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
家个屁。
一个家徒四壁的出租屋。
我爸,林国栋,赌鬼加酒鬼,欠了一屁股高利贷。
我叫林晚,十九岁,刚成年,就得给这个家续命。
那天,几个花臂大哥咣咣砸门,红油漆泼了一墙,写着欠债还钱,不然卸腿。
我妈吓得脸都白了,我弟我妹哇哇大哭。
没钱,死路一条。
咋办
凉拌。
手机弹窗广告,【诚聘全职生活助理,照顾特殊儿童,年薪五十万,预付二十万安家费】。
地址,城东富人区,顾家。
我眼睛都红了,这哪是招聘,这是天上掉馅饼。
1
第二天,顾家的车准时停在筒子楼下,黑色的宾利,跟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妈追着车跑,哭着把一个护身符塞进我手里。
我摇上车窗,隔绝了她的哭喊,也隔绝了我的过去。
林晚,从今天起,你就是个卖身的,卖给顾家了。
别墅比我想象的还要奢华,水晶灯从三层楼高的天花板上垂下来,亮得晃眼。
面试我的王姨领着我,毕恭毕敬地站在一个穿着真丝睡袍的女人面前。
夫人,这就是林晚。
秦岚,顾家的女主人,她端着一杯咖啡,眼皮都没抬一下。
身份证,健康证,无犯罪记录证明。
她声音很淡,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压迫感。
我赶紧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文件,双手递过去。
她扫了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生活助理,更像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我们家规矩多。
她放下咖啡杯,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第一,不该看的不看;第二,不该说的不说;第三,不该碰的人,绝对不能碰。
她每说一条,我的心就沉一分。
尤其是大少爷,他有严重的洁癖,讨厌陌生人靠近。你活动范围仅限一楼和宝儿小姐的房间,没有允许,不准上二楼,明白吗
明白了,夫人。
我点头,把头垂得更低。
王姨,带她去换衣服,然后把家规给她念念。
秦岚挥挥手,不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粒尘埃。
我被带到佣人房,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制服,廉价的布料磨得皮肤有些不舒服。
王姨递给我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顾家的规矩,精确到走路要靠右,说话不能超过三个字,吃饭不能发出声音。
这哪里是生活助理,这是来坐牢的。
我负责照顾的小小姐顾宝儿,七岁,有自闭症。
她坐在地毯上,一遍又一遍地搭着积木,对我的到来毫无反应。
我试着跟她打招呼:宝儿你好,我叫林晚,以后我陪你玩好不好
她没理我。
就在这时,一个嚣张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哟,这就是新来的保姆看着挺土的啊。
一个穿着篮球服的少年,估摸着十六七岁,吊儿郎当地走下来。
他就是二少爷顾泽希。
他上下打量我,眼神充满不屑和挑剔。
喂,你,过来。他朝我勾勾手指。
我走过去。
把我这双鞋擦了,要一尘不染,不然就滚蛋。他把脚伸到我面前,那双限量版的球鞋上,确实沾了一点泥。
我的脸瞬间涨红,拳头在身侧捏紧。
我是来照顾孩子的,不是来擦鞋的。
怎么不愿意顾泽希嗤笑一声,你爸欠了高利贷,把你卖到我们家来的事,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一个卖身的货色,还装什么清高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胸口堵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
我告诉你,在我家,你连条狗都不如。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我看着他那张跋扈的脸,又看了看角落里一言不发的顾宝儿。
我慢慢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净了他鞋上的污渍。
尊严
那玩意儿在我揣着二十万冲回家的时候,就已经被我亲手扔了。
2
在顾家的日子,每一秒都是煎熬。
秦岚的冷漠,顾泽希的刁难,像两座大山压在我身上。
我唯一的喘息空间,就是陪着顾宝儿的时候。
她虽然不说话,但至少不会伤害我。
我记得我妈在我小时候跟我讲过一个故事,她说每个女孩都是公主,总有一天会有王子来拯救。
我以前不信,现在更不信。
我不是公主,我是地狱里的爬虫。
这天,我正在陪宝儿拼图,别墅的大门突然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气质清冷。
光线在他身后镀上一层金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真实。
我愣住了。
那张脸,和我在书房偷偷看到的全家福里一模一样。
顾言琛。
那个传说中在国外读博,帅得不是人的大少爷。
他回来了。
他似乎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我,径直走向客厅。
秦岚和顾泽希都迎了上去。
言琛,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秦岚的脸上难得有了笑意。
那边项目结束了,就回来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但透着一股疏离感。
哥!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顾泽希一改在我面前的嚣张,像只小奶狗一样凑上去。
顾言琛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的眼神,比秦岚的审视更具穿透力,比顾泽希的鄙夷更让人无所遁形。
那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厌恶。
她是谁他问,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哦,家里新请的生活助理,照顾宝儿的。秦岚解释道。
助理顾言琛略带些讽刺,我怎么听说,是爸花二十万买回来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哥,你不知道,这女的可有心机了,一来就想勾搭我。顾泽希立刻在一旁添油加醋。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女人,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
