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我的夫君是仙道魁首,光风霁月的临渊仙尊。他斩妖除魔,守护三界,是悬于苍穹之上、不可亵渎的皎月。可他们不知道,每逢月圆之夜,他会悄然离去,化身血洗三界的魔尊玄夜,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噩梦。
而我,是他最温柔贤惠的道侣,也是他亲手创建的魔域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
我们彼此扮演,心照不宣,在两个极端身份中维持着脆弱的平衡。直到那一天,他带回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对我说,他要废了我,立她为仙后。他看着我的眼神,冰冷又陌生,仿佛我们之间三百年的情爱,只是一场可笑的幻梦。
1
把这盆月见草扔了。
苏临渊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冷得像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
我正小心翼翼地为那盆娇嫩的灵植浇水,闻言,指尖微微一颤。
月见草,只在夜晚绽放,喜阴恶阳,是魔域特有的植物。三百年前,他从魔域带回这株幼苗,亲手种下。他说,此草虽生于污秽之地,却有静心凝神之效,适合我这种灵力低微的人。
我那时只是含笑应下,心中却明镜似的。
这草,根本不是用来静心的,而是用来滋养魔气的。他需要它,就像需要呼吸一样。
我佯装不知,悉心照料了三百年。这盆月见草,就像我们之间那个不能言说的秘密,安静地横亘在我们中间。
如今,他却要我亲手扔了它。
我的心,蓦地一沉。
夫君,这月见草长得好好的,为何要扔了我放下水壶,柔声问道,语气一如既往的温顺。
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了殿外。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他白衣胜雪的怀中,抱着一个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青衣,被血染得斑驳,显然受了重伤。她紧紧依偎在苏临渊怀里,那是我从未有过的待遇。三百年来,他连牵我的手都屈指可数,更遑论如此亲密的拥抱。
她叫柳清晏,苏临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体质纯净,不喜魔气。从今往后,这临渊殿内,不得再出现任何与魔域相关的东西。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好,听夫君的。
我抱着那盆月见草,转身走向殿外。与苏临渊擦肩而过时,他怀中的柳清晏忽然睁开眼,冲我虚弱地一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我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当晚,苏临渊将柳清晏安置在了他的寝殿,并派仙侍传话,让我搬去偏殿。
我名义上的贴身仙侍小翠气得浑身发抖:夫人!仙尊他太过分了!那女人来路不明,他凭什么……
小翠。我打断她,声音平静,收拾东西吧。
小翠眼圈一红,终究没再说什么。
就在我们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这座我住了三百年的主殿时,苏临渊却带着柳清晏走了进来。柳清晏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云锦仙裙,小脸苍白,更显得楚楚可怜。
临渊哥哥,她柔柔弱弱地开口,姐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都是清晏不好,不该叨扰仙尊和姐姐的。
苏临渊拍了拍她的手,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责备:阿芜,清晏她天性善良,你莫要为难她。
我笑了,三百年来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如此讽刺。
我为难她苏临渊,你告诉我,我究竟是碰了她一根手指,还是骂了她一句
他似乎没料到我敢顶嘴,眉头紧锁: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的态度,取决于你的行为。我冷冷地看着他,让她住进你的寝殿,让我搬去偏殿。苏临渊,三界之内,怕是找不出比你更会羞辱妻子的仙尊了。
放肆!他厉声喝道。
小翠鼓起勇气,挡在我身前:仙尊息怒!夫人只是一时心直口快!
