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赠你玫瑰与子弹 > 第一章

初见贺廷时,他只是个浑身是血的街头仔。
唯一干净的,是把我名字纹在胸口时笨拙的真心。
后来得势,他大手一挥将半个铜锣湾送给我当聘礼。港岛人人都知,我宋云开是他的命。
直到今天,贺廷养的小明星登堂入室。
挺着肚子,眉眼弯弯地劝我:
宋女士,你是现在自己体面地走,还是等我儿子长大了,赶你走
我抬手,直接让人拖她下去生孩子。
贺廷看着她身下的一滩血,动了怒。
拿刀横上我的脖子,教训道:
宋云开,你要知足!
我轻笑,枪口抵上他的心脏。
你真的变心了。还好,我没变心。
我最真的心,就是我的野心。
砰。
枪响了。
1
倒地的,是一直跟在贺廷身后的瘸子。
这么喜欢吗也对。那个小明星可是瘸子精心调教出来,送到你身边的。能让你跟我发这么大的脾气,也算是有点本事了。
我目光下垂,看到横在脖子处的银白。
嗤笑一声说道:
还不动手吗贺廷,你以前可不这样优柔寡断。
怎么拿个刀,手还在发抖
贺廷被我嘲讽的目光刺伤。眼神无声的对峙中,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扔了刀,坐回了沙发上。
瘸子跟了我十年。你这样,太狠心了。
我莞尔一笑,让人把瘸子拖下去。
他又不是你。
我只有对你的时候,才会心软。
贺廷看向我,眼神复杂。
我想留下薇薇。
这条路,腥风血雨,我累了。薇薇就像个普通的窗户,能让我喘口气。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简单男人,能过点买菜做饭的平凡生活。
我没急着说话,将枪搁在手边。
点了一根烟的功夫,缓缓开口道:
平凡
贺廷,你跟她说没说过,你手上的血、账本上的脏钱、半夜的仇家你把她那点柴米油盐放在你的世界里。
那不是平凡,是找死。
贺廷皱起了眉毛,为我的反驳感到不悦。
宋云开,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而是通知你。
他站起身,去里屋抱起止住血的薛薇薇。女孩苍白昏迷的侧脸窝在他怀里,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倒是跟我年轻时有个七分像。
云开,安心当好你的女主人。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再敢动薇薇,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贺廷带着手下人走远。
推开的大门裹着穿堂风,吹灭了我指尖夹着的烟。
身后的孟卓也走近,重新躬身替我点燃,开口问道:
枪口偏移,您心软了
烟雾缭绕中。
我重复了这个词,语调里透着一股嘲弄。
心软我一开始就没想真杀他。
贺廷的命,一颗子弹就够了。我要的,是他瑞士银行的密码,是他灰色交易的账本,是他名下所有干干净净的生意。
死,真的便宜他了。
孟卓也的心刚刚还为我的心软沉下去,此刻却被我狠戾的宣言震得嗡嗡作响。
问了个有些天真的问题:
您难道不爱他吗
我的眼底掠过无数回忆,到最后只剩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疲惫或怀念的阴影。
爱,当然爱。
不然这十年,我跟着他枪林弹雨,总不能是过家家吧。
但,爱是止疼药,权力才是氧气。药,疼的时候吃一颗,能让你好受点。但是不吃也死不了。可氧气要是断了,几分钟就能要你的命。
我话音刚落。
客厅的机械钟就发出几声报时的脆响。
孟卓也顺势看了一眼手机弹出的短信,朝我汇报道:
最新消息,新界老大,宋乘山突然死了。说是……心梗。
嗯。
我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冷淡的近乎漠然。
孟卓也忍不住向前半步,声音里透出困惑。
您……不意外吗他毕竟是您父亲。
我的嘴角轻微地弯了一下,像是一个笑。
我为什么要意外
我干的。
孟卓也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紧缩,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我看着孟卓也惨白的脸色,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拦路的绊脚石,我已经清理得够多了。
亲爹……也一样。
指尖的橘黄燃到尽头,我随手摁在烟灰缸里。看向孟卓也:
现在,还有问题吗
孟卓也垂首,不敢再多问什么。
我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枪,随手指了个房间。
贺廷不是说要留下薛薇薇吗那就留下吧。
好戏,也不差这一场了。
2
玄关处传来清脆的脚步声。
薛薇薇娇嗲的声音传来,指挥着贺廷手下的人搬着行李。
小心点!
