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疯了!周铭和那个实习生把你的配方偷走了,你还有心思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闺蜜的声音急得快要劈叉。
我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磨好的刀,对着光,欣赏着它冰冷的刃口,轻笑一声。
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明天就是全国直播的总决赛了!他们会用你的心血去拿冠军!
哦,我把刀收好,淡淡地说,那正好,我给他们准备的这份『大礼』,也该在全国观众面前开箱了。
1.
这是我为我和谢琅的七周年纪念日准备的甜点。
我给它取名叫初见。
因为七年前,我俩就是在大学城那棵最大的栀子花树下遇见的。
那天我穿着白
T
恤,他穿着蓝衬衫,空气里全是甜腻的花香。
所以这款慕斯,我没用任何香精。
光是新鲜的栀子花瓣,我就用低温萃取了整整
48
个小时,才提出那么一小瓶清透的汁液。
奶油要用北海道的,打发到七成,多一下都嫌腻。
糖霜得过筛三次,保证入口即化,没有一丝颗粒感。
我正用抹刀小心翼翼地给慕斯封层,后厨的门被推开了。
谢琅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的还是那件蓝衬衫,只不过料子从棉布换成了真丝。
他笑着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膀上。
好香啊,我们家夏夏又在变什么魔法
我侧过头,想亲他一下。
他却不着痕迹地偏了偏脸,目光落在我手机上。
又在看那些美食博主的探店视频别看了,都是千篇一律的吹捧,没意思。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不是探店视频,是我特意找出来的,我俩第一次在大学城摆摊时,他用旧手机给我拍的视频。
画面很糊,我的脸都看不清。
但他当时画外音里的笑声,特别真。
我没说话,只是把最后一片做成花瓣状的白巧,轻轻点在慕斯顶端。
好了。
我把盘子转向他,像献宝一样。
七周年快乐,谢琅。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开,眼角的褶子都堆起来了。
快乐,夏夏。你做的,永远是最好的。
他说着,掏出手机,对着初见咔咔拍了好几张。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熟练地打开微信,把照片发给了另一个人。
置顶的,一个叫汉子茶莹莹的。
他甚至没注意到,他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在我那双因为常年控温而异常敏感的眼睛里,有多刺眼。
2.
我和谢琅,是夏时记的共同创始人。
我负责产品,他负责运营。
在外人眼里,我们是神仙眷侣,是创业伙伴,是把爱好做成事业的人生赢家。
许青莹,也就是那个汉子茶莹莹,是靠着早期吹捧夏时记火起来的美食博主。
她管我叫夏夏姐,管谢琅叫琅哥。
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跟琅哥是纯友谊,铁哥们儿,夏夏姐最大方了,肯定不会介意的!
以前我不介意。
现在,我介意得要死。
尤其是在那场该死的城市美食节上。
我带了新品镜花水月的半成品去做展示,那是一款工艺极其复杂的桂花酒酿慕斯。
我正准备做最后的淋面,许青莹端着杯柠檬水挤了过来。
夏夏姐辛苦啦!我帮你擦擦桌子!
下一秒,她手一歪,不小心打翻了旁边工作台上一整瓶廉价的草莓香精。
粉红色的、黏腻的液体,像一场灾难,尽数泼在了我那纯白的慕斯上。
一股工业糖精混合着劣质酒精的刺鼻味道,瞬间炸开。
我感觉我的嗅觉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许青莹的眼泪比香精味儿来得还快,啪嗒啪嗒往下掉。
对不起夏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怪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谢琅一个箭步冲上来,不是看我的作品,而是先拉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
算了算了,莹莹也是好心。这么多人看着呢,别让人觉得你小气。
他压低声音,话却是说给周围人听的。
周围已经有手机举了起来,窃窃私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天呐,那个网红许青莹把夏时记的新品给毁了。
你看颜夏那脸色,脸都黑了,平时脾气就大,这下要发飙了吧
我气到发抖,胸口像堵了一团湿棉花。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好的作品,不该被工业垃圾玷污。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漂亮的小臂。
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我的展台前,拿起一把干净的小勺,从慕斯未被污染的边缘,挖了一点点,放进嘴里。
然后,他拿起那瓶倒空的香精瓶,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瞬间拧成一个川字。
工业级丙二醇混合乙基香兰素,闻多了会头晕。
他把瓶子扔进垃圾桶,像在扔什么脏东西。
然后,他从助理手上拿过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瓶,递给我。
瓶子里是晶莹剔透的液体。
顶级大马士革玫瑰纯露,可以中和掉一部分杂味,至少能让核心风味被品尝到。
那一刻,谢琅和许青莹的脸,比那瓶草莓香精还红。
3.
