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第三十把钥匙 > 第一章

雨丝混杂着铁锈的气味,湿冷地钻进领口。苏晴抬起手腕,手机屏幕幽幽亮起:21:47。她今天又在公司忙到这个点,客户临时要改第三版方案,等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冲进地铁站时,末班车已经呼啸着开走了。
妈的,破天气。她低声咒骂,将公文包顶在头上,狼狈地冲向对面那栋熟悉的居民楼。老旧的路灯接触不良似的,在狂风中明明灭灭,将她拉长的影子切割得支离破碎,如同鬼魅。这栋楼她租了快三年,楼龄比她年龄还大,外墙斑驳的绿漆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红砖。最顶层,也就是六楼,302户的窗户,今晚也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房东说过,那间房的租客,上个月刚搬走。
楼梯间的声控灯像是集体死机了,任凭她跺脚、呼喊,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窗外凄厉的风声。她摸索着墙壁向上,指尖触到一片冰凉黏腻,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一看,是青苔,还混着几缕暗红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渍。她胃里一阵翻腾,加快了脚步。
二楼的转角,风突然从一个半开的窗户倒灌进来,吹得她险些站立不稳。就在这时,她听到楼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哒、哒、哒……很慢,像有人正拖着沉重的腿,一步一步往上挪。苏晴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头,向上望去。
昏暗中,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裤的男人背影,正背对着她,似乎在研究墙上的什么东西。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工具,发出细微的金属刮擦声。
师傅这么晚了,您……您在这儿修什么呀苏晴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那男人闻声,猛地一哆嗦,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来。
路灯的光恰好从他身后斜射过来,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没有五官,脸的位置,只有一片深邃的、令人心悸的阴影。
苏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转身就想往楼下跑。可身后的楼梯仿佛变成了无底洞,她跑了十几级台阶,却惊恐地发现,自己依然在二楼到三楼的转角处打转!那个没有五官的男人,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座诡异的路标。
叮——
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时候,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是房东发来的:小晴啊,302那间房的钥匙,我刚才打扫卫生时,在门框上摸到了一把,应该是之前租客忘了吧你明天方便的时候来拿一下吧。
苏晴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文字,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租的是402,302的上上下下,她搬来这么久,从未见过302的租客,也从未听人提起过那间房有人住过。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上走。这一次,楼梯似乎恢复了正常,她顺利地走到了四楼。经过302门口时,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果然,在积满灰尘的门框上方,静静地插着一把古旧的铜钥匙,钥匙环上还系着一小截褪了色的红绳。
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钥匙。钥匙的齿痕很奇怪,不像是现代常见的样式,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某种符号般的划痕。就在手电筒的光束扫过钥匙的瞬间,她清晰地听见,门内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那哭声尖锐而短促,像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苏晴吓得手一抖,手机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电池盖都摔开了。她慌忙捡起手机,手电筒的光线却怎么也对不准302的钥匙孔。她想起房东的话,又联想到刚才那个恐怖的无面人,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也许,她根本就没有走出过二楼或者说,她被困在了某个循环里
她不再犹豫,捡起地上的钥匙,颤抖着插进了302的锁孔。咔嗒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股浓重的霉味混杂着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连连咳嗽。她摸索着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光束照亮了屋内的景象:客厅中央,摆着一张罩着白色桌布的旧餐桌,桌布的一角垂落在地,上面沾染着大片的暗褐色污渍。墙角的衣柜半开着,露出一角猩红色的布料,像一团凝固的血。墙上,密密麻麻地钉满了照片,照片里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她自己!
