800%。
直线涨停。
我愣在原地,像被人当胸捶了一拳。
旁边的同事小赵伸头：晓芸,你脸怎么这么红
我咳了一声：跑楼梯跑急了。
其实我腿是软的。
晚上我第一次没有加班。跑到楼下花坛,给我妈打电话,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只问：家里红豆还有吗
我妈在电话那头笑：你小时候不是最怕吃红豆
我说：突然想试试甜一点的东西。
账户破
3
万的那天,我给自己立了个规矩：
每赚
1
万,就取
2
千现金放信封里,不许存银行,不许动,只能看。
我把第一个信封压在枕头下,晚上侧躺着,手伸进去摸那沓新钞的棱角,睡得很沉。
第二个信封还没攒够,梦先来了。
我梦见高中班主任老胡,穿着那件丑到爆的荧光绿冲锋衣,站在讲台上对我喊：李晓芸,你又迟到！
醒来一身汗。凌晨
4
点,我趴在床上,打开软件搜绿衣服,跳出来一堆环保概念股,最后手指停在赛原股份。
46
块,刚从
52
掉下来,图形像悬崖。
犹豫了两分钟,还是把
3
万全压了进去。
买完心脏砰砰跳,像偷了东西。
接下来一周,赛原从
46
涨到
62,我账户破了
5
万。
阿珊约我吃火锅,我把手机递过去给她看。
她筷子上的毛肚直接掉回锅里：你这运气,去买彩票吧。
我摇头：不是运气,是……感觉。
她盯着我：晓芸,你眼睛里有光,怪吓人的。
我笑：是钱的反光。
其实那一刻,我心里浮起一丝更可怕的想法：
万一哪天感觉失灵了呢
最邪门的是慕安医疗。
这天我来大姨妈,疼得在床上打滚,布洛芬也压不住。手机推送了一条牛冠快检试剂盒获批的消息,我瞄了一眼,连公司名都没看清,就点了买入。
等我痛完一轮,再看手机,慕安医疗已经一字涨停。
接下来五天,每天九点二十五分准时涨停,像有人写好剧本。
账户里的数字从
5
万飙到
12
万,只用了一周。
我不敢再打开股吧,怕被人截图挂锦鲤。
晚上,我约了阿珊去天台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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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递给我一罐啤酒：说实话,你怕不怕
我捏着罐子,指尖冰凉：怕。怕梦醒。
阿珊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趁梦没醒,给自己留个后路。
我点头,把啤酒一口灌完。
夜风吹得眼眶发涩,我低头看脚下的城市,灯火像无数条
K
线,红的绿的,一起一伏。
我对自己说：
李晓芸,别飘。这只是开始。
第四十天,我把账户截图调成私密,封面那串数字：
总资产
127,432.50。
我在便签里写下一行字：
40
天,从
5000
到
120000,感谢老天给的第六感
然后锁屏,关灯,睡觉。
3
周五晚上,我加完班回家,刚把钥匙插进门锁,手机在兜里震个不停。
点开一看,家族群幸福一家人右上角
99+。
我还没来得及往上翻,一张图片已经怼到眼前——
【支付宝
202X
年度账单截图】
总支出
4.8
万,总收入
127,432
元,来源写着证券理财。
发图的人是我妈,配文只有五个字：
我闺女真棒！
那一刻,我脑袋嗡的一声,刹那间空白一片。
大舅第一个跳出来：
小小年纪玩股票,赚快钱的路子不干净！
他特意发语音,声音透过扬声器炸得地板都在震。
紧跟着二姨：
晓芸啊,听姨一句,趁没赔赶紧把钱交你妈存定期,年息
3.5,稳稳当当。
她发完还补了个微笑表情,黄脸圆脸,嘴角上扬,刺眼得很。
表妹林可欣直接甩来一条
15
