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安安突发重病,需要紧急输血,前男友裴烬却动用资本,买断了全城所有适配的救命血源。
他逼我跪下磕头,录下视频发给我现任丈夫,只为报复七年前我家所谓的害死他白月光之仇。
他不知道,这场以我儿子性命为赌注的游戏,已经触碰到了我身后那个男人最嗜血的底线。
1
安安烧到了三十九度八,小脸通红,在我怀里哼哼唧唧,像只被扔进开水里的小猫。
家里的退烧药只有成人版,掰不开合适的剂量。我套了件风衣,抱着孩子就往车库跑。钥匙插进戚骁那辆库里南的钥匙孔里,转了半天,打不着火。
这车的启动按钮跟其他车不一样。我越急,脑子越乱。
拨给戚骁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音吵得像是在拆迁现场。
他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温度。
说。
安安发高烧,你的车……我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会议室,半小时后过来。
电话被直接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半小时,从京郊别墅到市中心的戚氏大楼。
我知道,戚骁的意思不是让我开他的车,是让我自己打车,带着一个发高烧的孩子,滚到他面前,别耽误他今晚的局。
他是我的丈夫,法律上的。我们结婚两年,他只给了我一张没有上限的黑卡,和一个寸土寸金的牢笼。
安安的病等不了。我咬着牙,抱着她站在路边,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手机软件显示,前面排队一百三十二位。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地滑到我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戚骁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他的视线在我怀里的安安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开了。
上车。
我拉开车门,正要把孩子抱进去,动作却僵住了。
后座不止戚骁一个人。
昏暗的光线里,一个男人坐在戚骁对面,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一寸寸地在我脸上、我怀里的孩子身上扫过。
是裴烬。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七年了。
七年前在陵州,也是一个这样的冬夜,他亲手把我推下地狱。
男人旁边,还依偎着一个女孩。她穿着条白色连衣裙,瑟缩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我,五官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个已经被烧成灰的女人,温晚。
愣着干什么戚骁的声音很不耐烦,要我请你
我低着头,沉默地爬上车,尽量把自己缩在角落里,让怀里的安安远离那道让我窒息的视线。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裴烬突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默。
他没看我,而是对着戚骁,语气带着三分玩笑七分试探:戚总好兴致,这么晚了还让嫂子带着孩子出来……应酬
戚骁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的人,用不着裴总操心。他顿了顿,终于把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许青瓷。叫人。
我抱紧了怀里滚烫的安安,指甲掐进掌心。
裴总。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裴烬笑了,这次是明晃晃的恶意。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银质喷雾瓶,对着我身边的空气,慢条斯理地喷了几下。
柑橘与雪松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像是在驱散什么脏东西。
他身边的女孩大概是觉得尴尬,主动冲我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自我介绍:姐姐你好,我叫林楚楚。
楚楚。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车子在一个私人会所门口停下。司机给戚骁拉开车门,他下了车,头也不回。
带孩子去医院,账单寄给陈助。
一句多余的问候都没有。
我正要下车,裴烬的声音却从后面幽幽传来。
许青舍,真长进了。当年在陵州,一万块的生活费都拿不出来的穷酸样,现在都能坐上戚骁的车了。他语调一转,冰冷刺骨,你就不怕……坐不稳吗
车门在我身后合上。我抱着安安,站在零下的寒风里,浑身冰冷。
我知道,裴烬回来了。
我的噩梦,也跟着回来了。
2
陵州。这个名字像是刻在我骨头上的疤,一碰就疼。
我是在那里认识裴烬的。
大二那年,我作为陵州那个小破地方唯一一个考上顶尖学府的特招生,揣着父母凑出来的学费,来到了京市。
学校里都是像戚骁和裴烬这样的人,生来就在罗马。而我,连去罗马的路费都没有。
我像个异类。
就在我因为交不起社团活动费,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时候,裴烬出现了。
他大我两届,是人人仰望的学长,优秀,英俊,温和。
他说他也来自陵州,说在异乡见到老乡,格外亲切。
他带我去吃饭,给我买新衣服,在我熬夜做兼职时送来热咖啡,在我为了省钱啃了三天馒头后,带我去了最贵的西餐厅。
他说:青瓷,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以后,我来对你好。
跨年夜,他用九百九十九支蜡烛在操场上摆出我的名字,在所有人的起哄声中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毫无保留地爱上了他,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他,包括那些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自卑和窘迫。我告诉他,我怕穷,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留在京市,让我爸妈过上好日子。
