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流云真心·第一章
凌雪把最后一把草药塞进布袋,抬头望向流云城的西门。夕阳把高塔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黑针似的直插进难民堆里。
让让！医师过来了！她的助手小陈在前面开路,声音淹没在咳嗽声和哭喊里。
帐篷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有个小男孩蹲在路边玩泥巴。凌雪停下脚步。
你家人呢
男孩抬头,眼睛亮得反常。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趴着的女人。那女人背上有道明显的黑色纹路,像墨水洒在了皮肤上。
几天了凌雪边问边蹲下检查。
三天。男孩说,娘不说话也不吃饭。
凌雪翻开女人的眼皮。瞳孔涣散,但最怪的是表情——平静得像水面,看不出痛苦也看不出恐惧。
小陈凑过来：边境十几个村子都这样。人说这病挑人吃魂儿,先把情绪吃干净。
凌雪打开药箱：吃魂儿的病不用药治,得用脑子。帮我记下：患者体温正常,无溃烂,无传染迹象,但情感反应缺失。
她在本子上唰唰写字时,听见马蹄声。城主府的卫兵正在拉铁丝网,把难民区围起来。
卫兵队长看见凌雪,愣了一下：凌医师您怎么在这儿城主说所有医师都得回内城。
告诉城主,他的医学院白教我了。凌雪头也不抬,病人在这儿,我就在这儿。
队长挠头：那我们得把您划在隔离区里了。
随便。凌雪站起身,但给我留个口子送药材进来。
小陈扯她袖子：师父,咱真不回去听说这病邪门得很。
凌雪望望天。几片流云飘过,形状怪异。她注意到那男孩也在看云,小手伸向天空。
邪门的不是病。她轻声说,是那些云。
当晚,凌雪在帐篷里点灯研究病历。忽然帘子一动,那男孩钻了进来。
我娘醒了。他说,但她不认识我。
凌雪跟他过去。那女人果然坐起来了,正平静地喝水。她看儿子的眼神像看一块石头。
娘男孩摇她胳膊,我是阿木啊。
女人微笑,标准得像画上去的：你好,小朋友。
凌雪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蹲下与女人平视：记得自己名字吗
王秀兰。流利得像背课文。
记得怎么来这儿的吗
走来的。
为什么来
该来了。
每个答案都正确,但毫无温度。凌雪翻检查记录,发现女人手臂的黑纹变浅了。
帐篷外突然一阵骚动。小冲进来：师父！快看天上！
凌雪钻出帐篷。夜空中流云聚集,组成一种奇异的螺旋。而更怪的是——所有病人都走出帐篷,整齐地仰头看云。
包括刚才那个女人。她站在空地上,仰着脸,嘴角带着那标准微笑。
阿木试图拉她回去：娘！回去睡觉！
女人不动。不止她,所有病人都像被钉在地上。
流云缓缓旋转,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
凌雪突然想起什么,冲回帐篷翻出古籍。她师父留给她的旧书上有个模糊的图案——螺旋状的云。
下面有一行小字：流云噬心,真情可解。
她啪地合上书。外面传来阿木的哭声。
娘！你看看我啊！
凌雪掀帘而出,看见男孩拼命摇着母亲的手。而女人依旧微笑着看天,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归宿。
小陈,凌雪说,明天开始,我们得记录流云形状和病发的关系。
她望向那片诡异的云。云朵正慢慢散开,仿佛从没出现过。
病人们像被抽了线的木偶,纷纷走回帐篷。
只有阿木还站在空地,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凌雪走过去：先跟我回去。你娘明天会好些。
你骗人。阿木说,她魂儿被云吃掉了。
凌雪没反驳。她拉起男孩的手,发现他手腕内侧有个极淡的黑纹。