这是贺廷哥给我在拍卖会上买的,别给我碰坏了。
她站在奢华的别墅里,环顾四周,眼神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挑衅。最终在目光落在沙发上我翻着文件的背影上。
主动走了过来,朝我打招呼。
姐姐,贺廷哥说这里环境好,让我搬过来跟你好好相处。
你不介意吧
我头也没抬。
将手里的财报往下翻了一页,声音平淡无波:
介意。
薛薇薇没想到我这么直接,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和她做。
愣了一下,随即笑容更盛,带着一种愚蠢的嚣张。
介意也没用。
这是贺廷哥的意思。他说了,等我熟悉公司管理了,以后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她说着,自顾自的走向酒柜。
随手拿起一个我收藏的水晶杯,说道:
这杯子好,平时拿来给我喝糖水。
见我还是不愿意搭理她。
薛薇薇径直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抢走了我的手里的文件。
你看什么
你不许看,以后这些文件只能让我看!
刚打印出来的A4纸锋利。
猛地被抽走,划得我掌心刺痛流血。
我这才肯将视线投向薛薇薇,目光像在看意见无关紧要的垃圾,冰冷、且不带任何情绪。说实话,我真的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找死的人了。
谁让你进来的
当然是贺廷哥,你算个……
我打断薛薇薇的话,声音依旧不大,带着点不怒自威的压力。
这里,只有我一个主人。
薛薇薇被我的气场慑住了一瞬。但随即又站起身,挺起胸脯。
居高临下得对这我,得意道:
你敢动我
贺廷哥说了,昨天是他最后一次忍你。你在对我动手,他马上就让你滚!
我轻笑了一下。
那笑意未达眼底,落在薛薇薇眼里反倒更显得森寒。
我站了起来,将别在腰后的枪抽了出来,当着薛薇薇的面重新上膛。
动你
真的脏了我的手。
我突然抬起手——
薛薇薇吓得尖叫一声,抱着头蹲下紧闭着双眼。
预期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我的枪口并没有对准她。
而是瞄准了她身后的酒柜。
下一秒——砰!
清脆的碎裂声炸响,飞溅的碎片甚至划破了薛薇薇的小腿,留下深深的血痕。
她被吓得僵在原地,脸无人色,连哭都忘了。
脏了。
让人打扫干净。
孟卓也立马应声。
我看着瑟瑟发抖的薛薇薇,俯下身。一字一句地警告她:
上一个敢在我面前这么撒野的人叫瘸子,昨天已经被我送下去见阎王了。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送你下去问问他。
说完,我直起身,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贺廷的电话。
开了免提。
二十分钟内,把你的人和她的垃圾,清出去。
不然,你可以直接准备葬礼了。
3
十二分钟后,别墅外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
贺廷带着贴身心腹阿彪,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色铁青。
一眼就看到薛薇薇跌坐在地上,小腿冒血,哭得梨花带雨,身后酒柜更是直接被打出一个大洞。怒火瞬间就冲上了头顶。
薛薇薇一见到贺廷来,就像看到了救星。急忙爬起来,扑倒他的怀里。
哭的更加委屈:
贺廷哥,她……要把她赶出去!
还……还想拿枪打死我!我好怕……
贺廷低头轻哄了几句,对着我就是怒不可遏地指责:
宋云开,你什么意思
我昨天才警告过你。她被你害到流产,还是个病人!
我坐在沙发上,甚至连姿势都没动。抬眼看着怒气冲冲的贺廷,眼神平静得可怕。
意思
我的意思,电话里说的不够清楚
贺廷被我这副稳若泰山的样子激得更怒。
宋云开,这是我的别墅!
我想让谁住进来就住进来,轮不到你发号施令。
我苦笑。
眼前浮现出,贺廷第一次带我来这里的样子。
青涩的脸上泛着红,兴奋地带我来看尚在毛坯的房子,激动地手舞足蹈。
云开,这栋房子以后就是我们的婚房了。你装修成什么风格都行,想干嘛就干嘛。在家里你才是老大!