我带他回陵州见父母。我爸是国营化工厂防火安全科的科长,老实巴交一辈子。我妈是家庭主妇。他们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招待裴烬,高兴得合不拢嘴。
直到,裴烬从包里拿出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是温晚。裴烬从高中就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
也是死在两年前那场化工厂大火里的实习生。
而我爸,就是负责那片厂区安全检查的人,他在事故报告前一个月的检查单上,亲手签下了合格。
我爸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我妈手里的盘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我还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裴烬就松开了我的手,脸上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下淬了毒的冰冷。
许科长,伯母。他笑着,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让你们最优秀的女儿,亲口尝尝被人玩弄、背叛的滋味,怎么样比起温晚被烧死在火里,这应该……不算过分吧
那天,成了我家的忌日。
裴烬回到学校,在内部论坛上发布了一篇帖子。
《我如何用一年时间,揭开贫困特招生许青瓷的奋斗真相》。
里面没有一张照片,只有我亲口说的话。他把他跟我所有的私下谈话,全都录了音。
那些关于贫穷的窘迫,关于想留在京市的渴望,关于对未来的野心,全都被他恶意剪辑,断章取义,组合成了一个处心积虑、把男人当跳板往上爬的心机女形象。
一夜之间,我从励志的特招生,变成了全校的耻辱。
有人往我书里泼墨水,有人在我座位上放死老鼠,有人当众问我:许青瓷,陪一晚多少钱
我爸被厂里停职调查,接受没完没了的盘问。昔日对他笑脸相迎的邻居,转头就开始戳着我家的脊梁骨骂。
为了还那笔根本不存在的失职赔偿金,我爸去建筑工地上打零工,开塔吊。有一天,因为连续工作了三十个小时,他从高空坠落,当场死亡。
处理完爸爸的后事,妈妈就倒下了,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走了。
短短一个月,家破人亡。
我办了休学,回陵州处理父母的后事。
在火葬场,我又见到了裴烬。
他站在远处,看着我抱着父母的骨灰盒,脸上是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许青瓷,他一步步走近我,现在,你终于知道什么叫一无所有了。
这还不够。
这只是开始。
那之后,我得了重度抑郁,一个人住在精神病院里。
直到有一天,医生拿着化验单告诉我,我怀孕了,四周。
那天,阳光很好。我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鸟,第一次觉得,我还想活下去。
电话铃声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是戚骁的助理,陈助。
太太,医院那边安排好了,VIP病房。
我抱着烧得更厉害的安安,哑声说:谢谢。
我知道,这不是戚骁的关心。这只是为了维护他戚家门面的……程序化操作。
就像,当年他跟我结婚一样。
3
安安打了退烧针,沉沉睡去。我守在病床边,看着他小小的脸,一夜没合眼。
戚骁果然没有再出现,甚至没有一条信息。
他娶我,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妻子。
一个听话,不给他惹麻烦,能让家里那帮长辈闭嘴的摆设。
我们是在一个商业酒会上认识的。那天,我端着盘子,想找个角落躲清静,却被一个喝醉了的客户缠住。
戚骁替我解了围。他只说了一句:滚。
那个脑满肠肥的男人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后来,他查到了我所有的资料。从陵州到京市,从众星捧月到身败名裂,一桩桩一件件,摆在我面前。
二十万月薪,加戚氏百分之一的股份。他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推到我面前,做我的妻子,演好一出戏。唯一的条件,管好你的孩子,别让他出现在戚家主宅。
我当时正为安安高昂的治疗费焦头烂额。
我签了。
我把自己和安安,都卖给了戚骁。
所以,我没有资格要求他付出任何感情。
有朋友曾经拐弯抹角地问过戚骁,为什么挑我,一个身败名裂的破鞋。
他当着我的面,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烟灰。
她够干净。他说,被毁掉的东西,才没有那么多不该有的心思。
够干净。因为被毁得一干二净,所以干净。
这就是戚骁对我的全部评价。
天快亮的时候,安安醒了,小声喊:妈妈,饿……
我心疼得厉害,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妈妈去给你买粥。
我提着保温桶走出病房,却在走廊尽头看到一个不想见的人。
裴烬倚着墙,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大衣,衬得他脸色更加阴沉。他眼下一片青黑,像是整晚没睡。
他看到我,掐灭了手里的烟,走了过来。
我有话问你。他的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不解和烦躁。
我攥紧了手里的保温桶,脸上没什么表情:裴总有话直说,我赶时间。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用这种称呼和语气,愣了一下。
过去,我叫他阿烬,或者,裴先生。
他很快反应过来,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冷笑。他瞥了一眼我身后的病房门牌:有些话,当着孩子的面,恐怕不太合适吧
我深吸一口气,还是跟着他走到了走廊的窗边。
冷风灌进来,我打了个哆嗦。
许青瓷,你真是贱到骨子里了。他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当年为了钱爬我的床,现在又爬我哥……哦不对,是爬戚骁的床。你就这么喜欢给人生孩子
说完了我看着窗外灰白的天空,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没。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狠狠砸在我脸上。
照片散了一地。
每一张上面,都是戚骁。在不同的地方,抱着不同的女人,游艇上,酒店里,马场边。每一张,他脸上都是我从未见过的,纵情又放松的笑意。
