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精密扮演与未来感复古的酷刑
旗袍缎面凉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死死贴在皮肤上。偏巧某束灯光扫过来时,缎面暗纹里会浮起几道幽蓝流光,细得像电路板走线,还慢悠悠地游,活物似的。这鬼东西是周承钰砸重金弄的未来感复古,听说是找了个藏得深的工作室,用纳米智能纤维织的,价钱够买半套顶配智能家居。我总疑心布料里嵌了监控芯片——周承钰这种控制狂,哪会只满足于盯着我的言行
耳廓深处那枚微型骨传导耳机正嘀嘀咕咕校准我笑的弧度：角度再抬0.3度,颧肌松半分,掺0.1份‘羞涩’。得,完美复刻他云端数据库里沈棠最优微笑03号,误差不许超0.01%。笑太开显不矜持,笑太浅又像敷衍,当替身比调精密仪器还累。
周家半山腰的祖宅客厅,挑高足有六米,仰头看时总觉得空落落的。那盏奥地利定制的水晶吊灯,每片水晶角度都算过——既要显周家有底蕴但低调,又不能在人脸上投下丑影子。空气里混着老檀木家具、雪茄和空运来的白兰花味,那白兰花贵得离谱,闻着却像拧干的抹布,是用钱养出来的、闷得人喘的品味。
周老爷子坐正中红木椅上,眼像鹰隼,扫过我们交握的手。周承钰掌心干热——他袖口藏了微型恒温器；我指尖微凉——皮下调节器设的未婚妻紧张又强装镇定模式。这恩爱戏码演了三年,细节熟得像刻在骨子里——或者说,刻在他妈的程序里。
年底婚事该拾掇了。承钰不小了,苒苒也等久了。老太太开口,语调软乎乎带点吴语糯意,却透着不容推的劲儿,声音清得像贴耳说,连电流微响都听得见。
周承钰手指在我手背上轻捏了下——预设信号。我侧头,目光按算好的45度仰角落他侧脸,露足依赖与仰慕,停1.5秒再转过去,声音柔得能化水,调在最讨周家人喜的频段：都听承钰的,他说不急,我等多久都行。够羞涩,够懂事,活脱脱没自己主意的附属品。我都快被自己恶心吐了。
周承钰顺理成章揽我肩,他西装下的压力传感器早把力度传回系统——后台显力度85,略超‘亲密但克制’均值,肌肉微绷,情绪：抗压中,满意度：优。他语气是对外人惯有的矜淡,带点对爱人的纵容：苒苒还小,想多享几天恋爱时光。爸,妈,别吓着她。
一场天衣无缝的双簧。他要我当挡箭牌应付催婚,我要他每月打匿名账户的佣金——够买这屋里任何摆件的数。各取所需,银货两讫,至少表面上是。
宴席散了,送走最后个旁支亲戚,玄关铜门无声合上。肩头那只手瞬间撤了,快得像程序跑完咔哒断线。周承钰扯掉领带,眉梢那点暖意散得精光,只剩程序关后的疏离,还带着乏。豪宅智能系统察觉得快,自动调暗灯光,放起低沉的爵士乐——说是舒缓神经,我听着像哀乐。
下周五,沈棠接风宴,在‘云顶漩涡’。他没看我,径直走向嵌黄铜的智能酒柜,感应灯亮起来,照得一排贵价酒闪闪发亮。他拿支威士忌,冰球自动落进杯里,撞得叮一声,脆生生的,偏又透着孤。最后一场,演完就好。他仰头灌下去,像在给快没电的自己充电。
沈棠。这名字是他核心代码里的死bug,是他所有情绪模拟想靠近的原型,也是我这高精度替身合约存在的理由。正主回来了,我这赝品该谢幕了。挺好,钱赚够了,该溜了。
我踢掉那双磨脚踝的定制高跟鞋——鞋跟里指不定也有传感器,光脚踩在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上,地板传过细电流,缓着站久的酸。这是智能家居少有的贴心处。我语气平得像AI助手：要准备特定行为模式吗
不用,调‘沈棠接风宴基础模板’,跟以前样。他又灌半杯,喉结滚了滚,窗外城市灯火衬得他侧影有点绷——像机器要过终极测试,又盼又怕。大约是近乡情怯,终于要见那没法用代码复刻的真。
我点头没多话,转身往走廊尽头的客房走。那房布置精巧却没半点人气,是我住了三年的科技笼子。关上门,隔音系统瞬间吞掉所有声,万籁俱寂。
镜子里还映着穿旗袍、妆容完美的假人。我抬手解盘扣,那料子勒得人喘不上气。水蓝丝绸滑下来堆脚边,像滩死了的海水。冷意扑上来时,我忽然笑了——合约要到期了,但我没急着收拾。
