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桌孟瑶是个神女,神神叨叨的女神。
她说她妈是绝世美人,会为她在生日那天买下整座城市的烟花。
可她穷得像条流浪狗,校服破洞,浑身散发着廉价洗衣粉和心酸混合的味道。
直到那天,我当着全班的面,笑着捅破了她的谎言:你妈那么牛,是死了才不管你吗她一拳砸在我鼻子上,血腥味瞬间引爆了整个教室。
我看着她那双冒火的眼睛,第一次觉得,她说的,或许都是真的。
01
我同桌叫孟瑶。
一个很诗意的名字,但人却很神经。
她是我们班的牛皮大王,每天上课吹的牛,能把教室天花板给掀了。
她说她家住市中心的大平层,三百多平,带空中花园。
她说她有个专门的练琴房,里面放着一架从德国运回来的古董钢琴。
她说她妈超爱她,十三岁了,内裤都是她妈亲手洗。
她说她妈为了给她煮一顿早饭,会凌晨五点起来,亲手剥新鲜的玉米粒。
这些话,配上她那头狗啃似的黄毛短发,和永远短一截、洗得发白的裤脚,显得格外刺耳。
全班同学都当她是个笑话。
一个穷得无遮无拦,却又虚荣得无可救药的笑话。
那天下午是数学课,老李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我在底下用MP3偷偷听歌。
周杰伦的歌声悠悠传来,孟瑶又凑了过来。
陈默,我妈说下周要带我去欧洲旅游,她说要给我买个城堡!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的耳膜。
我忍了一整个学期的火,终于被点燃了。
我猛地摘下耳机,转头看着她,脸上挂着最恶劣的笑。
哦你妈这么厉害啊
那她人呢
孟瑶,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是你妈死了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孟瑶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下一秒,一只拳头裹挟着风,狠狠地砸在了我的鼻梁上。
砰的一声。
温热的液体,瞬间从我鼻腔里涌了出来。
我懵了。
全班同学都懵了。
孟瑶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双眼通红,死死地瞪着我。
我妈是天下最好的妈妈!
你不许说她!
我现在这样,是因为我妈没看到!我妈妈看到就好了!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捂着流血的鼻子,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里的火气却更盛。
我一把推开她,咚的一声跳到桌子上,居高临下地指着她。
行行行!你妈最好!
那你现在,就叫你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来给我付医药费!
来啊!你叫啊!
我的吼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
孟瑶站在原地,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用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看着我,里面蓄满了泪水,像一头绝望的困兽。
02
老李的戒尺最终还是落在了我的手心。
火辣辣的疼。
孟瑶也被罚了,她站在办公室的角落,头垂得低低的,像一株被霜打蔫的植物。
她没哭,也没说话。
我妈来得很快,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装,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风风火火地冲进办公室。
她看了一眼我鼻子上塞的纸团,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孟瑶,柳眉倒竖。
李老师,我们家陈默从小到大没跟人动过手,今天这事,必须给我个说法!
老李一个头两个大,一个劲儿地说着孩子间的小打小闹。
我妈不依不饶,指着孟瑶,她家长呢把她家长叫来!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出这种野蛮的孩子!
她家长……老李的表情有些为难,联系不上。
联系不上是什么意思手机关机还是空号
都不是,老李叹了口气,她监护人是她姑姑,说是不管她。
我妈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我偷偷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孟瑶,她依旧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上,有一个不起眼的银色小别针,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别针。
最终,这件事以我妈赔偿了学校一张桌子,并且大度地表示不追究孟瑶的责任而告终。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妈还在喋喋不休。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跟这种人一个班。
陈默我跟你说,以后离她远点,听见没别被穷酸气给沾染了。
我心不在焉地嗯着。
脑子里却总是浮现出孟瑶那双通红的眼睛,和她声嘶力竭的吼声。
我妈是天下最好的妈妈!