从她第一天搬进这栋楼开始,每一次出门、每一次回家、每一次在楼道里遇见邻居……那些她以为早已被遗忘的瞬间,此刻都以照片的形式,赤裸裸地呈现在她眼前,贴满了整个墙壁。
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正对门的那一张。照片的背景,是这栋楼的消防通道,也就是她刚才上来的楼梯。照片里,她正举着手机,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惊恐,而照片的边缘,赫然拍到了一个站在楼梯拐角处的、穿着深蓝色工装裤的男人的背影——和他刚才在二楼遇到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卧室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缓缓地打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背对着她,安静地站在门内的阴影里。她的头发很长,乌黑浓密,遮住了整个后背。苏晴听见了轻微的衣物摩擦声,像是小女孩正在慢慢转过身来。
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腻,你能帮我找找妈妈吗
苏晴一步步后退,后背重重地抵在了冰冷的餐桌上,桌布被她撞得掀开了一角。桌下的地板上,散落着一些儿童玩具:一个缺了耳朵的布熊,一辆车轮歪掉的塑料小汽车,还有一个沾着暗红色污渍的拨浪鼓。她的目光扫过那辆小汽车,突然,她想起了三天前的一条本地新闻——母亲深夜推婴儿车坠楼身亡,疑因产后抑郁。
新闻照片里的那个女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裙子,怀里抱着一个裹在粉色襁褓里的婴儿。照片的背景,正是这栋楼的楼顶平台。
妈妈说,只要有人找到这把钥匙,就能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黏腻感,可是,妈妈已经等了好久好久了,姐姐,你能帮帮我们吗
苏晴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是一条未读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苏小姐,别信她的话,快跑!林秋白……她根本不是人!
是房东发来的!她记得房东提过,上个租客,好像就姓林。
就在这时,小女孩已经完全转过了身来。
她的脸,白得像纸一样,毫无血色。一双眼睛,空洞洞的,黑得不见底,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她的左边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眼尾一直延伸到耳根,破坏了原本还算清秀的五官。她的嘴角,不自然地咧开一个巨大的弧度,几乎要裂到耳根,露出了参差不齐、带着血污的牙齿。
姐姐,你看,她举起手中一个锈迹斑斑的银质长命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锁扣上,还系着一小段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红绳,这是妈妈的,也是我的。
苏晴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得这个长命锁!三天前,她在小区的二手闲置群里,看到过一条出售信息,卖家配的图,就是这个长命锁。当时她还觉得款式复古,随口问了一句,卖家回复说:家里老人留下来的,不吉利,便宜出了。而那个卖家的头像,正是一张模糊的、穿着蓝布裙子的孕妇照。
窗外,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借着那短暂的光亮,苏晴清楚地看到,小女孩的身后,站着那个穿深蓝色工装裤的男人。他依旧没有五官,但这一次,苏晴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沾着暗红色血迹的锤子。他的脚,悬在离地面约十公分的地方,并没有着地!
妈妈说,等找到第三十把钥匙的时候,就能回家了。小女孩歪着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苏晴,声音甜得发腻,却让人心底发寒,可是,现在只找到了二十九把……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找你帮忙呀
苏晴的公文包突然从手中滑落,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一张她随手放在包里的、与客户的合影照片飘了出来。照片上,她身后的背景,是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而在咖啡厅的玻璃窗上,隐约倒映出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裤的男人的身影——那身形,和刚才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她终于明白了!从她搬进这栋楼的第一天起,那个无面人就已经在暗中窥视着她了!他跟着她上下班,记录她的生活轨迹,甚至在她加班的夜晚,出现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而302的钥匙,根本就不是什么被遗忘的物品,那是引诱她一步步走入这个死亡陷阱的诱饵!
妈妈在楼上等我们呢,小女孩突然伸出冰冷的小手,抓住了苏晴的手腕,那触感,像一块寒冰,姐姐,我们一起去楼顶,好不好
苏晴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铁钳紧紧夹住,剧痛传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小女孩拉着,一步步走向卧室。卧室的门后,竟然是一条狭窄而陡峭的楼梯,她从未见过!这条楼梯直接通向楼顶。楼梯的墙壁上,同样贴满了照片,全是她自己。最后一张照片,背景是楼顶的水泥围栏,照片里的她正站在围栏边,脸上带着绝望的笑容,而在她身后,赫然站着那个穿深蓝色工装裤的男人和小女孩,男人的锤子高高扬起。
到了。小女孩松开了手,苏晴双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楼梯上。
楼顶的风,比下面更大,夹杂着冰冷的雨水,吹得她眼睛生疼。她看见,楼顶的边缘,确实放着一张小小的婴儿床,上面铺着粉色的襁褓。一个穿着蓝布裙子的女人,背对着她,站在婴儿床旁边,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秋白,小女孩欢快地叫了一声,松开苏晴,跑向那个女人,姐姐答应带我们去找妈妈了!