原来,他不是没有表情,只是不对我笑而已。
我对这一幕毫无反应,弯腰,一张张把照片捡起来,理好。
哦,戚骁在外面有人。
意料之中的事。
裴烬似乎被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激怒了。
许青瓷,你爸妈生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算不算报应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先是在全校面前丢尽脸,现在嫁给戚骁,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日子也不好过吧
他顿了顿,收起笑容,一字一顿地逼近我。
但是这不够,许青瓷。
我告诉你,我要让你下地狱。
我忽然笑了,很轻地笑了一声。
不用了,裴烬。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扭曲的脸。
因为我,早就已经在了。
4
安安的情况反复,在医院住了下来。
戚骁来过一次,穿着身昂贵的手工西装,带着助理,像是来视察工作的领导。
他在病房里待了不到五分钟。
安安很怕他,一看到他进来,就躲到我身后,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戚骁讨厌不服从他的人,哪怕只是个孩子。
他破天荒地朝安安走了过去,弯下腰,伸手想去捏他的脸。
安安毕竟是裴烬的孩子,眉眼间有三分相似。我怕戚骁这种人精看出什么端倪,几乎是本能地上前一步,挡在了他和安安中间。
他怕生。
戚骁的手停在半空,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收了回去。他对吓唬一个小孩也没什么兴趣,转身就走,只留下冰冷的一句话。
下周三,我母亲的生日宴,准备好。
说完,门就被关上了。
我以为安安这次只是普通的发烧感冒,却没想到,我们会在医院住这么久。医生脸上的表情一天比一天凝重。
他找我谈话,告诉我,安安的血液检测结果有问题,需要进一步检查。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那几天,我抱着安安在医院各个科室之间奔波,抽血,做CT,B超。每一张检查单,都像是一张判决书。
在等待结果的间隙,我收到了戚骁助理发来的消息,提醒我不要忘了下周末裴烬的订婚宴。
裴烬要和那个林楚楚订婚了。
听说,裴烬为她准备了一栋能看到整个京市夜景的别墅,房产证上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
我想起当年在陵州,裴烬用操场上的廉价蜡烛就轻易骗走了我的所有。
他不是不会对人好。
他只是,从来没想过对我好而已。
我捏着手机,指节发白。
给戚骁的助理回了信息:安安病得很重,我不去了。
戚骁没有回复。但我听说,那天下午,裴烬把自己办公室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果然,傍晚的时候,他阴着脸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我正坐在床边,给安安削苹果。他闯进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水果刀,插进床头的苹果里。
安安吓得一哆嗦,眼圈瞬间就红了。
许青瓷,你玩欲擒故纵不想去我的订婚宴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提醒我还忘不了你他捏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它捏碎。
我疼得皱眉,却倔强地不肯出声。
这时候,主任医生敲门进来了。他看到裴烬,愣了一下,但还是把手里的报告单递给了我。
许小姐,检查结果出来了。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孩子不是普通的病。他是……RH阴性AB型血。
我们俗称的,熊猫血。
我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
安安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这种血型,可医生说只要不受伤不生病,就没什么问题。
他……怎么了我颤声问。
他有再生障碍性贫血,需要长期输血维持。最好的办法是骨髓移植,但是这种血型……医生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配型难于登天。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觉天都塌了。
我抱在怀里的安安,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抓着我的头发,仰头问我:妈妈,你为什么哭了
我眼睛一酸,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妈妈没事。
过去那几年,我曾无数次后悔生下安安,让他跟着我受苦。
可是此刻,我只庆幸。
幸好我留下了他。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牵挂。
裴烬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突然,主任医生的手机响了。他走出去接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回来,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对上我询问的眼神,欲言又止。
许小姐……他艰难地开口,医院血库里所有的RH阴性AB型血的库存,刚刚都被人……买断了。
我如遭雷击。
谁干的为什么
医生偏过头,低声说:是一家叫‘烬帆资本’的公司,以‘高管海外医疗应急储备’的名义。许小姐,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烬帆资本。
裴烬。
我瞬间明白了过来,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始作俑者。
他正抱着臂,脸上带着残忍的、快意的笑。
我的手脚一片冰凉。我拿出手机,拨出那个刻在脑子里,七年都没敢碰的号码。
电话秒接。
裴烬当着我的面,缓缓将手机举到耳边,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透过听筒清晰地传了过来。
许青瓷,你说,如果我让你亲眼看着你的野种血流干,慢慢死去,你是不是就能体会到……当年温晚的十分之一的痛苦了
