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林默站在门外,身上是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与门内灯火通明、奢华气派的景象格格不入。他深吸一口气,刚要抬脚迈入这个本该属于他的家,一阵急促而热情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哥!你就是林默哥吧你终于回来了!
一个穿着精致休闲服的年轻男子快步迎上前来,脸上洋溢着无比热情和激动的笑容,一把抓住林默略显僵硬的手臂。他容貌俊秀,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只是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林默恰好捕捉到的审视与讥讽。
这就是占了他身份二十年的人,林白。
我们等你等得好辛苦!快进来快进来!爸,妈!哥哥回来了!林白不由分说地拉着林默往里走,声音甜腻得发慌。
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女。男人(林国栋)放下手中的财经报纸,抬眼看过来,目光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打量,微微蹙眉。女人(王美玲)则放下茶盏,上下扫视着林默,眼神像在评估一件不满意的商品,毫不掩饰其中的冷淡和嫌弃。
你就是小默王美玲先开口了,语气疏离,我是你王姨。嗯……看着是比我们白白糙多了,这气质……风尘仆仆的,一点不像我们林家人。
林默喉咙动了动,那句到了嘴边的爸、妈被硬生生噎了回去,只剩下干涩的沉默。
林国栋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敷衍:回来就好。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以后在家里要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给你弟弟丢人。他顿了顿,像是安排一项无关紧要的工作,公司的事,你先跟着白白学学,给他当个助理,熟悉熟悉环境。
林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历经艰辛才找到血脉亲人,想象中的温暖和愧疚没有半分,只有冰冷的审视、直白的嫌弃和理所当然的安排。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完整的话。
爸,妈,你们别这么说哥哥嘛!林白立刻接话,亲昵地挽住林默的胳膊,语气娇嗔,眼神却看向父母,哥哥在外面肯定受了很多苦,刚回家还不适应。哥哥,你别往心里去哦,爸妈就是说话直接了点。
他这话看似解围,实则句句都在坐实林默的粗鄙和与这个家的格格不入。
林默抽回自己的手臂,声音有些低哑:我……
对了哥,你的房间我都帮你收拾好了!林白再次打断他,热情地指向一楼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虽然朝北有点阴,平时也就是放点杂物,但我特意让人打扫干净了,换了新被褥!你先将就住着,以后再说。
他的语气天真又体贴,却像一根根针扎进林默心里。杂物间将就
王美玲立刻接话:白白就是心善,考虑得周到。反正也就是睡个觉,在哪不是睡。她完全没觉得这安排有任何问题。
林国栋也点了点头,显然认为这合情合理。
林白脸上露出纯良无害的笑容,趁父母不注意,侧头对着林默,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恶意:欢迎回来,我的好哥哥……杂物间配你,正合适。
说完,他又立刻恢复那副阳光可爱的模样,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林默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忽略他之后),而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外人、闯入者。一股冰冷彻骨的憋闷和屈辱感从心底涌起,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感,才勉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怒吼。
这个家,比他想象中还要冰冷。而他夺回一切的之路,似乎从一开始,就布满了荆棘和羞辱。
晚餐时间。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餐具在水晶灯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林默坐在最末位,与主位上的林国栋和王美玲隔着遥远的距离。林白则自然地坐在王美玲身边,亲昵地给她夹菜。
气氛沉闷而尴尬。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林白偶尔娇憨的说话声。
哥哥,尝尝这个龙虾,空运来的,很新鲜呢。林白笑着示意,眼神清澈无辜。
林默沉默地拿起筷子。他确实饿了,这一天身心俱疲。然而,他的筷子刚伸向离自己最近的一盘清蒸鱼,胳膊肘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哐当——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猛地响起!
桌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只见林默手边一个摆放着的、精致无比的白玉瓷调味碟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林默一愣,他明明感觉只是轻微蹭到,根本不至于……
啊!对不起对不起!林白几乎是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惊慌和愧疚,眼圈说红就红,他看向林默,语气带着哭腔,哥,对不起!是不是我刚刚转桌子太快了碰到你的手了都是我不好!我太不小心了!
他抢先一步,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但那表情和语气,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在替人受过,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美玲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根本没看清怎么回事,只看到碟子碎了,而林白在道歉。
白白,你道什么歉!王美玲心疼地拉过林白,然后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林默,林默!你怎么回事吃个饭都毛手毛脚的!这么大人了,连个盘子都避不开吗知不知道这套瓷器多贵真是……上不得台面!