那个男人叫裴然。
是这次全国烘焙大赛的特邀评委,也是国内最大的顶级食材供应商。
美食节的风波,最后不了了之。
但网上,开始有水军带节奏。
说夏时记品控不行,原料疑似使用香精勾兑。
说老板颜夏脾气差,压榨男友,对合作伙伴颐指气使。
谢琅拿着手机给我看那些评论,一脸为难。
夏夏,要不我们发个声明,就说是个误会莹莹那边也挺惨的,被她的粉丝骂惨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惨那我的『镜花水月』呢我熬了三个通宵才做出来的半成品,就这么废了,我不可怜吗
谢琅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
你别这么咄咄逼人行不行
那晚的团队聚餐,气氛很诡异。
许青莹大概是觉得有谢琅撑腰,更加肆无忌惮。
她当着我的面,拿起谢琅刚叫的奶茶,插上吸管就喝了一大口。
喝完还咂咂嘴,搂着谢琅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
还是琅哥的奶茶好喝!夏夏姐,你不介意我跟琅哥这么铁吧
我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然后抬起眼,看着她。
我介意。
空气瞬间凝固了。
许青莹的笑容僵在脸上。
谢琅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尴尬地推开许青莹的手。
夏夏,你喝多了吧莹莹跟你开玩笑呢。
我没喝多,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谢琅,我只问你,有边界感这三个字,你懂怎么写吗
聚餐不欢而散。
回家的路上,开车送我的是我的律师闺蜜,林蔓。
她在车里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
一个边界感模糊的男友,一个表演型人格的『好兄弟』,颜夏,你这是在开店,还是在演《甄嬛传》
她弹了弹烟灰,透过后视镜看我。
小心点,别哪天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地帮人数钱。
一语成谶。
4.
我后来才想明白,谢琅的背叛,不是临时起意。
是长久以来,埋在他心底的一根刺。
那根刺,叫颜夏的男朋友。
他受够了这个头衔。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参加一个创业者酒会。
一个投资人端着酒杯过来,拍了拍谢琅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
谢琅你真行啊,什么都不用干,靠女朋友一双手,就能躺赢。你这运气,我们可羡慕不来。
我当时就皱了眉,想替他解释。
谢琅却笑着举起酒杯,跟对方碰了一下。
哪里哪里,都是夏夏有才华,我就是给她打杂的。
他的笑容很得体,但我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节泛白。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
送他回家的,是许青莹。
我因为要准备一个急单,提前走了。
后来我从店员的闲聊中,拼凑出了那一晚的真相。
谢琅在路边吐得一塌糊涂,许青莹就在旁边给他拍背。
他抓着许青莹的手臂,眼睛通红,反复地问:
凭什么凭什么她天生就是主角
夏时记的装修,我跑的。夏时记的执照,我办的。夏时记的第一个差评,是我哭着求人家删掉的……我付出的还少吗我也是创始人!
许青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说:琅哥,你不是配角,你只是缺一个属于你自己的舞台。
一个能让你站在光里的舞台。
你看。
一个自卑到扭曲,急于证明自己。
一个嫉妒到发狂,妄想取而代之。
他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我,只是他们踩的那块垫脚石。
5.
