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进艾尔温森林的每道树缝时,黎平的靴底碾过最后一块朽木——渣子嵌进靴纹,混着潮湿的腐味。他攥紧腕上的青铜护腕,那是师父咽气前塞给他的镇魂锁,此刻正跟着林间的风一起颤,发出细碎的嗡鸣。
视线落向脚边的溪流,暗红苔藓顺着水痕爬得蜿蜒,像谁把碾碎的星轨泼在了地上。以星辰为证……黎平指节攥得发白,喉间滚出古老咒语的尾音。
咻——三支箭突然撕开风!
淬毒的箭簇笃笃笃钉进他身后的橡树,箭羽缠的银丝泛着妖异蓝光,腥气飘进鼻间——是月影教派的蚀骨银。黎平反手拽出背后的断云,剑身寒光一闪,已然映出远处山丘上的紫火——那是教派的祭坛在烧。
循着微弱的喘息声拨开灌木丛时,他愣了愣。
少女蜷在树根下,月光像融化的银,顺着她耳后发梢淌下来。银发铺在地上,凉得像冰丝,发间别着半片碎月亮石,石缝里还嵌着血珠。黎平伸手去探她的颈脉,镇魂锁突然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猛地缩回手。
少女左肩的伤口正渗着星尘似的光粒,飘到空中就散成萤火。树桠上的夜枭嘎地扑腾起来,惊得整片林子的虫鸣都断了。
精灵血脉……黎平摸向怀里的羊皮卷——师父留的《古精灵语》里画着月影族图腾,正和那月亮石的纹路严丝合缝。他忽然想起传说:这群人曾以灵魂为祭,跟星辰换永生,却因背誓被打入幽影界,只剩血脉里锁着星核的余温。
唔……少女的睫毛颤了颤,像蝶翼扫过他的手背。
她睁开眼的瞬间,碧绿瞳孔里晃过破碎的画面:燃烧的星舰炸成火星,断裂的月虹桥坠进黑雾,黑袍人举着滴黑血的权杖,离她的脸只有一寸。他们要挖我的星核……她的声音轻得像风里的风铃草,却咬着牙攥紧了他的袖口,我爹是星界守卫,娶了月神的女儿——他们恨透了这混血的星核。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镇魂锁突然亮起金色符文,像活过来的蛇,爬满黎平的手腕。他心口猛地一沉:不是偶然穿越,三百年前月影族最后的王子埋在这片森林的星核之种,早等着他的血脉来接。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树冠,少女苍白的手指按上他的心口。断云剑的嗡鸣突然低下去,像一声终于落地的叹息,融进两人交缠的呼吸里——那是跨越三百年的誓约,终于在晨光里落了锚。
二
第一缕晨光刚刺破树冠的缝隙,黎平腕上的青铜护腕突然发烫——古老符文像活过来的金蛇,顺着腕骨往上爬。他猛地攥紧拳,终于彻悟:自己踏足这片森林从不是偶然。三百年前月影族最后的王子埋下的星核之种,早循着血脉的牵引,等他来赴这场与精灵公主的誓约。
少女苍白的手指按在他心口时,断云剑的嗡鸣突然柔下来,像一声落进晨雾里的叹息。跟我来。她的声音还带着刚苏醒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碧绿眼眸里晃过星舰燃烧的残影。黎平望着她单薄得像要被风刮倒的背影,师父临终前的话突然撞进脑海:真正的武者,从不是为了攥紧力量而战,是为了护住想护的人。
他们钻进迷雾裹住的幽谷,腐叶烂泥踩上去吱呀作响,空气里除了霉味,还掺着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黎平把断云剑横在身前,剑刃上的星辉纹路突然亮了——竟和少女左肩未愈的伤口泛起的光粒隐隐共鸣。他注意到,她每走七步就会膝盖打颤,像被无形的重铅拽着,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银发。
他们为什么非要你的星核黎平放慢脚步,伸手扶了她一把。
