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言,是个催眠治疗师。
七年前,我亲手将连环杀人犯画家送入监狱,他临走前对我说:我还会回来的,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
七年后,我接待了一位特殊的病人,她失去了所有记忆,却能在催眠中画出匪夷所思的凶案现场。
画中的死者,正是我尘封档案里,画家手下的下一个目标。
警方重启调查,所有证据却都指向了我。我的治疗室,成了新的案发现场;我的病人,成了唯一的目击证人;而我,则成了凶手的替身。
我猛然惊醒,这根本不是治疗,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催眠。
局中局,梦中梦,我究竟是猎人,还是早已入网的猎物
1.
你看到了什么
我的声音放得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
治疗躺椅上,那个自称苏画的女孩身体紧绷,眼皮在灯光下剧烈颤动。
红,好多红色。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弱得像要被风吹断。
别怕,只是一个梦。告诉我,红色像什么
像……像墙纸,剥落的墙纸。
她呼吸急促起来。
墙纸后面……有东西在看我!
是什么
眼睛!一双没有眼皮的眼睛!
她猛地坐起,双目圆睁,瞳孔里却空洞无物。
这是深度催眠的状态。
她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跌跌撞撞地扑到桌前,抓起画笔。
炭笔在白纸上疯狂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很快,一幅画成型了。
剥落的墙纸,扭曲的木门,还有墙缝里那只死不瞑目的眼睛。
构图诡异,线条却精准得可怕。
就在这时,我诊疗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不许动!
一声爆喝。
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是市刑侦支队的队长,李兵。
他那张国字脸像是用花岗岩雕出来的,此刻写满了冰冷的怀疑。
沈言,我们怀疑你跟一桩谋杀案有关,请你配合调查。
我皱起眉:李队,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兵没理我,径直走到画桌前。
当他看清苏画笔下的那幅画时,坚毅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身后的年轻警员小张倒吸一口凉气。
李兵缓缓举起手里的证物袋,里面是一张现场照片。
照片上的场景,和苏画的画,一模一样。
连墙纸剥落的形状都分毫不差。
死者,周浩,城西一家画廊的老板。
李兵的声音像是从冰柜里发出来的。
昨晚死在自己家里,死因是心脏被一根极细的钢针刺穿,当场毙命。
我的心猛地一沉。
钢针……
那是画家最独特的杀人手法。
李兵锐利的目光死死钉在我脸上:更巧的是,我们调查了周浩的背景,发现他七年前曾经举报过‘画家’,是‘画家’下一个目标名单上的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
而那份名单,除了警方封存的档案,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看过。
那就是你,沈言。
2.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
李兵将一叠照片摔在我面前。
看看你的杰作。
第一张照片,是案发现场那扇扭曲的木门。
门把手上,一枚清晰的指纹被红圈标注出来。
你的。
李兵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第二张照片,是地板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我们在地毯纤维里,找到了这个。
证物袋里,是一根细长的银针。
那是我在催眠治疗中,用来刺激特定穴位,帮助病人深度放松的特制工具。
沈言,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小张在旁边帮腔,眼神里满是鄙夷,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昨晚一整晚都在诊所,没有离开过。
你的诊所有监控吗李兵问。
为了保护病人隐私,我从不装监控。
那谁能为你作证
我的病人,苏画。
小张嗤笑一声: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失忆症患者她的证词有法律效力吗更何况,她还是你的人,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张精心编织的网里。
每一个环节都天衣无缝,每一个证据都将我死死钉在凶手的位置上。
我需要见苏画。
她受到了惊吓,正在休息。李兵断然拒绝,在你洗清嫌疑之前,你不能见任何人。
审讯持续了八个小时。
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试图撬开我的嘴。
但我除了我不是凶手,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由于缺乏我进入案发现场的直接证据,他们只能暂时放我离开。
但条件是,24小时随传随到,并且派了两个人守在我诊所门口。
我像个犯人一样,回到了自己的牢笼。
诊所里空无一人,苏画已经被警方接走保护起来。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血腥的想象,让我一阵反胃。
我坐回我的椅子上,环顾着这个我工作了十年的地方。
墙上的心理学挂图,书架上的专业书籍,桌上的沙盘模型……
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有我不知道的另一面
会不会,我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走出了这间屋子,去了那个血腥的现场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七年前画家被捕时的那句话,又在我耳边响起。
我还会回来的,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
现在,他回来了。
是以我的身份吗
3.