为了备战全国烘焙大赛,我把自己锁进了后厨。
我的参赛作品,叫凤凰涅槃。
灵感来自敦煌壁画,工艺复杂到变态。
光是外层的糖塑羽翼,就要分
17
道工序,每一片的厚度都不能超过
0.1
毫米。
我连续熬了半个月,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身体先于精神发出了抗议。
那天我正在给糖浆测温,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进锅里。
手腕被烫出了一大片脓泡。
医生勒令我卧床休息,至少三天。
我躺在拉着窗帘、一片昏暗的卧室里,像一节被抽干了电的电池。
我的手,那双能分辨出千分之一克糖霜差异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指腹上因为常年揉面而生的薄茧,摸起来格外粗糙。
我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我给谢琅打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很嘈杂。
喂,夏夏怎么了
你在哪儿
我在处理一个紧急的客诉,先不说了啊,晚点打给你。
嘟——嘟——嘟——
他挂得很快。
快到我甚至没来得及听清,电话那头有一个女人的笑声,很像许青莹。
6.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凌晨三点,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有我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咚、咚、咚。
我鬼使神差地摸过手机,点开了那个我几乎从不看的
APP。
夏时记后厨的远程监控。
加载的圆圈转了三秒。
画面跳出来的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后厨的灯亮着。
两个人影,一男一女。
是谢琅和许青莹。
他俩溜进了我那个从不允许外人踏足、存放着我所有心血的核心后厨。
我的胃开始抽搐,一阵生理性的恶心涌上喉咙。
我眼睁睁地看着谢琅用我告诉过他的密码,打开了那个小小的保险柜。
里面没有钱,只有我从创业开始积攒下来的十几本手写配方笔记。
那是我的一切。
谢琅拿出最厚的那一本,就是记录着凤凰涅槃所有细节的那本。
他没有立刻给许青莹。
而是像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土一样,一页一页地翻过。
监控是无声的,但我仿佛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每一声,都像在我心上划了一刀。
他的嘴角,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贪婪又得意的笑容。
然后,他把笔记递给了许青莹。
许青莹像一匹饿了三天的狼,扑了上去。
她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一页、一页、一页地,疯狂翻拍。
手机屏幕反射出的冷光,照亮了她那双闪烁着贪婪和嫉妒的眼睛。
我抓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寸寸泛白。
我感觉自己像被人按在水里,无法呼吸,连求救都喊不出来。
七年的感情,七年的信任,七年的扶持。
在这一刻,被他们俩,用一场不动声色的盗窃,活埋了。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我的理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我的拇指,狠狠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录屏键。
7.
录下那段长达十分钟的视频后,我冲进了自家的厨房。
我没有尖叫,没有哭。
我只是拉开储物柜,拿出了我最珍贵的一包原料。
法芙娜可可粉。
一小包就要好几百块。
我撕开包装,把手伸了进去。
然后,死死地攥住。
细腻、丝滑、带着微苦香气的粉末,从我的指缝间,像流沙一样,簌簌地往下掉。
我摊开手,看着掌心和指缝里残留的深褐色痕迹。
像干涸的血。
我对着一团空气,轻轻地说:
原来,我的心血,这么不值钱。
原来七年的感情,就和这捧粉末一样。
风一吹,就散了。
8.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个凌晨的时候。
我的手机,像救命稻草一样,响了。
是林蔓。
我接通电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压抑着喉咙里的呜咽。
林蔓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说:
哭完了吗
哭完了就听我说。
第一,保存好所有录屏,多备份几个地方。
第二,从现在开始,不要打草惊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第三,把你所有配方的研发成本、时间成本,以及『夏时记』的品牌价值,都给我列个清单。我们可以告到他们倾家荡产。
林蔓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把我即将飘散的魂魄重新钉回了身体里。
挂掉电话,我感觉自己从冰水里被捞了出来,虽然还在发抖,但至少能呼吸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们店的安保系统有云端备份,他删了本地记录也没用。
需要我帮你调取无法删除的原始录像吗带时间戳和操作
IP
的那种。
落款,一个字。
裴。
我看着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那两道光,一道来自人间炼狱的闺蜜,一道来自未知天际的援手。
把我从地狱拉了回来。
我擦干眼泪,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通红、脸色惨白的自己。
眼神,从死寂,一点一点,变成了冰冷的火焰。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9.