苏临渊眼中寒光一闪,一股磅礴的仙力瞬间涌出。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小翠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整个人被扇倒在地。
他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动手打了我的人。
2
我扶起嘴角淌血的小翠,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如冰刃般直刺苏临渊。
苏临渊,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今天动了我的人,是当我死了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大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苏临渊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从未见过我这个样子。三百年来,我一直是他身后那个温顺、娴静、从无怨言的影子。他或许以为,我会像往常一样,默默忍受这一切。
他错了。
他怀里的柳清晏瑟缩了一下,怯生生地说:临渊哥哥,姐姐好像生气了……都怪我……
苏临渊回过神,眼中的错愕被冷漠取代。
阿芜,你闹够了没有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清晏身具万年难遇的九窍玲珑心,是纯净的先天道体,对我的修为大有裨益。我娶她,是为了仙道,为了三界。你作为我的道侣,理应识大体,顾大局。
九窍玲珑心
真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为了仙道仙尊,你的修为早已是三界第一,还需要一个女人来助你修炼还是说,你修的,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仙道
最后那句话,我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边说的。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大殿。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那盆月见草,你真当我不认识滋养魔气的东西,你养在身边三百年,是为了什么苏临渊,你我夫妻一场,你还要在我面前演到什么时候
摊牌了。
我不想再陪他演下去了。
他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随即化为滔天的怒意和……一丝被揭穿后的恐慌。
但他毕竟是苏临渊,很快便镇定下来。
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既如此不知好歹,就在偏殿里好好反省吧。
他一挥袖,一道金色的结界瞬间将我笼罩。
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偏殿半步!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抱着柳清晏转身离去。柳清晏在他怀里,回头给了我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我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缓缓握紧了拳头。
苏临渊,你以为一道结界就能困住我吗
你太小看我了。
也太小看,你的魔后了。
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柳清晏的后颈。在那里,衣领的缝隙间,隐约有一个极其黯淡的黑色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我再熟悉不过。
是魔域的噬魂烙印。
一种早已被列为禁术的、歹毒无比的魔功印记。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柳清晏,绝不是什么单纯的先天道体。
苏临渊,你究竟想干什么
3
苏临渊设下的结界确实强大,寻常仙人绝无可能打破。
但他忘了,我不是寻常仙人。
夜深人静,我盘膝而坐,指尖凝结出一丝微弱的黑色魔气。这魔气与苏临渊的同出一源,却又带着属于我自己的阴柔气息。
我将魔气轻轻点在结界之上。
金色的结界发出一阵轻微的波动,仿佛冰雪遇到了烈阳,无声无息地融化开一个小小的缺口。
我毫不犹豫地从小翠身上取下一根头发,用仙术化作我的模样,安然躺在床上,制造出我仍在沉睡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我悄然离开了偏殿。
临渊殿外,月色如水。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来到后山那片被他设为禁地的竹林。
这里是我和他初见的地方。
也是我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秘密通道。
我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的玉佩,轻轻捏碎。
玉佩化作一缕黑烟,融入夜色之中。
片刻之后,一道同样由黑烟凝聚而成的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面前,单膝跪地。
圣女。
来人声音沙哑,是我的心腹,魔域四大使者之一的阿九。
起来吧。我淡淡地说道,声音里再无白日里的温婉,只剩下属于上位者的清冷与威严。
圣女,魔尊他……阿九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打断她,他带回了一个女人,要废了我。
阿九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属下这就去杀了那个女人!
不必。我制止了她,那个女人身上有噬魂烙印,来历不简单。苏临渊……不,现在该叫他玄夜了。他把她带回来,必然另有图谋。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那我们该怎么办任由那个女人骑在您头上阿九不甘心地说。
我转过身,看向灯火通明的主殿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他不是要我反省吗那我就‘好好反省’。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传我的命令,召集所有魔将,三日后,我要在玄夜殿召开万魔大会。
阿九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圣女,您是想……
他苏临渊要做他的仙道魁首,那我便坐稳我的魔域圣女之位。他想金屋藏娇,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我从袖中取出一张白色的宣纸,指尖魔气流转,瞬间在上面写下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休书。
把这个,连同那盆月见草,一起送到他的寝殿。我将休书和一直用空间法术收起的月见草递给阿九,我要让整个临渊殿都知道,不是他苏临渊休了我,是我千芜,不要他了!
阿九接过东西,重重点头:属下遵命!
