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敲门声被拒,廖某心中的怨毒如毒藤疯长。
他提着刀折返时,彭家窗口还映着妻子哄睡双胞胎儿女的剪影。
急诊科护士林芳刚救下偷拍女孩的病态父亲,转身就听见警笛撕裂夜空。
而在便利店,醉汉的拳头悬在半空——小陈制服口袋撒出的药盒上,印着他女儿的名字。
三个破碎的灵魂在社区心理课堂重逢,林芳在白板画下同心圆:一念是深渊,一念也是转机。
当廖母颤抖着向彭妻鞠躬时,窗外暴雨倾盆,两双沾泪的手却穿过十年光阴,在倒下的警戒线旁紧紧相握。
雨后的山城像块吸饱水的海绵,路灯在积水的洼坑里投下晃动的光晕。廖志刚的电动车轮胎碾过一片碎裂的玻璃,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他第三次抬头,盯着三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昏黄的光晕里,隐约映出一个女人弯腰的剪影,怀里似乎抱着什么小小的东西轻轻摇晃。他的手指在冰冷的车把上收紧,关节泛白。湿透的廉价T恤贴在背上,黏腻冰冷,车筐里的蛇皮袋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坠着。
他熄了火,老旧电瓶车发出最后一声苟延残喘的嘶鸣。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饭菜余香。他抬手,指节在墨绿色的防盗门上敲了三下。笃,笃,笃。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空洞地回荡,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拖鞋摩擦地板的窸窣声由远及近。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是个戴眼镜的矮胖男人,脸上带着被打扰的困倦和不耐。彭勇的视线像探照灯,扫过廖志刚湿得紧贴胸口的衣领,扫过他脚边滴滴答答淌水的蛇皮袋,最后落在他那张年轻却写满风霜、眼神飘忽不定的脸上。
同志,这么晚了,啥事彭勇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堵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廖志刚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想象中更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大哥,实在不好意思…电动车没电了,眼看趴窝了。能让我…充会儿电吗就一会儿。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补充道,或者…您知道附近哪儿有招工的吗我刚到这儿…
屋里传来婴儿细弱的、猫儿似的哭啼,还有女人轻柔的哄拍声:哦哦,宝贝乖,不哭不哭…彭勇眉头立刻拧紧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温暖的灯光,再转回头看向廖志刚时,眼神里多了分审视和清晰的拒绝。他像看透了什么似的,摇摇头:孩子都睡了,真不方便。你到前面路口看看,那边可能有便利店通宵。话音未落,墨绿色的门板已经带着一股冷风,咔哒一声轻响,在他面前彻底关上。
门合拢的最后一瞬,廖志刚的视线死死钉在玄关地板上——三双小小的童鞋,两只蓝色,一只粉色,整整齐齐排成一列,像三个无声的嘲笑。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黑暗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他站在沉沉的黑暗和浓得化不开的、别人家的饭菜香里,一动不动。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响。他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手指在冰凉的蛇皮袋里摸索。湿漉漉的传单被掏出来,皱成一团,上面高薪招聘几个粗体字被雨水晕染开,模糊成一片污浊的墨迹,像一张被揉烂的未来地图。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恨意,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最黑的角落猛地窜起,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凭什么凭什么他连门都不让进那三双童鞋像三根针,狠狠扎进他的眼里,刺得他眼球生疼。那扇门后的暖光、婴儿的啼哭、女人的哄拍声……这一切都成了最恶毒的讽刺。他捏着传单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薄薄的纸张在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把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掌心,肩膀无声地耸动。再抬头时,楼道声控灯因为他压抑的啜泣猛地亮起,昏黄的光线下,那双年轻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被怨毒烧得通红的、空洞的灰烬。他猛地站起身,老旧的门禁系统在他粗暴的拉扯下发出刺耳的警报。他头也不回地推着沉重的电动车,一头扎进外面更深、更冷的夜色里。
凌晨两点,24小时便利店的惨白灯光是这条沉寂街道上唯一醒着的眼睛。空气里弥漫着关东煮经久不散的廉价汤料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怠。店员陈琳正用指甲百无聊赖地抠着货架上酸奶瓶的过期标签,透明的塑料标签边缘卷起,像她同样疲惫不堪的神经。玻璃门哐当一声巨响,被猛地撞开!