我不能坐以待毙。
警方找不到证据,但我可以自己找。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苏画。
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她为什么会画出凶案现场
她的病历上写着:姓名苏画,年龄不详,在城东立交桥下被发现,严重失忆。
信息约等于零。
我必须再次对她进行催眠,从她的潜意识里挖出线索。
我用尽了所有关系,终于说服李兵,让我再见苏画一次。
地点就在诊所,但房间里外布满了警察,李兵和小张隔着单面玻璃全程监视。
苏画看起来更憔悴了,像一朵被暴雨摧残过的小花。
别怕,我会保护你。
我用最温和的声音安抚她,同时用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用特定的节律引导她进入状态。
回到你被发现的地方,立交桥下,你看到了什么
冷……好冷……她开始发抖,有歌声。
什么歌
她断断续续地哼唱起来,是一首我从未听过的童谣,调子诡异又悲伤。
……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不开不开,妈妈没回来……
除了歌声,还有什么
一个名字……静心……静心疗养院……
静心疗养院
我心里一动,那是二十年前就关闭的一家精神病医院,早就荒废了。
还有呢再想想。
苏画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度痛苦。
画……好多画……在墙上……在地上……都是眼睛……没有眼皮的眼睛……
她猛地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一瞬间,她那双原本怯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而陌生的东西。
像是一个深藏海底的怪物,偶尔露出的狰狞一角。
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她又变回了那个受惊的小兔子。
沈医生,我好怕……
她抓着我的手,冰凉的手指微微用力。
我的心却沉了下去。
刚才那个眼神,不是一个失忆病人该有的。
她,绝对有问题。
催眠结束后,我立刻开始调查那首诡异的童谣和静心疗养院。
童谣查不到任何来源。
但关于疗养院,我却在一个旧论坛的犄角旮旯里,翻到了一则惊人的旧闻。
二十年前,静心疗养院曾发生过一起严重的虐待病人致死事件。
而当时的主治医生,正是我的恩师,林教授。
事件后,林教授引咎辞职,从此销声匿迹。
而那起事件的起因,据说是几个病人偷跑出去,其中一个,外号就叫画家。
一条无形的线,似乎正在将所有碎片串联起来。
我决定,立刻去静心疗养院看一看。
那里,一定藏着解开一切的钥匙。
4.
静心疗养院在远郊的山里。
铁门锈迹斑斑,院子里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我推开主楼吱呀作响的大门,一股混合着霉菌和腐烂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走廊两边的病房门大都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像一道道干涸的伤口。
这里和我催眠苏画时,她描述的场景惊人地相似。
……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那首诡异的童谣,若有若无地在我耳边回响。
我根据记忆中苏画的描述,在走廊尽头找到了一个房间。
门上挂着一块残破的木牌,依稀能辨认出档案室三个字。
我推门进去,成堆的病历档案散落在地,被岁月啃噬得残缺不全。
我蹲下身,开始疯狂翻找。
终于,我在一个铁皮柜的底层,翻到了一个熟悉的姓氏。
林。
是恩师林教授的笔记。
我颤抖着手打开,里面记录的,是一个代号为画家的病人。
笔记详细描述了画家惊人的艺术天赋,和他反社会的人格障碍。
林教授试图用一种实验性的催眠疗法治愈他,但最终失败了。
笔记的最后,林教授用红笔写下了一句批注:
此人极度危险,拥有罕见的催眠反噬能力,必须永久隔离。
我继续往下翻,又找到了一个档案。
封面上赫然写着两个字:苏画。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打开档案,里面的内容却让我如遭雷击。
职业:催眠治疗师。
备注:静心疗养院实习医生,林教授助手。
苏画不是病人,她是医生!