你什么时候有的她急问。
阿木缩回手：早上还没有。
凌雪猛地抬头看天。流云已散,星空冷漠。
走,她拉起男孩,今晚住我帐篷。
为什么
因为从今天起,凌雪说,我是你师父了。首先教你怎么防云偷魂儿。
阿木眼睛瞪圆了：真能防
试试呗。凌雪耸肩,反正不会更糟了。
她最后看了眼天空。流城的故事,显然比她学的要复杂得多。
而故事才刚翻第一页。
2
流云真心·第二章
天刚亮,铁丝网外就吵起来了。凌雪钻出帐篷,看见卫兵拦着个老头。
我就送点吃的！老头举着篮子,我孙女在里面！
卫兵队长板着脸：城主令,只进不出。东西放下,人走。
凌雪走过去：王队长,吓唬老人家有意思吗
队长叹气：凌医师,您别让我难做。这病邪门,昨天又倒了好几个弟兄。
老头趁机把篮子塞给凌雪：给我家丫头的！她叫小铃铛,扎红头绳！
凌雪接过篮子。转身时压低声音对队长说：晚上留个缝,我要查点东西。
队长瞪眼：您疯了吧城外更危险！
所以才要查。凌雪指指天空,总不能等着云再把更多人变木头人。
她回到医疗帐篷,小陈正在给阿木喂粥。男孩手腕的黑纹没再加深,但眼神呆滞。
新病例凌雪问。
小陈摇头：吓的。昨晚那场面,大人都腿软。
凌雪打开老头给的篮子。最上面是饼,下面却藏着一本旧笔记。她挑眉,迅速塞进衣兜。
整天她都在忙。病人越来越多,症状全一样：情感缺失,黑纹,还有对天空的异常关注。
傍晚流云又聚时,凌雪特意观察。病人果然再次集体出帐篷仰头,像被无形线牵着。
这次她发现了细节——他们的瞳孔在同步收缩扩张。
神经控制。她喃喃道,通过视觉信号
深夜,她点亮油灯翻那本笔记。字迹潦草,是某个老医师的记录。
流云并非自然现象……与古塔能量有关……患者并非患病,而是被‘覆盖’……
最关键一页被撕了,只留半句：唯有真心之泪可……
外面突然传来轻响。凌雪吹灭灯,摸到门边。
一个小身影溜进帐篷,是阿木。
师父,他小声说,我看见怪东西。
凌雪重新点灯：说清楚。
云在吃星星。阿木比划着,就刚才,那片云飘过星星时,星星暗了一下。
凌雪愣住。她想起古籍里的流云噬心。
走,她披上外衣,指给我看。
两人溜到帐篷区边缘。夜空清澈,流云稀疏。
阿木指着一片正掠过星星的薄云：看！
凌雪眯眼。随着云朵飘过,那颗星的确明显暗了一瞬。
更怪的是,下面几个病人同步抖了一下。
天象影响人体……凌雪想起星象塔,城主府知道这个。
突然有脚步声接近。凌雪一把拉阿木蹲下。
两个黑袍人走过,提着古怪的灯笼,光晕发绿。
他们在每个病人帐篷外停一下,用灯笼照照门帘。
今天反应减弱了。一个黑袍人说,得加大频率。
另一个答：塔顶仪器旧了,城主不让硬来。
声音耳熟。凌雪悄悄探头,认出是城主府的两位医师。
所以他们早知道内情。
黑袍人走远后,阿木拽她袖子：师父,他们干嘛的
送夜宵的。凌夜拉起他,走,咱们也点餐去。
她直奔卫兵队长帐篷。队长正擦剑,见她进来吓了一跳。
凌医师！这么晚——
王队长,凌雪微笑,城主最近失眠吗
队长愣住：您怎么知道他夜夜登塔观星。
观星还是控云凌雪逼近一步,刚才那俩提灯笼的,是你放进来的吧
队长汗下来了：我也是听令行事……
行,那你再听个令。凌雪拍给他一包药粉,明天撒他们灯笼里。无色无味,就让他们手痒两天。
队长手抖：这、这不行……
那你猜,凌雪凑近,我要是现在大喊你非礼,外头弟兄信谁
队长脸白了。
凌雪走到门边又回头：对了,明天给我弄套黑袍子。要大号的。
她掀帘而出,深吸口气。夜风凉丝丝的。
阿木小声问：师父,你要干嘛
参加化妆舞会。凌雪弹他脑门,顺便看看谁在幕后放音乐。
远处高塔顶上,微光一闪即逝。
3
流云真心·第三章
天没亮凌雪就醒了。阿木蜷在角落睡得正香,手腕黑纹淡得几乎看不见。
她溜出帐篷。难民区静得出奇,连常有的咳嗽声都没了。
卫兵队长等在铁丝网边,脸色难看：袍子弄来了。您千万别害我丢饭碗。
凌雪抖开黑袍穿上：放心,顶多丢官。她扣上兜帽,那药粉用了