一个浑身散发着浓烈酒气的壮硕男人像失控的卡车般冲了进来,粗壮的胳膊狠狠一扫,几罐啤酒噼里啪啦滚落在地。他手里捏着一个捏瘪的啤酒罐,重重砸在收银台的扫描台上,金属台面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操!什么破机器!吞老子钱!男人咆哮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琳脸上。他赤红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满是血丝,吐出来!给老子吐出来!
他一只大手猛地撑在台面上,身体前倾,巨大的压迫感带着浓烈的酒臭扑面而来。另一只紧握的拳头,带着风声,离陈琳的太阳穴只有不到三寸!
陈琳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血液似乎都冻住了,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死死扼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本能驱使着她下意识地后退,身体撞在身后的货架上,几袋零食哗啦啦掉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口袋里那个小小的白色塑料药盒,因为剧烈的动作啪地掉了出来,盖子摔开,十几粒白色小药片像被惊吓的珍珠,骨碌碌滚了一地,散落在男人沾着泥污的皮鞋边和冰冷的地砖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醉汉高高扬起的拳头,就那么突兀地、僵硬地悬在了半空中。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滚到脚边的那几粒药片,然后,视线缓缓上移,落在摔开的药盒上。药盒的标签清晰地印着几个字——盐酸氟西汀。
男人脸上的暴怒像潮水一样唰地褪去,狰狞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他凶悍的气势消失了,肩膀甚至微微垮塌下来,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抽气声。
你…你…他再开口,声音完全变了调,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混杂着茫然、震惊和某种奇异软化的粗嘎,……你也吃这个药
他的目光死死粘在药盒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极其珍贵又极其脆弱的东西。他慢慢蹲下身,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伸出粗壮的手指,笨拙地、一粒一粒地去捡拾地上那些小小的白色药片。
陈琳靠着货架,后背一片冰凉,全是冷汗。她看着男人蹲在地上、像对待珍宝一样捡药片的背影,剧烈的心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猛地想起入职培训时那个秃顶经理教的十秒呼吸法。她拼命控制着颤抖,开始在心里默数:吸气…1…2…3…4…停住…1…2…3…4…呼气…1…2…3…4…
就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钟里,男人弯腰时,后颈处一道新鲜的、渗着血丝的抓痕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陈琳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撩起的衣角——一件皱巴巴、沾着点点暗色污渍的白色褂子露了出来,胸口位置似乎印着一行模糊的红字,像是XX市第X医院。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耳地撕裂了便利店里的死寂。红蓝闪烁的光透过玻璃门,在男人佝偻的背上和满地的药片上疯狂跳跃。他还在捡,仿佛那警笛声与他无关,只是嘴里含糊不清地、近乎呓语地嘟囔着,声音沙哑:我闺女…我闺女也吃这个…一模一样的…
市立医院急诊科的蓝光在浓稠的雨夜里像一把冰冷的刀,切割着混乱和伤痛。空气里是消毒水、血腥味和绝望混杂的浓烈气息。护士长林芳刚协助医生处理完一个车祸重伤者,额角黏着几缕汗湿的头发,蓝色的护士服前襟溅上了几滴暗红的血迹。
林护士长!林护士长!一个急促嘶哑的声音穿透嘈杂。负责急诊区清洁的老张头,攥着他那根湿漉漉的拖把,几乎是冲进了护士站,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惊恐和愤怒的混合体,手指哆嗦着指向留观区。那个流氓!那个挨千刀的!肯定是他!他又来了!