妈,不怪哥哥,真的不怪我哥……林白依偎在王美玲身边,小声地辩解,眼泪要掉不掉,是我不对……
林默胸口一股郁气堵得发慌,他试图解释: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林国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眉头紧锁,一个碟子而已,碎了就碎了。但做事要稳重点!跟你弟弟学学!看看白白多懂事,还知道替你担着!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得林默哑口无言。他看着林白那副泫然欲泣、善良隐忍的模样,又看看父母那毫不掩饰的偏袒和指责,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了他。
解释没有人会信。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行了,吃饭吧。别影响食欲。林国栋挥挥手,仿佛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佣人默默上前收拾碎片。
林白悄悄抬起眼,越过王美玲的肩膀,看向林默。那眼神里哪里还有半分泪光和愧疚,只剩下清晰的得意和一丝嘲弄,仿佛在说:看,有用吗
就在这一瞬间,林默感到一股极其微弱的热流从小腹升起,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憋屈感,直冲头顶。他的眼前似乎恍惚了一下,周围的一切微微扭曲,但下一秒,那感觉又迅速消退,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更深的疲惫和体内某种难以捕捉的空虚感。
他低下头,不再看任何人,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白饭,味同嚼蜡。这顿饭,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受刑。
晚餐结束后,林默只想尽快回到那个所谓的房间躲起来。他刚站起身,林白就又凑了过来,声音依旧甜美:
哥,明天跟我一起去公司吧爸都安排好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他特意加重了照顾两个字。
林默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绕开他,径直走向那间阴暗潮湿的客房。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窗外微弱的光线透进来,勾勒出房间里堆放着的些许杂物轮廓。
屈辱、愤怒、委屈……种种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冲撞,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出口。
他攥紧的拳头,最终又无力地松开。
这才只是第一天。
第二天一早,林默就被林白亲切地叫醒,坐上了前往林氏集团总部的豪车。林白一路上都在热情地介绍公司情况,语气轻松愉快,仿佛昨天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然而,一进入公司,气氛就陡然一变。
林白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他将林默直接带到公共办公区一个偏僻的、堆满杂物的角落工位。
哥,暂时委屈你先坐这里吧。公司最近位置比较紧张。林白语气抱歉,但眼神里没什么诚意,你的职位是我的特别助理,这是爸的意思,让你先从基础学起。
话音刚落,还没等林默坐下,一摞厚厚的文件就啪地一声放在了那张积着薄灰的桌子上。
助理哥哥,麻烦你了!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员工笑着开口,语气却带着明显的轻慢,这是市场部近三年的冗余数据报告,今天下班前帮忙归类整理好哦,白总急着要。她特意强调了助理哥哥和白总。
林默看了一眼那几乎半人高的文件堆,这根本不是一天能完成的工作量。
他还没开口,又一个男同事凑过来,丢给他一个U盘:哎新来的,顺便帮个忙,这里面的会议录音,整理成文字稿,下午两点前给我。
还有这些发票,帮忙贴一下报销单,分类登记,财务下午催。
咖啡机好像没豆子了,助理哥哥记得去补一下哦。
白总办公室的绿植该浇水了。
要求一个接一个,仿佛所有人都瞬间知道了他的身份和地位,并且毫不客气地将各种琐碎、繁杂、根本不属于他职责范围的工作丢了过来。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戏谑和试探。
林白就站在不远处,和另一个部门经理谈笑风生,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这边的情景。
林默沉默着,将所有情绪压回心底。他坐下来,开始处理那堆如山的事务。他知道,这是林白给他的下马威,也是这个环境对他的欢迎仪式。
一整天,他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整理数据整理到头昏眼花,听录音听得耳朵嗡嗡作响,贴发票贴得手指发僵。同事们的闲聊、玩笑都与他无关,他就像一个透明的、只用来干活的黑影。偶尔有人路过,投来的目光也多是好奇、怜悯或毫不掩饰的轻视。
午餐时间,没人叫他。他独自去了员工食堂,打了最便宜的饭菜,坐在角落快速吃完,又回到那个角落继续工作。
直到华灯初上,办公室里的人渐渐走光,那堆文件山才勉强消下去一小半。会议录音只整理了一半,其他杂事更是无数。
林白这时才施施然地走过来,手里拿着公文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哥,还没做完啊哎呀,这些事其实不用那么急的……不过爸说了,工作要有效率。你这样……唉,明天加油吧。我先走了哦,爸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他语气轻松,甚至拍了拍林默的肩膀,然后哼着歌离开了,留下林默一个人对着一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巨大的疲惫和屈辱感再次袭来。林默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胃里因为饥饿和情绪紧张隐隐作痛。
夜深了,整层楼几乎只剩下他一个人。灯光惨白,照着他苍白的脸。
就在他强打精神,准备继续处理那些该死的录音时,隐约听到隔壁空无一人的小会议室里传来林白压低了声音讲电话的声音——他好像忘了什么东西折返回来。
……放心,大师,看着呢,翻不了天……嗯,蠢得要死,让他干嘛就干嘛……
……气运感觉是弱了点,但还能吸……就是得慢慢来,急了怕那老东西察觉……
知道了,再养养……到时候……
断断续续的词语飘进林默耳中——大师、气运、吸、老东西……
林默猛地睁开眼,心脏骤停了一瞬!