女人缓缓地转过身。她的脸,和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眼眶没有那么深,疤痕也没有那么狰狞。她的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怀有身孕。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带血的锤子,眼神空洞而绝望。
小雅,女人伸出手,声音沙哑,来,到妈妈这里来。
小女孩开心地扑了过去,却被女人一把抓住手腕,狠狠地按在了冰冷的婴儿床栏杆上!苏晴这才惊恐地发现,女人的指甲变得异常尖长,闪着青灰色的光芒,而小女孩白皙的手腕上,瞬间浮现出几道深红的抓痕,鲜血渗了出来。
妈妈不是故意的,小雅,妈妈不是故意要弄疼你的。女人的眼泪混着雨水滑落,滴在小女孩苍白的脸上,可是,他们都不让我们在一起,他们要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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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好痛……小女孩哭喊着,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腻。
很快就不痛了,女人脸上露出一个疯癫的笑容,举起了手中的锤子,你看,姐姐不是来了吗我们让姐姐,陪着你,一起走,好不好
苏晴想逃,想尖叫,可她的双脚像是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她眼睁睁地看着女人高高举起的锤子,朝着小女孩的头顶砸了下去。鲜血飞溅,洒落在她的脸上,温热而粘稠。
就在锤子即将落下的瞬间,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她艰难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的短信,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快!看她手腕上的红绳!
苏晴的目光猛地投向小女孩的手腕。在那一堆刚刚被抓出来的伤口中间,系着一小截褪了色的红绳——和她此刻手里握着的这把302钥匙上的红绳,颜色、款式,竟然一模一样!
啊——!女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景象,手中的锤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她身后的天空,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缝隙中透出诡异的光芒。小女孩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化作青烟消散。
妈妈……妈妈……小女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充满了恐惧和不舍,那个姐姐……她知道了……她知道妈妈是故意的……
女人失神地跪倒在地,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喃喃自语: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想害你,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他们都说我是疯子,都说孩子生下来会不健康……可是,你是我的宝贝,我怎么能让你离开我……
苏晴终于明白了!那个所谓的林秋白,根本不是什么产后抑郁的母亲,而是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她因为害怕孩子被夺走,或者害怕孩子会有先天缺陷,在生产前,就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女儿!而这个小女孩,根本就不是活人的灵魂,而是她强烈的执念所化成的怨灵!至于那个穿深蓝色工装裤的无面男人……苏晴猛地想起,上个星期,她在小区公告栏里看到过一张警方的协查通报,说这栋楼里曾经发生过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凶手作案后潜逃,至今下落不明。而通报上模糊的嫌疑人画像,穿着的正是深蓝色的工装裤!
钥匙……把钥匙给我……女人突然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疯狂的眼神死死盯着苏晴,她的腹部开始剧烈地起伏,皮肤下,隐约可见胎儿的轮廓在蠕动,只要你把生门钥匙给我,我就让你走……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我的孩子……
苏晴握紧了手中的钥匙,钥匙冰冷刺骨。她突然想起房东说过的话:302那间房,以前是住过一对小夫妻的,女的后来生了孩子,没多久就说孩子夭折了,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后来男的也走了,就再没人见过了。
生门钥匙苏晴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但她的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念头,你不是想要回你的孩子吗她就在你身边,你看看清楚!
女人闻言,茫然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怀里。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空洞。
就在这时,小女孩透明的身影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猛地扑向女人,狠狠地钻进了她的肚子里!女人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她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瘪了下去,皮肤变得松弛、干瘪,布满了妊娠纹。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女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双手绝望地捂着平坦的腹部,泪水决堤般涌出。
苏晴趁着这个机会,猛地向后退去,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她踩空了一级台阶,身体失去平衡,向后仰去。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却意外地落进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房东!