黑烟散去,阿九消失在夜色中。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囚禁了我三百年的华美牢笼,没有丝毫留恋,转身踏入了通往魔域的黑暗通道。
苏临渊,游戏结束了。
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夫妻,而是……敌人。
4
魔域。
与仙界的清冷圣洁不同,这里的天空永远是妖异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自由的魔气。
玄夜殿,魔域的权力中心。
当我踏入大殿时,早已等候在此的魔域四大使者——阿九、血屠、魅影、鬼手,齐齐单膝跪地。
恭迎圣女回宫!
声震寰宇。
我褪去身上那件穿了三百年的素白仙衣,换上了属于魔域圣女的、绣着金色凤凰的黑色羽衣。长发用一根黑玉簪高高束起,眉心一点朱砂,妖异而决绝。
镜中的女子,面容依旧,眼神却已天差地别。
那个温婉柔顺的临渊仙尊夫人千芜,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魔域圣女,千芜。
都起来吧。我坐上那张仅次于魔尊宝座的、由万年寒玉打造的圣女之位,声音清冷。
谢圣女!
四人起身,血屠是个急性子,当即抱拳道:圣女,魔尊他背信弃义,我们反了吧!兄弟们早就看那帮伪君子不顺眼了!
糊涂!我冷斥一声,仙魔两界实力相当,一旦开战,只会生灵涂炭,两败俱伤。更何况,你以为凭我们,能轻易杀了苏临渊
血屠被我一喝,顿时蔫了下去。
我看向阿九:东西送到了
阿九点头:送到了。属下离开时,能感觉到整个临渊殿的气压都快凝固了,想必魔尊已经看到了您的休书。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苏临渊,此刻的他,会是怎样的表情是愤怒是不敢置信还是……无所谓
魅影,我看向四人中唯一的女子,去查那个叫柳清晏的女人,我要知道她的一切,尤其是她身上的噬魂烙印,究竟是谁种下的。
是!魅影身形一闪,消失在大殿。
鬼手,你去联络我们在仙界的眼线,密切关注仙道各派的动向,尤其是苏临渊的一举一动。
遵命!鬼手也躬身退下。
最后,我看向血屠和阿九:你们两个,去准备万魔大会。我要让所有魔族都知道,他们的圣女回来了。另外,向整个三界放话,就说我魔域,不日将亲自去参加仙道大会,给临渊仙尊……送一份贺礼。
血屠眼睛一亮,兴奋地搓着手:贺礼圣女,您是想在仙道大会上,当着三界所有人的面,揭穿他的真面目
我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我,魔域圣女千芜,要与他苏临渊,不死不休!
他既无情,就休怪我无义。
他想踩着我,捧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上位,成就他的无上大道。
我偏要,将他从那高高在上的神坛,狠狠拽下来!
5
临渊殿。
我的休书和那盆枯萎的月见草,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苏临渊那张清冷自持的脸上。
这个消息是鬼手带回来的。
他说,当仙侍将东西呈上时,苏临渊正在为柳清晏梳理仙脉。他看到休书的刹那,周身仙气瞬间失控,将整座寝殿的桌椅化为齑粉。
柳清晏被吓得花容失色,但他却没有理会。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字,以及旁边那盆彻底失去生机的月见草,站了整整一个时辰。
没有暴怒,没有派人来魔域抓我,甚至没有对外宣布废黜我这个道侣。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休书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法器中。
然后,他对外宣布,柳清晏体弱,需在临渊殿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同时,他以仙尊之名,向三界广发仙帖,宣布仙道大会将提前一月召开。
听完鬼手的汇报,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临渊的反应,超出了我的预料。
以他的性子,被人如此折辱,应当是雷霆震怒,恨不得立刻将我挫骨扬灰。可他没有。
他收起了休书。
这个举动,比任何暴怒都让我心寒。这意味着,在他心里,这场决裂不是结束,而是一个他可以掌控的插曲。他自信,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提前召开仙道大会,更是司马昭之心。
他是想在三界群仙面前,彻底坐实我的罪名,将我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然后名正言顺地迎娶他的柳清晏,完成他的图谋。
圣女,血屠在一旁愤愤不平,魔尊……不,苏临渊这伪君子,太阴险了!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玄夜殿的最高处,俯瞰着下方广袤的魔域疆土。
他不是阴险,他是自负。
我冷声道:他以为,我还是三百年前那个任他摆布的孤女。他以为,没了临渊仙尊夫人的身份,我便一无所有。
传令下去,万魔大会照常举行。
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要唱戏,我便为他搭好台子。他想让我万劫不复,我就让他,身败名裂!