撒灯笼里了。队长搓手指,现在还痒呢。
凌雪乐了：痒就对了。说明他们得亲自提灯了。
她混在清晨换岗的卫兵里溜出隔离区。流云城内街空空荡荡,只有扫街老头看她一眼。
星象塔立在城东,老远就能看见尖顶。塔周圈着铁栅栏,挂了个牌：维修禁入。
凌雪绕到后墙。有扇小门虚掩着——队长说的漏洞。
塔内螺旋石阶陡得吓人。她爬到半腰时听见上头有人声。
……频率不稳,样本开始退化。是昨夜那个黑袍人的声音。
另一个答：城主说不能再加码了。再强要出人命。
那些难民算什么人命屏障而已。
凌雪贴墙缝偷看。两个黑袍人正在调整某种仪器。铜制,带透镜和晶石,正对塔顶天窗。
仪器发出低鸣,天窗外的流云随之扭动。
她摸出小镜片反射阳光——直射仪器核心。
哪来的反光一个黑袍人扭头。
凌雪缩头下阶,脚步声急响
above。她推开最近一扇门闪入。
是藏书室。满架古书积着厚灰。
门外脚步掠过：肯定野猫！早说该养狗。
等声远了她才点灯。书架标签写着星象记录、气象异变。最里架标着云裔计划。
抽出一本厚册,扉页印着城主家徽。记录始于百年前：
……云中生物捕获成功……其频可影响心智……拟作防卫武器……
后几页被撕了。再往后是近期记录：
……样本失控,反噬使用者……唯有情感冲击可暂阻频波……
凌雪快速翻页。最后一段墨迹尚新：
……难民区理想试验场。情感匮乏者更易控制……
她冷笑：果然拿人当靶子。
突然藏书室门吱呀推开。凌雪吹灯缩进桌底。
进来的是个姑娘,扎着红头绳——老头要找的小铃铛。
她熟练地摸到某书架后,掏出个小本写写画画。
凌雪轻轻咳嗽。
姑娘吓一跳：谁
送饼的。凌雪钻出来,你爷爷问你好。
小铃铛瞪大眼：您怎么进来的这塔不许外人进。
爬墙。凌雪亮亮黑袍,兼职黑袍教士。你呢
我是清洁工。小铃铛指指水桶抹布,顺便……收集证据。
她递过小本。上面详细记录仪器运行时间和云状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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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用云控制人。小铃铛说,我试过破坏仪器,但靠近就头晕。
凌雪翻看记录：今晚丑时云阵最强
每月这时候都强。小铃铛指塔顶,因为‘云母’醒了。
云母
他们关在顶楼的东西。小铃铛压低声,像团大棉花糖,但会发光还会哭。
凌雪合上本子：得去看看。
不行！小铃铛拉她,有守卫,还有频率锁——靠近会心跳加速。
凌雪摸出药瓶：我有特制心跳减速剂。
其实是辣椒粉吧小铃铛挑眉。
更辣点。凌雪咧嘴,加了芥末。
正说着,塔外突然传来号角声。小铃铛变色：城主巡塔！快走！
她推凌雪进密道：直通后院！下次带点我爷爷的酱菜来！
凌雪滑下黑暗滑梯,噗通摔进草堆。抬头正见城主仪仗进门。
她拍拍草屑溜回隔离区。阿木等在铁丝网边,小脸焦急。
师父！他们要把重病人送走！
远处几个黑袍人正抬担架上车。病人盖着白布,纹丝不动。
凌雪眯眼：送货上门啊这是。
她快步过去亮出医师徽章：停！这些病人归我管。
黑袍人冷笑：现归城主管了。让开。
凌雪突然指着天：看！云在变色！
众人仰头刹那,她迅速给每个病人舌下塞了片药。
黑袍人回头：什么变色胡扯！
年纪大了眼花了。凌雪耸肩,拉走拉走。
车驶远后阿木问：师父给的什么药
追踪剂。凌雪拍拍手,外加一点巴豆粉。够他们爽半天。
她望望星象塔尖。午时流云聚拢,形状如钩。
今晚丑时。她喃喃道,得给云母送份大礼。
4
流云真心·第四章
凌雪蹲在难民区的临时药房里捣鼓药草。阿木在旁边扇火,药罐咕嘟冒泡。
师父,这味道像臭袜子。
就是臭袜子。凌雪头也不抬,加了点薄荷遮味。
她在调强效清醒剂——准备今晚给黑袍朋友们提神。
小铃铛偷溜进来,递上一卷图纸：仪器结构图。红圈是弱点。