第二天,我回到了店里。
所有人都被我吓了一跳。
我的脸色差得像鬼,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下的乌青浓得像烟熏妆。
谢琅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
夏夏,你怎么来了医生不是让你多休息吗
我推开他扶我的手,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做不出来了。
我把一本笔记狠狠地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凤凰涅槃』,我做不出来了……脑子是空的……
那是我连夜赶制出来的假配方。
用了一支快没水的笔,字迹潦草,好几处关键的温度和克数,我都故意写错。
我还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深褐色的污渍晕开在纸页上,像一滩干了的眼泪。
我捂着脸,肩膀微微抽动,奥斯卡都欠我一座小金人。
这个废稿……你们……你们看着办吧。我累了,真的太累了。
谢琅先是愣住,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狂喜。
他迅速地把那丝狂喜压下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走过来抱住我。
夏夏你别急,你就是太累了,你先好好休息,比赛的事,还有我呢。
他的拥抱很用力,但我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隔着他的肩膀,我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许青莹,正死死地盯着桌上那本笔记。
她的眼神,和监控里那个贪婪的饿狼一模一样。
我在谢琅的怀里,闭上眼睛,无声地笑了。
亲爱的。
你以为你拿走的是我的心血结晶。
但你不知道。
那是我亲手为你们调制的,一杯穿肠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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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跟裴然约在他公司楼下见面。
他开着一辆低调的黑色
SUV,把我拉到了一个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地方。
不是什么秘密花园,也不是什么高级餐厅。
是一个巨大的、冷冰冰的、看起来像生化实验室的仓库。
他用指纹打开一道厚重的金属门。
嗡——的一声,门缓缓滑开。
我发誓,那一瞬间,我听到了天堂唱诗班的声音。
那不是厨房。
那是我的神殿。
左手边,一整排德国进口的恒温恒湿发酵箱,每一台的屏幕上都显示着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温湿度。
右手边是分子料理区,离心机、旋转蒸发仪、超声波乳化器……安静地排列着,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
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中岛台,台面是整块的汉白玉,光洁得能照出人影。
墙边的架子上,从大溪地的香草荚到意大利的陈年黑醋,从日本的顶级抹茶到比利时的古董级巧克力,所有我只在书上见过的梦幻食材,都整整齐齐地码在那里。
我像个误入糖果屋的小孩,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我伸手想摸一下那个发酵箱的金属外壳,又怕弄脏了,指尖在半空中缩了回来。
裴然看着我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笑。
他走到门禁系统前,对我招了招手。
过来。
我走过去。
他抓住我的手,把我的食指按在了指纹识别器上。
滴——身份已录入。
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
我愣住了。
他没给我钥匙,也没给我密码。
他直接给了我最高权限。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看着我,眼神平静而认真。
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实验室。
随便用。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那块被谢琅和许青莹联手凿开的、血肉模糊的窟窿,好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轻轻地填上了一角。
11.
在裴然的神启厨房里,我废寝忘食。
但凤凰涅槃的最后一步,我始终找不到感觉。
我试了十几种糖浆配比,做出来的糖塑羽翼,要么太脆,一碰就碎;要么太韧,没有那种浴火而生的轻盈感。
我把第十三次失败的样品扔进垃圾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裴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他没说话,只是对我扬了扬下巴。
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把我带到了郊外的一个农场。
穿过一片玫瑰园,绕过一个葡萄架,在农场的最深处,我看到了一片……栀子花田。
九月,不是栀子花开的季节。
但这片花田被一个巨大的玻璃暖房笼罩着,里面温暖如春,白色的花朵开得正好,浓郁的香气几乎让人沉醉。
我震惊地看着他。
这些……
非卖品。他言简意赅。
他带我走进暖房,空气里的香气更浓了。
和我那款被偷走的初见慕斯,一模一样的味道。
我蹲下身,轻轻碰了碰一片花瓣。
为什么……要在这里种一片栀子花
裴然站在我身后,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满屋的花香。
几年前,我在大学城附近吃过一个路边摊的糕点。
栀子花味的,很特别。
后来那个摊主开了家店,叫『夏时记』。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继续说:
我当时就觉得,能做出那种味道的人,应该被世界上最纯净的香气包围。
所以,就有了这片花田。
他没有说那个摊主就是我。
他甚至没有提我的名字。
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湖。
我站起身,回头看着他。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后镀上一层金边,他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深邃的东西。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谢琅爱的是聚光灯下的夏时记创始人颜夏。
而眼前的这个人,他守护的,是那个在栀子花树下,穿着白
T
恤,笨拙地叫卖着自己手作糕点的,最初的我。
12.