林芳顺着他剧烈颤抖的手指方向看去。留观区靠墙的椅子上,一个年轻男人正安静地坐着,低垂着头,任由护士给他量血压。他浑身湿透,单薄的旧夹克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紧贴着他瘦削的身体,水珠顺着他的裤脚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遮住了大半眉眼,只露出一个苍白的、紧抿的嘴角。他安静得如同角落里一块潮湿的木头,与急诊室里的喧嚣格格不入。
正是廖志刚。
林芳的心猛地一沉。三个小时前,清洁工老张在女厕工具间撞见这个年轻人正用手机从隔间门板下的缝隙偷拍。老张厉声呵斥,拉扯中,廖志刚竟掏出一把美工刀,狠狠挥了过去。老张的手臂当场被划开一道血口子,混乱中廖志刚挣脱逃走。老张手臂上那道新鲜的、渗着血的伤口,此刻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林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快步走了过去,挡在老张和廖志刚之间。老张,冷静!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老张喘着粗气,被闻声赶来的两个年轻护士拉住。
就在这时,一直像块木头般沉默的廖志刚,毫无预兆地动了。他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冰冷潮湿的地砖上,对着老张,更是对着林芳,开始用力地磕头。额头撞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他抬起头,额头上瞬间红了一片,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我女儿…她在儿童医院…他颤抖着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从湿透的裤袋里掏出一个同样湿漉漉的旧手机,屏幕碎裂得如同蛛网。他手指哆嗦着划开屏幕,一张照片被放大——一张打印出来的诊断证明书,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林芳的眼底。
急诊室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按下了消音键。老张愣住了,举着拖把的手僵在半空。林芳看着地上这个形容枯槁、浑身湿透、额头红肿的年轻人,看着他眼底那片近乎死寂的绝望和卑微到尘埃里的哀求,心里某个角落被狠狠揪了一下。愤怒和职业性的警惕并未消失,但一种更深的、属于医者的本能开始浮现。
她想起了那场强制性医护人员情绪管理培训。培训老师强调的四步法在脑中清晰浮现:观察(Observe)、暂停(Pause)、连接(Connect)、回应(Respond)。
她没有立刻伸手去扶他,也没有斥责。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稳,带着一种能穿透混乱的力量。然后,她慢慢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他慌乱躲闪的眼睛平齐。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清晰地、一字一句地传入他混乱的脑海:
廖志刚,看着我。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抬起,惊惶地撞进她沉静的眼底。你女儿,林芳清晰地重复着,她现在躺在儿童医院,她需要的是她的爸爸,能陪在她身边的爸爸,能给她依靠和希望的爸爸。
她的目光如同沉静的湖水,包容着他此刻所有的狼狈和不堪。不是一个伤害别人、也把自己推进监狱的罪犯。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又像一道带着暖意的光,猝不及防地插进了他内心那扇被黑暗和绝望锈死的门。
咔嗒。
有什么东西,在他空洞灰败的眼睛深处,似乎轻轻地松动了一下。
就在此时,两名接到老张之前报警的警察,正穿过急诊大厅,快步朝这边走来。尖锐的警笛声似乎还在远处回响。
当警察走到他们面前时,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廖志刚没有挣扎,没有逃跑。他正低着头,笨拙地用护士递给他的一卷干净纱布,小心翼翼地、动作极其轻柔地,给老张手臂上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缠上。他的动作很慢,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还在微微发抖,但那专注的姿态,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老张僵硬地站着,看着这个几分钟前还恨不得撕碎的偷拍者,眼神复杂。
林芳站在一旁,看着廖志刚低垂的侧脸。他长长的、湿漉漉的睫毛低垂着,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一滴未干的雨水,或是别的什么液体,正颤巍巍地挂在他那浓密却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睫毛尖上,在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细微的、转瞬即逝的微光。
李秀英是在第二天清晨接到那个电话的。电话那头冰冷的声音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瞬间贯穿了她整个身体,攫走了她全部的力气和温度。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只剩下嗡嗡的蜂鸣。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冲到现场的。