少女猛地停住,发间那半片碎月亮石映着她煞白的脸。我父亲是星界的守卫,却娶了月神的女儿。她指尖抚过护腕上的符文,声音轻得像要飘走,月影族靠星核维系永生,可月神的条件是献祭灵魂。三百年前,父亲摔碎了誓约石,背弃了献祭——如今教派首领要抓我,就是想重启仪式,用我的星核赎他们的永生。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咻咻的破空声!这次不是三支,是十二支淬毒的银箭,像黑蜂群似的扎过来。
跑!少女拽着黎平的胳膊就往密林里冲。断云剑在他手中旋成一道寒光,斩落的箭簇在空中嘭地炸开,黑雾呛得人喉咙发紧。青铜护腕烫得越来越厉害,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他们跌跌撞撞穿过荆棘丛,衣袍被勾出破口,血珠渗出来,混着少女身上飘出的星尘,落在地上亮了又灭。
直到咚的一声,两人双双撞进了一处隐蔽的天然石洞。
洞内一片漆黑,可少女刚靠上石壁,嵌在岩缝里的星辉石突然次第亮起——幽蓝的光顺着石壁往上爬,把洞窟照得像浸在深海里。黎平看着她发梢滴落的星尘落在地上,竟慢慢晕开,扭成一串弯弯曲曲的古老符号。这是……月影族的墓志铭
不,是星核之种的指引。少女虚弱地滑坐在地,背靠着凉凉的石壁,父亲把它藏在了——
嗷——洞外突然传来野兽般的嘶吼,打断了她的话。
黎平立刻转身举剑,断云剑的寒光里,三个披着鸦羽斗篷的身影堵在了洞口。斗篷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股尸臭味,为首者手中的银刃滴着黑血,落在石地上滋滋冒白烟。月影公主,他的声音像砂纸磨着岩石,压着狠劲,乖乖把星核交出来,还能留你个全尸。
少女突然抓住黎平的手腕,他只觉掌心一阵灼痛——青铜护腕上的符文开始疯狂流转,洞内所有星辉石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那些光在半空拧成一团,织成熟悉的星座图案,最后凝出一把泛着冷光的虚幻长剑。
快!少女银牙咬破指尖,鲜红的血珠啪地按在护腕中央。青铜外壳像遇热的冰,竟一点点变得透明——里面裹着个银蓝色的光团,正缓缓旋转,正是三百年前埋下的星核之种!
黎平心头一震,师父的话又响起来:真正的力量来自守护。
猎手们已经举着银刃冲了进来,洞窟瞬间成了星辉战场。黎平挥动断云剑,剑锋所过之处,空中的星辉立刻凝成尖锐的冰刃,跟着剑势扎向敌人。他余光瞥见少女的银发被星风吹得飘起来,发间的月亮石亮得晃眼,像极了古籍里画的、披着星光出嫁的月影新娘。
而她身后,护腕里的星核之种越转越快,光芒漏出来,裹住了他们两人——三百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苏醒的时刻。
三
星辉战场的光芒像燃尽的烛火般一点点暗下去,三个猎手的银刃断成数截,在星尘里打着转,最后沉进地上的积灰。黎平握了握手中的断云剑,只觉重量骤减——剑锋上凝结的冰刃化作细碎的星絮,飘到少女发间就散了。她虚倚着洞壁,冷汗浸湿了鬓角的银发,发间那半片月亮石只剩微弱的荧光,像快熄灭的萤火。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的声音带着喘息,指尖抚过护腕上还在流转的金纹,月影教派的首领……他早把灵魂卖给了幽影界,根本不是凡人。
黎平刚要开口问,洞穴深处突然飘来一阵吟唱。那声音裹着青苔的湿意,又混着石碑被潮水冲刷的钝响,沉得像从地底冒出来。下一秒,洞内所有星辉石唰地全亮了,幽蓝的光在穹顶织成旋转的星座,北斗的斗柄正对着洞穴深处,像在引路。少女的瞳孔猛地收缩:是星核之种……它在回应这吟唱!