走到穿衣镜前,指尖按镜框花纹,三轻两重敲了三下。镜面悄声滑开,露出墙里的终端接口,幽蓝光照着我没表情的脸。我取下他送的定情蓝钻项链——说是拍卖品,实则是高精度记录仪——嵌进接口。
视网膜上数据流刷得飞快：
【指令：智能家居最高权限覆盖协议
-
就绪】
【数据同步：1095天环境记录、语音日志、周承钰生理指标（含打鼾频率）-
下载97%...】
【资产标记：智能窗帘、咖啡机、酒柜特定藏酒、他书房那破镇纸
-
锁定】
【网络清除：我的虚拟ID、消费记录、他抠鼻子的监控片段
-
待命】
【特殊指令：薅秃计划最终确认-
等执行】
三年,我记了他98.7%的假笑,记了他因股票跌而真怒的次数,记了他爱22.5℃室温、3.2气压洗澡水,记了他深夜喝酒总放Bill
Evans的《Waltz
for
Debby》——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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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是演未婚妻,是在做田野调查：《论顶级控制狂的虚伪与空虚》。现在研究要收尾,该回收样本了,顺便收点精神损失费。
项链弹回手里,接口合上,镜面恢复原样。我换了自己的旧T恤牛仔裤,背上能屏蔽信号的双肩包——这是我全部家当。
客厅里,周承钰正在书房琢磨见沈棠的事,没察觉系统权限早换了主。空气飘着他那贵价古龙水味——闻着像烂木头,看来为白月光提前演练了。
我打个响指,轻得刚好激活指令。
吊顶机械臂缓缓降下,拆窗帘盒跟拆积木似的；地板滑开暗轨,小机器人把茶几摆件、酒柜那几瓶他留着烛光晚餐的酒、连我买的酸奶气泡水,全塞运输箱；天花板吸盘轻巧叼走墙上的打印画,连冰箱上我画的卡通贴都没落下……整个屋子正被悄无声息地掏空,像场盛大的默剧。
我还从玄关滴水观音盆里,摸出三个不同型号的环境监测器——妈的,变态！
最后站在门前,密码锁蓝光灭了,我的权限被清了。回头看这空荡荡的房子,像被掏了内脏的科技巨兽,在城市光里透着荒。
再见周承钰,再见我的服务器农场。祝你喜欢这系统重置。
2
白月光与她的非人类谐波
沈棠接风宴在云顶漩涡,得虹膜和声纹双认证才进得去。这地方贵得离谱,地板是透明新材料,低头能看见千米下的城市灯火,晕高的来准吓尿。周承钰真下血本。
我穿他准备的战袍——智能面料长裙,光变颜色那种,活像全息投影,标准不抢风头但显品味的AI女伴配置。腰线勒得死紧,估摸着是要监测我见沈棠会不会乱了呼吸。呸。
沈棠本人比数据库里的照片鲜活多了。穿身红裙像团火,笑起来亮得晃眼,说话带股野劲,跟周承钰身边那些规矩名媛完全不同。她站哪,光就聚哪。
周承钰站她旁边,像台灌了乱码的精密仪器,运算都卡壳了。想递酒,手悬半空半天没动；想接话,偶尔慢半拍,透着笨。啧,控制狂遇真爱也会死机。
我尽职当背景板,笑、点头,他看过来时递个我没事的眼神——系统准给评优。可沈棠笑到最酣时,我耳后传感器突然抖了下,抓着丝尖细的杂音,非人声能发的谐波,尖得快出听力范围。我默默记下这异常——有点意思。
中途借故去露台透气,回来时放轻脚,隐在通道阴影里。正听见周承钰背对着我,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我没听过的急：……她只是替身,合约今晚就结……棠,你知道这三年我怎么过的吗我无时无刻……
我脚步顿了顿,心莫名揪了下,随即冷笑——果然。但我还听见别的：他话音落时,项链监测器传来极淡的能量波动,源头是沈棠那边。那波动不像生物电,倒像设备待机信号。
个荒诞念头窜出来,我差点笑出声。周承钰,你丫的……
3
家徒四壁与星际蝗虫的传说
周承钰是冻醒的。不是心里冷,是实打实的、透骨的凉。中央空调彻底罢工了,怕不是回了最原始的关模式。清晨寒气从落地窗灌进来,把他冻得一激灵。
他皱眉摸床头柜的智能面板想调温,摸了个空。