警戒线,像一道丑陋的黄色伤疤,横在她熟悉的楼道口。那扇墨绿色的防盗门紧闭着,门把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没擦干净的可疑暗红。她疯了一样想冲过去,被邻居和随后赶来的警察死死拦住。
秀英!秀英!冷静点!不能进去啊!邻居王大妈带着哭腔死死抱住她。
彭勇…彭勇…她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往下滑。
家里,一双儿女被亲戚紧紧搂在怀里,三岁的小女儿似乎被这混乱吓住,懵懂地睁着大眼睛,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妈妈,小嘴一瘪,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伸出小手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抱…妈妈抱…
这哭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割锯着李秀英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她看着女儿哭红的小脸,丈夫最后的身影——前一晚他带着宠溺的笑回头说孩子睡了,我去门口看看的样子,和眼前这冰冷的警戒线、紧闭的门,在脑海里疯狂地撕扯、重叠。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随即是歇斯底里的嚎啕。她瘫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指甲深深抠进水泥缝里,仿佛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了一把绝望的灰尘。
一个月后,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笼罩着山城。社区活动中心二楼的小会议室里,窗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沉默。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人,大多是中老年妇女,神情恹恹。
林芳站在一块简易的白板前,穿着一件暖灰色的薄毛衣,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下面一张张或麻木、或悲伤、或焦虑的面孔。在角落里,她看到了李秀英。她瘦得惊人,穿着一件明显宽大的黑色外套,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褪了色的蓝色小书包——那是她儿子的。
林芳也看到了坐在后排靠窗位置的陈琳。便利店事件后,她请了几天假,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眼神里多了些惊魂未定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她不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似乎在回忆什么。
林芳拿起黑色白板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同心圆,在圆心写下两个字——一念。
今天我们不谈大道理,林芳开口,声音温和而清晰,像一股沉静的水流,在压抑的空间里缓缓铺开,就说说我们自己。说说那些把我们推向悬崖边缘的‘一念’,也说说那些可能把我们拉回来的‘一念’。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李秀英苍白的侧脸,又扫过陈琳紧握的手。
你们有没有过那种时刻林芳的声音沉静而清晰,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一股火‘噌’地窜上天灵盖,或者被绝望、委屈死死攥住喉咙,觉得全世界都跟你过不去那个瞬间,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只想不管不顾地爆发,或者干脆彻底沉沦下去
下面一片寂静,只有窗外沙沙的雨声。
那一刻,林芳手中的笔在一念旁边画了一个向下的箭头,指向一个涂黑的区域,就是‘一念深渊’。她看向李秀英的方向,声音放得更缓,深渊里有什么有再也无法挽回的伤痛,有破碎的家庭,有被锁链捆绑住的自由,有…无尽的悔恨。
李秀英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视线终于从窗外收回,茫然地落在白板上那个黑色的区域,嘴唇死死抿住,却抑制不住地微微哆嗦。
林芳的笔尖移动,在一念旁边画了另一个箭头,向上,指向一片用蓝色笔画出的区域。但就在同一个瞬间,也可能有另一个念头升起。她的目光转向陈琳,也许是口袋里掉出的一盒药,让你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和软化;也许是耳边突然响起一句提醒,‘想想孩子需要什么样的爸爸’;也许是…仅仅因为想起了教过的一个笨办法,在拳头挥出来之前,强迫自己停下来,数上十秒钟的呼吸。
陈琳抬起头,迎上林芳的目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这个向上的一念,林芳的笔在蓝色区域点了一下,就是转机。它可能很微弱,像狂风里的一点火星。但抓住了它,就抓住了从深渊边缘勒马回头的缰绳。
她放下笔,走到大家面前。
怎么抓住这转机的一念林芳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没有仙丹妙药,只有一些笨办法。遇到强刺激,情绪快爆炸时,试试‘十秒法’:吸气四拍,停住四拍,呼气四拍。两轮下来,十秒就过去了。这十秒,足够让烧昏的头脑降降温,给那个‘转机’的念头留个缝隙钻出来。
她做了个深呼吸的示范,双手抬起,缓缓下压。