他们循着光往深处走,尽头赫然立着一扇拱门——整块石壁都嵌满星辉石,上面的纹路弯弯曲曲,竟和黎平护腕上的符文一模一样。他试探着伸手去碰,青铜护腕突然暖起来,像是有生命般,符文顺着指尖爬到拱门上,两处纹路一触即合,发出咔嗒一声轻响。这护腕……竟是钥匙
拱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两侧墙壁刻满了银色的精灵文字,被星辉一照,像活过来的蛇在爬。少女的银发在光里飘着,轻声说:这是月影王族的星葬所,父亲说过,里面沉睡着历代王族的星核……她的话突然顿住,脸色瞬间煞白,像见了鬼似的。黎平猛地转头,只见石阶尽头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那人披着月白色的长袍,衣摆绣着银线织的星座,银发间别着一块完整的月亮石,石面亮得能照见人影。他的眼睛深不见底,像盛着整片夜空,手中握着一根权杖——杖顶嵌着的星辉石正滴着细碎的星光,落地就凝成小水珠。欢迎回来,星核的继承者。他开口时,声音像裹着共鸣,在洞穴里嗡嗡作响,我是月影族最后的大祭司,守在这里三百年了。
黎平瞬间握紧断云剑,却惊觉剑身竟在微微颤抖,像是怕极了这老者。大祭司轻轻抬了抬手,两侧的星辉石突然飘起来,织成一道光幕——三百年前的画面在光里炸开:月影王城的尖塔在星火中崩塌,月神的使者披着白纱,手持金色权杖降落在祭坛前,年轻的王子穿着染血的铠甲,噗通一声跪在石阶上,掌心托着一枚发光的种子……
你终于来了。大祭司转向黎平,目光落在他的护腕上,你的血脉里,流着三百年前那位东方武者的血,也流着星核的歌。他又抬杖指向少女,而你,是月影族最后的公主,星核必须在三天后的月圆之夜重归王座,否则幽影界就会吞掉整片森林,连带着星界也会崩塌。
轰——!
洞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道石阶都剧烈震动起来,石屑像下雨似的砸在肩上。大祭司脸色一变,猛地挡在少女身前,权杖挥出一道星光屏障——嗤啦一声,袭来的黑焰撞在屏障上,瞬间被烧得烟消云散。黎平探头一看,洞口涌进十几个披着鸦羽斗篷的猎手,他们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紫光,手中银刃滴着的黑血落在地上,竟腐蚀出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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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大祭司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决绝,顺着石阶往下,就是星葬所的核心!只有在那里,才能唤醒星核的真正力量!他转身面对涌来的黑焰,权杖上的星辉突然暴涨,像撑开的巨伞,我会挡住他们,你们……别回头!
黎平看着大祭司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少女,师父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得像在耳边:真正的武者,不是为了攥紧力量而战,是为了护住该护的人。他一把抓住少女的手,护腕上的符文疯狂流转,金光照亮了向下的石阶。
当他们踉跄着冲向星葬所深处时,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那是星辉屏障碎裂的声音,混着大祭司最后的吟唱,在洞穴里久久不散。
四
星葬所的穹顶高得像吞了整片夜空,星辉石像碎钻嵌在黑石里,顺着穹顶的弧度铺成流动的银河——连呼吸都能搅起细碎的光尘。黎平半扶半抱地让少女靠在中央石台边,她的银发沾着星尘,贴在苍白的颊边,连呼吸都轻得像要断。他腕上的青铜护腕突然嗡地一声,符文像活过来的金纹,顺着石台表面的古图腾爬动,两处纹路一触即合,震得石台微微发颤。
星核之种就沉在石台底下,大祭司的声音从入口方向飘来,带着被黑焰灼烧的沙哑,唯有继承了守护者血脉的人,才能把它唤醒。
少女颤抖着抬起手,指尖抚过石台上的浮雕——那是月影族先祖跪在星辰下的画面:男子举着剑,女子托着星核,银辉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当她的指尖按在浮雕中央的星形凹槽时,青铜护腕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黎平猛地闭眼,再睁开时,只见穹顶的星辉投下一道光,把他的影子映在石壁上——那影子竟突然拉长,与石壁上刻的三百年前东方武者的浮雕合二为一,连握剑的姿势都分毫不差。
原来如此……大祭司的声音里裹着悲悯,三百年前的星核守护者是你父亲,他把血脉和誓约都刻进了这护腕里——你,是他的延续。他转向少女,目光落在她发间的月亮石上,而你,是月影王族最后一缕血脉,是星核的‘容器’。
轰隆!