小晴,没事了,别怕。房东扶着她站稳,他的手里,拿着一部老式的相机,我早就注意到你不对劲了,跟了你几天了。
您……您怎么会在这里苏晴惊魂未定。
这栋楼,十年前就发生过一次火灾,当时烧死了三个人,房东叹了口气,用相机对着楼顶的女人和小女孩按下了快门,后来,这栋楼就被各种诡异的传闻缠上了。那个穿蓝工装裤的男人,是当年纵火犯的儿子,他潜回来,是为了调查他父亲的案子。而那个叫秋白的女人,因为孩子夭折和丈夫的离去,精神彻底崩溃了,最终在楼顶……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那……那这个钥匙……苏晴低头看向手中的铜钥匙。
这把钥匙,是用那场火灾中,一个遇难孩子的骸骨磨成的,房东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传说,拿到它的人,会被过去的怨念缠住,永远也离不开这栋楼。不过,刚才那一下,应该是那个小女孩的怨念,因为失去了寄生的躯体,彻底消散了。而那个女人,因为孩子彻底消失,执念也达到了顶峰,最终……
房东没有说完,但苏晴已经明白了。她看着房东相机里刚刚拍下的照片,照片上,楼顶空荡荡的,除了随风摇曳的几缕残破的红布,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二天清晨,苏晴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302的租客林秋白坠楼身亡。当她赶到现场时,警方正在勘验现场。周警官告诉她,初步判断是自杀,因为在她的遗书中,多次提到自己精神失常,无法承受丧女之痛。苏晴看着被白布覆盖的尸体,心中百感交集。
离开派出所时,她路过小区的公告栏,那张协查通报还在。照片上的男人,眉宇间依稀有些熟悉。她突然想起,昨天在楼梯间遇到的那个无面人,还有那个穿着蓝布裙的女人……这一切,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回到那栋楼附近时,她看到几个工人正在清理墙上的小广告。其中一个人,正费力地撕下一张用黑色记号笔手写的出租广告。广告上的内容很简单:302室招租,价格面议,家电齐全。在广告的最下方,用红色的墨水,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钥匙图案。
苏晴的心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口袋里空空的,那把古旧的铜钥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地上的几张碎纸片。一张照片飘落在她的脚边。她捡起来一看,是自己昨天在302卧室里看到的,那张她和客户的合影。照片的背面,用红色的笔,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谢谢你。
字迹很新,墨迹还没有完全干透。
苏晴抬头望向那栋楼的六楼,302的窗户依旧黑漆漆的,像一只永远闭不上的、窥视着一切的眼睛。她突然想起房东说过的一句话: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而现在,她似乎已经明白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她颤抖着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个字:来。
而在短信的最后,还附着一张新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楼顶那条狭窄陡峭的楼梯。楼梯的尽头,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裤的男人,和一个穿着蓝布裙子的女人。女人微微隆起的腹部上,放着一个沾着暗红色血迹的拨浪鼓。
照片的右下角,还有一行用鲜红血液写下的小字:
第三十把钥匙,找到了。
苏晴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足足三秒,那条短信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着她的视线,越收越紧。来。字迹猩红如血,仿佛是用指尖蘸着自己的血写下的,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与诡谲。而照片的右下角,那行血字更是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脏上——第三十把钥匙,找到了。
口袋里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是周警官的电话。她木然地按了接听键,听筒里传来周警官沉稳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苏小姐,我们在林秋白的遗物里,找到了一本日记。你……最好尽快来局里一趟。
嘟——嘟——电话被挂断了。苏晴抬起头,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激起一阵寒颤。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栋在夜色中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居民楼。六楼的302,那扇窗户依旧像一只被挖去眼珠的眼窝,黑洞洞的,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她,充满了不甘与恶意。刚才楼顶发生的一切,难道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可公文包里散落的那些照片,每一张都印刻着她的身影,那分明是她过去几个月生活的真实片段,此刻却像一把把锋利的碎片,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踩着湿滑的积水,一步步走回楼道。楼梯间的声控灯依旧像死了一般,任凭她如何跺脚,也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二楼的转角,那片青苔似乎比之前更加浓密,暗红色的污渍也仿佛扩大了一些。她蹲下身,颤抖着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束扫过,赫然发现那暗红色的痕迹中,夹杂着一些细碎的、类似人类指甲盖的白色片状物——是泥垢,还是别的什么
叮——
短信提示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个陌生的号码,内容却让她血液几乎凝固:201室的王奶奶说,你手里那把钥匙,能打开302的门。她说,她能帮你。
苏晴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201室的王奶奶,上个月刚刚过世。出殡那天,她正好帮房东给王奶奶送过花圈。老人生前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对襟褂子,坐在楼道口的小板凳上,逢人便用沙哑的声音念叨:这楼啊,不干净,三十年前那场大火,烧了三户人家,七个无辜的人哟……
她几乎是跑着冲上四楼的。302的房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线令人不安的橘黄色灯光。苏晴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一条缝,只见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坐在那张罩着白色桌布的旧餐桌前。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古朴的檀木盒子,盒盖敞开着,里面赫然是一串钥匙——每一把钥匙的形状、大小都各不相同,铜质的表面布满了斑驳的绿锈和奇异的划痕,与她手中那把302的钥匙竟有几分相似。
是小晴吧王奶奶的声音响起,沙哑得像老旧的风箱在拉动,坐吧,孩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苏晴这才发现,老人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搪瓷茶缸,袅袅的白汽正从缸口冒出。她迟疑地走进屋子,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墙角那个半开的衣柜——猩红色的布料下,露出的,分明是一角婴儿的襁褓。那襁褓的款式和颜色,与新闻照片里林秋白怀里抱着的,一模一样!
