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规则之噬
第一条规则是：不要质疑规则。
这句话,是用猩红色的加粗字体,印在《天启科技员工生存手册》扉页上的第一行字。
陈默的手指划过那行字,指尖下的纸张触感冰凉,仿佛能渗出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笑容标准得如同AI生成的HR王姐,又环顾了一下这间装修极具未来感、却安静得令人窒息的入职培训室。
陈先生,恭喜您通过重重筛选,加入我们天启科技大家庭。王姐的声音甜美,却毫无温度,请您务必,务必,牢记并严格遵守《生存手册》中的每一条规定。在这里,规则高于一切。它是您获得惊人回报的基础,更是您……她顿了顿,笑容加深,露出一排过于整齐的牙齿,……生存下去的唯一保障。
陈默心里嗤笑一声。生存一份工作而已,说得跟无限流游戏似的。要不是那笔能救母亲命的签约奖金和远超行业平均水平三倍的薪资,他绝不会来这种把福报文化写得如此直白甚至有些中二的公司。
他翻开手册,快速浏览着那些条条框框。
【规则7：工位垃圾桶内废弃物容量不得超过三分满,否则视为对清洁部同仁辛勤工作的不敬与亵渎。】
【规则13：午休时间严格限定于12:00-13:00。所有员工必须于12:05分前进入睡眠状态,超时或未入睡者,将接受疲劳处理。】
【规则21：办公区内禁止奔跑。无论任何原因,奔跑者将被视为引发混乱的不稳定因素。】
【规则34：打印机卡顿必须填写《设备异常报告单》（一式三份）后交由部门秘书统一报修,严禁员工自行处理。违者后果自负。】
这都是些什么奇葩规定陈默皱了皱眉,这管理风格简直严苛到变态,透着一股邪性。
培训结束,他被领到项目部的开放式办公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混合气味——新电脑的塑胶味、咖啡的焦苦味,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每个人都埋首在自己的格子间里,键盘敲击声密集得像雨点,却听不到任何交谈声。他们的眼神空洞,表情麻木,像是一群精密运转的零件。
他的工位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邻座一个微胖的、看起来挺和气的年轻人趁主管不注意,悄悄对他挤了挤眼睛,用口型无声地说：嗨,新来的
陈默微微点头回应。
就在这时,斜前方一个工位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啜泣。那是一个看起来刚毕业的女生,她脸色惨白,手里拿着一个造型可爱的卡通杯子,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梳着油头的中年男人——项目部经理吴仁耀,不知何时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她身后,脸上挂着毫无笑意的笑容。
小李啊,吴经理的声音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手册第89条,怎么说的来着
不…不得在工位上摆放与工作无关的个人物品……女生声音发颤。
看来你记得很清楚嘛。吴经理拿起那个杯子,惋惜地摇摇头,多可爱的杯子啊。可惜,它不该出现在这里。你违反了规定,破坏了办公室的‘绝对秩序’。
对不起吴经理！我…我马上收起来！就这一次……女生几乎要哭出来。
规则就是规则。吴经理的笑容瞬间消失,语气冰冷得像刀,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清洁部’会帮你‘清理’掉这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话音落下,两个穿着灰白色制服、身材异常高大消瘦的男人如同从阴影里渗出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女孩工位旁。他们戴着巨大的口罩和护目镜,完全看不清面容,手上戴着橡胶手套,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密封袋,另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像是工业用吸尘器一样的古怪器械。
他们的动作快得惊人,没有丝毫多余。一人毫不客气地抓住女孩的手臂,另一人直接将那个吸尘器口对准了她。
不！不要！我再也不敢了！求求……女孩的尖叫哀求声戛然而止。
没有巨大的吸力,没有血腥的场面。她整个人就像是被橡皮擦从现实中抹掉了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那个卡通杯子,一起被装进了黑色密封袋里。
两个清洁部员工像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拎着袋子,再次无声地退入阴影,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办公区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员工都把头埋得更低,敲键盘的声音更加疯狂,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有那个工位空荡荡的,椅子还微微转动着,证明那里曾经有个人。