石台突然剧烈震动,穹顶的星辉石投射出破碎的画面:星舰在夜空中炸成火球,断裂的月虹桥像银色丝带般坠进黑雾,无数黑影从幽影界涌出来,啃咬着月影族的铠甲……黎平盯着石壁上自己与先祖重叠的影子,突然明白——那剑锋划破的不只是敌人的甲胄,更是隔了三百年的时空。
不……这不是预言!少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的皮肉,碧色瞳孔里翻涌着银光,这是我父亲的记忆!她发间的半片月亮石突然浮起来,石面上映出一个男子的背影,他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要等‘星辉引路、青铜为证’的人……就是你!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一声震得耳膜发疼的巨响。黎平冲到入口,只见三个猎手的尸体倒在血泊里,银刃断成了废铁——但更远处的黑暗里,传来重物碾地的咕噜声,紫色火焰像活蛇似的顺着石缝爬进来,烧得空气都泛着焦臭。大祭司拄着权杖踉跄过来,长袍下摆已被黑焰烧破,焦黑的布料上还在冒烟:是教派首领来了!他手里的星蚀之刃能吞掉所有光明,连星辉石都挡不住!
就在这时,石台中央的星形凹槽突然咔地裂开。黎平低头一看,一枚银蓝色的光团正从石缝里慢慢浮起——正是星核之种!青铜护腕的温度瞬间飙升,烫得他差点松手,断云剑却像有了意识,自动从鞘里弹出来,剑柄撞进他掌心,剑锋直指穹顶。
嗡——
整座星葬所的星辉石同时亮起,幽蓝的光在空中织成一串流动的符号,跟着就飘出了歌谣——有精灵语的婉转吟唱,也有古汉语的铿锵短句,两种语言缠在一起,竟形成了完整的《星核之歌》。
快唱!大祭司将权杖狠狠插进石台,星辉瞬间从杖顶涌出来,在入口处凝成一道光墙,这是唤醒星核的咒语!晚了就来不及了!他的银发被光墙的反震力掀起来,脸上已爬满了细密的血纹。
黎平看着靠在石台上、连抬头力气都快没了的少女,师父的话突然在脑海里炸响——这次不再是临终的低语,而是带着力量的回响:真正的力量来自守护。他深吸一口气,张口就唱出了第一个音节——那些词像刻在血脉里,根本不用思考,有精灵语的柔,也有古汉语的刚,混着断云剑的嗡鸣,在穹顶下荡开。
少女愣了愣,随即跟着唱了起来。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像月光般清透,与黎平的嗓音缠在一起。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星核之种突然炸开刺眼的白光,整个星葬所的穹顶开始旋转,星辉石像流星似的往下掉,砸在地上碎成星尘。黎平的眼前闪过三百年前的战场:星舰残骸里,他的父亲穿着和他一样的青铜护腕,正与月影王子背靠背作战,剑锋上的星辉照亮了整片夜空……
小心!