或者,在心里对自己发出灵魂三问:第一问,‘我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是‘他看不起我’,‘我完了’,还是‘我要弄死他’)第二问,‘我身体在感受什么’(是胸口憋炸了手在抖还是浑身发冷)第三问,‘我准备怎么反应’(是砸东西骂人还是…真的去拿刀)这三问,是把你的注意力从那个让你发疯的人或事上,硬生生拽回到自己身上。
林芳的目光扫过全场,在几个神情紧绷的人脸上停留片刻。
还有,当被拒绝、被否定,觉得羞辱难当时,试着在心里默念一句:‘那是他的权利,不是我的失败。’
比如,她的声音更轻了,像怕惊扰了什么,深夜敲门求助被拒,那是屋主保护自己家人的权利,不代表你这个人被世界彻底抛弃了。承认别人的边界,其实是给自己一个体面的台阶下,是给自己止损。
角落里,李秀英的身体猛地一颤,手指紧紧攥住了怀里那个蓝色小书包的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砸在书包褪色的帆布上,晕开深色的斑点。
最后一点,林芳的声音带着力量,给陌生人一个基本的善意,给家人多留一分耐心。这不是软弱,这是不把自己珍贵的生命,轻易交给那转瞬即逝的魔鬼情绪去主宰。每一次收手,每一次在爆发前硬生生把自己拉回来,不仅仅是对别人的守护,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沉静而有力,更是对自己未来命运的一次拯救。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林芳在白板上的同心圆外写下这八个字,从来不是书上的格言。它是我们每一次面对情绪风暴时,最真实的选择。那个能‘见性’、能‘开悟’的自己,不在深山古庙里,就在你此刻的这一呼一吸里,在你下一次想要不管不顾之前,那强行按住的十秒呼吸里。
她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雨声似乎更清晰了,沙沙地敲打着玻璃。李秀英压抑的呜咽声低低地响起,像受伤小兽的悲鸣。陈琳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她偷偷拍下的白板上那个同心圆和十秒法的字样。几个一直低着头的阿姨,悄悄抬手抹了抹眼角。
社区心理课堂结束后,秋雨依旧缠绵。林芳收拾好东西,最后一个走出活动中心。刚下到一楼,就被一声带着浓重哭腔的呼唤叫住了。
林护士长!林护士长!等等!
林芳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头发花白凌乱、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正被一个社区工作人员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活动中心后面绕过来,脸上是纵横交错的泪痕,眼神里充满了卑微到极致的痛苦和哀求,直直地望向她。
工作人员低声对林芳说:护士长,这是…廖志刚的母亲。她知道今天受害人家属李秀英会来…她在这外面等了很久了…想…想见见人家,说句话…
廖母挣脱了搀扶,踉跄着冲到林芳面前,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一把抓住了林芳的手臂,力气大得出奇,指甲几乎要掐进林芳的肉里。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
林护士长…您是大好人…求求您…帮帮我…帮帮我这老婆子…让我给…给那家苦命的媳妇…磕个头…说声对不起…是我没教好儿子…是我该死啊…
浑浊的泪水顺着她脸上深刻的沟壑汹涌而下,滴落在林芳的衣袖上。我儿子…他不是天生的畜生啊…他是走投无路…心里苦…才…才做了那种天打雷劈的事啊…他对不起人家…对不起那两个没爹的孩子啊…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绝望和令人心碎的自我谴责。
林芳的心被狠狠揪紧。她看着眼前这个瞬间被儿子的罪孽压垮的老人,看着她眼中那份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卑微的乞求,又想起楼上那个同样被彻底摧毁了的年轻母亲。她深吸一口气,反手轻轻扶住廖母几乎站立不稳的身体,声音异常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廖阿姨,您先别急。道歉是您的权利,但接不接受,是李秀英的自由。她现在…非常艰难。您先跟我来,安静地待一会儿,好吗让她缓缓,也…让您缓缓。
她示意工作人员一起,半搀半扶地将情绪几乎崩溃的廖母带到一楼楼梯旁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
窗外,雨势骤然变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天地间一片灰蒙混沌。李秀英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楼梯口。她依旧抱着那个蓝色小书包,脸色惨白如纸,眼圈红肿,神情木然地由一位女性亲戚搀扶着,一步一步往下走。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就在李秀英快要走到一楼时,坐在角落里的廖母,猛地挣脱了林芳和工作人员的手。她几乎是扑跪着冲了出来,在李秀英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布满老人斑的头颅深深地、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
闺女!闺女啊!!廖母凄厉的哭喊在空旷的大厅里炸开,盖过了窗外的暴雨,我对不住你啊!我那个畜生不如的儿子…害苦了你们啊!我这老婆子给你磕头赔罪了!我给你当牛做马…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啊…