陈默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心脏狂跳,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2
生存手册
他终于明白,后果自负、疲劳处理、生存手册这些词……他妈的都是字面意思！
那个对他挤眼的胖同事,脸色也白了,偷偷递过来一张小纸条。陈默展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别问,别看,别好奇。按规矩做,才能活。
吴经理整理了一下领带,脸上又恢复了那假笑,踱步到陈默工位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亲切：
小陈啊,看到了吧我们天启科技的企业文化就是‘绝对秩序与效率’。欢迎加入,希望你……遵守规则,好好活下去。
经理的手掌冰冷,透过衬衫传来一股寒意。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他目光扫过桌上那本猩红色字体的《员工生存手册》,眼神变得锐利无比。
他拿起笔,翻到手册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开始疯狂地、一字不差地默写记忆中刚刚看过的所有规则。
去他的高薪！这根本就是一个披着公司外皮的致命怪谈游戏。
而现在,游戏开始了。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标。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肾上腺素带来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退。邻座那个微胖的同事——他工牌上写着王硕——又偷偷塞过来一张纸条,这次上面画着一个简笔笑脸和一个竖起的大拇指,下面写着：习惯就好,活着就行。我叫王硕,午饭一起
陈默看了一眼,没回应,只是将纸条仔细收好。他现在对任何纸张上的信息都抱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审慎。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员工生存手册》上。活下去,首先要理解规则。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像一台高精度扫描仪,逐字逐句地录入、解析、记忆每一条规则。不仅仅是记住条文,更是在分析其背后的逻辑、可能的漏洞、以及……杀机。
【规则5：每日工作汇报必须在17:55分准时提交,误差不得超过±1分钟。早提交视为对工作日未结束的亵渎,晚提交视为效率低下。】
（分析：精确到变态的时间要求,考验的不是效率,是绝对的服从和精准。）
【规则42：公司内部网络仅可使用IE浏览器访问,使用其他浏览器被视为非法入侵。】
（分析：反常识的技术要求,像是一个拙劣的陷阱,但必须遵守。）
【规则78：红色文件夹代表紧急且危险项目,必须在接收后一小时内处理完毕,不得直视文件夹封面超过三秒。】
（分析：危险指向项目本身还是指向文件夹直视会引发什么）
3
午休惊魂
时间在高度紧绷的神经下流逝得异常缓慢。终于熬到了午休时间。
12:00整,刺耳的铃声准时响起。
几乎在铃声落下的瞬间,整个办公区的灯光啪地一声全部熄灭,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黑暗和死寂。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弱荧光,映照着一张张迅速伏案入睡的脸。
规则13：午休时间必须入睡。
陈默立刻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迅速趴在桌上,闭上双眼。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身边的王硕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也很快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暗放大了一切感官。陈默能听到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某种东西在塑料管道里爬行的窸窣声。
他强迫自己放空大脑,但母亲的医药费、刚才消失的女同事、那些诡异的规则……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根本无法入睡。他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黑暗之中,他似乎看到一些模糊的、扭曲的影子在天花板上缓缓蠕动,像是一滩滩流动的沥青。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所过之处,连微弱的光线都被吞噬。
未入睡者将接受‘疲劳处理’。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陈默猛地闭紧眼睛,开始疯狂地在心里默诵圆周率,用极强的意志力压制住所有的杂念和恐惧,模仿着深度睡眠的呼吸节奏。
那窸窣声似乎在他头顶停留了片刻。
度秒如年。
13:00整,灯光猛地亮起,铃声再次响起。
所有人如同被按下启动键的机器,瞬间抬头,面无表情地继续工作,仿佛刚才的一个小时从未存在过。
