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简朴马车刚驶到城门楼下,便被守卫持枪拦截,勒令他们止步,“下车检查。”
车身晃了一下,戛然停住。
车内,姜衣璃和翠微对望一眼,翠微探出头,车夫已经乖乖地在地上站着了,翠微没下,只是小声问:“不是说好了直接放行吗?”
守卫十七八人,她脸熟的那一个走过来:“上头恰好巡视此地,配合配合,走个过场。”
好吧。
翠微回车内,跟姜衣璃讲了两句,两个人都从车里下地。
城门宽阔,回风荡地。
姜衣璃紧了紧身上轻薄的衣裙,退至一侧,洞门的两畔皆是官兵,持着长枪,举着火把站岗。
倏地,听到兵械声整齐地响动。
她转头,只见两排守门士兵都跪下去,正在检查车夫的那名,也慌里慌张放下长枪跪地。
薄雾冥冥,城门外,牵着马绳的男人挺拔高挑,不急不慢地走进来,身上携着清冷的雪松香。
众人齐呼:“见过谢大人!”
姜衣璃心中猛地扑通。
视线躲闪不及,就这样,和他在夜雾中对上目光。
死定了。
姜衣璃僵硬地远远看着他,手指掐紧。
城门楼底下连月光都吝啬光顾,火把燃烧,喷出小颗粒的烟尘。
谢矜臣闲散地执着马绳,嗓音不高,却极致的威严,“本官记得,宵禁之后,城中百姓不得随意出入?”
守门的卫兵跪在地上,不敢回应。
“今日谁负责稽查?”
十来名守卫个个低头,鸵鸟般缩着,有一道声音回:“是李九。”
谢矜臣点头。
他又问:“你叫什么?”
那人受宠若惊,欢天喜地答了自己的名字。
夜风幽凉,姜衣璃围观了这一场,只觉得脖颈感到阵阵寒意,她肩膀缩了缩,眼前,身量高挑的男人牵马走来。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撞到了翠微。
谢矜臣勾勾唇角,“姜姑娘总是在给本官制造惊喜。”
姜衣璃:“”
谢矜臣:“这次又是以什么理由深夜出城?”
她还能怎么说。车上的假户籍文书,在锦衣卫处办的路引,以及碎银,干粮,水袋,换洗的衣物,一查便知。
这简直是捉贼拿赃,辩无可辩。
姜衣璃咬唇:“没有理由。”
谢矜臣微微点头,抬起手掌,“天色已晚,来两个人送姜姑娘回府。”
车夫跌跌撞撞爬上及腰的横木,哆哆嗦嗦,才拿住绳。
夜色中,马车向城内驶,后面缀着两名持红缨枪的守卫,一左一右同行。
姜衣璃绝望地靠在车壁上,胸腔堵着,她手指攥拳,隐忍:“我服了,我刨他家祖坟了吗?”
她这辈子干的最缺德的事,就是给二妹妹下药,让她拉了三天。
怎么能这么倒霉,处处碰到谢矜臣。
半夜回府,后门的小厮还在地上躺着,无知无觉。
这事没闹大。
躺在榻上时,姜衣璃想,上有上策,下有对策,人活着就得随机应变,先睡一觉再说。
。
“此告示是昨日出现在桥上的,着实古怪,难道姜行能预测自己的死期不成?”
若他猜到是荣王炸桥,便该阻止,不是轻飘飘贴告示。
既贴告示,又不做其他奇奇怪怪。
谢矜臣接过,看了两眼,将纸凑近鼻尖轻嗅。
“这份公文是伪造的。”
“啊?伪造的?”闻人堂不可置信。
谢矜臣拈着纸,“六部印泥统一御制,除朱砂外要添蓖麻油,麝香,冰片,而这章只有朱砂的味道。”
“属下立刻去查!”
十五日,姜行停职,姜府被围。
各方势力斡旋较量,事情有了定论。
金乌高照,姜府后花坛人仰马翻,锦衣卫和另一波人马互相拔刀。
“谢大人来了!”谁高喊了一声。
洞门芭蕉叶处踏进一双黑色皂靴,纱帽官袍,正是谢矜臣。他身后跟着司礼监秉笔太监刘公公。
谢矜臣瞧了眼相砍的刀剑:“沈指挥,何意?”
沈昼哼笑:“谢大人不妨问问你的下属。你可不能文人一张嘴,就往我们粗人身上泼脏水啊!”
话里带着针锋相对的意味。
那暗刺谁都听得出来。
于是,对峙的双方没有半分收敛,反而更剑拔弩张。
刘公公出来和稀泥,笑道:“两位都是给陛下办事的,何必起口角。”
即墨正和沈昼的心腹一刀一剑格挡对方,刘公公上前,左右分别握住两人的手腕,笑着掰开。
又骂自己的小太监不长眼,叫给两位大人看座。
司礼监小太监搬来了三张座椅。只有沈昼立刻坐下了,抻直腿,从怀里掏了一包葵花子,坐着磕。
姜家主仆被赶进后院。
姜衣璃鞋尖踩中裙摆,绊了一脚,站稳时人已在花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