李秀英像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停住脚步。她看着地上那个蜷缩着、卑微地磕着头的老妇人,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忏悔。丈夫惨死的画面、孩子惊恐的哭泣、无数个痛不欲生的日夜…所有的痛苦、怨恨、绝望,在这一刻如同汹涌的熔岩,轰然冲破了摇摇欲坠的堤坝。
滚开!一声尖锐到变调、充满无尽恨意的嘶吼从李秀英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血丝,你儿子害死了我男人!毁了我全家!你磕头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她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要栽倒。
秀英!冷静!亲戚死死扶住她。
林芳立刻上前,试图挡住情绪彻底失控的李秀英。就在这混乱的对峙中,李秀英的目光猛地扫过楼梯角落——那里,社区工作人员刚刚用来清理雨后水渍的清洁工具还没来得及收走。一把常见的塑料柄橡胶刮水器斜靠在墙边,但旁边,赫然放着一把磨得锃亮的、用来铲除顽固污渍的金属铲刀!
李秀英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那冰冷的金属铲刀上。一瞬间,所有压抑的愤怒和毁灭欲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的眼神变得狂乱而凶狠,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了亲戚的搀扶,像离弦的箭一样扑向那角落!她的目标,就是那把铲刀!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她尖叫着,手指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伸向那冰冷的金属握柄!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比她更快!是陈琳!她本来跟在后面下楼,目睹了整个过程。就在李秀英扑向铲刀的瞬间,她几乎是凭着便利店事件后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反应,猛地想起了林芳讲过的十秒法!来不及思考,她猛地冲上一步,双手死死从后面抱住了李秀英的腰!
秀英姐!吸气!吸气!陈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力量,在她耳边炸响,1!2!3!4!停住!停住!1!2!3!4!
李秀英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和耳边急促的指令钉在了原地,身体被陈琳死死箍住,伸向铲刀的手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的仇恨和毁灭的疯狂。
呼气!1!2!3!4!陈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决地继续着,想想孩子!秀英姐!想想你怀里的孩子!
孩子两个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李秀英被仇恨完全笼罩的意识。她怀里那个蓝色小书包的存在感骤然清晰,那布料贴着皮肤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儿子温热的体温。伸出的手,那疯狂的力量,如同退潮般瞬间消散了。李秀英伸向铲刀的手无力地垂下,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陈琳能清晰感觉到怀里这具躯体从紧绷到瘫软的变化,那紧绷的、如同拉满弓弦的愤怒和毁灭欲,在孩子两个字的重击下,骤然松弛,只留下筛糠般的颤抖和冰冷。
呃…一声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从李秀英喉咙深处挤出。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膝盖一软,整个人就要往冰冷的地面栽倒。陈琳连忙用尽全身力气撑住她,扶着她慢慢坐到台阶上。
那把锃亮的金属铲刀,孤零零地躺在角落的水渍里,反射着窗外灰暗的天光和室内惨白的灯光,像一滩凝固的、未曾流出的血。
林芳快步上前,蹲在李秀英面前,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沉静的目光看着她。李秀英蜷缩着身体,双臂死死抱着那个蓝色的小书包,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的脸深深埋在书包褪色的帆布里,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声从布料里闷闷地传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
秀英姐,林芳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抚慰的力量,像温水流过伤痕,你刚才做得很好。你…停下来了。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李秀英强撑的脆弱。她猛地抬起头,泪水肆意横流,脸上交织着痛苦、绝望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与虚弱。
我…我差点…她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眼神惊恐地扫过那把铲刀,又猛地收回,仿佛那东西会烫伤她的眼睛,我差点也…也成了他…成了那个疯子…巨大的恐惧和后怕攫住了她,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
你没有。林芳的语气异常坚定,她轻轻握住李秀英冰凉的手腕,让她感受到一种真实的支撑,你停下来了。你听到了陈琳的话,你想到了孩子。这就是一念转机,秀英姐,在最危险的那一刻,你抓住了它!