凌雪展开图：频率锁怎么破
得用反频共振。小铃铛指某个部件,但这要精准声波匹配。
阿木突然插嘴：云母哭的时候声波行吗
两人转头看他。男孩缩缩脖子：我昨晚梦见云朵在哭,声音像猫挠玻璃。
凌雪和小铃铛对视一眼。
梦频有时是真的。凌雪翻出古籍,这儿写：‘云裔悲鸣可破心锁’。
小铃铛拍手：云母常哭！尤其月圆时！
凌雪合上书：那就定今晚。小铃铛去录哭声,阿木放风,我灌药。
计划简单：小铃铛用铜管偷录云母哭声；凌雪把清醒剂混进黑袍人的晚餐；阿木负责学猫叫示警。
日落时分,凌雪溜进卫兵厨房。厨师正打盹,她往炖锅里抖进药粉。
尝尝姑奶奶的特调。她搅搅锅,保准精神百倍。
结果效果过头了。
晚班黑袍人喝汤后集体亢奋,围着仪器又唱又跳。塔顶俨然变成歌舞厅。
小铃铛缩在暗处傻眼：这咋录哭声闹翻天！
凌雪扶额：药量下重了。
转机来自一位黑袍人的破锣嗓子。他高歌时震碎了个玻璃器皿。
碎片溅到仪器上,频率突然紊乱。
塔顶安静下来。所有黑袍人捂耳蹲下,表情痛苦。
然后从顶楼传来细微哭声。像风吹过细缝,又像冰裂。
小铃铛赶紧举起铜管录音。
凌雪突然按住她：听！哭声有节奏！
哭声确实带着某种韵律。三长两短,重复循环。
摩斯密码小铃铛懵了。
是求救信号。凌雪眼睛发亮,云母在喊救命。
她掏出小镜,借月光向顶楼闪信号：短长短。
哭声顿了一下,接着变成两短一长。
它懂了！阿木小声欢呼。
突然楼梯传来脚步声。城主亲自来了。
凌雪拉两人躲进阴影。
城主检查仪器,脸色阴沉：谁搞的
黑袍人们还在亢奋状态,集体指对方：他！不！是他唱歌！
城主怒极反笑：很好。全体禁闭三日。仪器我来调。
等人都被押走,城主亲手调整仪器。频率变得尖锐,顶楼哭声变成哀鸣。
凌雪咬牙：得阻止他。
她摸出弹弓,装上臭袜子药丸——啪地打在城主后颈。
城主猛回头：谁
凌雪又发一弹,打中仪器旋钮。频率骤变,发出刺耳噪音。
顶楼传来砰的一声,像什么东西撞墙。
城主捂耳后退：该死！
凌雪趁机带人溜走。
回到难民区,小铃铛放录音。哭声经过铜管放大,听得人头皮发麻。
阿木突然抱头：别放了！头疼！
凌雪关掉录音：频率对小孩更敏感。
她注意到男孩手腕黑纹又浅了些。
有意思。她摸摸阿木脑袋,你才是最佳接收器。
当晚她修改计划。不用复杂仪器,就让阿木当人肉声波炮。
明日月圆。她写下便条塞给卫兵队长,需童声合唱团一员。报酬：解痒药。
队长回信快得惊人：明晚丑时,塔后门。再痒要剁手了。
凌雪笑了。她看看阿木的睡脸,又望望塔顶。
明天,她轻声道,咱们去放生棉花糖。
5
流云真心·第五章
月圆夜。凌雪给阿木套上三层黑袍子,男孩嘟囔：像裹粽子。
粽子可没你这么吵。凌雪塞给他一包糖炒栗子,呆会听我信号,使劲哭。
阿木眨眼：哭啥
想你娘。凌雪系紧兜帽,越想越伤心那种。
小铃铛溜进来：城主调了守卫,后门多了俩。
凌雪抛给她两包酱菜：给你爷爷的。守卫爱吃咸菜不
王守卫爱蘸大酱。小铃铛秒懂,拉肚子那种
凌雪咧嘴：特调巴豆酱,劲大。
丑时,塔后门。两个守卫正抢酱菜包,突然腹痛如绞,争先奔茅房。
凌雪三人闪进门内。
塔内比往常安静,只有仪器低鸣。频率刺得耳膜发痒。
阿木捂耳：脑袋里像有蜜蜂。
蜜蜂好,说明频率对。凌雪推他上楼,哭一个试试。
阿木抽抽鼻子,开始默想娘亲。憋半天,打了个嗝。
小铃铛急道：要不我掐他
顶楼传来撞击声——云母在催了。
凌雪突然掏洋葱在阿木眼前一晃。男孩顿时泪如泉涌。
哭声一起,仪器鸣响突然卡顿。顶楼传来回应般的低鸣。
有戏！小铃铛记录频率,哭声升G调时共振最强！
三人摸到顶楼铁门前。频率锁红光闪烁。
阿木对着锁孔继续哭。锁芯发出咔嗒声,但没全开。
差一点。小铃铛贴门听,云母也在哭,但频率被压制。
凌雪摸出两根铁签：物理破译吧。
她撬锁时,楼下传来脚步声。城主冷声响起：我就知道今晚有耗子。
凌雪迅速把阿木塞进壁龛,和小铃铛举手下楼。
城主站在楼梯口,手持古怪的声波杖：凌医师,你越界了。