少女的惊呼刚响起,地面突然裂开一道巨缝。星核之种从光团里飘出来,缓缓升向空中。大祭司踉跄着后退,声音里满是惊惶:它要脱离束缚了!黎平伸手去抓,指尖刚碰到星核,就被一股刺骨的寒意扎得缩回手——那不是体表的冷,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冰意,像有无数星碎片要钻进他的血脉。
下一秒,星核之种突然化作一道银蓝色的流光,嗖地扎进了他的胸膛!青铜护腕上的符文瞬间熄灭,像耗尽了所有力量,变得冰冷而沉寂。
黎平猛地喘了口气,再抬头时,心脏骤然一紧——少女不见了。石台边空荡荡的,只有她掉在地上的半片月亮石,还在微微发亮。大祭司倒在不远处,权杖断成了两截,胸口插着一枚银刃,眼睛还圆睁着,望着入口的方向。
桀桀桀……
洞外传来令人牙酸的狞笑,紫色火焰已经吞掉了半个洞窟,火舌舔着石壁,把星辉石烧得滋滋作响。黎平握紧断云剑,剑身上的星辉纹路突然亮了,顺着手臂爬上来,缠上他的眼尾——那里浮起了和月影族一样的银纹。
他低头看了眼胸口,那里还残留着星核的冰意,却又透着一股滚烫的力量。
欢迎来到真正的战场。黎平低声说,声音里没有了丝毫犹豫。他转身,迎着扑面而来的火海,举剑冲了上去。
五
黎平是被胸口的灼痛惊醒的。他猛地睁开眼,星葬所的穹顶裂了道大口子,月光像银色的瀑布般砸下来,正落在大祭司的遗体上——银白长袍浸满了发黑的血,星尘粘在血渍上,亮得刺目。断云剑在他掌心颤个不停,剑锋映出洞外的景象:紫焰像活物般翻涌,火舌舔着石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火光里晃悠,斗篷下摆扫过地面时,连星尘都被烧成了灰。
星核继承者……低沉的声音裹着冰碴子飘进来,像寒冬的风刮过骨缝,你胆子不小,竟敢把沉了三百年的星辰之力挖出来。
黎平撑着地面站起来,看清了来人:披着暗紫色的长袍,斗篷边缘绣着破碎的月牙纹,针脚里还嵌着幽影界的黑砂。那人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浮着一把弯刀——不是金属做的,是暗物质凝成的,刀刃上裹着浓得化不开的黑雾,连月光照上去都被吞得干干净净。
星蚀之刃。黎平咬牙,摸了摸腕上的青铜护腕——符文虽灭,掌心却烫得厉害,像有团火在烧。他忽然明白,星核之种早钻进了他的血脉,和他的心跳缠在了一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又响起来,这次不是教诲,是带着温度的叮嘱:真正的武者,不是为了逞凶而战,是为了护住那些比力量更重要的东西。
你就是月影教派的首领黎平举剑横在身前,声音在空旷的星葬所里荡开,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
赶尽杀绝首领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扭曲的虔诚,月影族才是叛徒!三百年前,他们用星核之种偷了月神的永生之力,却让月神之子死在幽影界的乱军里!我不过是替神完成审判,把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拿回来!他猛地挥下月蚀之刃,黑雾瞬间化作无数利爪,带着腥气扑向黎平。
锵!断云剑自动弹出剑鞘,黎平旋身挥剑,剑锋划出一道圆弧,星辉瞬间凝成屏障。利爪撞在屏障上,嗤地化成黑烟。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星核在共鸣,《星核之歌》的旋律在脑海里响得越来越清晰,顺着血脉爬向剑锋。
胡说!黎平踏步向前,剑峰直指首领的咽喉,月影族的血脉里刻着对星辰的誓约,从来没背叛过!
刀剑相撞的瞬间,星尘炸成了风暴。黎平盯着首领的眼睛,突然瞳孔一缩——那漆黑的瞳孔里,竟嵌着一个锁链状的图腾,和古籍里画的月神囚印一模一样!
小心!他不是教派首领,是月神的堕落使徒!
少女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清透却带着急意。黎平还没反应过来,星蚀之刃突然暴涨数倍,黑雾缠在一起,化作一条巨大的黑龙,张开血盆大口就朝他咬来。
他被迫后退,后背却撞上了大祭司的遗体。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不能退!他猛地咬破指尖,将带血的指尖按在大祭司身旁的权杖残片上。
以星辉为证,以血脉为引!黎平低喝。
嗡——星葬所里残存的星辉石突然全部亮起,幽蓝的光在地面织成巨大的咒文,正是月影族的守护誓约。
不可能!首领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愕,没有月影公主的血契,你怎么能催动王族咒文!
因为誓约从来不是单方面的。黎平的声音里带着星核的力量,像星辰在说话。星辉石突然化作流光,钻进他的胸口——无数记忆涌进脑海:三百年前月影王城的庆典、父亲与月影王子交握的手、月神撕毁婚约时的雷霆、还有少女的父亲抱着襁褓中的她,把月亮石碎片塞进她发间的画面……
原来,不是月影族背叛了月神,是月神嫌弃凡人血脉污浊,撕毁了与月影族的婚约,还迁怒于刚出生的混血公主,派使徒追杀了三百年。
你以为你在替神行事黎平举起断云剑,剑锋上的星辉越来越盛,你不过是个被神利用的傀儡!