秒语音,嗲得能掐出水：
姐～听说你赚好多,带带我嘛,我压岁钱两千,翻倍就行～
我盯着那句翻倍就行,胃里一阵绞痛。
两千翻一倍是四千,她嘴皮子一碰,我就得替她打工。
不到三分钟,群里队形整齐：
@晓芸,出来解释下！
@晓芸,别装死！
我妈还在发大拇指表情,完全没意识到捅了马蜂窝。
我给她私聊：妈,你怎么翻我手机
她回得理直气壮：你洗澡时候屏幕亮着,我就看一眼。
我深呼吸,告诉自己：亲妈。
语音电话一个接一个弹进来,我全按掉。
最后一条是我妈发的文字：
你大舅说了,先借十万给表哥当婚房首付,写借条,年底肯定还你。
我盯着肯定两个字,想起表哥去年借我五千周转,到现在影子都没见。
我回了两个字：没钱。
然后关机。
世界瞬间安静。
我坐在床沿,屋子里只剩日光灯的电流声。
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拉,划出一道道褶皱。
想起小时候,大舅家烧红烧肉,锅边围一圈小孩,他拿筷子指着我：丫头片子,多吃一块肉以后不好嫁人。
那块肉最后还是落到表哥碗里,油汪汪的。
我低头看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攥出了四道指甲印。
凌晨一点,我开机。
三十七个未接来电,一百多条微信。
最上面一条是大舅发的视频：
表哥站在镜头前,身后是楼盘沙盘,他挠着头,一脸憨厚：
晓芸,哥就差十万,你要不帮一把,这婚就结不成了。
镜头外,大舅的声音：都是一家人,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我盯着视频里表哥手腕上的浪琴表,市价两万多。
鬼使神差,我点了个保存。
再往下翻,停留在妈妈那一格,点开就是一堆语音
,我都懒得一一点开了
只看到一句周六回老家一趟,家里人有事跟你说
4
我买的最早一班高铁,车厢冷得像冰柜。
我戴着帽子,把帽檐压得极低,生怕在过道里撞见熟人。
七点半到站,一出闸机,小舅家的表弟就发来定位：
速回,大舅说今天务必到齐,不然就去深圳找你领导谈谈。
我盯着谈谈两个字,胃里一阵抽紧。
家门口停了三辆车：大舅的老雅阁、二姨的电动三轮、还有一辆挂着地产公司广告的
SUV——表哥的新女友也来了。
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客厅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沙发正中央空出C
位,摆了一张折叠桌,上面铺着红纸、印泥、签字笔,像提前开好的公堂。
大舅穿着那件十年不变的藏青西装,扣子绷紧,手里盘着一串包浆核桃。
二姨端着水果盘,盘里是蔫了的桂圆和发皱的苹果,嘴里却热情招呼：晓芸,快坐,等你半天了。
我妈在厨房探头,眼圈青黑,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
表妹林可欣坐在单人沙发,眼睛红肿,妆都花了,见我进来立刻抽噎一声：姐……
声音拖得老长,像拧开的水龙头,随时准备决堤。
大舅咳嗽一声,把核桃啪地扣在桌面,全场静音。
晓芸,今天叫你回来,就一件事——你表哥婚房首付差十万,你当妹妹的,帮一把。
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我扫了一圈,发现客厅墙上挂了个手写横幅：
家和万事兴。
红底金字,晃得我眼睛疼。
我放下背包,没坐,站着回他：
我的钱都在股票里,取不出来。
二姨立刻拔高嗓门：那就卖掉！万一跌了呢现在可是高位！
她边说边拍桌子,桂圆滚了一地。
我弯腰捡起一颗,捏在指尖：跌了也不关你们事。