现在,颐指气使地让我容忍小三住进来。
我站起身,反问道:
你家
贺廷,你是不是忘了。这栋别墅,房产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对了,还有你那些‘干净’生意的法人代表又是谁
贺廷一时哑然。
但看着怀里的薛薇薇,还是执意要为她出口气。
你……
我的眼神瞥了一眼还在贺廷怀里装可怜的薛薇薇。
为了她,一个认识七个月,被精心调教后送到你身边的玩意。
你跟我要撕破脸,想好了
贺廷满腔的怒火骤然停歇,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我笑了笑,凑近了些。
将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毒蛇吐信。
你猜,如果我现在把你保险柜里那几本真账本送给新界堂口的人。听说那边老大刚死,忙着到处咬人呢!或者交给经济侦查科的马Sir……
你还能不能抱着你的小情人,在我面前晃悠呢
贺廷没有再说话了。
就连我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心腹阿彪,也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和我对视。
我朝一旁的孟卓也微微颔首。
孟卓也立马授意上前,对着贺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廷爷,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贺廷黑着一张脸,搂着薛薇薇,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宋总,您这样堂而皇之地漏底牌。贺廷那边肯定会有所动作的。
您……
我笑着摇摇头。
这算个什么底牌这是我心软地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要敢有所动作,才是真的输了。
4
宋总。
看了一眼敲门进来的孟卓也,我就知道我的猜测成真了。
汇报吧。
我听着,没有暴怒,也没有歇斯底里,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只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侥幸。
倏地一下,熄灭了。
按照原计划执行吧。
我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桌面上那份报告。
眼底最后一点波澜彻底平息。
这段时间以来,贺廷一次别墅都没回来过,一直歇在公司。我上次的威胁很到位,他感到地位被挑战,不动声色地抽走当初赋予我的权力。
直到今天,阿彪来别墅请我。
廷爷说,这个季度的股东大会需要提前召开。
请您过去。
我点点头,早有准备。
推开会议室大门,贺廷坐在尽头,两侧分列坐着公司里的老人。薛薇薇居然也在,就在贺廷身边,紧贴着他。
一份摊开的财务报表,从长桌上朝我推来。
上面罗列着当初贺廷送我的那半个铜锣湾,近期不小的亏损。
贺廷的指尖敲打着桌面,复述道:
码头仓库‘意外’火灾,两条航运路线被竞争对手‘精准’截胡,就连你手上最赚钱的夜总会都被警方查到停业整顿。你管理的企业,最近损失不小。
说完,贺廷叹了一口气,看向我的目光带着惋惜。
云开,商场如战场,有些损失在所难免。只是看你最近有些力不从心。你是我的妻子,守住本分,打理好内务。
外面的风浪,自然有我帮你挡。
薛薇薇趁机拱火。
捂着嘴,得意地看着我吃瘪的模样。
贺廷哥说得在理,姐姐你就是太累了。
女人家,还是安分些好。打打杀杀、经营算计的事,让他们男人去烦。
待在家里享安安静静地清福,不好吗
我一直保持沉默,直到看完整份文件才抬起头。
贺廷的目光投了过来。
见我势弱,语气沉了下去,警告的意思昭然若揭。
尤其是家里,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不安定。薇薇胆小体弱,受不得半点惊扰。她若是不开心……
贺廷顿了顿,话里的寒意逼人。
我也不会开心。
你,明白吗
我还是沉默,眸光平静的掠过那对依偎的男女。
看来你听进去了。
既然经营不善,这是转让合同。当初送你的半个铜锣湾的经营权,我重新拿回来。收归公司管理。以后,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吧。
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所有人都以为依照我的性子,一定会当让撕了合同,和贺廷闹个鱼死网破。
但我只是拿起笔,缓缓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在纸张滑动的声音格外清晰,薛薇薇看着,嘴角的得意几乎要满溢过来。我将签字笔随意扔在一旁,将合同推了过去。
看着贺廷,唇角极其细微的向上牵动了一下。
不是笑,而是一种怜悯的弧度。嘴唇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
贺廷下意识感觉我的反应不对。
突然。
砰!砰!砰!
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敲得轰响,急促、慌乱的感觉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平静。
贺廷皱着眉头,暴躁得低吼道:
谁滚进来!
阿彪几乎是撞着们冲进来的,脸色惨白如纸,额上全是冷汗,呼吸粗重得如同破风箱,什么礼貌都顾不上了。
廷爷,出……出大事了!