陈默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王硕,胖子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浑然不知刚才的危险。
嘿,新人,吓坏了吧王硕凑过来,压低声音,第一次都这样,习惯就好。赶紧的,吃饭去,食堂规则也不少,去晚了没好菜！
食堂的规则同样令人窒息：【必须按指定路线取餐】、【食物必须全部吃完不得浪费】、【就餐时禁止交谈】。陈默味同嚼蜡地吃完一份标准餐,目光却始终在观察。他发现有几个员工眼神躲闪,动作僵硬,似乎正处于违反规则的边缘,恐惧几乎写在脸上。
下午,真正的考验来了。
经理吴仁耀带着那标志性的假笑走来,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放在陈默桌上。
小陈啊,这是‘黑曜石项目’的初期资料,用的是红色文件夹。你能力强,今天下班前把它初步归类整理好,写个摘要给我。他特意用手指点了点那份刺目的红色文件夹,很重要,别出岔子。
【规则78：红色文件夹……必须在接收后一小时内处理完毕,不得直视封面超过三秒。】
陈默感觉到吴仁耀目光中的恶意。这是一个赤裸裸的杀局。工作量巨大,一小时几乎不可能完成,而一旦超时或者急于求成可能触犯直视的禁忌,都会死。
好的,吴经理。陈默面无表情地应下。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花了宝贵的三分钟,快速阅读了所有与文件处理、项目跟进相关的规则条文。然后,他拿出一个笔记本——这是他自己带来的,手册未禁止——开始制定操作流程。
他使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红色文件夹,避免聚焦于封面。接着,他严格按照规则中关于文件处理的每一步要求,动作快、准、稳,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他甚至发现了一条规则漏洞：【规则61：重复性文书工作可申请使用标准模板以提升效率】。他立刻提交模板使用申请,虽然流程繁琐,但节省了后续格式调整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默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的手指稳如磐石,大脑高速运转,规避着所有可能的陷阱。
58分37秒。
陈默将整理好的文件摘要和归档记录通过内部系统发送给吴仁耀,恰好卡在了一小时时限内。整个过程,他没有直视红色文件夹封面超过一秒。
吴仁耀站在办公室玻璃门后,看着陈默提交成功的系统提示,脸上的假笑僵硬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陈默微微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看了一眼旁边对他偷偷竖大拇指的王硕,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这只是第一次针对性的刁难。吴仁耀,或者说这家公司,绝不会就此罢休。
下班时间到了,但没人敢动。
【规则5：每日工作汇报必须在17:55分提交。】
而现在是17:57分。距离手册上规定的【18:00准时下班】还有三分钟。但另一条规则写着：【规则90：未完成当日工作者,需自觉加班直至完成。】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什么。
18:00:00。
天花板上的广播传来一个冰冷的电子音：今日工作周期结束。请所有员工有序离开办公区。祝各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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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赦令下达,死寂的办公室终于有了一丝活气,人们开始沉默但迅速地收拾东西,走向出口。
陈默跟在人流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走到门口时,他注意到一个员工可能是因为太过疲惫,脚步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小跑了两步想稳住身体。
就在他脚步迈出的瞬间——
嗡——！
天花板的灯光猛地变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整个走廊的温度骤然下降。
【规则21：办公区内禁止奔跑。】
那两个穿着灰白制服的清洁部员工如同从红光的阴影中析出,无声地堵在了那个员工面前。
那个员工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连求饶都发不出声。
陈默猛地低下头,加快了脚步,不敢再看后续。他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短暂、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的呜咽,然后是重物被拖行的声音。
冷汗再次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在这家公司,生存就是一场在刀尖上跳舞的极限运动。任何一丝疏忽,付出的都将是生命的代价。