您仪器吵到我病人了。凌雪耸肩,来递投诉信。
声波杖发出嗡鸣,两人顿时头晕目眩。
小铃铛突然喊：爷爷酱菜好吃吗
城主一愣：什么
趁这秒,凌雪弹出铁签打中杖柄。声波骤停。
壁龛里阿木突然放声大哭——想起娘亲不认识自己了。
哭声震得频率锁咔嗒乱响。顶楼铁门砰地弹开。
云母滚了出来。
像团发光的棉花糖,裹着银丝,中心有颗跳动的晶核。它发出委屈的呜咽。
城主惊怒：回去！
云母却飘向阿木,绕男孩转圈。哭声渐歇,变成轻柔哼鸣。
阿木伸手摸它：凉的,像杏仁豆腐。
城主举杖欲击。凌雪甩出最后那包臭袜子药粉。
白雾弥漫中,小铃铛喊：云母快跑！
云母却裹住阿木,撞破走廊窗飞了出去。
城主追到窗边。夜空中云母化作流云,融入云层消失不见。
仪器突然爆出火花,全塔频率紊乱。
楼下传来卫兵惊呼：难民区病人全醒了！
凌雪扒窗看。隔离区内灯火通明,人们走动呼喊,黑纹正在消退。
城主转身,脸色阴沉：你们放走了关键控制器。
控制器凌雪挑眉,那孩子在救它。
远处夜空传来清亮鸣叫。一片流云组成笑脸,旋即散开。
阿木的声音随风飘来：师父！它送我回家——
城主握紧声波杖：这事没完。
凌雪拍拍袍子灰：当然没完。您还得赔我扇窗户。
她下楼时想：云母比人懂感情。这城主该吃点巴豆酱泄泄火。
6
流云真心·第六章
凌雪回到难民区时,场面乱套了。
云母带走阿木前的那声悲鸣,像按了重启键。所有病人突然恢复神智,黑纹消退,但副作用明显——集体失忆。
我在哪儿
你谁啊
为啥睡这破帐篷
小铃铛的爷爷正抓着人发饼：多吃点！好不容易清醒了！
老头看见凌雪,冲过来：我孙女呢
当间谍呢。凌雪拍他肩,表现良好,争取减刑。
卫兵队长跑来,脸色比锅底黑：凌医师！城主令：缉拿纵云犯！
凌雪指指周围：先管管这摊。病人失忆了,得帮他们找家人。
队长愣住：怎么找
登记造册啊。凌雪塞给他本子,姓名年龄特征。不会写字的画图。
她钻进医疗帐篷,小铃铛跟进来：云母为啥带走了阿木
避难吧。凌雪调药膏,城主明显要灭口。
帐篷帘突然被掀开。城主站在那,身后跟着俩新黑袍——没提灯笼,改提声波箱。
凌雪。城主声音平静,交出云裔宿主,否则频率覆盖重启。
凌雪抹药膏：您声波箱漏电,左边那个袍子冒烟呢。
黑袍人慌忙检查箱子。城主嘴角抽了抽。
难民区依赖我的庇护。城主踏前一步,没有频率屏障,边境战火早烧过来了。
用病人当人肉盾牌凌雪挑眉,这招挺新。
小铃铛突然插嘴：云母不是武器！它喜欢听我们唱歌！
城主冷笑：云裔是能量体。情感共鸣只是充能方式。
帐篷外传来欢呼。失忆的病人们开始认亲了——靠卫兵画的灵魂简笔画。
这是我娘！你画她牙漏风！
哥！你把我痣点错了！
凌雪望向外头：您看,没仪器人家也能团聚。
城主突然挥手。声波箱发出低频鸣响。
刚团聚的人们抱头蹲下,表情痛苦。
情感是弱点。城主淡淡道,绝对理性才能生存。
凌雪突然弹指,药膏精准糊住声波箱喇叭。鸣响变成噗噗放气声。
理性挺好。她微笑,就是容易堵。
城主终于怒了：逮捕她！
卫兵们没动。队长小声说：大人,弟兄们家属也在难民里……
此时夜空传来清亮鸣叫。一片流云组成箭头状,指向西方。
小铃铛惊呼：是阿木！他在指路！
云箭又变形成云朵笑脸,朝下撒了点闪光尘。
人们仰头惊叹。有孩子笑出声。
城主脸色铁青：全面频率覆盖！立刻！
但仪器早被云母带阿木时震坏了。黑袍人们徒劳地敲箱子。
凌雪走近城主,压低声音：收手吧。您看星光多亮。
城主仰头。流云散尽,星河璀璨。
远处传来歌声——恢复记忆的人们在合唱古老民谣。调子有点跑,但挺暖。
城主握紧的拳慢慢松开。
屏障消失后,他哑声说,敌军半月就能到城下。
凌雪递过药膏：那不如先治头疼。您太阳穴跳一上午了。
她走出帐篷。晨光熹微,云母正悬在天边,像朵待摘的棉花糖。
阿木的声音隐约飘来：师父！它说西边有答案！
凌雪挥手：知道啦！先把爷爷酱菜钱结一下！
她写张纸条给队长：送城主府：账单包括窗户一扇、精神损失费、以及童工租赁费。附赠解药：少折腾,多睡觉。