一个谎话连篇的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真
回到教室,孟瑶已经坐在了座位上。
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崭新的数学卷子。
而我的桌子上,空空如也。
我这才想起来,下午那张卷子,我被她打岔,一道题都没写。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认命地拿出笔。
写了没两笔,一张纸从旁边推了过来。
是孟瑶的卷子。
上面写满了工整的解题步骤,连最后的答案都用红笔圈了出来。
我愣住了,抬头看她。
她没看我,只是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却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这是我第一次,从这个牛皮大王的嘴里,听到这三个字。
03
从那天起,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孟瑶。
她还是老样子,上课睡觉,下课吹牛。
但吹牛的内容,全都围绕着她那个无所不能的妈妈。
我妈说,等我考上大学,就给我买辆跑车。
我妈做的红烧肉最好吃了,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我妈……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会发光,仿佛她说的不是谎言,而是即将实现的未来。
班里的同学依旧嘲笑她,用各种刻薄的言语。
孟瑶,你妈是活在梦里吗
别吹了,你妈再不给你打钱,你校服都要穿不下了。
她从不反驳,只是在别人说她妈妈的时候,会用那双黑亮的眼睛,冷冷地瞪回去。
像一头护崽的母狼。
有一次体育课,自由活动。
我看见她一个人躲在操场角落的单杠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个很旧的,银色的圆形小盒子,表面磨损得很严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花纹了。
是那种很老式的女士粉饼盒。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粉饼,只有一张泛黄的小照片。
她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照片,嘴里念念有词。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侧脸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有点好看。
完全不像那个在教室里咋咋唬唬的牛皮大王。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她听到脚步声,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迅速合上盒子,警惕地看着我。
干嘛
没什么,我耸耸肩,故作轻松地问,看什么宝贝呢
她把盒子死死地攥在手心,抿着嘴不说话。
我没再追问,只是在她旁边的单杠上坐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很久,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突然问我。
陈默,你信有天堂吗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不知道,或许有吧。
我妈就在一个很远很漂亮的地方,她看着远方,声音很轻,她只是暂时回不来。
等她回来了,一切就都好了。
她的语气很笃定,不容置疑。
那天放学,我没有直接回家。
我跟在了孟瑶的身后。
她没有走向市中心的方向,而是拐进了一条又一条破旧的小巷。
最终,在一个垃圾中转站旁边,一栋快要拆迁的筒子楼前停了下来。
楼道里又黑又暗,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我看着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这就是她那个带空中花园的大平层。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骂声。
死丫头!又死哪去了!饭不做地不拖,养你有什么用!
紧接着,是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和女孩压抑的哭声。
我浑身一僵。
那个声音,我认得。
是孟瑶。
04
我冲上了楼。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尖酸刻薄,充满了戾气。
楼道里声控灯坏了,我摸着黑,凭着声音找到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门里,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正指着孟瑶的鼻子破口大骂。
地上是摔碎的碗碟,一片狼藉。
孟瑶站在中间,低着头,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鬼混!跟你那个死鬼妈一个德行!狐狸精!
女人骂得越来越难听。
要不是看在你那点赔偿金的份上,我早把你赶出去了!
赔偿金
我心头一跳。
我告诉你孟瑶,你妈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你爸,现在自己也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里!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不然我让你跟她一样!
女人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孟瑶的心上。
也插在了我的心上。
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里……
原来,这才是真相。
不是死了,也不是在什么很远很漂亮的地方。
而是在医院。
我再也听不下去,一脚踹开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把屋里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那个女人,也就是她姑姑,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叉着腰骂道:你谁啊!私闯民宅啊你!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孟瑶面前。
我拉起她的手腕,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跟我走。我说。
孟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错愕。
你他妈谁啊!敢带她走!姑姑冲上来想拉扯。
我侧身躲开,将孟瑶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她。
我是她同学。
我今天要是带不走她,我就报警。
就告你虐待!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女人的气焰瞬间被我压下去了一半,她大概是没见过我这种穿着校服还这么横的学生。
她色厉内荏地嚷嚷着:你……你吓唬谁呢!我是她亲姑姑!我教训她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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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姑姑我嗤笑一声,亲姑姑会把她妈的赔偿金据为己有,让她住这种鬼地方,连饭都吃不饱
女人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她没想到,这些事我竟然知道。
孟瑶也震惊地看着我,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我没给她机会,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一路无言,拉着她走出了那片破败的旧城区。
直到走到灯火通明的江边,我才停下脚步。
江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我松开她的手,转过身,看着她。
孟瑶。
你妈,到底怎么了
05
孟瑶哭了。
没有任何征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身体因为抽泣而剧烈地颤抖。
那样子,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兽。
我有点手足无措,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默默地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在江边的长椅上坐下,哭了很久很久。
直到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才用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讲了她的故事。
她的爸爸妈妈,曾经是这座城市里最恩爱的一对。
爸爸是建筑设计师,妈妈是舞蹈老师。
他们确实有一个很漂亮的家,虽然不是三百平的大平层,但温馨又明亮。
家里也确实有一架钢琴,是妈妈最喜欢的。
妈妈也确实很爱她,会给她做各种好吃的,会给她洗小裙子,会在她睡前给她讲故事。
孟瑶所有吹过的牛,都曾经是她真实拥有过的幸福。
直到三年前。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她爸爸的生命。
她的妈妈,为了保护她,脑部受到重创,成了植物人。
一夜之间,天塌了。
家里的亲戚,以照顾她为名,瓜分了爸爸的遗产和那笔巨额的赔偿金。
她被判给了唯一的直系亲属,她的姑姑。
从那以后,她的生活就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姑姑拿走了所有的钱,却只肯给她最基本的生活费,甚至时常克扣。
她从公主,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儿。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真相,因为她怕。
怕同学的同情和怜悯,那比嘲笑更让她难受。
她只能用谎言,为自己构建一个虚假的保护壳。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她的妈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很快就会回来。
只要妈妈回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我每周都会偷偷去看她。
孟瑶攥着那个老旧的粉饼盒,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医生说,她还有意识,能听见我说话。
所以我就每天跟她说话,告诉她学校里的事,告诉她我又考了第一名,告诉她……我很想她。
我跟她说,我们家很快就会有大平层,有空中花园,我要带她去欧洲旅游,给她买城堡。
我相信,她一定能听见。
只要她听见了,她就有动力醒过来了,对不对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像是在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洗过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终于明白,她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牛皮,原来是一个女儿,对母亲最深沉的呼唤。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
她一定能听见。
06
那天晚上,我带孟瑶回了家。
我妈看到我领着一个小乞丐回来,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陈默!你搞什么鬼!