他必须更快地找出规则的规律,找出漏洞。
否则,下一次被清洁部带走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日子在极度紧绷的神经下熬过了一天又一天。陈默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拧到极限的螺丝,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规则的枷锁。他凭借超强的记忆力和分析能力,勉强在刀锋般的规则缝隙中维持着平衡。但他清楚,吴仁耀不会放过他,这种平衡脆弱得不堪一击。
4
深夜危机
转机发生在一个加班的深夜。
规则第N条：项目紧急时,可申请加班至凌晨1点,需部门经理与保安室双重电子批准。加班期间,必须两人以上协同,严禁单独行动。
为了一个该死的紧急项目,陈默和王硕被迫留了下来。空旷的办公区比白天更加诡异,灯光惨白,照得一切了无生气,阴影在角落裡仿佛拥有生命般蠕动。空气冷得不像话。
默哥,我……我去个厕所。王硕声音有点发颤,指了指外面。
陈默立刻想起【规则102：夜间加班如需离开工位超过五分钟,必须向协同同事报备并设定倒计时。】
设定计时,十分钟。陈默沉声道,超时我就去找你。
好嘞！王硕忙不迭地在手机上调好计时,小跑着离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分钟到了,王硕没回来。十一分钟……十二分钟……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立刻起身,按照规则要求,先在内网系统提交了【同事未按时返回异常报告】,然后才拿起手机和手电筒——【规则55：夜间照明不足时,可使用公司配发的手电筒,严禁使用手机闪光灯】——快步走向卫生间。
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他的脚步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又很快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卫生间门口的安全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绿光,像野兽的眼睛。
他推开门。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水龙头滴答滴答地漏水,声音在瓷砖间回荡,令人心烦意乱。
胖子陈默压低声音喊道,不敢太大声违反【夜间保持安静】的衍生规则。
没有回应。
计时器已经跳到第十五分钟。陈默强迫自己冷静,手电光柱扫过每一个隔间。在最里面那个隔间的门板上,他看到了一些痕迹——不是新的,像是很久以前被人用指甲狠狠刻上去的,又被精心处理过,但在特定角度光线下依然隐约可见：
它们以规则为食
不要相信‘已归档’的项目
数据中心…地下室…救…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
陈默心脏狂跳,迅速用手机拍下这些痕迹。这是前任受害者留下的信息！规则以什么为食恐惧秩序灵魂已归档的项目有什么问题数据中心地下室藏着什么
就在这时,最里面的坑位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闷响,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嘴发出的呜咽。
陈默猛地冲过去,推开隔间门。
只见王硕瘫坐在马桶旁,胖脸憋得发紫,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的嘴巴被一团像是黑色胶带状的粘稠物质紧紧封住,那物质仿佛有生命般,正试图往他鼻孔里钻！更可怕的是,他手里紧紧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威化饼——【规则28：所有食物必须在食堂指定区域食用完毕,严禁将食物带离食堂】。
他违反了规则,引来了它！
陈默脑子飞速运转。直接触碰那黑色物质天知道会不会连带自己一起被判定违规。
【规则61：清洁部负责处理所有污染物及违规残留。】
但不能呼叫清洁部,他们来了只会把胖子一起处理掉！
手电光扫过旁边的卫生工具架,上面有橡胶手套、夹子【规则39：清理小型污染物需使用指定工具】。
有了！
陈默一把抓起长柄夹子（希望这算指定工具）,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力朝着那蠕动的黑色物质夹去！
嗤——
仿佛夹烧红的烙铁,那黑色物质剧烈地扭曲起来,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尖啸,猛地从王硕脸上弹开,缩回下水管道口,消失不见。空气中留下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恶臭。
王硕猛地吸进一大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妈的……吓死胖爷了……我就偷摸藏了块饼干……他带着哭腔,后怕得浑身发抖。
陈默一把将他拽起来,脸色阴沉得可怕：闭嘴！想活命就赶紧走！违规停留时间过长,可能还会引来别的！