李秀英茫然地看着林芳,又看看旁边同样心有余悸、脸色发白的陈琳,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力地、绝望地摇头。这短暂的清醒带来的不是安慰,而是更深的痛苦——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刚刚离深渊有多近。
角落里,廖母瘫坐在地上,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切。看到李秀英痛苦的样子,看到那把差点沾染上自己鲜血的铲刀,她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恐和更深的自责。她捂住脸,发出低低的、绝望的哀嚎。
林芳站起身,走到廖母面前,声音同样沉稳:廖阿姨,您也看到了。道歉需要的是真心和体谅,而不是在对方伤口上再添一把火。您现在这样,只会让秀英姐更痛苦,也让您自己更绝望。先回去吧,好吗给彼此一点空间和时间。
工作人员连忙上前,半扶半劝地将几乎虚脱的廖母带离了现场。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李秀英压抑的、仿佛永无止境的哭泣。
陈琳依旧坐在李秀英身边,笨拙地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不知该说什么。林芳倒了杯温水,塞进李秀英冰凉的手里。
过了许久,李秀英的哭声渐渐微弱,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她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是极度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
林护士长…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你刚才说的那个…十秒…十秒呼吸…是怎么弄的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渴求,像溺水的人看到一根稻草。
林芳心里一酸,随即涌起一股暖流。她立刻在台阶上坐下,面对着李秀英和陈琳,声音温和而清晰地示范:很简单,跟着我,试着做。先深深地、慢慢地吸气,在心里默数:1…2…3…4…她抬起双手,随着吸气缓缓上抬。
李秀英看着林芳的动作,眼神有些木然,但嘴唇却无意识地跟着默数。陈琳也下意识地配合着深呼吸。
好,停住,屏住呼吸,1…2…3…4…林芳双手停在胸前。
然后,慢慢地、彻底地呼气,1…2…3…4…双手随着呼气缓缓下压。
再来一次…
一遍,两遍…冰冷压抑的大厅里,只剩下林芳轻柔的引导声和三个女人或深或浅的呼吸声。窗外的雨,似乎也小了些。
当李秀英终于能跟着完整做完两轮时,她紧绷的身体似乎又放松了一点点。她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手,指甲掐进掌心的月牙印痕清晰可见。她慢慢松开手,掌心里,是那个蓝色小书包的带子。
我…我不知道…以后怎么活…她喃喃地说,声音里是无尽的茫然。
林芳看着她,目光坚定而温柔:一天一天地活,秀英姐。就像这呼吸,一次一次地吸,一次一次地呼。每一次你觉得那股恨意、那股绝望又要把你拖下去的时候,就停下来,试试这十秒。哪怕十秒后你依然痛苦,但至少,你给了自己十秒的缓冲,没做出让事情变得更糟的决定。
记住你刚才那一刻,林芳的声音带着力量,在最黑暗的边缘,你停住了手。这证明你有力量,秀英姐。那份保护孩子的力量,那份不想彻底坠入深渊的力量,一直都在你心里。以后的路很难,但别忘了这一点力量。抓住它,用它一次一次地,把自己从悬崖边拉回来。
李秀英怔怔地看着林芳,又低头看着怀里的书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儿子用彩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小太阳。她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又一次,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微弱的、金色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了灰暗的天空,斜斜地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也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而明亮的光痕。
陈琳看着那道光,又看看身边沉默呼吸的两个女人,心里某个地方,似乎也悄然松动了一下。她想起便利店那个雨夜,想起那盒撒落的药片,想起醉汉眼中闪过的惊愕和软化。原来,那转瞬即逝的一念,真的能改变很多。