这一次,我不会再退让。
我要让他明白,他亲手养大的,不是一只温顺的金丝雀,而是一只足以撕裂苍穹的凤凰!
6
万魔大会如期而至。
玄夜殿前的广场上,黑压压地站满了来自魔域各地的魔将与魔兵。他们形态各异,气息强悍,每一个眼中都燃烧着桀骜不驯的火焰。
当身着黑色羽衣的我出现在高台之上时,整个广场瞬间沸腾。
圣女!圣女!圣女!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震得天空中的血色云层都为之翻涌。
我抬起手,喧嚣声戛然而止。
数万魔众,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我身上,充满了狂热的崇敬。
这就是我的底气。
是我在苏临渊眼皮子底下,苦心经营了三百年的力量。
三百年前,玄夜魔尊横空出世,一统魔域,结束了万年混战。他给了我们安宁,给了我们尊严。我的声音通过魔气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我,千芜,作为他亲自册封的圣女,与你们一样,对他无比敬重。
我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但是!他如今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为了他那虚无缥缈的所谓‘大道’,抛弃了我们,抛弃了魔域!他宁愿去做仙界的临渊仙尊,受万人敬仰,也不愿再做我们的王!
他背叛了我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下方的魔众瞬间群情激奋。
杀上仙界!为圣女报仇!
他苏临渊不配做我们的魔尊!
我再次抬手,压下骚动。
我召集大家来,不是为了内讧,而是要告诉你们,我们魔族,从不任人欺凌!他苏临渊要做他的仙尊,可以!但魔域的尊严,不容践踏!
三界仙道大会,他广邀群仙,却唯独漏了我们魔域。这是何意这是看不起我们!
所以,我决定,亲自带队,去给他苏临渊,送一份大礼!
你们,愿不愿随我同去
愿随圣女,踏平昆仑!
愿随圣女,死战不退!
震天的誓言,化作一股磅礴的气势,直冲云霄。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我身后。是魅影。
她在我耳边低语了几句,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圣女,查到了。魅影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柳清晏来自一个早已覆灭的上古仙族——玲珑心族。这一族人,天生九窍玲珑心,是最好的修炼‘炉鼎’。而她后颈的噬魂烙印,并非魔功,而是一种古老的仙道禁术——‘三魂换体大法’的印记。
此术,可以将一个人的神魂与修为,完美地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并吞噬掉宿主的原有神魂。柳清晏,根本不是什么道侣,她是苏临渊为自己准备的,一具新的、毫无魔气的……身体。
我浑身冰凉。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一切计划。
他不是要娶柳清晏,他是要……成为柳清晏!
他要借此彻底摆脱魔尊的身份,成为一个纯净的、拥有先天道体的、真正的三界第一人!
好一个苏临渊,好一招金蝉脱壳!