慌什么!
贺廷怒斥,但心底莫名一沉。
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阿彪上气不接下气,回道:
新界的人,证据链太完整了!
我们……我们的海外账户刚刚被全线冻结!说是接到国际刑警的紧急命令。经济侦查科的人已经朝这边赶了!
贺廷猛地站起来,脸色骤变。
狗屁的新界!
宋乘山都死了,新界哪里来的人
阿彪支支吾吾,恐惧而飘忽的眼神看向我。
说是他养在外面有个孩子,接管了新界。
人称‘小宋爷’,叫宋云……
我缓缓站起身,迎上阿彪惊疑恐惧的目光,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命中了靶心。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
我宋云开的‘宋’,是宋乘山的‘宋’。
都是道上的兄弟们抬爱,这才叫我一声‘小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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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贺廷的脸色瞬间变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嘴唇来来回回蠕动,最终也只剩一句。
‘小宋爷’,你算计我
我挑了挑眉,笑着摇了摇头。
礼尚往来而已。
码头仓库的纵火案,人早就被我扣下了。你安排人截胡的线路,也是我故意放给你的饵。就等着你的人去接货,人赃并获。你最得力的那批人,应该已经在审讯室了。
至于夜总会的事儿,我早就不沾手脏东西了。正好借你的手清理掉,还省得脏了我自己的手。
说完,我抬手指了指刚签完的合同。
就连最后的脏东西,我都送给你了。
我轻轻拍了两下手,孟卓也带着人鱼贯而入。将文件放在长桌上的每个人面前,最开上面的几页,全是股权转让协议的复印件。
至于你名下所有‘干净’的产业,酒店、贸易公司、私募证券……
我轻叹了一口气,遗憾的眼神看向贺廷。
你不该架空我的。
过去那段时间,你调整权力架构。我已经用不同的海外公司,分批吃进了超过51%的控股权。手续合法,经得起任何查证。
贺廷下意识抓起文件翻看,紧绷的指尖都在发抖。
不可能!我明明做过背调,你怎么……
我打断了他,没工夫跟他掰扯那么多。
冷淡的眼神扫过会议室里上座的那个老面孔。
李叔、张伯、还有赵老先生……你们私下拆分出去那几家空壳公司,账目做的不错。最近的经营状况还好吧
被点名的几个老人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可惜,你们财务部,全是我的人。
轻轻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
我直起身,眼神里是彻底的蔑视和厌倦。
贺廷,看着你用我当年教你的手段,对付我。
真是,既无趣,又可悲。
贺廷的脚步有些踉跄,正准备朝我走近的功夫。
经济侦查科的警察已经赶到,亮了一下证件后,将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团团围住。
不许动!
经侦科查案,请各位配合调查。
我起身准备离开,朝马sir微微颔首示意。
感谢宋小姐提供的证据。
不客气。
离开的最后一眼,我看了看贺廷。
眼神里没有对胜利的喜悦,反倒是一片冰冷的虚无。
廷爷,好自为之。
我的脚步声渐远,案件的调查却步步深入。
贺廷涉足的行业繁多、体量也大。我也不急于一时,他倒下一点,我就占住一点。对于猎物,我一向格外有耐心。
笃笃笃。
办公室的门被孟卓也敲响。
进!
宋总,贺廷被保释出来了。他说……想见您一面。
我抬起手,抿了抿唇。
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我跟他,的确也需要好好聊聊。
6
哑女推开的门的时候,贺廷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你来了。
我应了一声,在他的对面坐下。
贺廷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很多,西装皱巴巴的,眼里更是布满了红血色。
他张了张嘴,挤出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这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低着头,指尖正了正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
从你把半个铜锣湾,送给我的时候。
贺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眶骤然泛红。他猛地抬起头,双手撑在桌子上朝我吼道: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明明那个时候,我们是……夫妻啊!