白天那微弱的热流似乎又躁动了一下,但很快平息。他屏住呼吸,想听得更清楚些。
但隔壁的电话似乎打完了,脚步声响起。
林默立刻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
林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是来拿落在会议室的手机的。他看到还在加班的林默,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堆起那副无懈可击的假笑:哥,还没走啊真是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太拼了。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真诚,仿佛刚才那些阴冷的话语只是林默极度疲惫下的幻觉。
林白拿着手机很快离开了。
空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林默一个人,和他心中疯狂滋长的疑虑与寒意。
刚才听到的是真的吗气运吸大师……是针对他吗
可他没有任何证据。就算说出来,谁会信只怕又会换来一句你嫉妒白白嫉妒疯了吧。
巨大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只觉得一阵眩晕。
这一刻,他不仅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心也更沉、更冷了。
连续几天的助理生活,让林默身心俱疲。他像一头被蒙上眼拉磨的驴,无穷无尽的杂务、明目张胆的抢功、同事们的冷眼排挤,以及林白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带着恶意的关怀,几乎要将他压垮。
这天下午,林白故意让他跑遍全城,只为买一杯特定口味、特定温度的咖啡。等他拿着几乎快要冷掉的咖啡回到公司楼下时,已经错过了午饭时间,胃里饿得发慌,脚步也有些虚浮。
就在他准备走进大楼旋转门时,一个迟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默是你吗
林默下意识地转头。看到一个穿着中式盘扣短褂、气质有些与众不同的年轻男人,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罗盘似的物件,眉头微蹙。
林默愣了一下,搜索记忆,一个名字浮现出来:……张昀
这是他多年前在一次偶然的玄学交流活动上认识的人,来自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道观,但当时两人聊得还算投缘,互留过联系方式,只是后来他自身遭逢变故,颠沛流离,早就断了联系。
张昀快步走上前,仔细打量着他,脸上的惊讶逐渐转为凝重和疑惑: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你这……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他的目光锐利,似乎在林默身上看到了极不寻常的东西。
我……林默张了张嘴,千头万绪堵在喉咙口。他乡遇故知,本该是件欣慰的事,尤其是对方似乎看出了什么。可他该怎么解释说自己才是真正的林家少爷,却被一个冒牌货踩在脚下,还可能被窃取着某种虚无缥缈的气运
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禁锢感(仿佛有东西阻止他透露真相)让他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只能勉强扯出一个苦笑:没什么,最近……有点不顺。
张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不对,你这何止是不顺印堂发黑,气运低迷得像被什么东西缠住吸食一样!神魂也……波动得很奇怪,似有枷锁。你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得罪了什么人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林默心上!
吸食!枷锁!
林白电话里零碎的词语和张昀的话瞬间重合!一股寒意从林默脚底直窜头顶!几乎要让他失控地抓住对方问个明白。
但他仅存的理智死死按住了他。不能說!說了也沒用!而且……他隐隐感到一种心悸,仿佛只要他试图说出关于林白、关于家族的真相,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这是一种模糊却强烈的直觉,像是某种刻在灵魂深处的禁制。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只是更加晦暗。他低下头,声音干涩:没有……可能就是太累了。谢谢关心,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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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昀显然不信,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担忧:林默,你跟我说实话!你这状态很不对劲!我们虽然多年不见,但如果你有难处……
哥!
一个清亮热情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断了张昀的话。
林白不知何时从大楼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快步来到林默身边,非常自然地挽住了林默的胳膊,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
哥,你回来了咖啡买到了吗这位是……林白好奇地看向张昀,眼神清澈无害,仿佛只是偶然遇到。
林默身体一僵,胳膊被林白挽住的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张昀看着突然出现的林白,又看看林默僵硬的神色,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林白不等林默介绍,便主动向张昀伸出手,笑容灿烂:你好,我是林白的弟弟,林白。请问你是找我哥哥有什么事吗他刻意强调了哥哥和弟弟,以及找我哥哥这个主权宣告般的说法。
张昀迟疑地和他握了握手:你好,我是张昀,林默的朋友。
原来是哥哥的朋友啊!林白笑得更甜了,但话锋随即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哥哥刚回家里来,很多事情还不熟悉,爸爸让他安心在公司学习,少接触些外面不三不四的人,免得学坏了或者被骗了。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完全是出于对哥哥的关心和保护,但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张昀来历不明,暗示林默不懂事、交友不慎。
林默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林白!你胡说什么!
张昀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林白立刻露出一副委屈又无辜的表情,晃了晃林默的胳膊:哥,我没别的意思嘛……我也是为你好呀。王姨和爸爸都很担心你的……你看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快跟我上去吧,我让人给你热饭。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几乎是半强迫地拉着林默往大楼里走,同时不忘回头对张昀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张先生是吧不好意思啊,我哥他最近身体不太好,需要休息,就不多聊了。再见。
张昀站在原地,看着林默被那个弟弟几乎是挟持着带走,看着林默那欲言又止、最终只剩下绝望晦暗的侧脸,眉头紧锁,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微微颤动的罗盘,又抬头望向林家气派的大楼,喃喃自语:好浓的违和感……兄弟呵……林默,你到底惹上什么了……
但他终究只是个外人,林默自己不愿说,他也不好强行介入。只能带着满腹疑虑,转身离开。
大楼内,林白一脱离张昀的视线,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松开林默的胳膊,语气带着一丝冷嘲:哥,交朋友也擦亮眼睛。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往,给林家丢人。
林默猛地甩开他,胸口剧烈起伏,双眼因为愤怒和憋屈隐隐发红,死死地盯着林白。
林白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咖啡呢快凉了吧真是的,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下次注意效率。
说完,他不再看林默,转身优雅地走向电梯间。
林默独自站在空旷的一楼大厅,手里那杯已经冰凉的咖啡,仿佛是他此刻心情的最好写照。
冷彻心扉。
刚刚那一闪而过的、能被故人察觉异常的曙光,就这样被林白轻易地掐灭,反而成了他不懂事、交损友的又一罪证。
绝望的壁垒,似乎又加厚了一重。
几天后,林氏集团的一个重要合作项目突然出了大纰漏。原本谈好的核心数据被泄露给了竞争对手,导致公司在谈判中陷入极度被动,预计损失巨大。
项目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林国栋脸色铁青地坐在主位,王美玲也罕见地出席了,脸上罩着寒霜。相关部门负责人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
林白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竭力思考的样子。
查!给我彻查!到底是谁干的!林国栋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
很快,调查有了结果。所有的间接证据——访问日志(被篡改过的)、监控片段(刻意剪辑的)、甚至一些所谓的目击证词——都隐隐约约、却又不可避免地指向了一个人:刚刚进入公司、有权限接触部分基础数据、并且来历不明、可能对家族抱有怨气的林默。
当一份伪造的、显示林默私下接触竞争对手公司的邮件记录被技术部门提交上来时,气氛达到了冰点。
不可能!不是我!林默猛地站起来,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他看向林白,后者正露出一副难以置信又痛心疾首的表情。
哥……怎么会……你怎么能……林白踉跄一步,仿佛大受打击,眼圈瞬间就红了,我知道你刚回来,心里可能有落差,不适应,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损害公司利益的事情啊!这可是爸的心血!