两人几乎是连滚爬地冲回办公区,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所幸,后续没有其他异常发生。但陈默知道,他们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第二天,陈默试图根据昨晚的线索进行内部网络搜索。已归档项目、数据中心地下室,所有相关关键词都被最高权限锁定,访问请求直接被驳回,并弹出一条警告：【警告：您的查询涉及公司机密,此次操作已被记录。】
几乎在警告弹出的瞬间,经理办公室的门开了。
吴仁耀走了出来,脸上不再是虚伪的笑容,而是毫不掩饰的阴冷。他径直走到陈默工位前,手指关节叩了叩桌面。
小陈,看来你对公司的历史很感兴趣他声音压低,带着威胁,好奇心太重,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容易……出事。
他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做好你分内的事,遵守规则,你还能拿到那份让你心甘情愿卖命的奖金。再多看一眼不该看的地方……他冷笑一声,‘清洁部’的密封袋,永远为不安分的员工准备着。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陈默垂下眼睑,掩饰住眼中的冰冷：明白了,吴经理,我会专心工作。
吴仁耀满意地点点头,像打量一件即将被处理的垃圾,转身离开。
压力骤增。吴仁耀的监视肯定更严密了,直接调查此路不通。
就在陈默苦思对策时,一份需要多部门会签的文件被送到了他这里。其中一页的签名栏,有一个清秀却又力透纸背的名字——苏晴。部门标注是：数据安全管理中心。
数据中心！
陈默猛地抬起头,目光穿过格子间的隔板,试图寻找那个冰冷而孤独的身影。他记得她,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眼神淡漠得像冰一样的女人。
她是数据中心的人！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下班铃声响起,人群开始蠕动。陈默看到苏晴一如既往地第一个收拾好东西,面无表情地走向出口。
机会可能只有一次。
陈默快速起身,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他必须在离开公司监控范围、但又不能完全脱离规则影响的模糊地带,与她接触。
通往地铁站的地下通道,人流相对稀少。陈默加快几步,与苏晴并肩而行。
苏小姐。陈默开口,声音平静。
苏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一下,仿佛没听见。
陈默继续低声道：我看到了卫生间隔板上的字。
这句话像是一枚针,瞬间刺破了苏晴冰冷的伪装。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虽然立刻恢复,但紧绷的侧脸线条透露出了她的情绪波动。
‘它们以规则为食’。陈默吐出第二个关键词。
苏晴终于停了下来。她缓缓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眸子第一次正视陈默,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深深的戒备和一丝……警告。
你想死吗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没有温度,不想死,就忘掉你看到的,管好你自己。
有人已经死了,还有人会继续死。陈默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包括你和我。吴仁耀已经盯上我了,你觉得你又能独善其身多久
苏晴沉默了,眼神剧烈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通道里的灯光忽明忽灭,映得她的脸晦暗不明。
几秒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语速极快地低声道：明天中午,楼梯间消防门,B2到B3的拐角平台。只有一分钟。过时不候。
说完,她毫不迟疑地转身,快步融入前方的人流,消失不见。
陈默站在原地,心脏因为刚刚获取的微小突破口而加速跳动。
消防门B2到B3那里是停车场下层,几乎废弃,监控稀少……但同样,规则在那里是否适用是否安全
这无疑是一次冒险。但更是他陷入这个致命泥沼以来,看到的唯一一丝可能通往真相的缝隙。
他必须去。
5
权限之锁
第二天午休铃声响起的瞬间,陈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灯光熄灭,他立刻伏案装睡,耳朵却竖得像雷达,捕捉着周遭的一切声响。
黑暗中那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如期而至,在天花板管道中游弋。他屏住呼吸,默数着心跳计算时间。
12:08分。
他动了。动作轻柔如同幽灵,凭借记忆和手机屏幕极其微弱的背光（【规则55补充条款：极端必要时,可将手机屏幕亮度调至最低1%用于照明】）,他悄无声息地滑出工位,贴着墙根,向消防通道门挪去。
推开沉重的消防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铁锈味的冷空气扑面而来。身后的光明与安全被隔绝,眼前是向下延伸、淹没在昏暗中的水泥楼梯。这里的光线是一种病态的昏黄色,勉强照亮几级台阶,更深处则是一片模糊的黑暗。
他一步步向下,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脏上。B1…