7
前往昆仑山的路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我将苏临渊的真实图谋告诉了四大使者,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敢置信和滔天怒火。
这个畜生!血屠一拳砸在飞舟的船舷上,坚硬的魔金竟被他砸出一个深深的拳印,他竟然想舍弃魔体,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仙人!他忘了是谁让他拥有了今天的一切吗
阿九的脸色也无比难看:他这是要与整个魔域,划清界限。
是啊,划清界限。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我曾以为,他只是被力量蒙蔽了双眼,内心深处,对魔域、对我,或许还有一丝留恋。
现在我才明白,我错得有多离谱。
从一开始,他就没把我们当成同类。魔域,不过是他登顶的踏脚石。而我,或许只是他在扮演魔尊时,一个恰好合适的道具。
现在,踏脚石该被踢开了,道具也该被销毁了。
飞舟穿过仙魔边界的混沌云海,仙界清新的灵气扑面而来,却让我感到一阵阵作呕。
我们的到来,在仙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艘巨大的、通体漆黑的魔域飞舟,载着数千名气息强悍的魔将,大摇大摆地飞向仙道圣地昆仑山。这无异于一场赤裸裸的挑衅。
沿途,无数仙门弟子御剑升空,远远地看着我们,面露惊恐与敌意,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他们都在等。
等昆仑山,等临渊仙尊的反应。
飞舟在昆仑山门前缓缓停下。
守山弟子早已严阵以待,结成了护山大阵,金色的光幕将整座昆仑笼罩。
为首的弟子硬着头皮,高声喝道:魔域妖孽,竟敢擅闯仙道圣地,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站在船头,黑衣随风猎猎作响,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名弟子被我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毛,但职责所在,只能强撑。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山顶传来,响彻云霄。
让他们进来。
是苏临渊。
护山大阵应声而开,出现一条通道。
昆仑山的弟子们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和不解的神色。
我却笑了。
他果然还是那个自负的苏临渊。他这是在向我,向整个三界宣告,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根本不惧我带人前来,甚至乐于见到我自投罗网。
走。
我只说了一个字,便率先飞下飞舟,身后,四大使者与数千魔将紧随其后,磅礴的魔气,如黑云压城,瞬间笼罩了这座圣洁的仙山。
苏临渊,我来了。
我倒要看看,你这场戏,要怎么唱下去。
8
昆仑之巅,玉虚宫。
三界所有仙门大派的掌门、长老齐聚一堂。原本庄严肃穆的仙道大会,因为我们的到来,变得剑拔弩张。
当我踏入大殿的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有鄙夷,有愤怒,有忌惮,也有好奇。
我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大殿中央。
高台之上,苏临渊一袭白衣,端坐于仙尊宝座,神情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身旁,柳清晏依偎着他,面色苍白,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地射向我。
三百年的夫妻,再见之时,竟是这般光景。
魔域圣女,千芜,苏临渊率先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感,你不在你的魔域待着,带这么多人来我昆仑,是想向我仙道开战吗
他一开口,就给我扣上了一顶巨大的帽子。
我抬眸,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缓缓一笑。
临渊仙尊说笑了。我不过是听说仙尊新得佳人,不日将举行大典,特地前来……送上一份贺礼。
我拍了拍手。
血屠和阿九抬着一个巨大的、蒙着黑布的箱子,走上前来,重重地放在大殿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箱子吸引。
柳清晏的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抓紧了苏临渊的衣袖。
哦苏临渊眉梢微挑,什么贺礼
仙尊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我笑意盈盈。
苏临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他失望了。
他抬了抬手,一道仙力飞出,猛地掀开了黑布。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神兵利器。
只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本身平平无奇,但镜面上,却用法力烙印着一行血色的大字:
赠与三界第一伪君子,苏临渊。
字迹张扬,魔气冲天。
放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道猛地站起,指着我怒喝,妖女,你竟敢当众侮辱仙尊!
侮辱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这可不是侮辱,是‘祝贺’。我祝贺临渊仙尊,终于找到了可以让他彻底摆脱过去的‘良药’。
我特意加重了良药二字。
苏临渊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我继续说道:只是不知,仙尊在换上一身新皮囊,享受三界朝拜的时候,午夜梦回,可还会记得,魔域玄夜殿里,那数万将你视为信仰的魔族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玄夜殿那不是传说中魔尊的宫殿吗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临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杀意。
他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
但他没有慌乱,反而缓缓站起身,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
阿芜,你终究还是被心魔所控,陷入了疯魔。
他朗声道:诸位,今日之事,本是我的家事,不欲为外人道。但千芜已被魔气侵蚀心智,为祸三界,我不能再姑息。
他转向柳清晏,满眼深情。
清晏身怀九窍玲珑心,是天地间至纯至净的灵体。我与她将在此,当着三界同道的面,行‘净化之礼’,以她的纯净之躯,洗涤我因斩杀大魔而沾染的一丝因果,同时,也希望能借此净化大礼的浩然正气,唤醒千芜迷失的心智!