顾言琛一步步向我走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他站定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骗了我爸妈,从现在开始,给我安分点。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支票夹和一支钢笔,迅速写下一串数字,然后撕下来,扔在我脸上。
二十万,拿着,然后滚出我们家。
支票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上面的数字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顾家,不养靠卖身上位的垃圾。他的话语,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刺骨。
我浑身都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屈辱。
我看着地上的支票,又抬头看着他那张英俊却冷酷的脸。
我慢慢地,慢慢地笑了。
我蹲下身,捡起那张支票,然后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撕成了碎片。
顾先生,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合同签的是一年,少一天,我都不会走。
3
我的反抗,在顾言琛看来,无疑是自不量力的挑衅。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寒意,让我从头凉到脚。
从那天起,我的地狱模式正式升级。
如果说顾泽希的刁难是小打小闹,那顾言琛的折磨,就是诛心。
他不会对我大吼大叫,也不会再用钱砸我。他用最平静的语气,做最羞辱人的事。
他会故意在我拖地的时候,倒翻一杯红酒,然后让我用手帕一点点擦干,不准用拖把。
他会把宝儿最喜欢的玩偶扔进游泳池,然后命令我跳下去捞起来,即使当时是冬天。
我成了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可以随意差遣的物件。
而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孟薇薇的出现。
孟薇薇是顾言琛的青梅竹马,京城孟家的千金,长得漂亮,说话温柔,是所有人心中的完美儿媳人选。
她来的那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纯洁得像一朵百合花。
她一来,就亲热地挽住顾言琛的胳膊,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言琛哥,我好想你啊。
顾言琛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柔和。
他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而我,穿着灰色的制服,像个可笑的背景板。
孟薇薇很快就发现了我,她歪着头,故作天真地问:言琛哥,这位是新来的阿姨吗
对不起啊,姐姐,她立刻捂住嘴,对我抱歉地笑笑,好久没来,我一时把你认错成打扫卫生的阿姨了。你别生气哦。
我能说什么我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关系,孟小姐。
薇薇从小娇气,你多担待。顾言琛在一旁淡淡地说,话却是对我说的,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午饭时,我站在一旁布菜。
孟薇薇指着一盘清蒸鱼,对我说:阿姨,帮我把鱼刺挑出来,我从小就不会吃带刺的鱼。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桌人都听见。
我拿着筷子的手僵住了。
怎么,不愿意顾言琛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还是说,林小姐在家也是这么娇生惯养,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我胸口翻涌着屈辱和愤怒。
我拿起公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低着头,一根一根地,为孟薇薇挑着鱼刺。
我的动作很慢,很笨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拼命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哎呀,孟薇薇突然惊呼一声,她手里的汤匙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滚烫的汤汁溅了我一手。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得意的快感,我不是故意的……沈念姐,你别怪凛哥哥,是我太着急了……啊不对,林晚姐姐,你没事吧
她嘴里说着道歉的话,却故意叫错了名字,还把我和另一个不存在的人对比。
我的手背上火辣辣地疼,可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顾言琛立刻紧张地拉过孟薇薇的手,查看她有没有被烫到: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一眼。
仿佛我不是一个会疼的人。
孟薇薇半委屈半懂事地靠在顾言琛怀里,挑衅地看着我:对不起,这个事是我的错,要打就打我吧,别怪言琛哥哥。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很可笑。
就在这时,客厅里古董架上的一个青花瓷瓶,突然毫无征兆地摔了下来,碎了一地。
是宝儿,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地碎片。
孟薇薇立刻尖叫起来:天哪!这是言琛哥从拍卖会上拍回来的!五百万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顾言琛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走到我面前,声音冷得掉渣。
是你干的。
这不是疑问,是肯定。
4
不是我。
我开口,声音干涩。
不是你是谁难道是宝儿吗孟薇薇立刻反驳,眼眶红红的,言琛哥,宝儿她什么都不懂,肯定是这个女人,她嫉妒我,故意报复!