从栀子花田回来,我把自己关进了神启厨房。
整整
48
小时。
我终于找到了最后那块拼图。
不是糖,不是温度,而是火。
真正的凤凰涅槃,需要一次真正的死亡和重生。
我用栀子花原浆和一种极其稀有的红色浆果,调出了最终的慕斯主体。
酸、甜、苦、涩、香。
五味杂陈,像我这七年的人生。
最关键的,是最后一步。
我用极薄的、带着天然纹路的白色巧克力,做出了凤凰的羽翼,层层叠叠地覆盖在慕斯上。
然后,我拿起喷枪。
打开。
蓝色的火焰,像一条妖冶的蛇,在喷口吞吐着信子。
我深吸一口气,将火焰对准了那纯白的羽翼。
滋啦——
白巧克力瞬间融化、焦化,又在精准的温度控制下迅速凝固。
表面覆盖的金箔在高温下龟裂开来,露出底下深红色的慕斯本体。
像一只凤凰,在烈火中焚尽了华美的羽毛,露出了滚烫的血肉和筋骨。
带着一种破碎、悲壮又充满力量的美感。
我放下喷枪,看着眼前这个完美的作品。
它不再只是一道甜点。
它是我的战书,是我的勋章,是我向死而生的证明。
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林蔓。
附上了一句话:
谢琅,你以为你偷走的是我的未来。
但你不知道,你偷走的,只是我的过去。
而我的未来,在灰烬中,刚刚重生。
13.
就在我浴火重生的时候。
小丑们,正在上演最后的狂欢。
谢琅和许青莹,用我那份漏洞百出的假配方,注册了新公司,拉到了投资,买通了媒体。
他们准备在全国大赛上一鸣惊人,然后立刻官宣单飞,推出他们的全新品牌。
林蔓发给我一段视频。
是她找人偷拍的。
画面里,许青莹穿着一件租来的、明显不合身的白色晚礼服,站在酒店的全身镜前。
她手里拿着一个酒店的电视遥控器,假装是奖杯。
她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获奖感言。
感谢我的伯乐,我的灵魂伴侣,谢琅先生。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
这款『凤凰涅槃』,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我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谢琅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脸痴迷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即将登基的女王。
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我那份假配方里,把低温长时间发酵的面团,故意写成了高温快速发酵。
这样做出来的成品,刚入口时风味还算正常。
但五分钟后,酵母就会在胃里过度发酵,产生大量的气体和酸味。
简单来说,就是吃完会不停地打嗝,打出来的嗝,还是一股酸腐的馊味。
我关掉视频,拨通了林蔓的电话。
都安排好了
放心。林蔓的声音冷静又利落,公证处的人、经侦的朋友、还有几家最喜欢搞大新闻的媒体,决赛那天都会到场。
我给他们留了最好的位置,保证
360
度无死角拍摄。
我笑了。
好。
那就等着看戏吧。
好了,亲爱的。
大结局来了。
准备好你的爆米花,见证一场年度撕逼大戏,外加一个教科书级别的恶有恶报。
14.
全国烘焙大赛决赛现场。
我到的时候,许青莹正在台上,聚光灯打在她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明显是仿某个高定品牌的纱裙,裙摆上还点缀着廉价的水钻,在灯光下闪着塑料一样的光。
她面前,摆着她的凤凰涅槃。
怎么说呢。
形似,但毫无灵魂。
就像一个东施效颦的拙劣仿品,羽翼的弧度僵硬,颜色也透着一股工业色素的死气。
但架不住她会演。
她拿着话筒,声音哽咽,眼眶里蓄着一汪晶莹的泪。
这款作品,是我和我的爱人谢琅,共同创作的。
它象征着我们冲破束缚、追求梦想的决心,也象征着我们浴火重生的爱情……
我站在后台的阴影里,差点把三天前的晚饭都吐出来。
评委席上,几位业界泰斗开始品尝。
为首的白发评委,是国内甜品界的泰山北斗,刘老。
他用银叉取了一小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他先是点了点头,似乎还算满意。
许青莹的眼睛瞬间亮了,嘴角已经忍不住要上扬。
但下一秒,刘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端起手边的清水,喝了一口,像是在压下什么奇怪的味道。
紧接着,他旁边那位以味觉挑剔出名的女评委也放下了叉子,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直播的镜头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细节。
弹幕开始骚动。
评委的表情怎么回事
我怎么好像听到刘老打了个嗝
前面的姐妹你不是一个人,我也听到了,而且好像还是个酸嗝……
就在这时,主持人高声宣布:下面,有请我们的最后一位参赛选手,来自『夏时记』的创始人——颜夏!