好一个颠倒黑白!
他竟将那歹毒的三魂换体大法,说成了什么净化之礼!
他不仅要杀人夺身,还要给自己立一座贞节牌坊!
我看着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气得浑身发抖。
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他的无耻。
9
净化之礼我怒极反笑,声音里满是嘲讽,苏临渊,你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你敢不敢当着三界群仙的面,告诉他们,你所谓的‘净化’,就是要吞噬柳清晏的神魂,占据她的身体,将她变成你金蝉脱壳的工具
我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大殿中炸响。
所有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柳清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苏临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临渊哥哥……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苏临渊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我竟然连三魂换体大法的秘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冷冷地瞥了柳清晏一眼,那眼神里再无半分伪装的温柔,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聒噪。
只两个字,柳清晏便如遭雷击,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他不再理会那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而是将目光完全锁定在我身上。
千芜,看来,你今天是非要逼我动手了。
他缓缓抬起手,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开始在他掌心汇聚。整个玉虚宫都开始剧烈震动,仿佛随时会崩塌。
大殿中的仙人们纷纷色变,惊恐地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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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尊息怒!
有话好说!
然而,苏临渊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他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血屠!阿九!结阵!我厉声喝道。
四大使者瞬间出现在我身前,磅礴的魔气冲天而起,凝聚成一道巨大的黑色玄武图腾,堪堪挡在了我们面前。
轰!
苏临渊的仙力与魔气大阵猛烈相撞,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整个玉虚宫的穹顶,瞬间被这股力量掀飞。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我强忍着翻涌的气血,冷冷地看着高台上的男人。
苏临渊!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掩盖你所有的罪行吗你太天真了!
我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记忆晶石,高高举起。
这里面,记录了你身为魔尊玄夜时,下达的所有命令,包括你如何培养我,如何利用我为你管理魔域!也包括,你是如何亲口告诉我,待你仙魔同修大成之日,便是你舍弃魔体,重塑仙身之时!
你敢让大家看看吗
苏临渊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晶石,脸上的镇定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我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这些年,我一边扮演着他温顺的道侣,一边悄悄收集着他身为魔尊时的一切证据。我曾幻想,这些东西永远不会有用上的一天。
可现实,却逼我走到了这一步。
妖女,休要在此妖言惑众!之前那名老道再次跳了出来,义正词严地指着我,仙尊光风霁月,岂容你这般污蔑!
说着,他竟祭出法宝,朝我手中的晶石打来,显然是想毁掉证据。
找死!
血屠怒吼一声,巨大的血色战斧横扫而出,瞬间将那老道的法宝劈成两半。
老道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局势,一触即发。
10
够了。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缓缓走出。
师……师尊苏临渊看到来人,脸色剧变,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天尊!
在场的所有仙门掌门,包括那些之前还对我喊打喊杀的人,全都恭敬地弯腰行礼。
来者,竟是早已闭关千年,传说中昆仑山的上一代主人,也是苏临渊的师父——元始天尊。
元始天尊没有理会众人,浑浊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女娃,把你手中的东西,给老夫看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记忆晶石抛了过去。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连元始天尊都选择包庇苏临渊,那我今日,便是血溅昆仑,也要拉他同归于尽。
元始天尊接过晶石,闭上双眼,神识探入其中。
大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苏临渊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师父,眼神复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元始天尊睁开了眼睛。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充满了失望与痛心。
临渊,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苏临渊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元始天尊没有再看他,而是转向三界群仙,声音沉痛地宣布:千芜所言,句句属实。苏临渊仙魔同修,欺师灭祖,妄图以邪法窃取道体,颠覆三界。其罪,当诛!
轰!