他猛地挥剑斩下,断云剑瞬间化作银河般的光柱,裹着星核的力量撞向星蚀之刃。咔嚓一声,暗物质凝成的刀刃寸寸碎裂,黑雾被星辉烧得尖叫着消散。首领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无数黑絮,被光柱一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紫焰灭了。黎平腿一软,跪倒在地,断云剑当啷掉在地上。星葬所开始剧烈震动,穹顶的星辉石逐一熄灭,碎石像下雨似的砸下来。
黎平!
他抬头望向入口,月光下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银发披在肩上,发间别着那半片月亮石,碧色的眼睛里映着他的身影。
你……还记得我吗她走过来,声音轻得像叹息。
黎平看着她耳后那道浅浅的疤痕——和记忆里,那个在星葬所里抓着他手腕的少女一模一样。他笑了,撑着地面站起来,捡起断云剑,走向她。
身后的星葬所开始坍塌,碎石滚落的声音里,三百年前的誓言在星空中回响:以星辰为证,以血脉为盟,守护彼此,直至星辉熄灭。
他们并肩走出洞穴,月光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
六
轰隆——!
星葬所的穹顶砸下一块磨盘大的黑石,黎平猛地拽住月影公主的手腕,断云剑在掌心震得他指节发麻。少女的银发被星尘裹着飘起来,发间那半片月亮石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银光,竟在身前凝成一道临时的光盾,挡住了坠落的碎石。跟我走!从密道出去!她转身冲向阶梯,银发扫过黎平的手背,凉得像冰。
黎平跟着她跌跌撞撞往上跑,碎石砸在肩甲上砰砰作响,靴底碾过星尘碎渣,混着大祭司的血,在石阶上留下暗红的印子。体内的星核之种像揣了团活火,每跑一步就往四肢百骸窜一下,沿途的星辉石被这股力量震得碎裂,化作流光缠上他的衣摆。
当两人冲出洞口的瞬间,黎平倒抽一口冷气——整片艾尔温森林都在烧。紫色火焰像贪婪的蛇,顺着溪流爬满了每一棵古树,浓烟裹着焦臭冲上夜空,把皎洁的月亮染成了诡异的绛紫色。
停下!月影公主突然拽住他,声音里带着哭腔,指尖掐进他的手腕。黎平转身,只见火光里缓缓走出三个身影,都披着绣着银月纹的白袍,不是之前的鸦羽斗篷猎手——他们的眼睛是纯粹的银白色,没有一丝瞳孔,气息冷得像万年冰窖。
月神的使者……黎平攥紧断云剑,想起大祭司临终前的话,真正的杀招不是教派,是月神派来的清道夫。
最前方的使者举起权杖,顶端嵌着的月神银眼图腾突然亮起。咻的一声,一道月光凝成的锁链像淬了冰的钢鞭,直直射向黎平的胸口。他挥剑去斩,当的一声,锁链竟没断,反震力让他虎口发麻。星核之种在体内疯狂震颤,像是在惧怕这股力量。
噗通一声,月影公主突然跪倒在地,发间的月亮石碎片开始龟裂,银粉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掉。他们要的不是星核……是我的灵魂……她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映着使者的银眼,三百年前,月神就定下契约,月影族的混血必须献祭灵魂,才能平息她的怒火。
我不准!黎平立刻挡在她身前,断云剑与体内的星核同时发烫,剑身上的星辉纹路开始扭曲。他突然想起大祭司的警告:当月神的使者亲自出手,星核之种会被强行剥离,到时候不仅是星核,宿主的灵魂也会被一并撕裂。
原来她早就知道——知道他是星核继承者,知道跟着他会面对什么,却还是抓着他的手跑了一路。
三个使者同时举起武器,月光在他们身前凝成数十支银箭,箭尖泛着刺骨的寒光。黎平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涌进喉咙,他猛地将血珠按在早已熄灭的青铜护腕上。嗡——护腕突然亮起,这次不再是金色符文,而是掺着月光的银白色,像有两条光蛇在腕上缠绕。
断云剑突然发出一声长鸣,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他的胸膛!星核之种与月光在他体内轰然相撞,随即融合成一股新的力量,顺着血脉爬向掌心,在那里凝成一枚星形的光纹。