他这番话,直接给林默定了性——因心理不平衡而报复。
林白!你血口喷人!林默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紧紧攥着,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我根本没有动机这么做!我也没接触过核心数据!这些证据都是伪造的!
伪造王美玲尖利的声音响起,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林默的鼻子,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回来没好事!你就是个扫把星!在外面学了一身下三滥的毛病!自己没本事,就嫉妒白白,就想毁了林家是不是!
她的话语像毒针一样刺入林默的心脏。
妈!您别这么说哥哥……林白立刻上前劝慰,声音哽咽,哥他也许只是一时糊涂……爸,求求您,再给哥哥一次机会吧他毕竟刚回来,不懂规矩……他哭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在为林默求情。
但这求情,比直接的指责更恶毒。它坐实了林默的罪行,同时又彰显了他林白的善良大度。
林国栋看着悲痛欲绝的养子和死不认账的亲生儿子,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只剩下深深的失望和厌恶。
一时糊涂不懂规矩林国栋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不是理由!林氏容不下这种吃里扒外、心术不正的人!林默,你太让我失望了!
爸!真的不是我!是林白!一定是他陷害我!林默急红了眼,口不择言地吼出了最大的怀疑。
然而这句话,彻底触怒了林国栋和王美玲。
混账东西!林国栋气得手都在抖,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攀咬白白白白处处为你着想,替你求情!你呢狼心狗肺!白白那么善良,他怎么可能会陷害你!我看你就是嫉妒他!嫉妒疯了!
王美玲更是直接冲过来,恨不得撕打林默:你这个白眼狼!害人精!自己做了丑事还敢冤枉白白!你给我滚!滚出林家!
林白适时地表现出巨大的震惊和受伤,眼泪流得更凶,看着林默,仿佛被最信任的人背后捅了一刀,喃喃道: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完美的演技,无懈可击。
林默孤立无援地站在会议室中央,看着暴怒的父亲,看着歇斯底里的继母,看着演戏的假弟弟,看着周围那些或冷漠、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
所有的辩解都苍白无力。
所有的信任都荡然无存。
百口莫辩。
一种彻骨的冰凉和绝望瞬间席卷了他,甚至压过了愤怒。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仿佛都扭曲了,只剩下那些指责和厌恶的面孔,像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他的身上,要将他彻底碾碎。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甚至,连反抗的力气都快被抽空了。
林国栋疲惫又厌恶地挥挥手:从今天起,暂停你的一切职务,回家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好好反省!
禁足。
软禁。
林默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踉跄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最后的尊严,也被彻底剥夺。
被变相软禁在林家那间潮湿的客房里的日子,比在公司更加难熬。
林默仿佛成了一个透明的幽灵。佣人送饭来时眼神躲闪,放下餐盘就迅速离开,仿佛他是什么瘟疫。王美玲偶尔经过门口,会故意提高音量冷嘲热讽,骂他吃白食的、蛀虫、良心被狗吃了。林国栋彻底无视了他的存在。
只有林白,时不时会好心地来看他。
哥,你还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林白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推门进来,语气充满关切,但眼神却像打量笼中的困兽,爸还在气头上,你别怪他。等风波过去了,我去求求情。
他把点心放在那张简陋的书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恶毒快意的语调说:不过哥,这次你真是……蠢得可以。那种漏洞百出的证据,居然都能让你栽进去。看来,你注定就不该回来。
林默猛地抬头,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他。
林白却笑了,笑容纯良又残忍:瞪我有什么用呢我的好哥哥。现在,谁还会信你
说完,他优雅地转身离开,仿佛只是来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悯。
门被关上,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愤怒、屈辱、不甘、绝望……种种极端的情绪在林默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发酵,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为什么!凭什么!
就因为他晚回来了二十年就因为那个冒牌货更会演戏!
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和不甘如同火山岩浆,在他体内奔腾,猛烈冲击着那层一直禁锢着他的、无形的壁垒!