这个结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心目中那个光芒万丈、完美无瑕的临渊仙尊,竟然……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不!师尊!你不能这么对我!苏临渊终于崩溃了,他状若疯癫地嘶吼着,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变得更强!为了更好地守护三界!我有什么错
守护三界元始天尊眼中满是悲哀,你守护的,不过是你自己的野心和欲望罢了。
他举起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
昆仑弟子听令,废去苏临渊仙尊之位,打入九幽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不——!
苏临渊发出绝望的咆哮,他身上的仙气与魔气开始疯狂暴走,显然是想做最后的挣扎。
但元始天尊只是轻轻一指,一道金光便将他瞬间禁锢。
任凭他如何冲撞,都无法挣脱分毫。
曾经不可一世的临渊仙尊,此刻,就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狼狈不堪。
他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平静地与他对视,心中,却无半分报复的快感,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悲凉。
三百年的情爱与算计,终究,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11
苏临渊被带走了。
那场本该属于他的仙道大会,变成了一场对他的审判大会。
玉虚宫外,阳光正好,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元始天尊走到我面前,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女娃,此事,是我昆仑管教不严,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了摇头:天尊言重了。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明白他的意思。
苏临渊倒台了,魔域群龙无首。他是在担心,我会不会趁机带领魔族,挑起仙魔大战。
我看着昆仑山下那片广阔的天地,轻声道:魔域,永远是魔域。我们不会主动挑起战争,但也绝不畏惧战争。我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平等的、不被歧视的生存空间罢了。
元始天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好。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金色的令牌,递给我。
这是昆仑的最高信物,见此令如见我。日后若有需要,昆仑必会出手相助。
这算是一种补偿,也是一种示好。
我没有拒绝,接过了令牌。
多谢天尊。
处理完所有事,我带着魔域众人,登上了返航的飞舟。
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却多了一丝萧索。
阿九站在我身后,轻声问道:圣女,我们……真的就这么回去了
我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飞舟下飞速倒退的云层。
不然呢
可是……苏临渊他……
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打断她,至于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从他被废去修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
爱也好,恨也罢,都随着那场闹剧,烟消云散了。
回到魔域,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玄夜殿,改名为千芜殿。
从今往后,魔域不再有魔尊,也不再有圣女。
只有一个王。
那就是我,千芜。
我废除了许多玄夜时期留下的严苛规定,鼓励魔族与外界通商,学习仙界的炼器、炼丹之术。
起初,有很多守旧派的魔将反对,但在血屠等人的强力支持下,改革还是顺利地推行了下去。
魔域,开始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而我,也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
12
十年后。
我正在处理魔域的政务,鬼手忽然匆匆走了进来。
王,仙界传来消息,九幽炼狱……出现了变故。
我的手微微一顿。
说。
据说……苏临渊,在炼狱中受尽折磨,神魂即将消散之际,不知为何,竟顿悟了某种上古轮回之道。他散尽了所有修为,以自身为祭,化解了九幽炼狱万年来的戾气,最终……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了三界之中。
鬼手顿了顿,继续道:元始天尊说,他此举也算功德一件,或许,来世能有一个好的轮回。
我放下手中的笔,久久没有说话。
魂飞魄散,功德一件,好的轮回……
这些词,听起来如此讽刺。
他算计了一生,争夺了一生,最终,却以这样一种方式,为自己画上了句号。
或许,对他而言,这也是一种解脱吧。
知道了,退下吧。我挥了挥手。
鬼手离开后,我独自一人,走出了大殿。
殿外的广场上,曾经那盆被苏临渊丢弃的月见草,不知何时,竟被我重新种下。如今,它已经长成了一大片,在魔域暗红色的天幕下,静静地绽放着清冷而美丽的花朵。
我走到花丛中,轻轻抚摸着其中一朵花瓣。
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身后,传来魅影的声音。
王,您……还在想他吗
我摇了摇头,笑了。
不。
我只是在想,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但人生,没有如果。
我抬起头,看向远方。
那里,是属于我的魔域,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未来。
至于过去,就让它,像这风中的月见草香一样,随风而逝吧。
三界的故事还在继续,但属于临渊仙尊和魔域圣女的那一页,已经彻底翻了过去。
而我,千芜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