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了下来。
我握着手机,浑身颤抖,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赢了。
这一次,他又是掐住了我唯一的命脉。
5
整个医院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安安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医生每天都来催,血,必须找到血源。
我去求那个主任,他叹着气,给我看了血库的调用记录。满满几大页,全是转给了烬帆资本的封存证明。
我们也没办法,许小姐,这是商业行为,合法的。
合法。用资本,把一条人命逼上绝路,竟然是合法的。
我走投无路,只能再次拨通那个号码。
这一次,裴烬让我去一个地方找他。
京市最顶级的私人马场。
我赶到的时候,他正穿着一身帅气的骑装,从一匹纯白色的高头大马上下来。林楚楚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提着裙摆跑上去,给他递水擦汗,满眼都是崇拜和爱意。
那画面刺得我眼睛生疼。
裴烬接过水,视线越过林楚楚的头顶,落在我身上,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他什么也没说,接过马鞭,信步朝我走来。
我攥着拳,把所有的尊严都踩在脚下。
裴烬,我开口,声音沙哑,放过安安。他是无辜的。
无辜他笑了,用马鞭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那是对宠物的一种挑逗,也是一种极致的羞辱,你生的孩子,怎么可能无辜许青瓷,你的每一滴血都脏透了。
林楚楚跟了过来,不安地拉了拉他的衣袖:阿烬,别这样……这位姐姐看起来好可怜。
可怜裴烬的眼神更冷了,温晚死的时候,比她可怜一万倍。你太善良了,楚楚。
他安抚地拍了拍林楚楚的手,然后转回头,重新审视着我。
想让我救你的孩子
我重重点头。
也不是不行。他慢悠悠地说,给我跪下。
周围还有马场的侍应生和别的客人。他们都投来好奇又鄙夷的目光。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血液在逆流。但是看到手机里安安苍白的小脸,那点可笑的自尊,瞬间灰飞烟灭。
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坚硬的石子路上,钻心的疼。
不够。裴烬看着我,摇了摇头,磕头。磕到我满意为止。
他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我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一下,两下,三下。
额头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世界在我眼前旋转,只有裴烬那双擦得锃亮的马靴,近在咫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叫了停。
好了。
我撑着地,勉强抬起头,额头上一片血肉模糊。我以为,我的屈辱终于换来了一线生机。
可他却笑了,笑得无比开怀。
他把一个录音笔扔在我面前。
谢谢你的表演,许青瓷。
我会把这段录音,连同刚刚的视频,一起送到戚骁的办公桌上。我很好奇,京圈太子爷,看到自己的妻子为了前男友下跪磕头,会是什么表情
哦对了,关于血。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字一句,残忍至极。
我买下那些血,就是为了当着你的面,一袋,一袋地倒进下水道里。我就是要你看着,你最在乎的东西,一点点地从你生命里流逝干净。
我愣在那里,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
也没打算放过,安安。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彻底淹没。
6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马场的。
回到医院,安安的主治医生告诉我,有个匿名的电话打到他那里,声称有适配安安的骨髓源,但前提是……
要我净身出户,和戚骁离婚。
并且,公开承认自己婚内出轨。
这通电话是谁打的,不言而喻。
裴烬他,不仅要安安的命,还要我彻底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我坐在安安的病床前,看着他沉睡的脸,摸着他冰冷的小手,心像是被人用钝刀子来回地割。
我完了。
安安也完了。
我们斗不过他。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戚骁。
他依旧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看了一眼我额头上的伤,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的身后,跟着陈助理,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视频正在播放,是我在马场,跪在裴烬面前,一下下磕头的画面。没有声音,但每一帧,都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
视频播完了。
戚骁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所以,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那个孩子,是裴烬的
我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他。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RH阴性血虽然稀有,但也并非绝对遗传……
戚骁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
你第一次带他做检查时,我就拿到了他的基因样本。他云淡风轻地说,我不喜欢自己的地盘里,有不清不楚的东西。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安安不是他的孩子,甚至知道安安的亲生父亲是谁。他只是冷眼旁观,看着我,看着裴烬,像是在看一出无聊的戏剧。
现在,这出戏码到了会给我添麻烦的地步。他垂眸看着我,像是在看一只蝼蚁,处理掉。或者,我替你处理。
他说的处理掉,不仅仅是指裴烬的骚扰。
还包括,安安。
戚骁……我的声音在抖,他是条人命!