B2…
他停在了B2到B3的拐角平台。这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办公桌椅,像一座冰冷的金属坟场。空气几乎凝滞。
时间一秒秒过去。一分钟的约定时间快到了。
就在陈默以为苏晴不会出现或者这是一个陷阱时,一个身影从上层楼梯的阴影中无声地显现出来。正是苏晴,她脸色苍白,眼神比以往更加警惕,快速扫视四周。
你胆子很大。她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尘埃吸收。
为了活下去。陈默直视她,告诉我你知道的。
知道得多死得快。
但什么都不知道死得更快更糊涂。
苏晴沉默了一下,语速极快：公司规则不是一个死程序,它是一个……活着的系统。或者说,有一个‘东西’栖息在公司的网络和规则里。它以‘秩序’和‘恐惧’为食粮,违规者就是它的食物,‘清洁部’是它的触须。吴仁耀那样的经理,是它的牧羊犬,负责管理和‘喂养’。
怎么破坏它逃离它
破坏苏晴扯出一个嘲讽的冷笑,你以为没人试过所有试图破坏核心服务器、或者暴力突围的人,都成了‘它’最丰盛的晚餐。规则的力量在公司边界最强,越往外延伸越弱,但没有人能活着穿过那片‘衰弱区’,‘清洁部’会在那里精准清除所有‘寄生虫’。
她的话打破了陈默最后一丝侥幸。绝对无法武力破坏,也无法逃离。
那‘已归档’项目地下室
那是‘它’的消化池,也是……‘牧羊犬’的饲料槽。苏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某些特定项目完成后,经手人会被‘归档’……吴仁耀就是靠‘贡献’这样的员工,才坐上经理的位置,获得了‘它’赐予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权限和……延长寿命的奖赏。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吴仁耀是靠献祭同事上位的！
所以,要么被吃,要么变成帮凶
还有第三条路。苏晴盯着他,眼神复杂,找到规则的‘源代码’,找到它逻辑的绝对悖论,让它自身崩溃。但这几乎不可能,‘它’在不断进化和完善规则。数据中心最深处的服务器群,或许有线索,但那里是禁区中的禁区,有比‘清洁部’更可怕的东西守卫。
她突然猛地抬头,看向上方,脸色骤变：他们发现我不在工位了！记住,想要线索,先要获得‘权限’！能接触更多核心规则和数据的……权限！
说完,她如同受惊的狸猫,瞬间转身,几步便消失在楼梯上方的黑暗中。
陈默也不敢停留,立刻原路返回,心脏狂跳。他刚轻轻掩上消防门回到工位趴好,灯光就猛地亮起午休结束铃响起。
他抬起头,看到吴仁耀正站在办公室门口,冰冷的眼神扫过整个办公区,最后在陈默和刚刚坐直的苏晴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6
牧羊犬的崛起
下午,一封系统邮件发送到了陈默的邮箱。
【主题：人事晋升通知】
【内容：陈默员工,鉴于您近期卓越的工作表现及对公司文化的深刻理解,经管理层决议,特晋升您为项目部副经理助理,即刻生效。您将获得L3级数据访问权限,并需承担相应的管理职责。恭喜您。】
发件人：人力资源部（系统自动发送）
晋升在这个时刻
陈默瞬间明白了。这不是奖励,这是试探,也是陷阱。吴仁耀和苏晴都提到了权限。获得更高权限,意味着能接触更多核心规则和秘密,但也意味着更深地绑定在这个恐怖系统里,承担更严苛的规则约束,以及……必须开始像吴仁耀一样管理（或者说献祭）其他员工。
如果他接受,他就走上了吴仁耀的老路。
如果他不接受……一个拒绝晋升、拒绝为公司做更大贡献的员工,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结局可想而知。
他看着那封邮件,又抬头看了一眼玻璃办公室里正对他露出冰冷笑容的吴仁耀。
母亲苍白的脸和巨额医药费的账单在他眼前闪过。
王硕差点被吞噬的恐惧表情。
还有苏晴那句想要线索,先要获得‘权限’。
他的手指在鼠标上微微颤抖。
然后,他移动光标,点击了【接受】。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什么东西通过网络注入了他的体内。他眼前的电脑屏幕闪烁了一下,大量的新规则条文、部门报告、甚至……一些标着待观察名单的员工档案,涌入他的界面。
【新规则加载：L3级管理守则】
【规则1：助理需确保所辖小组工作效率及规则遵守率,低于95%将承担连带责任。】
【规则2：助理拥有对初级违规行为进行初步‘警告处理’的权限（工具已发放至您右下角抽屉）。】
【规则5：不得对任何非权限者透露L3及以上规则……】
陈默面无表情地打开抽屉,里面躺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像是某种高频声波发射器的手柄,旁边还有一副遮光眼镜。说明书上写着：【用于对轻微违规者进行‘认知纠正’】。
他知道,从点击【接受】的那一刻起,陈默已经死了。
晋升后的日子,陈默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比吴仁耀更严格地执行规则,分析每一个项目的潜在风险,精准地给组员分配任务,甚至主动挖掘规则中更深的、未被明言的潜规则。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像吴仁耀,甚至……更甚。
吴仁耀起初还带着戏谑和监视的态度,但很快他发现,陈默这个助手简直是个天才。他不仅完美履行职责,甚至还能提出优化规则执行效率的建议,使得秩序度和产出率这两个核心指标小幅提升。