就在这情绪达到顶峰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
林默猛地一震,感觉小腹处那一直死寂的某一点,突然灼热了一下,像一颗被埋藏了亿万年的种子,终于裂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股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但却无比纯粹、带着一丝古老苍凉气息的力量,从中渗透出来,瞬间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双眼骤然闪过一抹极淡、几乎无法捕捉的金色流光。
世界在他眼中,瞬间变得有些不同了。
虽然依旧模糊,但他似乎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着一些极其稀薄的、颜色各异的光点。而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
他看向门口——林白刚刚离开的方向——隐约看到几缕淡金色的、如同丝线般的光晕残留的痕迹,它们的一端似乎连接着自己,另一端则延伸向门外,最终没入林白消失的方向!
这些金线,正在极其缓慢地、却持续不断地从自己身上,汲取着某种肉眼不可见的东西!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和疲惫!
与此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门外并未远去的林白身上,传来一股极其隐晦、却冰冷刺骨的恶意和……杀意
虽然那力量只涌现了短短一瞬,那奇异的视觉和感知也如同错觉般迅速消退,世界重新恢复正常,体内的那丝热流也再次沉寂下去,仿佛从未苏醒。
但林默的心脏却在这一刻疯狂地跳动起来!
不是错觉!
刚才看到的、感受到的,绝对不是错觉!
林白电话里的气运、吸,张昀说的气运被吸食、神魂枷锁,还有刚才那诡异的金色丝线……以及林白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杀心!
一切碎片化的信息,在这一刻被这微弱却真实的曙光串联了起来!
一个可怕而荒谬的真相,在他面前掀开了冰山一角!
林白,真的在用什么邪门的方法,窃取本属于他的东西!可能是气运,也可能是别的更重要的东西!而这次的栽赃陷害,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赶走他,更是为了进一步打击他,让他陷入绝望,从而更方便地被吸食!
巨大的震惊和后怕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
但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也在那无边的黑暗和绝望中,艰难地点燃了。
他终于窥见了一丝真相的痕迹!
然而,这丝曙光带来的不仅是希望,更是更深的寒意和紧迫感。
林白对他,已然生了杀心。
而他现在,依旧被困在这牢笼里,手无寸铁,无能为力。刚刚苏醒的那一丝力量,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根本无法改变任何现状。
他知道了一些,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处境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因为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而更加令人窒息。
他缓缓坐回冰冷的床沿,低着头,双手紧紧握成拳,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
这一次,颤抖不仅仅是因为愤怒和屈辱。
更因为那窥见深渊一角后,源自灵魂的战栗。
就在林默被软禁的几天后,林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名义上是庆祝与某个重要客户达成合作(正是在林默搞砸的那个项目基础上,林白迅速力挽狂澜谈成的),实则更像是为林白举办的庆功宴,同时也是为了向外展示林家的团结和稳定,冲淡之前项目的负面传闻。
华丽的宴会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名流云集。林白穿着高级定制的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容得体地周旋在宾客之间,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赞美和恭维。他是今晚当之无愧的焦点,光彩照人。
而林默,则被王美玲以别出来丢人现眼为由,勒令待在二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走廊阴影里,不允许下楼。仿佛他是这个光鲜亮丽家族身上一块见不得人的疮疤。
透过栏杆的缝隙,他能清晰地看到楼下的一切,看到林白那志得意满的笑容,看到父母脸上与有荣焉的骄傲。那些赞美林白年轻有为、虎父无犬子、临危不乱的话语,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进他的耳朵里。
那个项目……明明是他熬夜处理数据,找到了关键突破口,却被林白轻易夺走功劳,并反过来栽赃给他!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在楼下响起,声音不大,但在短暂的安静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咦不是说林家大少爷回来了吗怎么没见着人今天这种场合,不该出来见见世面吗
说话的是一个与王美玲不太对付的富太太,语气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瞬间,不少好奇的目光都投向了林国栋和王美玲。
王美玲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林国栋也皱了下眉,显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扫兴。
林白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阴鸷,但脸上立刻浮现出完美无缺的担忧和无奈。他叹了口气,拿起话筒,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宴会厅,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
感谢各位叔伯阿姨关心我哥哥。他……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而且刚回家,还有些不适应。所以今天没办法下来招待大家,实在抱歉。
他这话说得含糊其辞,立刻引发了更多的猜测和议论。不少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看来传言是真的,那个真少爷上不得台面,甚至可能真的心理有问题。
王美玲觉得脸上挂不住,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真是晦气,什么时候都不省心……
她的声音不大,但站在她附近的一些人,包括二楼阴影里的林默,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白见状,立刻扮演起善良弟弟的角色,他走到林国栋和王美玲面前,语气诚恳又带着恳求:爸,妈,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就让哥哥下来稍微露个面吧也好让各位长辈们放心。我相信哥哥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鼓励。
他这话看似是为林默求情,实则把他架在火上烤——如果林默不下来,就是不给所有人面子,不识抬举;如果下来,以他此刻的状态和处境,只能是自取其辱。
林国栋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能显示家庭和睦,最终点了点头。
王美玲虽不情愿,但也没再反对。
很快,一个佣人上楼,面无表情地对阴影里的林默说:先生,夫人让你下去一趟。
林默身体一僵。他知道下去意味着什么。但他没有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与宴会格格不入的旧西装,一步步走下楼梯。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那些目光里充满了好奇、审视、怜悯,以及更多的鄙夷和轻蔑。
他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整个人透着一种与周围奢华环境极不相符的落魄和萎靡。
林白热情地迎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带到宴会厅中央,仿佛展示一件瑕疵品:哥,你来了!快跟各位叔伯阿姨打个招呼!