她一直在撒谎!
巨大的震惊让我头晕目眩,我扶着墙壁,试图站稳。
可就在这时,我在档案堆的最底下,看到了第三份档案。
那份档案很新,仿佛昨天才放进去。
封面上,是我的名字。
沈言。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怎么会有档案在这里
我哆嗦着打开,里面记录着我一次又一次的治疗过程。
病人沈言,对‘画家’案有深度执念,产生身份认同障碍……
……出现幻觉,认为自己是‘画家’的抓捕者……
……经催眠引导,植入‘催眠治疗师’的身份设定,情况稳定……
落款签名,是林教授。
而旁边,还有一个更年轻,更秀气的签名。
苏画。
不……不可能!
这一定是假的!
我猛地站起来,巨大的荒谬感让我想要尖叫。
我下意识地念出了一句林教授在课堂上最喜欢说的话,一句用来做自我催眠放松的指令:
镜花水月,皆为虚妄。
话音刚落。
眼前的世界,开始剧烈地晃动。
布满蛛网的墙壁,腐朽的档案柜,脚下发霉的地板……
所有的一切都像水中的倒影般破碎,扭曲,然后重组。
光线亮了起来。
我发现自己依然坐在我的诊疗室里。
那把熟悉的,我用了十年的皮质躺椅上。
而我的对面,那个我以为被我催在深度梦境里的女孩,苏画,正静静地看着我。
她的嘴角,挂着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微笑。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再是那个柔弱的,受惊的小兔子,而是像淬了冰的刀子。
沈医生,七年了。
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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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大脑拒绝处理这庞大的信息量。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苏画优雅地翘起二郎腿,姿态像个女王。
准确地说,不是我。是我们。
七年前,你作为老师最得意的作品,亲手‘抓’住了他。
老师很失望,他认为你的精神壁垒太强,实验失败了。
但我告诉他,最坚固的堡垒,要从内部攻破。
她站起身,走到我的书架前,抽出一本《催眠与潜意识》。
于是,我们为你编织了一个梦。
一个长达七年的梦。
在梦里,你是个成功的催眠治疗师,正义的化身,是亲手把‘画家’送进监狱的英雄。
你建立了自己的诊所,有了自己的事业,甚至忘了自己曾经是谁。
我的身体无法动弹,只有眼珠还能转动。
我明白了。
我不是什么催眠治疗师。
我才是那个病人。
静心疗养院院才是真实,这个诊所才是虚妄。
周浩的死,指向我的证据,李兵的怀疑……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为了证明老师的理论是正确的。苏画的眼神狂热起来,意志可以被重塑,记忆可以被篡改,所谓的‘你’,不过是一堆可以随时改写的代码。
而你,沈言,就是我们最完美的展品。
现在,展品完成了,是时候向世界展示了。
她打了个响指。
诊所的门被再次撞开。
李兵和他的队员们冲了进来。
沈言!你还想干什么!
李兵的枪口对准了我。
苏画立刻变脸,缩到墙角,瑟瑟发抖,脸上挂着惊恐的泪水。
李警官……他……他想杀我……他说他就是‘画家’……
小张一个箭步上前,将我死死按在椅子上,反手上铐。
在铐住我的瞬间,我感觉他飞快地往我口袋里塞了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李兵走到苏画身边,语气是我从未见过的温和。
别怕,没事了,我们已经抓到他了。
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鄙夷。
带走!
我被两个警察架着往外走。
经过苏画身边时,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猎人,变成猎物的感觉,怎么样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看到她瞳孔深处,那隐藏不住的,胜利的火焰。
也看到了,火焰背后,一丝一闪而过的,被我捕捉到的……恐惧。
她也在害怕。
她在怕什么
怕我真的醒过来吗
6.