以星核为证,以血脉为盟!黎平的声音裹着星辰的轰鸣,在燃烧的森林上空回荡,我黎平在此立誓——此生守护月影族血脉,纵是魂飞魄散,也绝不让星辰之约蒙尘!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银白的光从他体内渗出来,裹住了身后的月影公主。星核之种从他胸口飘出来,越来越亮,最后化作一颗流星,嗖地坠向森林深处——那是他引开使者的力量,也是给这片土地留下的最后一丝星辉。
黎平!月影公主伸出手,却只抓住一把冰冷的星尘。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绛紫色的夜空时,艾尔温森林已成一片焦土。月影公主跪在焦黑的土地上,掌心攥着最后一片没碎的月亮石,石面映着她苍白的脸。她望着东方升起的朝阳,耳边还回荡着他最后的誓言,带着星尘的温度,久久不散。
而在三百里外的云端之上,月神的水晶宫殿突然泛起涟漪。祭坛深处,一个被锁链封印的玉盒正在微微震颤,盒面上刻着的东方武者与月影王子的浮雕,正慢慢变得清晰——某个被尘封了三百年的记忆,终于要醒了。
七
黎明的光刺破浓烟时,月影公主还跪在焦黑的土地上。掌心的月亮石碎片凉得像冰,边缘的裂痕硌着她的指尖,渗进一丝血珠。艾尔温森林成了一片死寂的废墟,被紫焰烧黑的树干歪歪斜斜地立着,嵌在树皮下的星辉石碎片闪着微弱的光,像濒死之人最后一口气里的萤火。朝阳明明升起来了,金色的光落在她银发上,却暖不透她眼底的空茫。
就这么……消失了吗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被风一吹就散。三百年前,父亲抱着襁褓中的她,说过有个东方武者为了护月影族死在了星葬所;三百年后,另一个东方少年把自己化作了星核之种,坠进了这片被诅咒的焦土。
嗡——
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月影公主猛地抬头,看见废墟最深处的焦土裂开一道细缝,一缕银光从缝里渗出来,像有生命似的,在晨雾里绕着圈往上飘。那银光越来越多,渐渐聚成一团,又慢慢摊开、拔高——一座半透明的城池在光里显形,城墙是用破碎的星辉石堆砌的,砖缝里还沾着三百年前的星尘;塔楼的尖顶歪歪斜斜,飘着星核之种的残影,像随时会散掉的烟。
星烬之城……她失声轻呼。
欢迎回家,月影公主。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月影公主转头,心脏骤然一缩——大祭司的遗体正悬浮在一道光柱里,银白长袍上的血渍在光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流转的星辉纹路,像活着时一样。星核之种没有毁灭,它只是……他的话突然断了,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晨雾稀释的墨。
月影公主往前扑了两步,却只抓了一把空。这时,星烬之城的城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无数星辉碎片从城门里飘出来,在空中盘旋、重组——三百年前月影王城的模样在她眼前展开:挂满银灯的长廊、刻着星座的祭坛、还有她小时候爬过的那棵老星辉树……她瞬间明白过来,这座城是星核之种凝成的投影,而黎平的灵魂,就被封在最中央那座最高的星辉塔里。
你必须选。大祭司的残影又凝实了几分,指向城门,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要么进去,把星核之种彻底封印,永绝月神的追杀;要么……他的身影突然崩解成无数光点,剩下的话散在风里,没了声息。
要么什么月影公主攥紧月亮石,指尖的血珠渗进石缝,让碎片亮了一瞬。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震得焦土上的灰都飘了起来。她猛地转身,瞳孔一缩——一支银甲骑士团正穿过废墟朝她奔来,甲胄上的月神图腾泛着冷光,旗帜是破碎的银月纹,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领头的骑士高举着一柄长矛,矛尖是月光凝成的,泛着刺骨的寒气。
月影族余孽!领头骑士勒住马,声音像冰锥砸在石上,以月神之名,交出星核之种,可饶你魂飞魄散之苦!