王奶奶,您……您怎么会在302苏晴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帮着看着点,老人颤巍巍地端起茶缸,递向苏晴,前些日子,有个穿蓝布裙的女人,抱着个冷冰冰的铁盒子来找我。她说,她是这房子的‘老主人’,要回来取一样东西。王奶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她给了我这个,说只要有人拿着302的钥匙来找她,就把这个交给那个人。
苏晴接过老人递来的东西——那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的背景,正是三十年前的那场大火,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照片中央,三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正合力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往楼外冲。其中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他身上那件深蓝色的工装裤,与苏晴在楼梯间遇到的无面人身上穿的,几乎一模一样!而在照片的最边缘,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穿着鲜艳红裙子的女人,正焦急地踮脚往火场里张望,她的脸上,似乎还沾染着烟灰。
那场火,太惨烈了,王奶奶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老泪纵横,住在这楼里的赵家三口,男人是电工,那晚他不顾一切冲回去救老婆孩子,结果……都没能跑出来。可消防员说,火场里根本没有活人了……只有一个小女娃,被她的父亲塞进了消防栓里,才侥幸活了下来。那孩子后来被福利院收养,改了名字,叫林秋白……
苏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林秋白……原来她就是当年那个被父亲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幸存者!可新闻里明明报道说,她是产后抑郁才抱着孩子坠楼的,为什么王奶奶却说……
秋白这孩子,命苦啊,王奶奶叹了口气,眼神悠远,她亲生母亲在火场里就没挺过去,她爹因为没能救出母女俩,内疚自责,后来精神就出了问题,整日酗酒,最后在一次醉酒后,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没了。秋白从小就性格孤僻,总觉得是那场大火夺走了她的一切,包括她本该拥有的幸福家庭。后来她结了婚,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又……唉,她总说,孩子是在火场里被吓掉的魂,要是不找回来,这孩子一辈子都不会安宁……
就在这时,苏晴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房东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医院的产房,病床上躺着一个刚刚生产完的女人,脸色苍白,汗湿的发丝贴在额角。她怀里抱着一个用粉红色襁褓包裹着的婴儿,婴儿的小脸皱巴巴的。而照片最醒目的位置,是婴儿手腕上系着的一小截红绳——那红绳的样式、颜色,与苏晴此刻手中紧握的302钥匙上的红绳,竟然是同一段!
照片下,房东的短信只有一句话:苏小姐,这是林秋白的生产记录。护士说,孩子出生时,手腕上就戴着这根红绳。可孩子满月那天,她就不见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苏晴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向对面的墙壁。不知在什么时候,墙上已经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最中间的一张,赫然是她自己!照片的背景,是上周她在公司加班到深夜的场景。照片里的她,疲惫地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而她身后的办公隔板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只手——那只手的手腕上,也系着一根一模一样的红绳!
小晴,你……你脖子上戴的那条项链,王奶奶突然伸手指着她,眼神中充满了震惊,那条星星吊坠的项链,是赵师傅当年送给妻子的定情信物吧
苏晴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颈间。那条她戴了整整三年的银质项链,吊坠是一颗小巧的五角星,是她大学毕业时,相恋三年的男友送给她的礼物。可王奶奶怎么会知道她明明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这条项链的来历!