队长咧嘴：您真写啊
当然。凌雪背起药箱,我去西边找答案。你看好这帮失忆宝贝。
她朝云朵方向走去。小铃铛追上来：等我！我会画地图！
凌雪没回头,只摆摆手。
云母降低高度,扔下个小包裹。掉地上是包糖炒栗子,还热乎。
行。凌雪剥栗子,这保姆当得值。
7
流云真心·第七章
西边是旧矿区,废坑像大地上的疮疤。凌雪和小铃铛走到时,云母正悬在最大矿坑上空。
阿木坐在坑边啃栗子,挥手：师父！云母说这下面有宝贝！
凌雪眯眼瞧矿坑：宝贝我看像陷阱。
云母飘下来,用光丝缠她手腕往坑里拽。
得,又要加班。凌雪认命地绑绳索。
坑底有处塌陷的矿洞。云母钻进去,发出邀请的嗡鸣。
洞内竟是座古老实验室。仪器锈得认不出原样,但墙上的图谱清晰——云母的设计图。
好家伙。凌雪吹掉灰,真在这儿造云玩意图啊。
图谱显示云母不是武器,是情感共鸣器。最初用于治疗抑郁。
小铃铛发现日志本：‘第七次试验：云裔能吸收负面情绪,转化为平和频波’。
阿木指最后页：但这里写‘过度吸收导致核心过载,需情感释放’。
凌雪敲敲云母：敢情您是个情绪垃圾桶
云母委屈地缩成团。
日志末页有行小字：若见流云噬心,须至诞生之地,以真心泪重启。
实验室突然震动。顶上落灰。
城主声音从坑口传来：就知道你们会找到这。
声波箱对准坑底：交出云裔,饶你们不死。
云母突然膨胀,光丝缠住三人往更深隧道拖。
声波打空,炸塌坑口。
黑暗中小铃铛点起荧光棒：云母救命啊！
云母在前引路,隧道壁渐显荧光纹路——与病人黑纹相似但发亮。
隧道尽头是圆形石室。中心有座水晶台,正好放云母的核心。
墙上刻满字。阿木结结巴巴念：云裔……非人造,乃天外来客……借人心绪疗伤……
凌雪摸水晶台：疗伤治什么伤
云母轻轻落在台上。晶核亮起,投射出星空图。某颗星标红闪烁。
它老家出事了小铃铛猜。
云母发出悲伤鸣叫。黑纹状的荧光从墙壁流向它,晶核渐暗。
凌雪突然明白：它在吸收负面情绪治病！但吸太多撑坏了！
阿木举手：像爷爷吃多积食
差不多。凌雪翻药箱,得给它催吐。
她调了瓶药水：情感泻药。谁贡献点真心泪
小铃铛努力挤眼泪：我想想伤心事……爷爷酱菜卖光了
阿木突然大哭：我想娘！就算她不认识我！
泪水滴进药瓶。液体发出柔和蓝光。
云母主动吸收药液。晶核骤亮,喷出大量光尘。
光尘中浮现记忆片段：城主年轻时抱着婴儿云母微笑；流云城百姓欢庆；然后战争爆发,云母被改造成武器……
最后是云母逃离前,城主冷声说：情感是累赘。
光尘散去,云母缩成小球。晶核裂缝开始愈合。
坑外传来挖掘声。城主在喊：云裔必须被控制！
凌雪拍拍云母：哥们,你还想给他打工不
云母蹦起来,撞向某块墙砖。暗门滑开,露出向上阶梯。
逃生通道！小铃铛欢呼,我爷爷说老矿坑都有！
三人一云爬出地面时,夕阳正好。远处流云城静悄悄的。
云母突然飞向高空,展开成巨大光网。温柔频波笼罩全城。
难民区人们仰头,黑纹彻底消失记忆回归。
城主愣在坑边,声波箱掉落在地。
凌雪走过去：看见没人家自己会调理。
城主喃喃：我父亲说它必须被控制……
您父亲还穿开裆裤呢。凌雪递药瓶,喝点安神剂。云母比您会当领导。
云母降下来,碰碰城主前额。蓝光闪过。
城主突然流泪：它让我看见……女儿出生那天。
阿木小声问：他女儿呢
小铃铛悄声答：战死了。所以他才恨情感。
云母轻鸣,撒下光尘。城主蜷身痛哭。
凌雪望天：得,情绪垃圾桶改心理咨询师了。
她拉起俩孩子：走吧,给人留点面子。
回去路上,阿木问：师父,云母还走吗
凌雪没答。夜空流云组成两个字：暂留。
小铃铛笑：它还会写字！
凌雪摸出账单：加收文化课辅导费。城主付。
云母飘下来,扔给她一袋金币。正好够赔窗户。
成交。凌雪掂掂钱袋,下次抑郁打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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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真心·第八章