顾泽希也帮腔:哥,肯定是她!她手脚不干净,心眼也坏!
秦岚皱着眉,看着一地碎片,满脸心疼。
所有人都认定是我。
顾言琛看着我,眼神里翻涌着失望和暴怒。
林晚,我给过你机会。
他一步步逼近,强大的压迫感让我无法呼吸。
你这种为了钱不择手段的女人,我见得多了。贪得无厌,谎话连篇。
我没有。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倔强地重复。
没有他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鄙夷,你敢说你爸不是个赌鬼你敢说你不是为了二十万把自己卖进来的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尊严上。
我浑身冰冷,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跪下。
他吐出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把这些碎片,一片一片,给我捡起来。什么时候捡完,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言琛,算了吧,她也不是故意的……秦岚似乎都有些于心不忍。
妈,就是因为你太心软,才让这种人蹬鼻子上脸。顾言琛的语气不容置喙,今天我必须让她知道,顾家不是她可以撒野的地方。
我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看着孟薇薇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看着顾泽希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的心,一寸寸地死去。
我慢慢地,慢慢地跪了下去。
冰冷的大理石透过单薄的裤子,刺得我膝盖生疼。
我伸出手,开始捡那些锋利的瓷片。
一片,两片……
很快,我的手指就被划破了,鲜血流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碎片。
很疼。
可我一声不吭。
因为我知道,哭了,就输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客厅里的人来了又走,只有我,还像个雕塑一样跪在那里。
深夜,别墅里静悄悄的。
顾言琛从楼上下来,他看到我还跪在原地,眉头皱了一下。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后悔了
我没说话,只是机械地捡着碎片。
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说话!
不后悔。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后悔,为了救一个不值得的人,把自己推进了另一个地狱。
我的话,似乎刺痛了他。
他眼底的风暴越聚越浓,他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好,很好。
他松开我,站起身,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林晚,你记住,这是你自找的。你这种女人,连被我伤害的资格都没有。
他说完,转身就要上楼。
就在这时,别墅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十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人亮出证件,声音威严:顾正华涉嫌巨额金融诈骗,所有资产即刻冻结,跟我们走一趟!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静止了。
秦岚发出一声尖叫,当场晕了过去。
顾泽希吓得脸色惨白。
一片混乱中,我看到顾言琛僵在楼梯上,他猛地回头,目光穿过所有慌乱的人群,死死地锁住我。
他的眼神里,不再是厌恶和冰冷,而是一种我看不懂的、极致的恐慌和绝望。
他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你不能走。
留下来,照顾宝儿。
算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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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顾言琛的求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一圈涟漪,然后迅速沉寂。
我没有回答他。
因为第二天,顾家就被彻底查封了。
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将别墅围得水泄不通。
秦岚一夜白头,她遣散了所有佣人,把我的合同还给我,又塞给我一张卡。
林晚,你是个好孩子,快走吧,别被牵连。
所有人都作鸟兽散,我却走向了角落里抱着娃娃,一脸茫然的顾宝儿。
她才七岁,什么都不知道,就要没家了。
我拉起她的手,对秦岚说:夫人,我带宝儿走。
秦岚愣住了,眼圈通红。
我攒了点钱,能照顾她。我语气坚定。
我连夜带着宝儿跑了。
我给她改名叫陈宝儿,我叫陈晚。
我们在城中村租了个小破单间,我拿出所有积蓄,在夜市盘了个摊位。
我一个十九岁的姑娘,没学历没背景,能干什么
那就干点不需要这些的东西。
我研究了半个月,决定卖烤冷面和小龙虾。
你还别说,我真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调的酱料,又香又辣,回头客特别多。
第一天出摊,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宝儿就坐在我旁边的小板凳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一份烤冷面,多加肠多加辣!一个大哥喊道。
好嘞!我应了一声,开始手忙脚乱地操作。
虽然一开始很生疏,但渐渐地,我越来越熟练。
铁板上滋啦作响,酱料的香气飘散开来,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客人。
老板娘,你这手艺可以啊!比那家老店还好吃!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挺能干啊!