林默喉咙发紧,艰难地开口:各……
话没说完,林白就打断了他,用一种心疼又无奈的语气对众人说:唉,我哥就是太内向了,也不太懂这些场合的规矩。这次项目出了点小意外,他也受了点惊吓,一直很自责。不过没关系,哥,都过去了,以后慢慢学就好。
句句都在坐实林默无能、胆小、不懂礼数、并且对项目事故负有责任。
人群中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
王美玲的脸色更难看了。
林国栋也觉得脸上无光,沉声道:既然下来了,就好好跟你弟弟学学!看看白白是怎么待人接物的!别整天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巨大的羞辱感像潮水般将林淹没。他站在璀璨的灯光下,却感觉比待在阴暗的客房时还要冰冷刺骨。他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被迫接受所有人的指点和审判。
而林白,就站在他身边,扮演着完美无缺的受害者兼拯救者角色,享受着他的痛苦。
就在这时,林白似乎觉得火候还不够。他拿起一杯香槟,塞到林默手里,然后自己也拿起一杯,面向众人,声音高昂:
各位!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提议,我们一起敬我哥哥一杯!欢迎他回家!也希望他能早日适应,放下包袱,向前看!
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目光聚焦在林默身上。
林白看着林默,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命令,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催促:哥,喝啊。给大家个面子,也给爸妈和我……道个谢。
道谢
为他的栽赃为他的羞辱为他的掠夺
林默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酒杯几乎要拿不稳。体内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冲上头顶,那股微弱的力量再次开始疯狂冲击封印,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却依旧无法冲破。
他看着林白那伪善的脸,看着父母不耐烦的眼神,看着周围那些看客的表情……
最终,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他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极其缓慢地、屈辱地,将酒杯凑到嘴边,沾了沾唇。
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
仿佛喝下的不是酒,而是他破碎的尊严。
好!林白满意地笑了,带头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更多的是窃窃私语和嘲讽的目光。
宴会继续,音乐再次响起。没有人再多看林默一眼。他被彻底地遗忘在角落,像一块被使用完毕的抹布。
他站在原地,低着头,手中的酒杯几乎要被他捏碎。
公开处刑,莫过于此。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屈辱。
宴会上的公开羞辱,像最后一把重锤,几乎将林默的脊梁砸断。但他体内那丝微弱的力量,却也在这场极致的屈辱中变得愈发躁动不安,那层无形的壁垒摇晃得更加剧烈。
回到那间阴暗的客房,林默如同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愤怒、不甘、以及宴会最后时刻清晰感知到的、来自林白的那丝冰冷杀意,混合着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奔涌。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他必须做点什么!
几天后,他利用林白和父母外出参加一个晚宴、佣人也松懈的机会,偷偷溜出房间,潜入了林白的卧室。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只是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林白的卧室奢华得令人咋舌,与他那间客房天壤之别。他强忍着恶心和愤怒,小心翼翼地翻找。
在一个隐蔽的带锁抽屉里,他凭借着一丝突然涌现的、对金属结构的微妙感知(那躁动力量带来的微不足道的好处),竟徒手弄开了那把并不复杂的锁。
抽屉里,除了一些名表、文件之外,最底下压着一个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材质非木非玉、刻满了诡异邪门符文的黑色小牌。
牌子的中心,似乎镶嵌着一小块暗沉如水滴的东西。当林默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它时,一股极其阴冷、污秽的感觉瞬间窜入他的指尖,同时,他体内那一直试图冲出的力量像是遇到了天敌般,猛地一滞,传来剧烈的排斥和痛苦感!
而那块黑牌,却似乎微微发热了一下,上面那些符文仿佛活过来般蠕动了一瞬!
就是它!
虽然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但林默几乎可以肯定,这绝对和林白吸取他气运的事情有关!这就是证据!
他心脏狂跳,一把抓起那块邪门的黑牌,塞进口袋,迅速恢复现场,逃离了林白的房间。
他躲在客房里,握着那块冰凉刺骨的黑牌,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既痛苦又激动。他等待着,等待着父母回来。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深夜,林国栋和王美玲的车终于驶回了车库。
林默深吸一口气,攥紧口袋里的黑牌,猛地冲出自己的房间,在客厅拦住了正准备上楼的父母。
爸!王姨!我有话要说!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有些沙哑颤抖。
林国栋疲惫地皱起眉,王美玲则是一脸不耐:大晚上你又发什么疯滚开!
是关于项目泄露的事!还有林白!林默豁出去了,他掏出那块黑牌,举到他们面前,爸!你看这个!这是在林白房间里找到的!这东西很邪门!我怀疑他用这种邪术害我!之前项目的事也肯定是他陷害我!他一直在偷……
够了!
话还没说完,一声凄厉委屈的尖叫从楼梯口传来。
林白穿着睡衣,站在楼梯上,脸色苍白,眼眶通红,一副被噩梦惊醒又听到可怕指控的模样,身体摇摇欲坠。
哥!你……你竟然偷偷进我房间还拿我的东西他眼泪瞬间涌出,声音破碎不堪,那是我一位去世的长辈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你居然说它是邪术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要偷我的东西来污蔑我
他的表演无懈可击,那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伤害的痛苦,演绎得淋漓尽致。
王美玲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猛地冲上前,一把打掉林默手中的黑牌!