我把孟瑶护在身后,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强硬的语气对我妈说。
妈,她没地方去了,今晚让她在我们家住一晚。
不行!我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们家不是收容所!
她姑姑虐待她,把她妈妈的救命钱都吞了!我把下午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妈听完,愣住了。
她看着孟瑶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和身上那件不合身的旧校服,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同情,还有一丝不易察arle的动容。
最终,她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我给孟瑶找了我的睡衣,带她去洗澡。
当她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洗干净脸的她,其实很漂亮。
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睫毛又长又翘,像两把小扇子。
只是太瘦了,宽大的睡衣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
我妈给她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她大概是饿坏了,埋着头,呼噜呼噜地吃得很快。
吃完后,她把碗筷洗得干干净净,然后走到我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阿姨。
声音不大,但很真诚。
我妈看着她,眼神柔和了不少。
晚上,我把我的床让给了她,自己打了地铺。
熄了灯,黑暗中,我听到她小声地问。
陈默,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想了想,说:可能因为……你打我那一拳,挺帅的。
黑暗中传来她一声很轻的笑。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陈默,谢谢你。
不客气。
还有……对不起。
知道了,睡觉。
那一晚,我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孟瑶已经起来了。
她把我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洗了,晾在了阳台上。
连我的臭袜子都洗得干干净净。
餐桌上,放着两份三明治和两杯热牛奶。
我妈坐在餐桌旁,看着孟瑶忙碌的身影,表情若有所思。
吃早饭的时候,我妈突然开口。
丫头,你妈妈在哪家医院
孟瑶愣了一下,报出了一个医院的名字。
我妈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她没再多问,但我有一种预感。
这件事,还没完。
我妈,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霸道总裁的女人,好像准备出手了。
0.7
我妈的行动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
第二天,她就请了最好的律师。
第三天,律师就带着我们,直接找到了孟瑶的姑姑。
那女人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我妈身后那个西装革履、一脸精英范的律师时,当场就慌了。
律师开门见山,直接甩出了一份文件。
张女士,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涉嫌侵占孟瑶女士母亲的医疗赔偿金,并对未成年人孟瑶女士进行长期虐待。
这里是我们收集到的一些初步证据,包括你名下几笔大额资金的异常流动,以及邻居的证词。
我们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把侵占的钱,连本带息,一分不少地还回来,并且放弃孟瑶的监护权。
第二,我们法庭上见。
律师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姑姑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跟调色盘似的。
她还想狡辩,说什么我没有、你们血口喷人。
律师只是推了推眼镜,淡淡地说:张女士,负隅顽抗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已经向法院申请了财产保全,你名下所有账户,很快就会被冻结。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女人彻底瘫了,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哭天抢地。
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她妈躺在医院就是个无底洞!那些钱早晚也得花光!
我妈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鄙夷。
你所谓的苦劳,就是让她住狗窝,吃剩饭,穿破衣服
你所谓的无底洞,是你挪用她妈妈救命钱去买包、去打麻将的借口
我妈一连串的反问,让女人哑口无言。
最终,在律师的强大攻势和确凿的证据面前,她选择了妥协。
她签下了放弃监护权的协议,并承诺会在一周内,将所有的钱,转到由律师监管的信托账户里。
走出那栋破旧的筒子楼,阳光正好。
孟瑶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光。
那是挣脱了枷锁,重获新生的光。
回去的路上,孟瑶一直很沉默。
快到家的时候,她突然对我妈说。
阿姨,我……我想去看看我妈妈。
我妈看了看她,点了点头。
好,我陪你去。
08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孟瑶的妈妈。
她安静地躺在VIP病房的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连接着旁边的仪器。
仪器发出滴滴的规律声响,证明着这个生命的存在。
她很美。
即使在病中,也难掩那份出众的容貌。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和孟瑶有七八分的相像。
只是太瘦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一尊沉睡的白玉雕像。
孟瑶趴在病床边,握着她妈妈的手,小声地跟她说话。
妈,我来看你了。
妈,欺负我的人,被赶走了。
妈,我们的钱,都拿回来了。
妈,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陈默的妈妈说,她已经联系了国外最好的脑科专家,他们说你还有希望。
妈,你听见了吗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她妈妈的手背上。
病床上的女人,没有任何反应。
只有旁边的仪器,滴滴作响。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酸酸的。
我妈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孟瑶的肩膀。
好孩子,别哭了。
你妈妈会好起来的。
她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病床上女人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我以为是我眼花了,使劲眨了眨眼。
再看过去,那只手又恢复了平静。
但我敢肯定,我没看错。
我激动地抓住孟-瑶的胳膊,孟瑶,你快看!你妈妈的手指,刚才动了!