听着这些夸奖,我心里美滋滋的。
这比在顾家听那些虚伪的奉承,要真实得多。
收摊的时候,我数着一天赚来的钱,虽然不多,但每一张都带着我的汗水。
我给宝儿买了一串糖葫芦,她破天荒地对我笑了一下。
那笑容,像冬日里的太阳,瞬间照亮了我的世界。
日子虽然辛苦,但很踏实。
我每天天不亮就去市场进货,白天准备食材,晚上出摊。
宝儿很乖,她会帮我递递东西,或者就坐在旁边画画。
一年下来,我竟然赚了十几万。
我看着身边慢慢有了点笑容的宝儿,告诉自己,撑下去,林晚!等顾家翻身!
我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保姆了。
在夜市这条街,他们都叫我冷面西施。
我可去你的西施,老娘是女王。
这天晚上,我正忙得不可开交,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在我摊位前站了很久。
老板,一份小龙虾,麻辣的。
我头也没抬:好嘞,稍等!
等我把打包好的小龙虾递过去,抬头的一瞬间,我愣住了。
虽然他戴着帽子,压低了帽檐,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顾泽希。
那个曾经指着我鼻子骂我卖身的货色的二少爷。
他瘦了,也憔悴了,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嚣张气焰。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眼神里满是震惊和尴尬。
我把小龙虾递给他,公事公办地说:三十八块。
他手忙脚乱地扫码付了钱,拿着小龙虾,欲言又止。
那个……我哥他……
你哥怎么了,跟我没关系。我打断他,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顾泽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落寞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毫无波澜。
只是,他刚才提到他哥,我打听到顾总被关在第一看守所,却一直没有顾言琛的消息。他去哪了
6
我花钱打点了关系,带着宝儿去第一看守所探视。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我看到了顾总和秦岚。
一年不见,顾总头发全白了,瘦得脱了相;秦岚也憔悴不堪,哪还有半点贵妇人的样子。
宝儿一开始认不出他们,直到顾总颤抖着喊她宝儿,她突然哇一声哭出来,小小的手拍打着玻璃,哭喊着爸爸、妈妈。
那场面,连旁边看守的警察都扭过头去抹眼泪。
晚晚,我们家对不起你。秦岚拉着我的手,隔着电话泣不成声。
等我们家翻了身,你就是我们顾家的亲女儿!顾总更是老泪纵横。
我连说使不得,这都是我该做的。
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提顾言琛。
我问了一句,秦岚只是哭着摇头,说不知道。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天深夜,我刚收好摊,出租屋的门被敲响了。
我以为是房东,开门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顾言琛。
他比一年前更瘦,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眼窝深陷,眼神里布满了血丝,但那份该死的帅气,却因为这份破碎感而更加惊心动魄。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当初那个西装革履、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判若两人。
我们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能……进去坐坐吗
我侧身让他进来。
小小的出租屋,因为他的闯入,显得更加逼仄。
他把一个黑色的U盘塞到我手里。
帮我把这个交给‘夜色’会所的老板,龙姐。
我心里咯噔一下。
夜色会所,龙姐,申城最声名狼藉的地方,那个女人是出了名的女魔头,手段狠辣,专玩长得好看的男人。
你……我看着他,喉咙发紧。
别问。他打断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疲惫和绝望,你就说,我答应她的条件了。
什么条件我追问。
他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最后却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
林晚,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吗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
现在,神明要坠入地狱了。
我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揪住了。