我推着我的餐车,从阴影里,一步一步,走进了光里。
我没穿礼服,只穿了一身最简单的、洗得发白的厨师服。
我走到台前,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平静地揭开了我作品上的盖子。
那一瞬间,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然后,是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的凤凰涅槃,静静地躺在盘中。
那被烈火灼烧过的、带着龟裂纹路的羽翼,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美感。
金箔的碎片下,隐约透出深红色的内里,像凤凰滚烫的鲜血。
它不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
它是一个战士,带着一身伤痕,从灰烬中归来。
刘老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扶了扶眼镜,死死地盯着我的作品,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这……这才是真正的……涅槃!
15.
许青莹的脸,白了。
比她身上的纱裙还白。
她反应很快,立刻用颤抖的手指着我,声音凄厉得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她抄袭!她抄袭我的作品!
谢琅也立刻冲上台,一把将许青莹护在身后,对着我怒目而视。
颜夏!我没想到你这么卑鄙!为了赢,你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得出来!
他俩一唱一和,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现场的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闪光灯咔嚓咔嚓响成一片。
观众席也炸了锅。
我靠!什么情况正主撕小三还是小三撕正主
那个谢琅不是颜夏的男朋友吗怎么护着那个网红啊
贵圈真乱,所以到底谁抄谁的
我看着眼前这对跳梁小丑,连一丝愤怒都感觉不到。
我只是平静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
U
盘。
我把它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对着话筒,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
在我解释我的作品之前,想请大家先看一段监控录像。
大屏幕上,许青莹那张志得意满的脸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夏时记后厨那熟悉的、带着冷白灯光的监控画面。
时间戳清晰地显示在左上角。
画面里,谢琅熟练地打开保险柜,拿出我的配方笔记。
许青莹像饿狼一样扑上去,用手机疯狂翻拍。
她脸上贪婪又嫉妒的表情,在高清镜头下被放大到极致,每一个毛孔都清晰可见。
全场鸦雀无声。
连闪光灯都停了。
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无声却惊心动魄的一幕。
一秒。
两秒。
三秒。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
我看着台上的两个人。
许青莹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下去。
而谢琅,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他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愤怒,而是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审判的钟声,敲响了。
16.
就在全场乱成一锅粥的时候。
会场的侧门,被推开了。
林蔓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带着两名警察和几位穿着正装的公证人员,走了进来。
她的气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所到之处,人群自动为她分开一条路。
她径直走到台上,看都没看瘫在地上的许青莹,只是将一份文件递到了谢琅面前。
谢琅先生,许青莹女士。
她的声音冷静,又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你们涉嫌窃取商业机密,侵犯知识产权,造成『夏时记』品牌价值及颜夏女士个人名誉的重大损失。现在,请跟我们走一趟。
两名警察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已经抖成筛糠的谢琅。
许青莹发出一声尖叫,想跑却被另一名女警按住了肩膀。
闪光灯再次疯狂地闪烁起来,记录下这对苦命鸳鸯狼狈不堪的最后一幕。
这时,评委席上的裴然站了起来。
他接过话筒,全场的喧嚣瞬间平息。
他先是看向许青莹那份已经被冷落在一旁的作品。
许小姐的作品,在酵母的使用上存在严重的技术失误,高温快速发酵导致面团内部结构不稳,食用后会在短时间内产生大量气体,引发肠胃不适。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我。
而颜夏小姐的作品,不仅在工艺上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它有灵魂。
她用火焰,赋予了甜点破碎与重生的美感。这已经超越了技术的范畴,是艺术。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我身上。
我宣布,本届全国烘焙大赛的冠军是——
颜夏!
雷鸣般的掌声,淹没了一切。
17.
我拿到了那个沉甸甸的冠军奖杯。
站在聚光灯下,我看着台下无数闪烁的镜头和攒动的人头,心里却一片平静。
我对着话筒,说了最后一句话。
从今天起,『夏时记』将成为历史。
我的新工作室,正式更名为——『涅槃』。
……
颁奖典礼结束,人群散去。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舞台上,看着满地的彩带和纸屑。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是裴然。
他走到我身边,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了我有些冰凉的肩膀上。
恭喜。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显得格外温柔。
我转过头,看着他。
光线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睫毛比我的命还长。
谢谢你。
我说。
为了厨房,也为了那片栀子花。
他笑了,眼底像落满了星星。
那么,涅槃工作室的颜老板,他朝我伸出手,掌心温热,准备好,开启你的新时代了吗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也笑了。
我把手,轻轻地,放进了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