猛地坐起来,被子滑下去,冷得他又是一抖。眼前空荡荡的,看得人心里发慌。
原本挂智能窗帘的窗户,只剩几根光杆窗帘杆,像被剃了头的贵族,傻愣愣戳着。窗外太阳晃得人眼疼,光斑铺在地板上,冷冰冰的。
不对。太不对了。
他光脚跳下床,大理石地面凉得他彻底醒了。冲去客厅,还是空的——电视柜上的金属摆件没了,沙发上的牦牛绒盖毯没了,茶几上的水晶花瓶也没了,就留圈浅灰印子证明它存在过。
这屋子活像被星际海盗扫过一遍,连值点钱的螺丝钉都没落下,比毛坯样板间还素！空气里只剩建筑材料的冷味,他惯闻的雪松香氛早没影了——这会儿他倒挺想念那腻味香。
林微他喊一声,声音撞在空荡荡的墙上,弹回来点可怜的回音,没人应。就他自己的声,傻兮兮的。
荒谬感混着气和慌涌上来。他冲去客房,几乎是撞开门——房里干净得吓人,床单被褥全没了,就剩个露品牌标的床垫,像在笑他。衣柜开着,空的,连个衣架都没留。梳妆台光溜溜的,连根头发丝都找不着。
她真走了,走得干干净净。可怎么做到的一夜之间搬空东西去哪了飞了！
他冲回客厅喊智能管家：Echo！开新闻！调24度！快点！
没回应。死一样的静。
他这才发现,平时温温柔柔应答的AI女声没了。冲到总控制面板前,屏幕黑的！强制重启后,跳出的是出厂蓝屏,所有个性化设置全没了——重置了！
周承钰头皮发麻,后颈凉。这哪是搬走,是技术性斩草除根！她连数据痕迹都格式化了！这女人是黑客还是幽灵！
门铃突然响,欢得刺耳。他像抓着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去开门——都忘了自己还穿睡衣,头发乱得像鸡窝。
门外沈棠穿身亮运动装,笑盈盈的：承钰！早啊！找你吃早茶,然后……话卡壳了,她眼越过他看客厅,笑僵在脸上,随即憋出点滑稽：你家这是……被抄了还是迷上极简了简得也太彻底了吧她探头进来,戳了戳冰冷的茶几：连纸巾都没留你前女友是属星际蝗虫的还是有末世收藏癖
周承钰脸铁青,胸口起伏得厉害,血压直飙。他摸出手机,手指冻得发颤,一遍遍拨林微号。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系统女声像抽他耳光。
微信红感叹号刺得人眼疼。
他猛地想起什么,翻通讯录打给助理,几乎是吼：查林微！她去哪了！动用所有资源！现在！立刻！
助理被他吓着,连声应下,声都抖。
等消息的每分每秒都熬人。沈棠啥时候走的他没留意,就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太阳照得他脸惨白,浑身发冷——活像个傻子。
他试着想林微这三年的样子,除了温顺乖巧、演未婚妻,她还喜欢啥讨厌啥有朋友吗家人呢一片空白。
他惊觉,除了合约和转账记录,他对这同屋三年的女人一无所知。她像个完美幽灵,来他生活里演完戏,连夜卷走一切,还顺手拆了他的家！
助理电话回得快,声里带着慌：周总……查到了……地址怪,城西旧厂区创意园的‘404工坊’……而且林小姐户籍信息少得可怜,像刚生成的……
发地址！他打断,现在就想找到她,抓着问清楚！
他抓车钥匙冲出去,睡衣都没换,车开得横冲直撞,闯红灯引来一片喇叭骂声也不管,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找林微！
城西旧纺织厂改的创意园,半死不活的。他把车随便停路边,差点撞翻垃圾桶。按门牌号找到最破的红砖厂房,门口挂个歪牌子,用废零件拼的404工坊。
铁门锈得厉害,连门铃都没有。他抬手使劲捶,咚！咚！声在园区里荡,铁锈簌簌掉。
门内传来脚步声,还混着电动工具的嗡鸣。门开了,不是林微。
一个穿工装裤、头发染撮蓝毛的小子叼着旋转的电动螺丝刀,皱眉看他：找谁
林微呢！周承钰红着眼吼,声都哑了。
微姐你谁啊蓝毛上下打量他,眼神像看傻子。
我是她朋友。他从牙缝挤这几个字,想留点体面。
蓝毛撇嘴让开缝,幸灾乐祸似的：进来吧。微姐在忙。啧,又一个……
周承钰挤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住,脑子空了,忘了呼吸。