我不知道U盘里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和龙姐有什么交易。
但我知道,他一定是为了救他父母,把自己卖了。
卖给了那个女魔头。
他没待多久就走了,从头到尾,都没看一眼在里屋睡着了的宝儿。
我握着那个冰冷的U盘,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换了身衣服,准备去夜色会所。
临出门前,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林晚啊林晚,你真是犯贱。
那个男人曾经那样羞辱你,践踏你,你现在竟然还要去帮他。
可是,我没办法。
我忘不了他冲到我面前,对我说算我求你时,那双绝望的眼睛。
我刚走出巷子口,就被人拦住了。
是顾泽希。
他看起来很着急,一把抓住我:林晚,你不能去!我哥他……他疯了!他为了救我爸妈,他把自己……
他的话还没说完,几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停在我们面前,车上下来几个黑衣大汉,面无表情地朝我们走来。
为首的人,我看过她的照片,正是龙姐最得力的手下。
她走到我面前,看了一眼我手里的U盘,笑了。
林小姐,龙姐等您很久了。
7
我被请上了车,顾泽希想拦,被两个大汉轻易地架开了。
夜色会所,比我想象的更纸醉金迷。
我被带到一个装修奢华的包厢,见到了龙姐。
她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裙,烈焰红唇,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她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可以随手捏死的蚂蚁。
你就是林晚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我把U盘放在桌上。
她没有去拿,只是轻笑一声:顾言琛还真是看得起你。这种东西,也敢让你来送。
她顿了顿,抿了一口酒:东西我收下了。转告他,我很满意。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
我从会所出来,腿都是软的。
我不知道U盘里是顾家的商业机密,还是什么别的把柄。
我只知道,顾言琛为了救家人,把自己彻底推进了深渊。
五一假期,市中心广场有无人机表演,宝儿闹着要去看。
我拗不过她,只好带她去了。
广场上人山人海,灯火璀璨。
上千架无人机在夜空中变换着各种绚丽的图案,引得人群阵阵欢呼。
宝儿看得很高兴,小脸上满是兴奋。
就在这时,旁边一辆缓缓驶过的劳斯莱斯,后座的车窗降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整个人,如遭雷击。
车后座,龙姐正媚眼如丝地靠在一个男人怀里,她的手指,挑逗地划过男人的喉结。
那个男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任由她摆布。
是顾言琛。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被扯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
曾经那双清冷孤傲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麻木和屈辱。
他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迫承受着这一切。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目光越过喧嚣的人群,刚好和我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滔天的羞愤、绝望,还有一丝……被窥破秘密的狼狈。
我的心,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进去,疼得无法呼吸。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神明,是如何被人踩在脚下,沦为玩物的。
我猛地回过神,一把抱起宝儿,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人群,逃离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宝儿,刚才什么都没看见,知道吗我抱着她,声音都在颤抖。
宝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服。
回到家,我把宝儿哄睡着,一个人坐在黑暗里。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光靠卖烤冷面,我一辈子也救不了他。
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要变强,强到足以把他从那个女魔头手里抢回来!