审讯室,还是那盏惨白的灯。
但这一次,我的心境完全不同。
我不再是那个被冤枉的医生,而是一个从七年长梦中惊醒的囚徒。
沈言,或者我该叫你‘画家’二代
李兵坐在我对面,小张站在他身后,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终于抓到你了的快意。
你还有什么遗言
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而是闭上了眼睛。
我需要整理思绪。
苏画的计划堪称完美。
她用七年时间,给我构建了一个虚假的身份。
然后,她开始杀人,用画家的手法,杀画家名单上的人。
再用催眠植入的记忆碎片,让我画出案发现场。
最后,她报警,当着警察的面,揭穿我的真面目。
所有的证据链都指向我,而我唯一的证人,就是陷害我的凶手。
一个完美的闭环。
无懈可击。
不,一定有破绽。
再完美的催眠,也不可能完全抹去一个人的本能和潜意识。
再周密的计划,也一定有无法控制的变量。
我开始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苏画的表演,李兵的反应,小张塞进我口袋里的东西……
我悄悄伸手进口袋,摸到了那个冰冷的硬物。
是一支笔。
李兵在审讯时最喜欢拿在手里转的那种。
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我猛地睁开眼,看向李兵。
他正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桌子,眼神却不时飘向旁边的单面镜。
他在演戏。
演给谁看
演给正在监控室里,欣赏着自己杰作的苏画看。
我明白了。
李兵或许从一开始就没完全相信苏画。
他是个老刑警,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案子太完美了。
完美得就像一个写好的剧本。
他怀疑我,但更怀疑苏画。
他之所以对我那么严厉,甚至默许小张栽赃我一支笔,都是为了麻痹苏画,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
他在等,等我找出破绽。
李队。我开口了,声音平静。
你相信一个人的笔迹,会彻底改变吗
李兵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七年前,‘画家’的字,张扬、扭曲,充满了攻击性。
而我的字,严谨、平和。你们可以随时调取我过去发表的论文来对比。
苏画可以催眠我,让我相信自己是另一个人,但她改变不了我二十多年养成的书写习惯。
她让我‘画’出凶案现场,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我拿起桌上的纸和笔。
真正的‘画家’,从来不用画来记录猎物。
他用文字。
我在纸上,写下了周浩的名字。
然后,画了一个圈。
接着,我看向李兵。
去查查苏画,查她七年前在静心疗养院的笔迹。
我敢保证,她现在的签名,和当年档案上的,绝对不一样。
因为,她一直在模仿一个人。
模仿那个真正的,逍遥法外的‘画家’。
李兵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7.
李兵立刻派人去查了。
结果很快出来,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专案组里炸开。
苏画现在的签名,和七年前她在静心疗养院档案上的签名,判若两人。
而她现在的笔迹,却和七年前被捕的那个画家的笔迹,有九成相似!
她在模仿他!