于我而言,他冷酷地打断我,他只是个麻烦。而你,许青瓷,作为这个麻烦的制造者,你只有一个选择的权利。
选择是自己动手,还是看着我动手。
绝望之中,我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站起来,直视着他,第一次没有畏惧,也没有退缩。
我跟他离婚。我说,我跟你离婚,现在就离。我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你不是最怕麻烦吗这样,我就再也牵扯不到你身上了。
这是我唯一的路。脱离戚骁的掌控,我就不再是他用来制衡裴烬的棋子。
戚骁似乎对我这个反应有些意外。
他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突然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他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离婚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份文件,扔在我面前。
许青瓷,你大概忘了。我们签的是一份为期十年的婚前协议,如果你单方面违约……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后那把刀。
你需要赔偿戚氏集团,十亿违约金。
十亿。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轰然压下,把我最后的生机,都碾得粉碎。
我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
进,是死路。退,是悬崖。
原来,我早就被困死在了局里,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而就在这一刻,我的手机响了。
是裴烬发来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一个穿着无菌服的护士,正将一袋鲜红的,印着RH阴性AB型字样的血袋,高高举起。
然后,镜头一转,对准了洗手池。
她拧开盖子,鲜红的液体,被毫不留情地,尽数倒入了下水道。
裴烬的语音信息,几乎同时响起。
许青瓷,听,他的声音里,带着变态的兴奋和疯狂,这是你儿子生命流逝的声音,好听吗
下一个小时,还有一袋。我们……慢慢玩。
那鲜红的颜色,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安安的血,我孩子的救命血……
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断了。
我猛地站起身,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抢过陈助理手里的平板电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戚骁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我要杀了你们!
你们这帮畜生!我要杀了你们!
平板电脑的边角砸在他的额角,划出一道血痕。
戚骁没有躲,也没有生气,只是任由那殷红的血,顺着他俊朗的侧脸缓缓滑下。
他看着状若疯癫的我,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我看不懂的,近乎贪婪的……亮光。
对。他用染血的手指,轻轻抹掉唇边的血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就是这个眼神。
许青瓷,这才像我的人。
7
那一刻,世界在我眼里只剩下黑白。
没有怒吼,没有挣扎。我丢掉手里染血的平板,像一具被抽走所有丝线的木偶,缓缓坐下,看着满地狼藉,空洞的眼神找不到焦距。
我疯了,但世界比我更疯。
戚骁额角的血还在流,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像秒表在为我儿子的生命倒数。他却毫不在意,只用一种近乎欣赏的眼神,打量着我这副支离破碎的样子。
陈助理想上前给他处理伤口,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出去。戚骁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把门带上。
门被关上,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还有一个无声计时,名为死亡的沙漏。
戚骁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掉脸上的血迹,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赴宴。
很好。他开口了,比我想象中,更有趣。
他拉过一把椅子,在我面前坐下,交叠起双腿。
我改主意了。他说,安安可以活。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死灰般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医院那边,我的人会处理。一个小时内,救命的血会到。后续的骨髓移植,我会动用戚家的关系网,在全球范围内找。戚骁陈述着这一切,就像在安排一份普通的日程。
我盯着他,不明白。
这个视我母子为麻烦的男人,为什么突然发了善心
作为交换。他终于露出了獠牙,我要你,变成一把刀。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黑沉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掌控欲。
裴烬他很在乎你,不是吗哪怕是以恨的形式。
他把你当成他的所有物,看到你跟我在一起,他会不甘。看到我对你不好,他会有病态的快感。看到你想回到他身边,他会觉得胜利。
我要你利用这份……病态,去接近他,让他相信你,然后,毁掉他。
我脑子一片混乱:为什么就因为那块地皮
我听说过,最近戚氏和烬帆资本在竞争城南一块价值千亿的地皮,裴烬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让戚骁吃了点小亏。
地皮戚骁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嗤笑一声,我还不至于为了那种东西,脏了自己的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戚家和裴家是世仇,上一辈的事情我没兴趣。但我有兴趣的是,裴烬这个人,他踩了我的线。
他不仅要赢,还要羞辱他的对手。他把局做得很脏。
戚骁转过身,光线从他背后照来,让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我对赚钱没有执念,许青瓷。
我只对……欣赏别人一败涂地的样子,有点兴趣。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句,像是在宣判。
我要裴烬,不只是破产。我要他跪在我面前,把他最珍视的一切,亲手摔个粉碎。
原来如此。
他根本不是要赢。他是要玩。
而我,还有安安的命,都只是他这场血腥游戏里的道具。
我没有选择。
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戚骁满意地点点头。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血库解封,他言简意赅,另外,派人去陵州,把许科长当年出事那家化工厂的卷宗,一页不漏地给我调出来。包括那个叫温晚的死者。
8
戚骁的效率高得可怕。
半小时后,印着RH阴性AB型字样的血袋就送进了安安的病房。看着那救命的红色液体一点点输进儿子干瘪的血管里,我那颗悬在深渊之上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处。
但也仅限于此。
安安有了生机,而我,彻底死了。
第二天,一段视频在某个小圈子里流传开来。