我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我用这两年攒下的所有钱,又找朋友借了一笔,搞了一辆二手的餐车,改装了一下,挂上招牌——【晚晚海鲜大排档】。
我开着餐车,哪里人多就去哪里。
我的手艺加上不要命的拼劲,生意火得一塌糊涂。
那天深夜,我刚准备收摊,一个人影出现在餐车前。
是顾言琛。
他看起来很疲惫,问我:还有吃的吗
我什么也没说,默默给他下了一碗海鲜馄饨。
他吃完,放下钱,转身要走。
你为什么要冒险借钱做这个他突然回头问我。
我梗着脖子说:我想赚钱,赚很多很多钱。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最后,他拿起我摊位上的马克笔,在我的招牌晚晚海鲜大排档旁边,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三个字——顾言琛。
8
风水轮流转,这句话一点没错。
两年后,上面政策变了,顾总的案子重审,查出是被人陷害,无罪释放了。
而龙姐,因为参与多起非法资本运作和洗钱,被一锅端了。
顾言琛因为手里掌握了她最关键的证据,将功补过,不仅恢复了自由身,还成了金融圈的新贵,自己开了公司,成了名副其实的顾总。
顾家,回来了。
我用这两年开大排档赚的钱,给他们租了个大房子,把顾总、秦岚和顾泽希安顿好。
顾总知道顾言琛为了救他,跟了龙姐两年的事,气得当场吐血,被送进了医院。
病房里,秦岚拉着我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爸,妈,我劝他们,跟命比起来,名声算什么你们想想,他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他心里该有多疼啊。
一家人听了,哭成一团。
他们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安顿好他们,我决定回一趟老家。
毕竟,我妈还在那里。
我开着新买的车,衣锦还乡。
我给我妈带了金首饰,给我弟妹买了最新款的手机和电脑。
我以为会看到我妈开心的笑脸。
结果,开门的是我那个赌鬼父亲。
他看见我,眼睛一亮,第一句话就是:这次带了多少钱回来
我没理他,往屋里看:我妈呢
一个陌生的女人从里屋走出来,是我弟媳妇。
她拐弯抹角地打听我一个月赚多少,能不能帮她弟弟安排个工作。
我弟弟坐在一旁玩手机,对我爱答不理。
从头到尾,没人提起我妈。
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我妈呢!我拔高了声音。
你妈……我爸眼神躲闪,她……她回乡下了。
哪个乡下我逼问。
哎呀,你问那么多干嘛!我爸不耐烦了,你赶紧把钱拿出来,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我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我冲进我妈的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蒙了一层灰,显然很久没人住了。
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我翻到了一个户口本。
我妈的那一页,被盖上了一个黑色的、触目惊心的章。
死亡日期,是去年冬天。
我拿着户口本冲出去,浑身发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不就是死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爸被我逼急了,终于说了实话,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还不是得在外面打工不告诉你,你还能继续寄钱回来!
我们也是为了你好!我弟媳妇在一旁帮腔,你妈生病要花钱,我们也没钱啊!
我看着眼前这几个所谓的亲人,他们丑陋的嘴脸,让我觉得恶心。
我那个唯一心疼我的妈妈,生病了,去世了,他们为了让我继续寄钱,竟然瞒了我整整一年!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我从包里掏出两万块钱,扔在地上。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钱。从今以后,我跟你们,恩断义绝。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开出很远,我才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
我没有家了。
不,我还有。
我的家,在申城,在顾家。
手机响了,是顾言琛。
在哪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
在……回家的路上。我擦干眼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林晚,京城的房子我已经买好了。回来吧,我们都在等你。
回我们的家。
9
两年后,京城。
我的晚晚大排档已经开了三家连锁店,我把生意交给了职业经理人,自己也考上了大学,主修工商管理。
顾家早已重振旗鼓,搬回了京城的老宅,比以前更加风光。
顾言琛的公司上市了,他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
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被拉开了。
他三天两头找我,吃饭、看电影,送花送包,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我心里始终有个疙瘩。
我忘不了他是怎么羞辱我的,也忘不了自己是个什么出身。
我自卑,觉得自己是个保姆,配不上他。
这天,一个八卦记者为了博眼球,写了一篇顾言琛的黑料,添油加醋地把他跟龙姐那两年的事写得不堪入目,说他就是靠女人上位的软饭男。
文章瞬间引爆网络。
我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凭什么这么污蔑他!
我一气之下,直接用公司的官方账号开了直播。
我是林晚,晚晚大排档的创始人。
关于顾言琛先生的报道,我看了。里面有一句话说对了,他确实是靠一个女人,才有了今天。
那个女人,就是我。
我把这两年,我是怎么带着宝儿开大排档,顾家是怎么翻身的,顾言琛是怎么为了家人牺牲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他不是什么软饭男,他是我心里,顶天立地的英雄。你们可以骂我,但不准骂他!