十年了,我们在一起整整十年了。我们是一起从刀口舔血、枪林弹雨里互相扶持地走过来的。你难道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吗
我抬头起,仰起脸和贺廷四目相对。
清澈的双眸看过去,里面没有恨、也没有怀念,只有清醒和厌倦。
当然爱,我到现在都很爱你。
所以替你挡过那颗瞄准你心脏的子弹。医生说,子弹射入我的腹部,子宫受损,一生无子。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贺廷不解,他抓着我的肩膀。
满脸痛苦地追问我: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之间非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就为了一个薛薇薇
我笑了。
她算个什么东西。
她不是第一个想为你生孩子的人,更不是第一个闹到我面前的人。旺角的那个嫩模、兰桂坊的那个学生、还有西九龙那个白领……多了去了。
这些年,明里暗里的,我默许的。还少吗
我用力地扔开贺廷抓住我肩膀的手。
给了他一个答案。
是因为你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你调转枪口来算计我。忘了我们之间根本的规则——不是爱。。
是忠诚。
贺廷明白过来,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低喃声像解释。
我……我只是想压一压你的气焰。我从来没想过真要对你……
落在我的耳朵,显得分外可笑。
我半眯起了眼睛,语气变得冰冷坚硬。
做了,就是做了。
薛薇薇不过是个借口。你试探我的底线,甚至妄想把我踢出局。把我变成酒会上那些可怜的深闺怨妇。
从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是今天这个结局了。
贺廷的眼神虚焦。
像是在回忆过去的某些片段,卑微的语气透着可怜。
云开,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们从九龙城那条破街一起打拼出来,住过漏雨的棚屋,分成吃过一个冷掉的盒饭。我们曾经那么好,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站起身。
包厢里的光从头顶打下来,明明暗暗地照着我的侧脸。
我难得透露出一丝动容和脆弱。
因为路走到头了。
你选择了往回走,温香软玉在怀,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更是狂妄自大,以为想踩着我,高枕无忧。
我抬手,握住冰冷的黄铜把手。
而我,选择向前走。
在我即将走出包厢的前一刻,贺廷挣扎着喊出声。
云开!
我后悔了。如果……我后悔了呢
我的脚步停住了。
7
但我没有回头。
贺廷,这世上,没有如果。
只有后果。
门被我轻轻合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决绝的咔哒声。
贺廷的倒台已是避无可避。
我手握新界,又熟悉贺廷原有的架构,一点点侵吞、整合。
他们都说,港岛要跟着我姓宋了。
只是我没想到,贺廷会突然得病。
肝癌。
取保候医,发现的时候已经晚期了。
医生说,可能是这些年间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得厉害,再加上身体有旧伤。种种诱因在一起,所以导致了这样。
我点点头,眼神忽明忽暗。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沉默良久。
公司合并重组完成后,我吩咐孟卓也。
他在哪个疗养院,我……想见见他。
我到的时候。
难得换下了平日肃杀干练的黑西装,换上了一条白色的长裙。亮白色的帆布鞋蹬在脚上,将手里拿着条灰色羊绒薄毯,盖在贺廷的身上。
他苍老了很多。
整个人深陷在宽大的轮椅里。面庞消瘦凹陷,眼窝深邃。
我第一次见薛薇薇的时候,她就穿了这身。跟我十八岁在九龙城遇见你的时候,一模一样。云开,她真的很像你。
我知道,哪怕她是被瘸子精心安排的。我都甘之如饴。
我轻笑了一声。
是吗她死了。
她想着跑来着,可惜太蠢了。偷渡的船遇上风浪,什么都没留下。
贺廷的眼珠缓缓看向面前的我。
嘴唇蠕动了几下,干裂的唇纹渗出一丝微笑。
看来……你过的不错。
我摆了摆手,吩咐不远处孟卓也带着人撤下。
白色的连衣裙坐在草地上,虚趴在贺廷的腿上。难得透露点少女的娇嗔:
快累死了。
公司整合哪有那么轻松。不过倒是趁机清理掉不少盘根错节的旧账。现在的架构和生意,干净也高效。
贺廷抬手,抚上我柔软的发。
你以前说你是孤儿来着。从没听说过,宋乘山是你爸。
我叹了口气。
戳了戳他枯黄的皮肉。
我骗你的。
因为太丢脸了,我妈是从良的楼凤。一个妓女生的孩子,要不是他儿子死光了。也不会想着认我。他还想着,和我联手一起对付你呢。
老东西说的鬼话,我可是半点都不信。