林默!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偷!人渣!她尖声咒骂,手指几乎戳到林默脸上,自己做了丑事不敢认!现在居然还敢偷白白的东西来冤枉他!你简直恶毒到了极点!国栋!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儿子!
林国栋看着地上那块黑牌,又看看痛哭流涕、仿佛受了巨大刺激的林白,再看看状若疯狂、拿着个莫名其妙东西指控弟弟的林默,最后一丝耐心和容忍也彻底耗尽了。他的脸色铁青,眼中是彻底的失望和厌恶。
林白说的没错林国栋的声音冷得能冻死人,你不仅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偷东西,编造这种荒谬的谎言来陷害你弟弟
爸!这不是谎言!这东西真的有问题!你信我一次!林默急声辩解,试图去捡那块牌。
我看有问题的是你!林国栋猛地怒吼,一脚将那块黑牌踢开,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我看你是彻底没救了!心理扭曲!嫉妒成性!我们林家容不下你这种东西!
就在这时,林白仿佛虚弱到了极点,踉跄一下,软软地靠在楼梯扶手上,从睡衣口袋里滑落出一个信封。
白少!一个一直跟在林白身边、看似助理的心腹立刻上前扶住他,并下意识地捡起了那个信封,看了一眼,随即脸色大变,震惊地看向林默。
老爷!夫人!这……这是在白少身上发现的……可能是他刚才太激动不小心掉出来的……助理的声音充满难以置信。
林国栋厉声道:什么东西!
助理战战兢兢地递上信封。林国栋抽出里面的东西——竟然是几张模糊的偷拍照,上面是林默在不同场合与几个看似混混模样的人接触(完全是伪造和错位拍摄),以及一张巨大的、按了手印的赌债欠条,数额巨大,欠款人赫然写着林默!
这……这怎么可能……林白也恰好看到,仿佛受到了更大的打击,捂住心口,眼泪流得更凶,哥……你竟然在外面欠了这么多赌债你之前……之前是不是想偷公司的资料去卖钱还债所以才会……
完美的逻辑链!致命的铁证!
栽赃陷害之后,是更恶毒的绝杀!
孽障!!!林国栋彻底爆发了,额头青筋暴起,将那些照片和欠条狠狠摔在林默脸上!滚!你给我滚出林家!我林国栋没有你这种儿子!从今往后,你与我们林家再无半点关系!
王美玲更是歇斯底里地叫喊:报警!把他抓起来!让他去坐牢!滚啊!
林默如遭雷击,愣在原地。看着那些凭空出现的铁证,看着父母那彻底决绝、恨不得他立刻去死的面孔,看着林白那在无人注意角度对他露出的、充满胜利者和嘲弄的冰冷笑容……
所有的解释,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噗——
急怒攻心,加上体内力量剧烈的反噬冲突,林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下去,身体摇摇欲坠。
没有人上前扶他。
只有更深的厌恶和嫌弃。
滚!林国栋指着大门的方向,最后一次怒吼。
暴雨倾盆而下。
林默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踉跄地、一步一步地走出林家别墅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
身后是温暖的灯光和一家三口(林白已被王美玲心疼地搂在怀里安慰),而他,什么都没有了。
身份、家庭、名誉……一切都被剥夺得干干净净。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伤口沾水传来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栋华丽的牢笼,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黑暗和……某种正在疯狂滋长的、截然不同的东西。
体内的封印,在那口心血喷出和极致的绝望刺激下,发出了清晰的、碎裂的声响!
他踉跄着,一头栽倒在冰冷的雨水中,泥泞沾满了全身。
世界一片漆黑。
他终于,被彻底推入了深渊。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林默的身体,泥泞包裹着他,仿佛要将他彻底埋葬在这无尽的黑暗和寒冷之中。意识在冰冷的深渊边缘浮沉,每一次试图清醒,都被更沉重的绝望和剧痛拉回。
父亲的怒吼、继母的尖咒、林白那虚伪的泪水和最后冰冷的嘲笑……还有那些伪造的证据、被夺走的功劳、无尽的羞辱……一幕幕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现。
恨!
不甘!
还有那被彻底践踏、碾碎成粉末的尊严!
这些极致的负面情绪如同最狂暴的燃料,在他体内疯狂燃烧,与他血脉深处那股一直被禁锢、被窃取的力量产生了最后的、也是最剧烈的共鸣!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那不是错觉!
禁锢了他二十年,剥夺了他一切,让他受尽屈辱的无形枷锁,在这濒死的绝境和滔天的恨意冲击下,终于彻底崩碎!
吼——!!!
一声古老、苍凉、充满无上威严的龙吟(或其他符合设定的太古生物咆哮),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从他体内迸发,响彻在他的识海最深处!
轰——!!!
一股浩瀚如星海、磅礴如太古山岳的恐怖力量,瞬间冲破了所有阻碍,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在他干涸的经脉、枯竭的丹田中疯狂奔涌!
金色的光芒——璀璨、尊贵、霸道——无法抑制地从他身体每一个毛孔中透射出来,将周围冰冷的雨幕和黑暗瞬间驱散!他身上那些污浊的泥水被瞬间蒸发震开,破烂的衣服下,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道古老而神秘的淡金色纹路,若隐若现!