视频里,我状若疯魔地用平板砸向戚骁,他额角流血。而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没有一丝动容。视频的最后,定格在我被两个保镖死死按在地上,眼神绝望又疯狂。
配上的文字说明极其恶毒:【戚家少奶奶因前男友争风吃醋,触怒戚骁,疑似被家暴,当晚即被扫地出门】
我知道,这是戚骁放出去的饵。
他要让裴烬看到,我因为他,被惩罚了。这会极大满足裴烬那颗扭曲的自尊心,和病态的占有欲。
果然,当天下午,我就接到了裴烬的电话。
他的语气,是胜利者才有的洋洋得意。
许青瓷,滋味如何我早就说过,你坐不稳那位置。
我按照戚骁教我的,对着手机,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脆弱、恐惧和无助。
裴烬……我求你,你放过我吧。我哭着说,戚骁他不要我了,他要停掉安安的治疗,把我们赶出去……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带安安离开京市,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在哪儿他的声音,果然透着一丝急切。
我报了戚骁为我准备的一家平价连锁酒店的地址。
在那等着。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晚上七点,酒店房间的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裴烬站在门外。他换下了一身笔挺的西装,穿着件柔软的羊绒衫,看上去……竟有几分当年的温和。
他走进房间,视线扫过乱糟糟的行李,和睡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的安安。
他走过去,俯身看着安安。
我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良久,他伸出手,很轻地,碰了一下安安的脸颊。
然后,他直起身,转头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浓雾。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问。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我低下头,默认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所以,当年在陵州……你其实是有恃无恐用这个孩子做筹码
不是!我立刻反驳,眼泪流得更凶,我没有,我当时只想活下去……
他看着我泪流满面的样子,似乎很受用。
他坐到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
行啊。想让我继续管你儿子的死活
我卑微地点点头。
那你跟戚骁,断干净。他吐出一个烟圈,我要你明天就召开记者会,宣布你们离婚,再把这个孩子……过继到我名下。
他要我主动放弃抚养权,让我的儿子,名正言顺地姓裴。
他要用这种方式,彻底地、永远地,把我绑回他身边。
这是一场,关乎血脉的羞辱和掠夺。
我看着他胜券在握的脸,心里一片冰冷,嘴上却顺从地说:
好。
我答应你。
9
记者会安排在三天后。
裴烬显然很满意我的听话。接下来的两天,他没有再出现,但安安的医疗费用,被一笔笔结清。他派人送来了很多昂贵的补品和玩具。
像是一种施舍。一种胜利者的炫耀。
第三天上午,就在我准备去记者会现场的时候,陈助理来了。
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里面很厚。
戚总说,让您把这个带上。发布会现场的屏幕,他已经安排好了。陈助理面无表情地交代,裴总会邀请您上台讲话,到时,您只需要把文件袋里的东西,展示出来就行。
我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东西。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证据。
只是一沓复印件。其中一份,是我爸在陵州化工厂最后几年的工作日志,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厂区消防栓的维护情况,细致到每一颗螺丝。
还有一份,是一本残破不堪的日记。字迹娟秀,属于温晚。
前面都是少女情怀。直到最后一页,也就是火灾发生前夜。
【裴烬给了我一条新的钻石项链,好漂亮。但我知道,这点东西不够。我想要更多。刘总说只要我把3号车间最新的催化剂配方给他,他就给我五十万。五十万,够我在京市付个首付了。防火科那个姓许的老头真烦人,天天来查,烦死了。我已经想好办法了,明天趁着交接班,用酒精灯‘不小心’引燃一点棉纱,制造一点混乱,我趁机拿走配方就走。神不知鬼不觉。】
神不知鬼不觉。
我的手在抖。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不是意外。不是我爸的失职。
是温晚,是裴烬心中那个纯洁如白莲的白月光,为了五十万,为了一个首付,亲手点燃了那场大火。她想制造混乱偷东西,结果玩火自焚,把自己烧死在了里面。
而我爸,那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大概是在后续的调查中,发现了蛛丝马迹。可他不敢说。那牵扯到国营大厂的声誉,牵扯到商业间谍的丑闻。他扛不住那么大的压力。
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的前途,用我一家的命运,去为一个真正的纵火犯,背了黑锅。
原来,这才是真相。
裴烬毁了我全家,只为了给一个贪婪的、愚蠢的小偷复仇。
他的深情,他七年的恨,都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将文件放回袋子里,站起身。
镜子里,我的脸色惨白,眼神却亮得吓人。
走吧。我对陈助理说。
记者会现场,人山人海。
裴烬坐在主席台中央,一身意气风发。看到我出现,他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甚至朝我伸出了手。
那样子,仿佛他才是救我于水火的英雄。
主持人简单介绍后,话筒递给了我。
闪光灯像要把人闪瞎。
我走到演讲台前,没有看裴烬,而是环视全场。
今天,在我宣布离婚这件事之前。我开口,声音清冷,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一个男人,为了他死去的‘白月光’,毁掉了另一个无辜家庭的故事。
裴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低声对旁边的助理说了什么。
但是,已经晚了。
我身后的大屏幕,瞬间亮起。
出现的不是我憔悴的脸,而是我爸那本工作日志的扫描件,一页一页,清晰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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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是温晚那本日记的最后一页,被放大了无数倍。
【……用酒精灯‘不小心’引燃一点棉纱……】
【……神不知鬼不觉。】
那一行行娟秀的字迹,像是最恶毒的咒骂,抽在裴烬的脸上。
全场哗然。
不!不可能!裴烬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指着大屏幕嘶吼,是伪造的!这是伪造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举起了话筒。
是不是伪造,我想陵州化工厂火灾案的卷宗,和温晚小姐银行账户里突然多出来的那笔五十万汇款,会给出答案。
裴烬。
我念出他的名字,一字一顿。
你为你所谓的爱情,逼死我父母,折磨我七年。
你恨错了人。
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害死温晚的凶手。
10
裴烬疯了。
他冲上台,想抢走我手里的话筒,被现场保安死死架住。他隔着人群,赤红着双眼瞪着我,像是要活活吞了我。
你胡说!你这个贱人!是你!是你爸害死了她!