贺廷咳嗽了两声,问我:
那他死的时候,你难过吗
我静默了一瞬。
开口告诉贺廷了真相。
他有基础病。
阿司匹林的含量多半毫升,他就会心梗。
都是聪明人。
点到为止,贺廷也明白过来了。
贺廷的胸膛轻颤了两下,发出两声闷笑。
云开,你对我……真的是心慈手软了。
我眉眼弯弯,笑着附和他。
是啊。我说过,他又不是你。
我只有对你的时候,才会心软。
一阵沉默在我们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贺廷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他收回了手,枯瘦的手指在薄毯下无意识地蜷缩。
最近睡眠不太好。半夜醒来的时候,总是梦到我们以前的样子。
云开,要是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8
我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缱绻地捻了捻。
会。
贺廷,我到现在还是很爱你。
他垂下头,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时光。
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逼仄漏雨的棚屋里,并肩分吃一个冷盒饭的年轻情侣。女孩浑身湿透却眼神灼亮,也是像现在这样牵住他的手。
贺廷,我们以后会过上好日子的。
阳光有些刺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滴在我的手背上。
我视若无睹,变魔术一样从虚空中。
抓出一只鲜艳的玫瑰。
刚在一起那年,你只是个替别人看场子的马仔。仇家上门,你在情人节那天被人追杀的鲜血淋漓。
我都快吓疯了。看着你的伤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倒好,怀里还揣着只给我的红玫瑰,花瓣都沾着血。
贺廷轻笑了一声,接过玫瑰花同我一起回忆。
扁头追了我三条街。路过花店的时候,我想起今天是情人节。
趁着我拿花的功夫,他砍上我的胳膊。我匆匆忙忙地跑,脑海里还在庆幸。还好手稳,要是抓松了。
花就脏了。
远处的孟卓也朝我点了点手表。
示意时间差不多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灰。
贺廷,我该走了。
有时间,下次再来看你。
风扬起我纯白的裙摆,就像当初他在腌臜的九龙城里第一次遇见我。
为着一个背影。
跟着我走了一路。
等等!
贺廷喊住了我。
我回头,轮椅上的男人露出大笑。青涩稚嫩的表情恍若十年前。
云开,街头电影院的《英雄本色》重映了。
你肯唔肯同我一齐睇啊
我点点头,朝他摆了摆手。
好,我等紧你嚟接我。
贺廷的嘴角挂着浅笑,目送着我走远。
诶,我是深水埗区鸭寮街的贺廷,你要记得我!
我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
抬步走远。
深夜,我的书房里亮着一张孤灯。
电话铃声突兀地划破寂静,孟卓也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宋总,刚收到消息。
贺廷自杀了。
房间里只剩下电脑轻微的嗡鸣和自己几乎停滞的呼吸声。没有快感,也没有悲伤,而是一种巨大的空洞和不真实感淹没了我。
好像许多年前,那个还没有被野心和猜忌彻底吞噬的夜晚。
贺廷带着一身酒气和疲惫,把他窝在我的颈窝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云开,那天我要是死到临头了。
一定选个不难看的死法。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骂他呸呸呸,发神经。
知道了。
葬礼按原定的来。
贺廷的葬礼很简单,甚至称得上是冷情。墓园里,贺廷的遗像镶嵌在墓碑上。我挑的,是他年少时锋利的模样。
宽檐黑帽垂下薄纱。
当初为了方便公司经营操作,我和贺廷没领证。
我还是以未亡人的身份自诩,主持着这场简陋的仪式。
脏乱的后巷,他护着我从逃出生天,让我别怕。他第一次拥有自己场子那天,抱着我在破旧的舞池里不顾音乐地胡乱转圈。结婚那天,他带着我的手描摹着胸口的纹身。
那里纹着我的名字。
我抬手,摸上冰冷的墓碑。
孟卓也走近,盒子里放着一只干枯的玫瑰花。
护工说,他走的时候,手里一直抓着这个。
嘭。
我轻声合上盖子。
放在我的书房吧。
落雨了。
细雨落在我的黑纱和肩头,我浑然不觉。
我上了车,车门关上。我摘下帽子。露出毫无表情,妆容精致的脸。
对着副驾的孟卓也,平静吩咐:
回公司。
下午的会议,照常。
其实贺廷不知道。
为了能在九龙城遇见他,那条路我恰巧走过无数遍。
我宋云开心比天高,爱不算什么。
只遗憾,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