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客厅的气压瞬间沉下去。
表妹突然哇地哭出声,扑过来抱住我胳膊：
姐,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你一个人在外吃香喝辣,我们连婚房都买不起……
她眼泪鼻涕全蹭在我风衣袖口,湿答答一圈。
我妈从厨房冲出来,手里还攥着抹布,急得直拽我袖子：
晓芸,你就借吧,都是一家人,别让外人看笑话。
她的指甲掐得我生疼,我闻到她袖口残留的油烟味,心里一阵酸楚——
可下一秒,那股酸楚被怒火烧得干净。
我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淡蓝色卡面,边缘已经磨得发白。
卡里有十万,我昨天刚转出来,准备在深圳给自己付个小单间定金。
我把卡轻轻放在红纸旁,指尖按住,不让他们碰。
这钱我有用,不借。
六个字,像六颗钉子,钉在桌面,也钉进每个人的脸。
大舅的脸由红转青,猛地一拍桌子,签字笔被震得滚到地上。
你读了几年书就六亲不认你小时候发烧,是谁背你去卫生所
我弯腰捡起那支笔,握在手里,金属的冰凉渗进掌心。
我发烧
39
度那次,是半夜两点,我妈背我去的,您老人家在打麻将。
我看向我妈,她嘴唇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姨插嘴：你一个女孩子,要房子干嘛早晚要嫁人！
我嗤笑一声：房子写我名,比写别人名牢靠。
表哥终于憋不住,站起来指着我鼻子：你少装清高！你炒股的钱干净谁知道是不是——
话没说完,我把手机啪地反扣在桌面,屏幕亮起,是我昨晚做好的
PPT：
《表哥近三年借款及还款记录汇总》
第一页就是红色加粗字体：
总借款
91,000
元,已还
0
元。
第二页是银行流水截图,连
2300
的手机分期都标得清清楚楚。
表哥脸色瞬间煞白,指节僵在半空。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发抖,却一字一句：
我加班到凌晨两点的时候,你们谁给我递过一杯热水
我高烧一个人去打点滴,你们谁给我煮过一碗粥
现在看我账户红了,就想起我是亲戚了
客厅静得能听见冰箱压缩机咔哒一声启动。
大舅的核桃串哗啦散了一地,一颗颗滚到我脚边。
我弯腰捡起离我最近的一颗,放在桌沿,轻轻一弹——
哒、哒、哒,像倒计时。
我拎起背包,往门口走。
我妈哭出了声：晓芸,你真这么狠心
我停住脚,回头看她,嗓子发紧,却还是把话挤出牙缝：
妈,你要是再把我当提款机,以后我就真不回来了。
门咔哒一声合上,把哭喊、指责、桂圆的甜腻味,全关在身后。
楼道里感应灯亮了又灭。
我走到三楼转角,听见屋里砰的一声巨响,像椅子被踹翻。
我抬头望了一眼门牌,掏出钥匙串,把那片银色钥匙拧了下来。
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楼梯间清脆刺耳。
我把钥匙塞进背包侧袋,和手机里的家族群一起,永久免打扰。
5
周一早上,我把工牌塞进抽屉,给主管发微信：
急性肠胃炎,请三天年假,附件是医院病历。
照片是我
P
的,昨晚在彭州大夏湾一家海鲜排档门口随手拍的挂号单。
8:40,行政小群弹出前台妹子惊呼：
晓芸,你舅带人杀来啦！指名道姓找你！
我秒回一个震惊表情,关掉手机,顺手把飞行模式打开。
高铁去鹏州的
40
分钟里,我全程戴帽子口罩,像做贼。
窗外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我却觉得安全——
他们以为我在海城,其实我正往反方向跑。