这个发现,让整个案件的方向瞬间逆转。
李兵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直觉。我说,一个被困在局里太久的人,对‘笼子’的味道格外敏感。
那你的恩师,林教授呢李兵追问,我们查了,根本没有这个人。静心疗养院当年的负责人姓王,而且早在十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我的心又是一沉。
林教授也是假的
是苏画在我脑中植入的一个不存在的锚点
用来解释我那些关于精神病学和催眠的知识来源
这个女人的心思,缜密得可怕。
她不仅为我构建了虚假的人生,还为这个人生配备了全套的背景故事。
那么,我的这些知识,究竟从何而来
我真的是那个档案里记录的,有身份认同障碍的病人沈言吗
不对。我摇了摇头,如果林教授是假的,那份关于‘画家’有催眠反噬能力的笔记,也是假的。
那是苏画故意让我‘发现’的,为了让我相信,我能通过催眠反制她。
她甚至算到了我会去疗养院,算到了我会找到那些档案。
她在用我自己的逻辑,来给我下套。
李兵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女人……是个魔鬼。
不,她只是个棋子。我说,一个更厉害的棋手,在背后操纵着一切。
现在怎么办李兵有些焦躁,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苏画杀人,光凭笔迹模仿,顶多告她伪造签名。
而且她现在以‘受害者’的身份被保护起来,我们动不了她。
我沉默了片刻。
我需要一个电话。
打给谁
一个能证明‘林教授’存在的人。
虽然理智告诉我林教授是虚构的,但我的潜意识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他一定是真的。
我凭着一段被催眠扭曲过的模糊记忆,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那是我记忆中,林教授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警惕而干脆。
我没有自报家门,而是用林教授教过我的暗语,轻声说了一句:
钟摆停了,乌鸦还在歌唱。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自己猜错了,即将挂断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师等了你七年。
沈言师兄。
8.
半小时后,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出现在审讯室。
她就是电话里的那个人。
你好,我叫陈雪,是林老师的学生,你的师妹。
她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神里的激动却掩饰不住。
李兵在一旁,满脸困惑。
陈雪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李兵。
这是林老师生前留下的,关于一个秘密研究项目的所有资料。
项目代号:‘守夜人’。
李兵接过文件,飞快地浏览起来。
我也凑过去看。
文件里详细记录了一个名为思想钢印的犯罪组织。
这个组织的成员,都是顶尖的心理学家和催眠师。
他们信奉意识虚无主义,认为可以通过心理操控,将任何人变成杀人机器。
他们的目标,是制造一场完美的犯罪,以此来证明法律和道德的无效性。
而画家,就是他们推出的第一个产品。
林老师在二十年前就察觉到了这个组织的存在。陈雪解释道。
他伪造了自己的履历,进入静心疗养院,就是为了接近‘思想钢印’的核心。
而你,沈言师兄,是老师选中的,潜入‘思想钢印’内部的卧底。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
我是卧底
为了让你不被他们识破,林老师对你进行了深度催眠。
他抹去了你作为‘守夜人’的记忆,为你植入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对‘画家’案有心理创伤的病人。
这是唯一的办法,因为‘思想钢印’的催眠师,能轻易识破任何伪装的意识。
只有当你自己都相信自己是病人时,你才能骗过他们。
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为什么会懂催眠,为什么会对画家案如此执着。
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专业和我的任务。
苏画他们,以为自己在第五层,以为他们成功催眠并操控了我。
殊不知,林老师在第七层,他用更深度的催眠,保护了我。
那苏画呢我问。
她是‘思想钢印’培养的新一代,代号‘模仿者’。陈雪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的任务,就是以你为‘素材’,完成一场惊世骇俗的‘行为艺术’,向世界宣告他们的回归。
那林老师呢他现在在哪
陈雪的眼神黯淡下去。
七年前,你成功将第一代‘画家’送进监狱后,老师的身份也不幸暴露。
他……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
这份资料,是他留给我,并嘱咐我在最关键的时候,交给一个值得信任的警察,和一个代号叫‘钟摆’的人。
她看向我。
钟摆,就是你的代号,师兄。
就在这时,小张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李队,不好了!
苏画在医院里,劫持了一名护士,要求见沈言!
她说,如果十分钟内见不到人,她就撕票!
9.
医院的病房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苏画用一把手术刀抵着护士的脖子,刀锋已经划破了皮肤,渗出丝丝血迹。
她整个人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
沈言呢让他滚过来见我!
李兵举着喇叭在门外喊话:苏画,你冷静点!不要伤害人质!
我只跟沈言谈!她尖叫着。
我穿上防弹衣,在李兵和陈雪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病房。
师兄,小心。陈雪在我身后低声说,她已经是个疯子了。
我推开门。
苏画看到我,眼睛瞬间红了。
你骗我!她嘶吼着,你根本不是病人!你也是他们的人!