4
废土实验室与戒断反应诊疗方案
这哪是工作室,分明是废土实验室、机械墓地和疯艺术家窝的混合体！
挑高快十米的大空间,红砖墙裸着,钢架锈迹斑斑,看着就野。空气里飘着机油、焊锡和臭氧味,各种零件、废电路板、闪代码的旧屏幕堆得满地都是,电缆像巨藤缠来缠去,脚都没处放。远处还有个半成品,看着像火箭引擎！
空间中央,脚手架搭的金属架上——全是他眼熟的东西！他那六位数的智能窗帘被拆得只剩电机骨架,意大利咖啡机正被焊到个锅炉似的玩意儿上,他的威士忌瓶空着,标签贴在仪表盘旁,连那块黑胡桃木摆件都被切得怪模怪样……几个人围着拆的拆、焊的焊,火花乱溅,吵得耳朵疼。
几个穿同款工装的年轻人正嚷嚷：这伺服电机扭矩不够,换β型！用γ接口转下,看转化率能不能提！微姐说要提取CPU冗余算力做环境模拟……
林微就站在混乱中央。没穿旗袍没化妆,灰工装连体裤脏得很,袖子挽到肘,小臂沾着油污,线条倒利落。脸上划几道黑印,头发随便挽个揪,碎发被汗粘在额前。她拿激光测距仪对着窗帘电机比划,眼神专注又冷,那气场是我从没见过的,像指挥钢铁军团的女武神。
她转头看见我,挑了挑眉,眼神平得像看送错外卖的：周先生有事淡得很,像看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周承钰看着自己的家当被拆得七零八落,大脑嗡嗡响,CPU彻底烧了。一路攒的气、质问、委屈全卡喉咙里,差点憋死。
他张了张嘴,声哑得快破：林微……他们都笑我……笑我家被薅秃了……连智能马桶圈都没保住！！！最后那句带着哭腔,又荒谬又可怜。
他喘着粗气,红着眼指那堆零件：可这都不是最难受的！！！
他死死盯着她：我最难受的是你拆了我的家！拆了我的生活！你居然……居然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你连智能马桶圈都不肯留！！！
实验室突然静了,就剩机器嗡嗡响。几个年轻人停了活,眼神在他俩之间瞟,有人偷偷摸手机。
林微放下工具,拿块油腻的布擦手,慢慢走过来。她打量着他崩溃的脸、红眼睛、乱头发和可笑的睡衣,像观察实验鼠：爱周先生,你买的是‘高精度情感模拟服务套餐V3.0’,代号‘完美替身’。
合同附录11项4款写了,合约结束,服务产生的情绪数据、行为日志和我方购置改造的东西,都归我。我这是依法回收实验材料,拆了提取有用的。
她往前凑了凑,看他起伏的胸口、湿眼角和抖的手指,像发现有趣样本：倒是您,瞳孔放大、皮肤电异常、心率快、肾上腺激素超标……这应激反应,早超了‘雇主丢了件工具’按经济学算合理的范畴。
她语气平得像念说明书,却够颠覆他世界观：按行为学和神经心理学模型,这叫‘原型机长期依赖定制情感辅助系统,突然撤了后,产生的非理性依赖和急性戒断反应’。通俗说,你‘瘾’了。
实验室响起几声憋不住的嗤笑,很快被咳嗽和敲金属声盖了。蓝毛肩膀抖得厉害。
林微像没听见：要我推荐心理咨询师吗擅长处理技术依赖和情感障碍的。或者,
她眼底闪过丝戏谑,够他羞愤欲死：考虑续费‘戒断期安抚套餐’抱歉,V3.0下架了。新版V4.0‘冷酷乙方’涨价300%,不试用,得预付全款。现金还是刷卡
周承钰僵在原地,张着嘴像沙漠里的鱼,魂儿都快飞了。原来他才是活在别人程序里的那个三年的舒适默契她懂我的错觉,全是她精准投的数据包他只是个需要情感服务的客户,还他妈上瘾了！
身后蓝毛忍不住小声嘟囔：微姐,那智能马桶圈的恒温芯片和自动清洁模块兼容有问题,数据乱得很,要不直接拆了取核心传感器
林微头也没回,轻快得像扔空瓶：拆。那点乱数据不值当费算力解析。钛合金底座和压力传感器留下,材料还行,改改能用在新项目上。
周承钰看着有人拿巨型电扳手走向智能卫浴残骸,突然觉得——不光家被薅秃了,连灵魂、尊严和三年的认知,都被这女人拆了,放显微镜下看,最后判成不值一提、兼容差、可随时拆的落后芯片。
他输了,输得彻底,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