剧痛被强大的力量洪流迅速抚平,冰冷的体温极速回升,甚至变得滚烫。破碎的尊严、被窃取的气运,仿佛受到了本源的召唤,疯狂地倒卷而回,融入他的身体,成为这新生力量的一部分!
林默(或许此刻应该称呼他真正的名讳)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不再是之前的隐忍、卑微、绝望!而是如同亘古星辰,深邃、冰冷、蕴含着无尽的威严和漠然!一抹璀璨的金色在其瞳孔深处流转,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虚妄!
他缓缓从泥泞中站起。
雨水依旧滂沱,却无法再靠近他身体三尺之内,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排开。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虽然衣衫依旧破烂,但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已与片刻前判若云泥!
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属于他真正的身份、被封印遗忘的过去、以及……林白和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大师那恶毒的计划!
窃运邪符……鸠占鹊巢……蝼蚁之辈,安敢欺天!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而充满威严,不再有丝毫情绪波动。
他目光一转,穿透雨幕和墙壁,精准地看向了林家别墅宴会厅的方向——那里,宴会似乎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令他厌恶的、属于林白身上那窃取而来的、虚浮不稳的气运之力。
……
林家宴会厅。宾客已散去大半,只剩下一些核心族人和亲近的朋友还在闲聊,庆祝着危机解除和林白的功绩。
林白志得意满,享受着众人的恭维,手中端着酒杯,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终于,那个绊脚石被彻底踢开了!从此以后,林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然而,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巨响,宴会厅那沉重的双开雕花大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恐怖力量猛地撞击,轰然向内炸裂开来!木屑纷飞!
狂风裹挟着冷雨瞬间灌入温暖明亮的宴会厅,吹灭了蜡烛,掀翻了桌布,引起一片惊恐的尖叫!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愕然望向门口。
风雨之中,一个身影缓缓步入。
是林默!
但他……却和刚才被驱逐时那个落魄、绝望的身影完全不同!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却令人心悸的金色光晕,雨水不沾,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空间的节点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和压迫感!那双冰冷的金色瞳孔,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了脸色瞬间煞白的林白身上!
啊——!有女眷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尖叫。
林默!你……你疯了不成!你想干什么!林国栋又惊又怒,厉声喝道。王美玲更是吓得躲到了他身后。
林白的心脏疯狂跳动,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感觉到,自己身上那原本充盈的、窃取来的气运,此刻正像遇到了烈阳的冰雪般飞速消融、溃散!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和恐惧感瞬间淹没了他!
你……你……林白手指颤抖地指着林默,声音尖利变调,你怎么回来的保安!保安呢!
蝼蚁。林默(或觉醒后的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带着震人心魄的力量,直接穿透所有嘈杂,窃取不属于你的东西,终将被反噬。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林白虚虚一抓。
不——!林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感觉身体里某种最重要的东西正在被强行剥离!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气流,混杂着许多灰黑色的秽气,疯狂地从他七窍中、毛孔中被抽出,如同百川归海般涌向林默的手心,最终没入不见!
而林白本人,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靡下去,皮肤失去光泽,头发变得枯黄,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他瘫软在地,惊恐地看着自己变得干枯的手,发出嗬嗬的、难以置信的喘息声。
妖术!这是妖术!王美玲尖叫起来。
放肆!林国栋又惊又怒,还想摆出家主的威严。
林默冰冷的目光扫向他们,那目光中不再有丝毫属于儿子的情感,只有如同看待陌生人般的漠然。
愚昧无知,偏听偏信,纵容邪佞,逐杀亲嗣。他的声音如同审判,尔等,不配为吾亲。
他话音落下,并未再做任何事,但林国栋和王美玲却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种巨大的、迟来的悔恨和看清事实的惊恐攫住了他们,脸色惨白地踉跄后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可能犯了多么巨大的、无法挽回的错误。
林默的目光再次回到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的林白身上。
邪符背后的主人,是谁他冷冷地问道。
林白此刻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一个黑袍人……他找上我……给我的……说可以……可以让我永远取代你……哥……哥哥……饶了我……饶了我……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冰冷的杀机,但最终,他没有亲自动手。
窃运邪术被破,气运反噬,根基已毁。林白余生都将在病痛、贫困和噩梦中度过,这比杀了他更痛苦。
至于那个黑袍大师……他自然会去找。
做完这一切,林默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环视了一圈这富丽堂皇却令他作呕的大厅,以及那些惊恐万状、面无人色的亲人和宾客。
这里,已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门外那片风雨和黑暗。
默……林默!林国栋看着他那决绝冰冷的背影,终于嘶哑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悔恨和恐惧。
林默脚步未停,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在他踏出破碎的大门,身影即将融入雨夜的刹那,他淡淡地留下最后一句话,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因果已了,尘缘已断。自此,尔等生死荣辱,与我再无干系。
声音落下,他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宴会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风雨声,和林白绝望痛苦的呻吟啜泣。
林国栋和王美玲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他们知道,他们永远地失去了什么。某些他们曾经弃如敝履、如今却高不可攀的东西。
而窗外,都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模糊闪烁。
一条蛰伏已久的玄龙,已于今夜挣脱所有枷锁,归于他的天地。
他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