孟瑶猛地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妈妈的手。
我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只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那根纤细的食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再次,轻微地,蜷曲了一下。
虽然幅度很小,但千真万确。
动了!真的动了!孟瑶激动地叫了起来,喜极而泣。
我妈也激动地捂住了嘴,眼眶泛红。
她立刻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主治医生带着一脸的惊喜告诉我们。
奇迹!这真是个医学奇迹!
病人的脑电波活动,比之前活跃了数倍!这是苏醒的前兆!
家属要多跟她说话,多刺激她,她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孟瑶再也忍不住,抱着我妈,放声大哭。
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我站在一旁,看着相拥而泣的她们,也忍不住笑了。
真好。
这个世界,虽然有很多的烂人烂事。
但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09
接下来的日子,孟瑶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妈给她办了转学,转到了我们家附近一所更好的私立学校。
她搬出了那个阴暗的筒子楼,在我家住了下来。
我妈给她买了新衣服,新书包,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
她就像一株被重新栽种到肥沃土壤里的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出勃勃生机。
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用谎言包裹自己的小可怜。
她变得开朗,自信,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她的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她还重新开始弹钢琴,我妈专门在家里给她布置了一个琴房。
每天放学,我都能听到悠扬的琴声从家里传来。
我们成了真正的,无话不谈的朋友。
我们会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写作业。
她会给我讲她妈妈以前的故事,我会给她讲学校里的八卦。
她不再吹牛了。
因为她曾经吹过的那些牛,正在一样一样地,变成现实。
当然,除了那个买城堡的。
我妈说,那个有点超纲了,等她以后自己挣钱买。
我们每周都会去看她的妈妈。
每一次去,她妈妈的情况都会更好一些。
从手指能动,到眼皮能颤动,再到能对我们的呼唤做出轻微的反应。
医生说,她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和耐心的等待。
高三那年,孟瑶收到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考得也不错,去了她隔壁的北大。
拿到通知书那天,我们又去了医院。
孟瑶把那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轻轻地放在她妈妈的枕边。
妈,我考上清华了。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吗
你看,我做到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亲口夸夸我呢
她说着,声音又有些哽咽。
我站在她身后,刚想安慰她。
突然,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
瑶……瑶……
我们俩都僵住了。
我们缓缓地,不敢置信地,转过头。
病床上,那个沉睡了近五年的女人,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她的嘴唇,在轻微地翕动着。
我的……骄傲……
10
孟瑶的妈妈醒了。
虽然身体还很虚弱,后续需要漫长的康复治疗。
但她终究是醒了过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尽全身力气,抱了抱她的女儿。
那个拥抱,迟到了五年。
后来,我妈干脆认了孟瑶做干女儿。
我们成了一家人。
大学四年,我和孟瑶的感情,也从友情,慢慢地,发酵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毕业那天,我跟她表白了。
在未名湖畔,我掏出准备了很久的戒指,单膝跪地。
孟瑶同学,你还记得你吹过的牛吗
你说你妈要给你买个城堡。
城堡我暂时买不起,但我愿意用我的一生,为你筑起一座永不倒塌的城堡。
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看着我,笑着笑着就哭了。
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盛大。
孟瑶的妈妈,经过几年的康复,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行走了。
婚礼上,她亲手把孟瑶交到了我的手上。
她说:陈默,我的女儿,曾经吃了太多的苦。
以后,就拜托你,让她一直甜下去了。
我握紧了孟-瑶的手,郑重地承诺:阿姨,你放心,我会的。
那天,孟瑶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得像个真正的公主。
她拿着话筒,看着台下的我,笑着说:
我曾经跟很多人吹过牛,我说我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有一个最幸福的家。
很多人不信,我自己也差点不信了。
但现在,我想告诉全世界。
我没有吹牛。
我所拥有的一切,比我吹过的牛,还要好上一万倍。
台下掌声雷动。
我看着她,眼眶湿润。
我知道,这个曾经靠谎言支撑着走过黑暗的女孩,终于,迎来了属于她的,最灿烂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