三十年前,火场里,赵师傅的妻子,王奶奶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她身上,就戴着一条和你一模一样的星星吊坠!警察后来在现场找到的……找到的,就是这条!
苏晴的呼吸瞬间停止了。她猛地扯下脖子上的项链,发疯似的冲到窗边,借助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仔细查看。在吊坠内侧不起眼的角落里,果然刻着两个极其微小的字母缩写——L&Q。这是她男友名字的缩写。可王奶奶却说,这条项链属于三十年前葬身火海的赵师傅的妻子!难道……难道她的男友,和三十年前的赵师傅有什么关联或者说,她的男友,就是赵师傅的某种……延续
叮——
手机短信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个陌生的号码,语气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催促:苏晴,时间不多了。第三十把钥匙,在你自己的身体里。
苏晴浑身一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连衣裙下摆,正一点点地向上隆起,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蠕动着,像是有无数条细小的虫子在皮下钻行,带来一阵阵麻痒与刺痛。
啊——!她失声尖叫,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撞在身后的衣柜上。衣柜门被撞开,里面的景象让她差点晕厥过去——里面整齐地挂着七件一模一样的蓝布裙子,每一件的裙角,都沾染着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的血迹!最上面那件的领口处,还别着一枚银质的胸针,胸针的造型,竟与她刚刚从王奶奶那里看到的黑白照片里,那个穿红裙子女人胸前佩戴的,一模一样!
小晴,别怕,王奶奶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她从那个檀木盒子里,颤颤巍巍地取出另一把铜钥匙,这是第十七把钥匙。秋白说,只有集齐三十把这样的钥匙,才能打开那扇门,让她和孩子真正团聚,得到安息。
苏晴颤抖着接过那把钥匙。钥匙的齿痕,与她最初找到的那把302的钥匙,竟然能够完美地拼合在一起!她突然想起,在302卧室床底下那个积满灰尘的纸箱里,她曾瞥见过半卷泛黄的图纸,上面用红笔标注着消防通道逃生示意图。而在那张图纸的最下方,用同样的红色墨水,写着一行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字:只有集齐三十把钥匙,才能打开通往‘生门’的入口。
窗外,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借着那短暂而强烈的白光,苏晴清楚地看到,王奶奶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裤的男人。他没有五官,和苏晴第一次在楼梯间遇到的那个人一模一样。他的手里,高高举着一把沾满了暗红色血迹的锤子,而他的脚下,散落着满地的铜钥匙——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九把!
第三十把,在这里。男人发出的声音,像是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沉闷而嘶哑。他的目光转向苏晴的下腹部,那只无形的、悬在离地面十公分处的脚,轻轻地抬了起来,缓缓地,落向她的肚子。
苏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显示的是周警官的来电。她几乎是本能地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周警官焦急万分的声音:苏小姐!我们在林秋白的日记本里,发现了她的生产记录和一份……一份特殊的B超单!医生明确写着,她怀的是双胞胎!可当年的出生证明上,却只有一个孩子的信息!另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在出生后不久,就被人偷偷抱走了!你立刻离开302,我们马上派人过来!