下午
1:17,我正在鹏州看盘,手机疯狂震动。
同事甩来一条微博链接：
【海城白眼狼外甥女
舅舅千里寻亲,只为给外甥凑首付,反被拉黑】
配图是：
–
大舅在公司前台叉腰怒吼、保安拦人的九宫格；
–
我妈红着眼眶的偷拍；
–
还有那张被我撕碎的借条,被重新拼好、红纸白字格外刺眼。
话题词
30
分钟冲上同城热搜榜第
7。
评论区一水儿血浓于水现在年轻人没良心。
我盯着那些骂声,手指冰凉,却异常冷静。
因为我知道,下一颗子弹该我上膛了。
我打开隐藏相册,把过去一周在家族群截的全部聊天按时间线重排：
–
9
月
30
日,大舅逼我写
10
万借条；
–
10
月
2
日,表妹哭腔语音姐你带带我；
–
10
月
3
日,二姨发女孩子炒股迟早亏光；
–
以及表哥在群里甩骰子抢红包,备注名港城一条龙归来。
我连夜剪成
15
张长图,打上水印素材均来自家族群公开记录。
凌晨
1:08,发小红书,标题只有八个字：
亲戚的嘴,骗人的鬼。
@了三个本地财经号,顺手投
200
块推广。
关灯睡觉之前,我刷新了一下：阅读量
3
万。
足够了。
第二天
6:30,我被消息震醒。
点赞
10.6
万,评论
2.3
万,转发破万。
热评第一：
看到表哥手上的浪琴了吗公价
2
万
8,哭穷呵呵。
热评第二：
表哥网赌石锤！图
9
的红包备注‘港城一条龙’我截屏了。
再往下,有人贴出表哥在境外博彩网站的用户名、欠款短信。
还有人扒出大舅名下两套全款房。
风向彻底掉头：
原来不是外甥女白眼狼,是舅舅一家吸血鬼。
借钱买房先把赌债还了吧！
中午
12:00,大舅微博清空,头像换成默认灰色。
热搜词条被反转二字顶掉,官方直接下架。
手机里躺着一条信息晓芸,把帖子删了把,都是一家人
回好的,大舅
然后拉黑,锁屏
我端着
15
块猪脚饭,在鹏州售楼处门口笑出了声。
原来最高级的报复,是让他们自己吞回吐出的每一颗钉子。
账户突破
50
万那天,我正准备把盈利的一半落袋。
下午
3:00,一个
010
座机打进来：
李晓芸女士吗这里是海城证监局稽查处,有人实名举报你涉嫌内幕交易,请于
3
个工作日内携带交易记录来接受问询。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敲了一闷棍。
举报材料写得极其专业：
–
慕安医疗公告前一日全仓买入；
–
华远海控业绩修正前精准抄底；
–
甚至贴上了我小红书晒收益的截图,配文第六感。
我深呼吸,把电脑抱到酒店前台打印店,连夜拉出
180
页对账单。
最后一页是我写给监管的自述：
本人为普通投资者,所有交易决策均基于个人判断及公开信息,未获取任何未公开内幕,愿意配合调查并提供全部证据。
6
早上7：50,我把车停在证监局的路边车位,一口气买了四个小时。
背包里是两本打印好的交易流水,A4
纸足足三厘米厚,封面贴了一张便利贴：
李晓芸——公开信息+直觉=盈利。
大厅冷气打得太足,我冻得直搓手。取号、排队、安检,像在银行办业务,却比银行安静得多。
工作人员叫到我名字时,声音不大,却让我心脏咚地一跳。
问询室
5
号,约莫十平米,一张长桌、两台电脑、一台打印机。
对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姓郑,女的姓周,两人都穿着深蓝色制服,表情温和,却自带审视滤镜。
周姐先开口：李晓芸,你的买点太精准,我们得排除内幕交易嫌疑。
我深吸一口气,按事先排练的顺序,把三叠资料递过去：
第一叠：时间轴
我把每一次买入前
24
小时的公开信息全部截屏,按分钟排序。
禾木实业：夜里
11:36,行业群里转发路透社报道《全球代糖价格跳涨
30%》。