我不是他们的人。我平静地看着她,我只是一个想让你停下来的人。
停下来哈哈哈!她疯狂地大笑起来,游戏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停下来
这不是游戏,苏画。
我叫了她的真名。
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最喜欢在疗养院的后山画画,你画的不是眼睛,是向日葵。
你告诉林老师,你说你希望自己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太阳。
苏画的笑声戛然而止。
持刀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些,是我在被她催眠的间隙,从她潜意识深处捕捉到的,被她自己都遗忘的记忆碎片。
闭嘴!她厉声喝道,你懂什么!
我懂。我继续往前走,我懂你被他们选中,被他们洗脑,被他们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懂他们告诉你,你是天生的艺术家,是‘画家’的继承人。
但他们有没有告诉你,第一代‘画家’,在被捕后,对林老师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苏画的眼神出现迷茫。
他说,‘医生,我控制不住自己,救救我’。
他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他和你一样,也是个被操控的可怜虫!
你不是在继承艺术,你只是在复制一个疯子的悲剧!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敲在她心灵最脆弱的地方。
她引以为傲的信仰,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不……不是的……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老师说,我是独一无二的……
你当然是独一无二的。
我走到了她的面前,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但不是作为‘模仿者’,而是作为苏画。
我伸出手。
把刀给我,苏画。跟我回家。
家……
这个字,似乎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根弦。
她的眼神,从癫狂,到迷茫,再到痛苦,最后,化作两行清泪,滚落下来。
那把锋利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嚎啕大哭。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
苏画的哭声,却突然变成了一阵诡异的冷笑。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重新变得冰冷而恶毒。
真感人啊,沈言师兄。
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以为,我真的会被你三言两语就策反
我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她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算算时间,他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医院的电力系统瞬间被切断。
整个大楼陷入一片黑暗和混乱。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夜空。
10.
黑暗中,尖叫声和脚步声乱成一团。
应急灯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苏画从怀里抽出另一把更短的匕首,闪电般刺向我的心脏!
小心!
陈雪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一把将我推开。
匕首划破了她的手臂,鲜血顿时涌出。
去死吧!
苏画状若疯魔,再次扑了上来。
李兵和小张也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前去,三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师兄,快走!陈雪捂着伤口,急切地喊道,他们的目标是你!
我没有动。
我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苏画的目的,不是杀我,也不是逃跑。
她制造这场混乱,是为了迎接一个人。
我猛地转身,冲向走廊的窗户。
医院楼下,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阴影里。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病号服,身形瘦高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抬起头,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视,冲我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笑容,和我记忆深处的那张脸,完美重合。
七年了。
他一点都没变。
第一代画家。
他出狱了我失声问道。
不可能!李兵一边格挡着苏画的攻击,一边吼道,他被判了无期!
是‘思想钢印’。陈雪脸色惨白,他们动用了我们无法想象的力量,把他弄了出来。
今晚,就是他们的庆功晚会。
而你,沈言师兄,就是那道主菜。
楼下的画家没有再看我,而是像个优雅的绅士,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医院大门。
他所过之处,那些原本在疏散人群的保安和警察,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呆立在原地,眼神空洞。
催眠。
大范围的,瞬时的群体催眠!
这个男人的能力,比七年前,强大了无数倍。
李队,你们快撤!我当机立断,你们对付不了他,这里交给我!
你疯了!李兵吼道。
相信我。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陈雪,照顾好自己。
说完,我不再犹豫,转身冲向楼梯。
我要去见他。
去见我这个宿命中的敌人。
这场横跨七年的局,也该到了落幕的时候。
11.