我怼得那个记者哑口无言,直播间的观看人数突破了千万。
这事闹得太大,连顾家的世交,一位早已退隐的商界大佬都被惊动了。
大佬亲自把顾言琛叫到家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他的鼻子说:这么好的姑娘,你还不赶紧娶回家是等着别人来抢吗
顾家人更是全员出动,天天给我洗脑。
秦岚拉着我的手:晚晚,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助理,你是我认定的儿媳妇。
宝儿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她抱着我的腿,奶声奶气地说:晚晚,嫁给我哥,我们永远在一起。
顾泽希也一改往日的混账样,挠着头说:嫂子,以前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我哥他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被他们吵得头疼,躲进了花园。
顾言琛跟了过来。
他从身后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
晚晚,我知道你心里有坎。以前是我混蛋,是我伤害了你。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别不要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脆弱和哀求。
我配不上你。我低声说,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你配不上我他把我转过来,让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红红的,里面全是我的倒影。
林晚,你听着。
在我最落魄,最绝望,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时候,是你,开着一辆破餐车,给我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在我家破人亡,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是你,带着我妹妹,撑起了一个家。
在我被全世界污蔑,被踩进泥里的时候,是你,站出来,告诉所有人,我是英雄。
他捧着我的脸,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林晚,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不管你从哪里来,我只要你。
以前,是你护着我们家。
现在,换我护着你一辈子。
我终于再也绷不住了,哭着点头。
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远处,秦岚和宝儿她们看着这一幕,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有顾泽希,煞风景地喊了一句:哥!亲一个!亲一个!
顾言琛看着我,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和笑意。
他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推开他,擦了擦眼泪,憋着笑,用极其认真的语气问。
顾总,娶我……需要签合同吗一年五十万的那种。
10
我的玩笑话让顾言琛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声音宠溺。
签,签一辈子。我的所有,连同我这个人,都预付给你当安家费。
我们的婚礼,轰动了全京城。
证婚人就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商界大佬。
婚礼上,顾言琛看着我,郑重地许下诺言:林晚,你是我生命里的光。遇见你之前,我活在冰冷的规则里;遇见你之后,我才知人间烟火,值得奔赴。
台下,秦岚和宝儿哭得稀里哗啦。
顾泽希在一旁一边鼓掌,一边嗷嗷叫着让我嫂子威武。
婚后,顾言琛把我宠成了一个废物。
我睡到自然醒,他永远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我跟他拌嘴,他永远是第一个投降的那个。
他把公司大部分业务都交给了副总,自己反而热衷于研究菜谱,天天琢磨着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顾总,您再这样下去,晚晚大排档就要被您挤垮了。我开玩笑说。
他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肩膀上:那正好,我把你养起来,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我的妯娌,也就是顾泽希后来娶的老婆,是个性格直爽的姑娘。
她天天在我面前感慨:嫂子,你是没看见,我哥看你的眼神,简直能拉丝。有一次我们家庭聚会,他喝多了,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就说一句话。
他说什么我好奇地问。
他说,‘你嫂子的命,比我的命都重要’。
我嘴上说他夸张,心里却甜得跟吃了蜜一样。
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大名叫顾朝荣,小名叫想想。
顾言琛说,我是他生命里的光,女儿就是我们未来的希望和荣光。
他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女儿奴,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抱女儿。
想想,快看,这是妈妈,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妈妈。他抱着女儿,在我面前邀功。
女儿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要我抱。
我抱过女儿,瞪了他一眼:就你嘴甜。
他凑过来,亲了亲我的脸颊,又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我说的是实话。他捏着我的脸,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家晚晚怎么都不会老,永远是最好看的。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温暖而安详。
我知道,在这个男人心里,我永远是那个十九岁,穿着一身灰色制服,倔强地抬起头,对他说合同签的是一年,少一天,我都不会走的女孩。
那个勇敢地走进他家,然后带着他的家人,一起走出黑暗的女孩。
我是林晚,一个曾经卖身救父的贫民窟女孩。
但现在,我是顾言琛的妻子,是顾家的女主人,是他们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宝。
我活成了自己都未曾想象过的人生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