华远海控：上午
9:15,波罗的海指数冲上十年新高,新浪财经弹窗。
慕安医疗：凌晨
3:07,国务院联防联控发布会文字实录挂网,重点提到鼓励居民自测。
我把手机递过去,让他们核对我截屏的时间戳和实际发布时间,误差不超过五分钟。
第二叠：逻辑链
用思维导图软件画的,每一个节点都贴来源链接。
公告→行业→盘面异动→直觉打分→仓位
周姐翻到最后一页,笑出了声：你把‘直觉’量化成
1-5
分姑娘,人才啊！
第三叠：生活证据
公司门禁记录：证明我大多数买入时间都在下班后,且没有异常通话。
小红书草稿箱：提前写好的第六感笔记,发布时间晚于买入时间,佐证没有先炒后吹。
医院病历：急性肠胃炎请假的病历,解释为何
10
月
4
日早盘没盯盘却能精准抄底——我压根儿没看盘,全靠提前挂的预埋单。
郑哥把鼠标点得噼啪响,调出交易所后台数据,跟我的流水逐笔对比。
十分钟过去,他抬头：没有发现对倒、拉抬,也没有大额资金提前埋伏。结论：公开信息+极端好运。
周姐补一句：建议归档,但记得好运不可复制,理性投资。
我在笔录上签字,按手印,红泥沾了满指腹,像一枚勋章。
走出大厅,阳光有些许刺眼。
我掏出手机,打开证券
App,毫不犹豫地点了一键清仓
80%。
成交明细刷刷刷往下滚,45
万
7
千
3
百
28
块
4
毛
2,一分不差落袋。
银行短信叮一声：活期余额
457,328.42。
我站在路边,给账户截了个图,文件名FUCK
YOU
MONEY。
华岗地铁口
500
米,老破旧小区,楼梯房八楼。
中介小伙子一路喘：姐,没电梯,但楼下马上要旧改。
我笑笑：旧改也得十年,我住五年转手,刚好。
房子朝南,38㎡,长条形,像一节火车车厢。
厨房是走廊改的,卫生间只能转身,但窗外正对华安大厦,夜景无敌。
我当场刷卡,一次性付款,红本写我名。
签字的时候,手一点没抖——这感觉,比任何涨停都踏实。
阿珊请了上午假,穿着搬家专用旧
T
恤,一拐一拐抬纸箱。
纸箱上写着锅碗证书梦想三个大字。
没有电梯,我们哼哧哼哧爬八楼,中途歇了三次。
最后一趟,她瘫在地板上：李晓芸,你欠我一顿海底捞,加两份虾滑。
我大手一挥：走！再加两盘和牛。
锅底沸腾,红油翻滚。
阿珊举杯：庆祝李晓芸喜提房本,也庆祝她正式摆脱吸血鬼家族。
我碰杯,一饮而尽,喉咙辣得发麻,却痛快至极。
吃到一半,我妈电话进来。
我犹豫两秒,还是接了。
她那边背景嘈杂,像在菜市场：
你表妹网贷
20
万,人跑了！放贷的堵在家门口,你快回来——
我沉默三秒,说：妈,我回去也帮不了她。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对面突然安静,只剩电流声。
我挂了电话,关机,拔卡,从钱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新号码,插进去。
阿珊看着我一系列操作,瞪大眼：这么狠
我涮了一片毛肚：不是狠,是止损。
夜里十一点,新家没窗帘,月光直接铺进来。
我赤脚踩在微凉的水泥地上,把最后一箱书码好,顺手从冰箱拿出冰可乐。
咔哒一声,拉环拉开,气泡争先恐后往上涌。
我走到阳台,风从华安大厦那边吹过来,带着城市特有的汽车尾气味。
手机弹出推送：
证监会提醒：理性投资,量力而行。
我笑了笑,仰头灌下一口可乐,碳酸刺得喉咙发痛,却冰得恰好。
远处大厦的
LED
屏滚动播放财富自由不是梦。
我对着那片光,轻轻举杯：
李晓芸,新号码,新生活,Cheers。
冰可乐见底,我把空罐捏扁,抛物线扔进垃圾桶。
咚的一声,像给过去关上的最后一声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