我在医院的天台上,见到了画家。
他背对着我,站在天台边缘,俯瞰着脚下城市的灯火。
晚风吹动他宽大的病号服,让他看起来像一只随时会乘风而去的黑色蝴蝶。
我告诉过你,我还会回来的。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和老朋友叙旧。
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
我确实没想到。我走到他身后,与他并肩而立。
他们为了捞你出来,费了不少功夫吧。
画家轻笑一声:那不是功夫,是艺术。
就像你,沈言,你也是一件艺术品。一件由我开创,由我的学生苏画完成,最后,再由我亲手为你画上句号的,完美的艺术品。
他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而迷人的光芒。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通过苏画的眼睛‘看’着你。
看着你在我们为你编织的梦里,扮演着一个正义的英雄。
看着你挣扎,看着你怀疑,看着你一步步接近‘真相’。
那真是……太有趣了。
现在,游戏结束了。我冷冷地说。
不,是真正的高潮才要开始。
他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整个世界。
现在,所有人都相信,你才是那个疯狂的模仿犯。
而我,只是一个被你陷害,刚刚洗脱冤屈的可怜人。
待会儿,你会在这里,畏罪自杀。
而我,将会在所有人的同情和惋祝中,重获自由。
多完美的剧本,不是吗
我看着他,忽然也笑了。
剧本确实不错。
但你好像忘了,我才是那个最擅长改剧本的人。
哦画家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在你看来,催眠是控制,是植入,是改写。
但在我看来,催眠是唤醒。
我一字一句地说。
你唤醒了我作为‘病人’的记忆,却忘了,是谁先在我心里,种下了‘守夜人’的种子。
你以为你抹去了林老师的存在,但你抹不掉他留给我的东西。
你教会了苏画模仿,却没教她如何成为自己。
你以为你掌控一切,但你最大的破绽,就是你自己的傲慢。
画家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我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传出的,是苏画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她断断续续的忏悔。
……是他逼我的……他说我是垃圾,是只配模仿别人的赝品……
……我不想杀人……我只是想证明……我不是他……
在我与画家对峙的同时,陈雪已经完成了对苏画的反催眠。
她唤醒了苏画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恐惧和不甘。
而这段录音,正通过医院的广播系统,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也传到了楼下,那些刚刚赶到的,大批媒体的耳朵里。
画家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精心设计的完美剧本,在最后一刻,被撕开了一道致命的口子。
12.
你找死!
画家的优雅和从容荡然无存,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朝我扑了过来。
我没有躲。
在他靠近的瞬间,我用林老师教我的方法,在他的潜意识里,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
而是一个问题。
你是谁
画家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剧烈收缩。
这个问题,是他所有理论体系的根基,也是他最恐惧的深渊。
他一生都在试图证明自我是虚无的,是可以通过外力任意塑造的。
但他自己,却比任何人都执着于画家这个独一无二的身份。
这是他整个精神世界的悖论,也是他唯一的死穴。
我是……我是画家……他喃喃自语,眼神开始涣散。
画家是谁我追问。
画家是……是艺术……是神……
神需要被关在监狱里七年吗神需要靠一个女孩来为你铺路吗
不……不是的……
他的精神防线,在我的追问下,节节败退。
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属于他自己本名的记忆,那些被他视为垃圾的过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抱着头,发出了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
天台的门被撞开,李兵带着防爆警察冲了进来。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彻底精神崩溃的疯子,和一个静静站在旁边的我。
结束了。
我对李兵说。
画家被带走了,这一次,他会被送进他最该去的地方——静心疗养院。
苏画也因为主动交代,并提供了思想钢印组织的大量内部信息,获得了宽大处理。
第二天清晨,我走出警察局。
阳光刺眼,却很温暖。
陈雪在门口等我。
师兄,欢迎归队。她笑着对我说,手臂上还缠着绷带。
我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普通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七年的梦,醒了。
我不是英雄,也不是病人。
我叫沈言,一个守夜人。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思想钢印的阴影还笼罩着这座城市。
但天,终究是会亮的。
我迎着朝阳,迈开了脚步。
梦境已经结束。
而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