一念深渊,一念转机。原来,它就在这最平常的呼吸之间,就在这每一次想要毁灭或被毁灭前,那强行按下的十秒停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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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初春。
社区心理课堂的窗户敞开着,带着泥土气息的微风吹散了消毒水的味道。白板上的同心圆依旧清晰可见,一念两个字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座位比一年前满了许多,不再只有麻木或悲伤的面孔,多了些带着好奇和渴望新生的眼睛。
李秀英坐在靠窗的位置,怀里没有再抱着那个蓝色小书包。她的儿子正由一位热心的社区志愿者带着在隔壁儿童活动室玩耍,隐隐传来的笑声像跳跃的音符。她瘦削的脸上依旧带着深刻的疲惫,但眼神不再是空洞的绝望,而是沉淀下一种带着韧性的平静。她摊开的笔记本上,工整地写着十秒法、三问法的步骤,旁边还画了一颗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太阳——那是儿子画的。
林芳站在白板前,目光温和地扫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庞,在陈琳身上停留片刻。陈琳不再是那个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便利店收银员了。她剪了利落的短发,穿着简洁的衬衫,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徽章——那是社区心理援助志愿者的标志。她的眼神沉稳而专注,偶尔会和林芳交换一个默契的微笑。
……所以,当我们说‘一念转机’,并非指痛苦会凭空消失,深渊会一夜填平。林芳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它更像是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一根可以暂时依靠的浮木,给了我们喘息、观察、重新选择的可能。这根浮木,可能就是那十秒的呼吸,那句‘想想孩子’,或者仅仅是…在情绪爆炸前,下意识后退的那一小步。
她的目光投向李秀英:秀英姐,这一年来,我知道你每一天都走得很艰难。能不能跟大家说说,那个‘一念转机’,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秀英抬起头,迎着众人的目光。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上那颗小太阳,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不高,但很稳:意味着…我还在。孩子还有妈妈。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似乎在调动那十秒法,意味着…那天在楼下,我没拿起那把铲子。不然…我儿子可能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又稳住,现在…每次感觉那股恨、那股想砸东西的劲儿上来的时候,我就…吸气、数数…让自己停下来,想想孩子还在等我回家做饭。虽然…还是很难,但至少…没让事情变得更糟。
角落里响起几声轻轻的叹息,带着理解和共情。
林芳点点头,目光转向陈琳:小陈,你呢从那个差点挨拳头的便利店店员,到现在的志愿者。那个‘一念’,改变了什么
陈琳微微笑了笑,有些腼腆,但眼神明亮:改变了…我看待‘失控’的方式吧。以前觉得情绪上来的就是坏人,或者很可怕。但现在知道,那可能只是…被痛苦淹没了,找不到出口。就像…就像廖志刚,就像那个醉汉。便利店那次之后,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没有那盒药掉出来,或者我忘了那个十秒法…结果会怎样她摇摇头,语气坚定起来,所以我就报名了志愿者。我想学会像林护士长那样,在别人快要掉下去的时候,也许…也能递根绳子,哪怕只是喊一句‘吸气’。
课堂里响起轻轻的掌声。
林芳的眼中也漾开暖意:谢谢你们。这就是‘一念’的力量。它不宏大,却真实。它无法抹去过去的伤痛,却能在未来的悬崖前,一次又一次地,将我们拉回安全地带。
她走到窗边,指着窗外阳光下新绿的枝芽和嬉戏的孩子们。
这堂课的名字叫‘一念之间’,林芳的声音在春风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每一个平静的当下,所付出的每一次微小的努力,都是将那‘转机’的一念,一点一点地、扎扎实实地,种在了我们生活的土壤里。它会长成守护我们心灵家园的篱笆,让我们在未来的风雨里,站得更稳,走得更远。
阳光透过窗棂,暖洋洋地洒在每一个人身上,照亮了那些或年轻或苍老、曾经布满阴霾此刻却努力迎向光明的脸庞。一念深渊,一念转机。那十秒的停顿,那一次次的呼吸,那些在绝望边缘被强行唤回的理智与连接,终于在这平凡的春日里,汇聚成了生生不息的希望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