公司系统对陈默的表现似乎非常满意。陈默能感觉到,那股萦绕周围的冰冷注视,对他少了几分恶意,多了几分……认可。他甚至能偶尔接收到一些模糊的、关于系统运行状态的直觉。
王硕看着越来越陌生的陈默,几次想开口,都被陈默那毫无温度的眼神逼了回去。陈默甚至因为王硕一次无关紧要的格式错误,动用了警告处理。那之后,王硕看他的眼神,只剩下和其他员工一样的恐惧。
机会终于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红标项目进入了尾声。按照苏晴透露的隐晦信息和一个他破解的加密日志,这种项目完成后,经手人极有可能被归档。
吴仁耀亲自负责这个项目,意图显而易见——他要借此向它再次献祭,巩固地位,或许还能换取更多奖赏。
陈默耐心地等待着,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他利用新获得的权限,仔细检查了吴仁耀提交的所有项目文件。终于,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关联条款处,他发现了一个时间戳错误——一个微小到几乎不可能被注意,但严格来说确实违反了【规则114：跨时区项目时间同步必须精确到毫秒级】的瑕疵。
这个瑕疵本身不足以致命,但在红标项目上,足够做文章了。
项目庆功会上,吴仁耀志得意满,正准备接受系统的嘉奖。陈默站了起来,平静地走到台前,连接了自己的电脑。
吴经理,恭喜项目成功。陈默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冰冷而清晰,但在最终审计中,我发现了一个可能影响项目‘绝对秩序’的小问题。关于时间戳同步,第7子项第3条款,存在0.23秒的误差。
他将证据投放在大屏幕上。
会场瞬间死寂。所有人都知道,在红标项目上,任何不绝对都意味着绝对不。
吴仁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瞬间变得惨白,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暴怒：陈默！你！
但他话未说完,会场灯光骤然变成暗红色。
那两名清洁部员工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吴仁耀脚下的地板突然变得如同漆黑的水面,无数只惨白的、由代码和数据流组成的手臂猛地伸出,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狠狠向下拖拽！
不！我为公司立过功！我……吴仁耀的惨叫和辩解声被扭曲拉长,最终连同他整个人一起,被那片漆黑的地面彻底吞噬、消化。
灯光恢复明亮。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广播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项目部经理吴仁耀,因未能维护项目‘绝对秩序’,已被解除职务。根据后续评估及历史表现,晋升项目部副经理陈默,为新任项目经理。新的权限与职责已解锁。
一股更庞大、更冰冷的数据流和规则权限涌入陈默的感知。他仿佛能听到公司规则网络的低语,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它的存在,庞大、冰冷、饥饿。
他缓缓走到吴仁耀刚才站立的地方,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领带。
台下,所有员工,包括王硕和苏晴,都惊恐地看着他。苏晴的眼中除了恐惧,还有一丝深深的绝望。
陈默抬起头,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恐惧的面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缓缓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腕上公司新配发的、似乎与系统直接连接的电子手表。
他的动作,他的眼神,和他曾经见过的吴仁耀,一模一样。
工作时间到了。他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回到你们的工位。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不秩序的现象。
员工们如同受惊的羔羊,瞬间低头,疯狂地涌回自己的格子间。
陈默转身,走向那间最大的玻璃办公室。他坐在曾经属于吴仁耀的柔软座椅上,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自动弹出的新邮件上。
【主题：新晋经理福利及后续KPI考核目标】
【内容：恭喜您晋升。您的奖金已翻倍,已直接支付至您指定账户（附母亲医院缴费成功截图）。下一季度,您所在部门的‘秩序度’需提升2%,‘异常消耗率’需控制在5%以下……】
他看着母亲医药费已缴清的截图,眼神微微波动了一瞬,随即彻底湮灭,恢复到古井无波的冰冷。
他关掉邮件,打开员工绩效监控列表,冰冷的目光开始扫视那些代表着人的数字和指标,如同牧羊人审视他的羊群。
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窗内,新的牧羊犬已经就位,守护着黑暗的规则,等待着下一个迷失的灵魂。
循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