骑士团的马蹄踏得焦土簌簌掉渣,长矛的寒光已经逼到眼前。月影公主低头看了看掌心的月亮石,又回头望向星烬之城——城门正在缓缓闭合,门缝里的星辉越来越暗,像是在等她最后的决定。
她的碧色眼眸里闪过一丝决然,猛地握紧月亮石,将碎片按在自己的胸口。我选……
话音未落,领头骑士的长矛已经破空而来,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
八
月影公主的指尖刚碰到星烬之城的城门,冰凉的星辉石就突然硌了下她的指腹——跟着传来咚咚的震颤,和黎平临终前她按在他心口时的心跳,一模一样。
三百年前的王城幻影像碎玻璃般炸开,城门后根本不是城池,而是漫天悬浮的星核碎片。每一片都亮着银蓝色的光,里面浮着黎平的侧脸:有他在星葬所里皱眉问为什么时的认真,有他挡在她身前举剑时的决绝,还有他递水给她时,耳尖悄悄泛红的温柔。她的碧色瞳孔突然泛起银光,发间最后那片月亮石咔嚓裂成碎渣,没落地就缠上她的手腕,凝成一串银色锁链,链节上刻着极小的星纹。
以月影王族之名……她的声音抖着,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掌心之前被黎平的星核烙下的光纹突然发烫,与城门上的古图腾撞在一起,发出嗡的共鸣。整座星烬之城开始旋转,漫天星核碎片在空中飞掠、重组,渐渐拼出一行古老的精灵文字——那是三百年前未完成的契约。
要么进去封死星核,让月影族彻底断根;要么……接过他的血脉,做新的星核继承者。大祭司的残影终于补完了那句话,声音里裹着三百年的沉重。
嗤——
月神使者的长矛已经逼到眼前,矛尖的寒光刺得她眼睛发疼。月影公主猛地转身,银甲骑士团投射来的月光突然在她周身凝住,化作半透明的屏障。她终于懂了黎平的牺牲——星核之种从来不是消失,是在等一个能和它共鸣的灵魂;就像三百年前父亲没能完成的誓约,黎平用命铺了路,现在该轮到她了。
我选——她举起缠着银链的手腕,锁链突然绷紧,链节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继承他的星核,守好这片土地!
话音刚落,漫天星核碎片唰地全部坠落,砸在她脚边的焦土上,却没溅起灰——反而像融化的银,聚成了一块完整的月亮石,石面映着她的身影。发间的银光顺着锁链爬进她的胸膛,心口突然传来熟悉的灼痛,和黎平被星核钻进身体时的感觉一样。
疯女人!领头骑士的惊呼变了调,你知道成为继承者要付出什么吗永生被绑在这里,连灵魂都不能离开!
我知道。月影公主笑了,指尖抚过新凝成的月亮石。就在这时,星烬之城的穹顶突然被撕裂,一道流星拖着银蓝色的尾焰砸下来——落地的瞬间炸开,不是火光,是漫天星尘。
真正的力量来自守护。
黎平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像贴在她耳边说的,带着星尘的温度。月影公主转头,看见星尘在空中凝成他的轮廓,举着断云剑的姿势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她握紧手腕上的锁链,锁链瞬间拧成一柄长剑,剑锋上裹着星核的光。
杀!骑士团的长矛同时刺来。
月影公主旋身挥剑,剑锋扫过的地方,月光长矛咔嚓就断,化作萤火飘散开。她看见三百年前的父亲举着权杖从星尘里走出来,黎平站在她身侧,三人的身影叠在一起,剑与权杖的光芒缠成一股——三百年前的遗憾,三百年后的承诺,终于在这一刻合二为一。
银甲骑士团的甲胄在星辉中寸寸碎裂,月神使者的哀嚎被风吹散,连最后一缕月光都化作了萤火。
当黎明的阳光彻底穿透星烬之城的废墟时,月影公主跪在焦土上,掌心握着那枚重生的月亮石,石面亮得像装了整片星空。她身后,星核之种的光芒渐渐淡下去,化作一缕银烟,慢悠悠地飘向东方——那是黎平的故乡,也是他们新契约的起点。
风里传来细碎的吟唱,是《星核之歌》的调子,混着黎平的声音,和她的歌声缠在一起,在艾尔温森林的废墟上,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