可他的辩解,在铁一样的证据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记者们的闪光灯,此刻不再是对准我这个豪门弃妇,而是对准了他——这个深情故事里,突然沦为跳梁小丑的男主角。
我看着他癫狂的样子,心里没有任何快意。
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我放下话筒,在保安的护送下,从侧门离开了会场。
当晚,陵州官方发布了通报,宣布将重启七年前化工厂火灾案的调查。烬帆资本的股价,一夜之间,跌停。
所有的新闻头条,都在报道这场惊天反转。
裴烬从一个深情复仇的霸总,变成了识人不清、迁怒无辜、被小偷耍得团团转的蠢货。
听说,他把自己关在别墅里,砸了所有东西。
他又去了温晚的墓地,待了一天一夜,回来的时候,人瘦了一圈,像是被抽走了魂。
他开始疯狂地调查,动用所有关系,想要推翻我的谎言。
然而,戚骁早就为他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他查到的每一条线索,都只会指向一个结果:温晚,就是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商业间谍,一个把自己玩死的纵火犯。
他越查,心越死。
那座在他心里矗立了七年,名为温晚的纯洁神殿,正在一砖一瓦地崩塌、粉碎,露出里面肮脏不堪的地基。
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林楚楚。
我没想到,戚骁的棋盘里,还有她。
林楚楚主动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哭得梨花带雨。
她宣布,单方面解除和裴烬的婚约。
她说:我一直很敬佩阿烬先生对温晚小姐的深情,但我没想到,这份深情,是建立在另一个家庭的毁灭之上的。我无法接受一个……善恶不分,甚至,有些愚蠢的伴侣。
她把裴烬所有的自尊,都踩在了脚下。
致命的是,她还公布了一段录音。是她和裴烬的对话。
录音里,裴烬嘶吼着问她: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连她喜欢在咖啡里加两块糖这种事都知道
林楚楚怯生生地回答:是你……是你找人培训我的啊。他们给了我一本很厚的资料,让我模仿温晚小姐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表情……
原来,就连那个完美的替身,都只是一个被精心打造的赝品。
裴烬引以为傲的爱情,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那个夜晚,他喝得烂醉,开车冲到了我住的酒店楼下。
他一遍遍地拨打我的电话。
我没接。
最后,他发来一条短信,只有三个字。
为什么
我看着那三个字,很久很久。
然后,我平静地回复了他一张照片。
是我父母的黑白遗像。
11
摧毁裴烬,用了一个月。
舆论的发酵,股价的暴跌,官方的介入调查。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
但戚骁显然觉得,这还不够。
他要的,是一场公开的审判,一场彻底的、碾压式的毁灭。
一个月后,戚氏集团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慈善晚宴,京市所有的名流、媒体,悉数到场。
请柬也送到了裴烬的手上。
他会来。我知道。
因为请柬上写了,我和戚骁,将会作为夫妻,共同出席。他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他需要一个和我当面对质的机会。
晚宴那天,我穿着戚骁为我准备的黑色晚礼服,挽着他的手臂,走进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们身上,充满了探究和好奇。
我们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裴烬果然来了。他瘦得脱了相,眼神阴郁,西装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他端着一杯酒,站在角落里,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死死地盯着我。
晚宴过半,戚骁作为主办方,上台致辞。
他讲着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感谢来宾,展望未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例行公事的时候,他话锋一转。
今天,除了慈善,我个人还想和大家分享一些,关于‘真相’与‘代价’的看法。
他打了个响指。
身后的大屏幕,本来播放着集团的宣传片,画面骤然一变。
出现的是陵州化工厂的俯拍图,烈火熊熊。
紧接着,是温晚的日记,我爸的工作日志,银行的转账记录……
屏幕下方,一行刺目的大字滚动着:【一份迟到七年的真相】
会场里一片死寂,随即是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裴烬握着酒杯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这还不算完。
画面切换,是我跪在马场磕头的视频。虽然打了码,但所有人都认得出来那是我。
视频没有声音,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羞辱,透过屏幕,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接下来,戚骁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致命的寒意,我想让大家听一段,可能会引起不适的录音。
是裴烬在医院威胁我的那段话,经过技术处理,清晰无比。
……如果我让你亲眼看着你的野种血流干,慢慢死去……
……我买下那些血,就是为了当着你的面,一袋,一袋地倒进下水道里……
这段录音,是压垮一切的最后一击。
舆论可以同情一个为爱痴狂的复仇者。
但绝不会原谅一个,拿孩子性命当玩具的魔鬼。
哗啦——
