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里无比寂静。
见她伸手去拿行李箱,裴知鹤站起身阻拦:“年底欧洲治安不好。”
“你留在这里,我走。”他低沉的声线喑哑,像是掺了把沙子。
老酒店的入户玄关狭窄。
他和她站得近,只是随手将手掌贴在一边的墙上,都像是把她虚虚地圈在怀里。
顶光被他宽阔的肩背挡去了大半。
裴知鹤在一片逆光的昏暗中,见她像是平静了一些,才道:“隐瞒真相,不是我的本意。”
“做匿名捐赠人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直接告诉你捐赠人是我,身份上不仅太不合适,你也不可能会收下。”
虽然同样都是住校,但大学的开销比高中寄宿大得多。
即便当时还不清楚江乔继父家的情况,他也能预感到。
九月份一开学,不用过太久,那种很现实的窘境,就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孩感到万分局促而自卑。毕竟,喜不喜欢钱是一回事,需不需要是另一回事。
裴家给的钱她不花,常规的奖学金评选太晚,助学金当然是另一条路,但申请手续十分繁琐。
他本身就是京大的教授,即便平日里不处理学生事务,也隐约听同事讲起过。
对于这种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家庭,审查流程会拉得特别长,一大堆的证明材料,很多家长好面子又嫌麻烦,拖到最后往往就不了了之。
小孩不仅最后两头都拿不到生活费,还白白遭一顿骂。
“用了h这个名字,算我的私心。”
“但后来你误会我是姐姐,并不是我有心诱导,我在信里提过,但你没注意到。”
少女抬眼看他,杏眼里荡着一层灼灼的水光,在灯下晃动着。
“我承认,”裴知鹤最受不了她哭,闭了闭眼,低声道:“之后一直没否认,是我故意的。”
“我的动机,从头到尾都算不上光明磊落。”
一开始去设立这个奖学金,是因为她还是弟弟的未婚妻。
除了过年的时候,能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给裴冉发完红包,再装作“顺便”给她一个,他给什么好像都是不合适的。
他将那些不可见人的念头藏得很好,只想她不会因为钱的原因,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可是她给他寄来了信。
一笔一划很认真的字迹,因为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还傻乎乎地附了一页英语。
无限接近于情书的东西,来自自己喜欢的人。
他从那时才知道自己也只是个普通男人,明知道这是弟弟的恋人,但她的每封信都让他动摇和上瘾。
装出来的禁欲清高四分五裂,绅士的外衣落下,露出他一点都不清白的心。
伦理和年龄,像是两座难以跨越的山。
冲动和她结婚,从弟弟手里把人抢过来,已经是他无差错人生中最大的越轨。
而剩下的那些,他就算做了准备要在这几天坦白,也难免在启齿时退缩——
他的小姑娘只是知道了h是他,就已经伤心成了这样。
他怕真相会让她喜欢的那个裴知鹤崩塌,会觉得自己恶心。
男人身上的香水味浅淡,像是沾染了些异国的风雪,清冷感更甚。
江乔在他的味道里失神,目光落在他紧绷的唇线上。
他的话一字一句入耳,但她心里乱糟糟的,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江乔仰着头看他:“你还有别的想说吗?”
她在试。
心里隐隐抱着些期待,只要他愿意敞开,哪怕是和她预想中截然不同的晦暗角落,她也愿意摸索着往里走。
只要别再瞒着她。
只要别再把她当做那个事事要他保护的孩子。
裴知鹤跟在她身后,黑沉的眸子闪了闪,嗓音很哑:“晚上尽量别出门,有需”
“好。”江乔打断他。
她是很喜欢裴知鹤的绅士,他无微不至的温柔。
可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是只说了这些,她心里对他生不起气来,只好把恼火都转移到自己身上,默不作声地低头,啃咬着口腔里的软肉。
离开前,裴知鹤站在门边,门没舍得关,久久地看着她因为哭过而发红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