回城路上,凌雪掂着那袋金币：云母,你哪来的钱
云母变出个小钱袋图标,又变出城主书房的样子。
懂了。凌雪点头,偷城主的。
小铃铛有点担心：他刚哭那么惨,还偷他钱
医疗费。凌雪理直气壮,精神诊疗很贵的。
难民区现在像菜市场。人们记忆回来了,正忙着认亲搬家。
卫兵队长在发登记表,看见凌雪就跑：医师！城主说请您去喝茶！
烫嘴吗凌雪问。
他搬了套声波茶具。队长比划,嗡嗡响那种。
凌雪把金币抛给他：先赔窗户。剩下的买点静音耳塞。
她直接去星象塔。城主坐在废墟里,正在粘仪器碎片。
来了城主没抬头,云裔呢
外面帮人找猫呢。凌雪蹲下,还恨情感不
城主粘好一块透镜：我恨的是失控。
他展示新设计图——频率调节器,标着自愿情感共享。
云裔当中间人。城主解释,谁愿捐情绪疗伤,就换点奖励。
凌雪挑眉：比如
减税。城主指图纸,快乐情绪减得多,悲伤减得少。
小铃铛探头：那我爷爷卖酱菜很快乐,能全免吗
城主嘴角微扬：可以考虑。
云母飘进来,发出询问的嗡鸣。
城主伸手摸它晶核：抱歉。当年没能保护你。
云母变出个小笑脸,撒了点金粉。
仪器突然自动重组,变成个温和的发光体。
它同意了。凌雪看明白,但得约法三章。
她写清单：一不准强迫二不准偷情绪三不准周末加班。
城主签字：成交。
阿木跑进来：师父！我娘完全好了！她做饼谢您呢！
他娘跟着进来,端着热饼筐：多谢医师救命！
云母凑近饼筐,被烫得缩回去。众人笑出声。
新仪器当晚试运行。云母悬在塔顶,温柔频波笼罩全城。
自愿站排起长队。第一个大娘捐完抱孙子的快乐,换到减税券。
划算！她嚷嚷,明天把我老头拉来捐钓鱼的乐子！
小铃铛爷爷捐酱菜卖光的喜悦,真免了全年税。
老头乐得当场送所有人酱菜。
凌雪坐旁边记病历：情绪交易,古今头一遭。
城主操作仪器,表情放松许多。
阿木突然问：云母收这么多情绪,不会又积食吧
云母变出个消化流程图——情绪转化能量,多余的存在云里下雨。
情绪雨小铃铛想象,那下快乐雨是不是能捡糖吃
云母上下飘动表示肯定。
深夜凌雪查岗。城主还在调试仪器。
还不睡她抛过安神药。
城主接住：以前觉得必须绝对控制。
现在呢
发现共享控制更省心。城主指屏幕,云母自己会筛有害情绪。
屏幕显示某大叔想捐邻居吵架赢了的快乐,被云母打回。
它比你公道。凌雪点评。
云母变出个那当然的表情。
临走时城主忽然说：谢谢。
凌雪摆手：谢云母去。我就一牵线的。
她下楼看见阿木睡在长椅上,手里还抓着半个饼。
云母分出一缕光丝给他盖被子。
凌雪笑笑：得,保姆岗转正了。
夜空飘过细雨,带点茉莉香——云母在降快乐雨。
小铃铛在雨里边跑边喊：真有糖！柠檬味的！
凌雪抬头。流云组成两个字：晚安。
晚安。她咬了口饼,明天该收诊费了。
9
流云真心·第九章
快乐雨连下三天。流云城现在像糖罐子,连狗都摇尾巴摇得更欢。
凌雪开诊所收情绪后遗症：有人笑太多下巴脱臼,有人甜食吃多牙疼。
云母！她朝塔顶喊,控糖！控糖懂吗
云母撒下一场薄荷雨清口。顺带治好了牙疼。
城主搞情绪交易所,挂牌乐忧兑,小铃铛当掌柜。
快乐一单位换减税券,忧伤两单位换带薪假。她吆喝,特价！愤怒五单位送健身房体验！
生意火爆。只有卫兵队长愁眉苦脸：我捐了‘抓到贼’的快乐,现在看谁都像好人,咋执勤
凌雪递过辣椒水：闻闻。专治过度共情。
阿木娘在交易所旁开饼铺,用儿子康复的快乐换永久摊位权。
她偷偷告诉凌雪：其实最快乐是偷放双倍糖,看客人傻乐。
云母精准监测,给她发个诚信经营奖章——铁做的,砸到脚挺疼。
第四天出事了。
西边境传来警报：敌军真来了,领头的叫黑锋将军,专吸恐惧能量。
城主召开紧急会：情绪交易所现在征用！收集勇气抗敌！
人们挤爆交易所。可捐的勇气没多少,倒收了一大堆怕死、想跑、将军长得吓人。