来不及了……苏晴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那只冰冷而有力的脚,已经重重地踏在了她的腹部。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从那里传来,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一种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她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耳边传来无数嘈杂的声音——有婴儿凄厉的啼哭,有女人绝望的哀嚎,有男人愤怒的咆哮,还有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噼啪作响声……
妈妈……妈妈……那个熟悉而甜腻的、属于小女孩小雅的声音,轻轻地在她耳边响起。
苏晴缓缓地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光,她看见小雅就站在男人的身边。她的身上,依旧穿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蓝布裙子,左边眼眶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此刻却在慢慢地愈合、变淡。她的眼睛,也不再是空洞的黑洞,而是重新焕发出了孩童应有的清澈光芒。她的手里,高高举着那把古旧的铜钥匙——正是苏晴最初在302门框上找到的那把。
姐姐,小雅的声音依旧甜得发腻,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妈妈说,只要打开那扇门,我就能真正地回到她的身边了。
苏晴颤抖着接过钥匙。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锁孔的瞬间,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都突然消失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仿佛一片羽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向前走去。她看见房间的墙壁开始扭曲、旋转,最后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雾。浓雾的尽头,隐约有一扇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门。门的正中央,挂着一幅褪色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年轻的林秋白抱着一个可爱的女婴,笑容灿烂。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裤的男人,笑容憨厚,他怀里抱着另一个更小的婴儿,两个婴儿都系着同款不同色的红绳。
小晴,快进去吧,王奶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柔而慈祥,秋白和她的孩子们,在里面等你很久了。
苏晴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门内,没有她想象中的阴森与恐怖,反而充满了温暖的阳光。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插满了各色鲜花的花瓶,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沙发上,坐着两个穿着蓝布裙子的女人。其中一个,正是林秋白,她正温柔地给怀里的婴儿喂奶,眼神中充满了慈爱。另一个女人,看上去约莫五十多岁,是小雅的外婆,她正乐呵呵地织着毛衣,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那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裤的男人,则坐在不远处的餐桌旁,正耐心地给一个更小的孩子组装着玩具小汽车,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妈妈,这位姐姐是谁呀怀里的小婴儿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稚嫩却清晰。
林秋白抬起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她是我们的恩人,是我们一家得以团聚的大功臣。
苏晴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轻。在完全失去意识前,她似乎听见了小雅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谢谢你。其实,你就是第三十个孩子。三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你的父母为了救你,才不幸……才没能逃出来。你的那条星星吊坠,是他们留给你唯一的东西。秋白阿姨,是我妈妈,她一直觉得,是你妈妈的灵魂,指引着你找到这里的。只有你,才能打开那扇门,让我们所有人真正地团聚……
……
苏晴苏晴!你醒醒啊!
苏晴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警官和几名医护人员正焦急地围在她身边。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暖洋洋的。
你……你终于醒了!周警官见她醒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们在楼顶的消防通道里找到了你。当时你浑身湿透,蜷缩在角落里,不停地发抖,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第三十把钥匙’、‘妈妈我来了’之类的话……
苏晴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腹部,那里平坦光滑,和往常没有任何异样。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在床边的床头柜上,看到了一面小小的圆镜。她颤抖着拿起镜子,镜中的自己,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她的颈间,那条星星吊坠的项链,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对了,苏小姐,一名年轻的护士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走了进来,这是我们在你昏迷时,从你口袋里找到的东西。你在楼梯间摔倒时,不小心掉出来的。
苏晴接过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古旧的铜钥匙,和她之前找到的那把302的钥匙一模一样。钥匙的齿痕间,还残留着几点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的痕迹。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上面是几行娟秀的字迹,正是林秋白的声音:
谢谢你,善良的女孩。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我的孩子们,应该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那场大火,带走了我的亲生母亲,也带走了我作为母亲的一部分。我执念太深,才会被怨气所控,险些铸成大错。你颈间的那条星星吊坠,是我母亲的遗物,也是开启那扇‘生死之门’的真正钥匙。她用她的生命和灵魂,守护了你,也指引你来到这里,帮我完成了最后的心愿。那栋楼里的‘302’房间,将永远封闭。希望你,带着我的祝福,好好活下去。
纸条的最后,还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和一个小小的、用红色墨水画出来的钥匙图案。
苏晴抬起头,看向窗外。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她突然想起,在她昏迷前的最后那一刻,她似乎看见了王奶奶站在阳光下,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她也想起了那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裤的男人,正抱着那个更小的孩子,在阳光下开心地转着圈圈,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仿佛能穿透一切阴霾。
手机屏幕适时地亮起,显示着一条新的短信,依旧是那个陌生的号码,但这次的内容,却充满了温暖与希望:
第三十把钥匙,已找到。门,已为你关闭。欢迎来到新的世界。
而在短信的最后,附着一张新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家温馨的咖啡馆。照片里,一个穿着蓝布裙子的女人,正抱着一个可爱的婴儿,对着镜头甜甜地笑着。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裤的男人,手里举着一部老式的相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在照片的最边缘,有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正调皮地探出半个小脑袋,对着镜头比着可爱的剪刀手。
照片的右下角,用鲜红的墨水,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谢谢你,苏晴姐姐。我们,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