裴烬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看着屏幕上,自己的丑陋嘴脸被公之于众,彻底崩溃了。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
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和卫生监督部门的官员,径直朝着裴烬走了过去。
裴烬先生,我们接到举报,你名下的‘烬帆资本’涉嫌恶意操纵医疗资源,危害公共安全,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闪光灯亮成一片白昼。
我看到裴烬在被带走的前一刻,抬起头,越过所有人群,绝望地看向我。
他的嘴唇在动,无声地对我说着什么。
我读懂了。
他说的是:对不起。
我站在戚骁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被人群淹没,像看一个陌生人。
对不起
我不需要。
我父母的命,用什么来偿还
12
那晚之后,裴烬这个名字,就成了京市的一个笑话,一个禁忌。
烬帆资本被查封,他个人因多项罪名被起诉。曾经众星捧月的商界新贵,转眼沦为阶下囚。
据说在狱中,他一夜白头,精神也出了问题,时常对着墙壁喃喃自语。
我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
安安的身体,在最好的医疗团队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戚骁履行了他的承诺,给他找到了适配的骨髓源,手术很成功。
我的世界,仿佛终于雨过天晴。
那天,我带着已经能下地走路的安安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一抬头,却看到一个枯槁的人影站在不远处。
是裴烬。
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居然从看守所里跑了出来。
他穿着身脏污的病号服,头发花白,眼神空洞,像一缕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青烟。
他看到我,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朝着我,朝着安安,一下,一下地磕头。
就像那天,我在马场对他做的一样。
有血从他额角流下,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
周围的保镖立刻围了上去,将他制服。他没有反抗,只是隔着人群,用那双彻底失去光彩的眼睛,哀求地看着我。
嘴里一遍遍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我抱着安安,转身,一步都没有停留。
他的债,已经还清了。
但我们的血海深仇,永远不可能一笔勾销。
地狱的门,是他亲手为自己打开的。
回到那座冰冷的别墅,我第一次主动走进了戚骁的书房。
安安已经睡了,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一切都结束了。我说。
嗯。戚骁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
你赢了。
我从不输。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那份摆在桌边的十年婚期协议。
为什么是我我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桓已久的问题,只是为了报复裴烬,你有很多种方法,不必……这么麻烦。
戚骁终于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头。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他点了点鼠标,将电脑屏幕转向我。
屏幕上,是一份全英文的心理评估报告。最上方,是被评估人的名字——戚骁。
报告里,有一个词被红线标出。
【Alexithymia】
述情障碍。
我无法识别和表达情感。他平静地说,像是在讨论别人的病情,通俗点说,我天生就是个冷血动物。喜怒哀乐,对我来说都只是书面词语。
但是……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在你用那个平板砸向我的时候,在你吼着要杀了我们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种东西。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脏。
心跳加速,血往上涌,一种……陌生的,刺痛的,鲜活的感觉。
我查过了,心理学上,那叫‘兴奋’。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高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许青瓷,你弄错了。
他低头,凑到我耳边,声音轻得像恶魔的低语。
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妻子。
我需要一个……能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镜子。
在别人眼里,你温顺、坚韧。但在我眼里,你是一件破碎的青瓷,遍体鳞伤,内里却藏着最锋利的恨意。
而你的每一次痛苦、每一次挣扎、每一次憎恨……
他笑了起来,是那种愉悦的、满足的笑。
都能让我,短暂地感受到,所谓‘活着’的乐趣。
我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那份十年的婚期协议,不是枷锁。
那是一份……无期徒刑的判决书。
我的复仇,原来才刚刚开始。只不过这一次,我是那个祭品。
我抬起头,透过书房巨大的落地窗,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远处,安安的房间亮着一盏温暖的小灯。
我看着那灯光,看着看着,也缓缓地,笑了起来。
你以为,把我打碎了,我就只会哭吗
戚骁。
总有一天,我会用我满身的碎片,把你割得……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