云母吸饱负面情绪,晶核发灰。频波开始断断续续。
黑锋军压境,扎营十里外。探子回报：将军说就喜欢咱这味儿,恐惧拌饭能吃三碗。
凌雪爬塔顶敲云母：吐点出来！要积食了！
云母噗噗喷黑雾,变出个字：堵。
小铃铛翻古籍找到办法：需至亲之情疏通脉络。
全城找遍,最后阿木举手：我算它带大的吧
男孩抱云母唱童谣。调跑得厉害,但云母渐亮。
突然敌军袭城！黑锋将军亲率死士爬墙。
云母猛地膨胀,喷出所有积压情绪——混合口味的恐惧愤怒悲伤。
敌军被喷个正着。将军愣住,突然蹲哭：我其实怕黑！当反派压力好大！
士兵们抱头痛哭：想回家！妈妈我饿！
城主在塔上傻眼：这算打赢了
凌雪递望远镜：看,他们在交换联系方式约心理辅导。
云母清空库存,晶核透亮。快乐雨重新落下,淋得敌军扔武器跳广场舞。
黑锋将军擦泪问：能申请政治避难吗你们这包吃住还疗愈。
城主点头：可。先捐‘投降的快乐’换临时户口。
当晚庆功宴。云母变烟花,拼出和平真好。
阿木问将军：为啥专吸恐惧
将军啃饼：因为我自己怕怕。吸别人怕怕就不怕了。
逻辑完美。凌雪给他把脉：病得不轻。得长期情绪调理。
将军指云母：它答应当我赞助人。
云母变出个小钱包——还是偷城主的。
城主捂额：我库房迟早被搬空。
凌雪笑：认吧。你这儿改情绪疗养圣地了。
她望塔顶。云母正把星星排成笑脸。
也许失控没那么糟。至少比绝对控制有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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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真心·第十章
庆功宴吃到半夜,云母突然闪红灯——像颗巨型糖果信号灯。
凌雪戳它晶核：咋了又吃撑了
云母投射星图。红点在其故乡闪烁加剧,伴随求救信号。
得。凌雪摊手,保姆还得包售后。
城主调集飞船：用情绪驱动,刚研发的。
船体印满笑脸符,驾驶舱像糖果屋。将军自愿当船员：我熟悉星际路线！
小铃铛和阿木挤上船：情绪翻译官到位！
航行三日,抵达云母故乡。星球表面灰暗,裂缝渗黑雾。
云母钻出飞船,发出悲鸣。同类云朵飘来,全都灰扑扑病恹恹。
凌雪检测环境：负面情绪超标。需要大规模情感净化。
阿木举手：我能哭！要多少眼泪有多少！
将军操作情绪收集器：我先捐‘迷路的悲伤’。
净化开始。云母带领同类盘旋,吸收飞船输送的积极情绪。
星球渐亮,裂缝愈合。当地云朵恢复色彩,组成谢谢图案。
返程前,云母与同类道别。它分出一半晶核留给故乡。
会减弱吗城主问。
凌雪检测：情感输出减半,但够用。
回城发现流云城变了。人们自发改建情绪交易所,新增星际慈善窗口。
小铃铛爷爷捐酱菜宇宙销量第一的梦想,换得飞船命名权——酱菜号。
将军开心理诊所,专治战争创伤。招牌写：怕怕就来,包哭包笑。
阿木娘研发情绪饼,馅料随心情变色。快乐馅粉红,忧伤馅淡蓝,畅销全城。
月末庆典,云母悬空播放星际救援纪录片。
放到凌雪给外星云朵把脉时,全场笑翻。
肃静！城主敲桌,现在投票是否加入星际情绪联盟。
全票通过。只有卫兵队长投反对：外星云万一带病毒呢
云母朝他撒了点过度担忧清除粉。队长开始跳踢踏舞。
深夜,凌雪坐塔顶啃饼。云母飘过来,变出个小奖章：最佳星际保姆。
谢了。她弹弹奖章,下次出差涨工资。
星空璀璨。流云温柔。
城主爬上来递茶：其实失控也不错。
凌雪抿茶：早该这样。绝对控制累死人。
云母用星光写公告：周末团建：星际公园一日游。包情绪保险。
阿木在下面喊：师父！外星云寄来感谢信！附赠情绪糖果！
糖果落地变成小云朵,蹦跳着撒欢。
凌雪笑了：行,这售后我认。
她朝星空举杯。流云组成两个字：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