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陆安然,尚书府庶女。
名字挺好,安然一世可惜,我的人生跟这俩字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娘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没了。
我爹觉得我晦气,差点把我扔了。
最后是把我塞到乡下最偏远的庄子上,眼不见心不烦。
在庄子上遇到了我的师父,一位世外高人,看我天资聪颖,也算是倾囊相授,这么多年,我们相依为命。
其实我胸无大志,看透生死,这一世,就想着当条咸鱼,在庄子上混吃等死算了。
可直到及笄这年,家中突然派了人来,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恭敬,说要接我回家。
1-
马车颠簸着驶入繁华的京城,我心事重重,临行前师父拉着我的手嘱托,无论如何护好自己,可我心里知道,我凭什么护
刚回到家,下人们便指指点点,其实我并不在意,反正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话。
果然,富丽堂皇的厅堂里,父亲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一直在上下打量我,看起来十分满意。
安然,为父为你觅了一桩极好的姻缘。瞧,装都懒得装了,直接开门见山,镇北王宋煜,功勋卓著,位高权重,你嫁过去,便是堂堂正正的王妃,是天大的荣耀。
镇北王宋煜
她即便在庄子上,也听过这位王爷的赫赫威名。
半月前北境大捷,重伤毁容不说还伤了腿,性情暴戾,幽居府中养伤,活阎王一个,人人都在猜测,这位王爷还能撑多久。
可原本,与镇北王府定下婚约的,是她那位千娇百媚,素有才名的妹妹陆安心。
如今,这天大的荣耀落在了她这颗弃子头上。
还真是……讽刺。
她没说话,依旧保持着麻木顺从的样子。
父亲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淡淡道:三日后大婚,你好生准备,莫要失了陆家的体面。
是。
除了答应别无他法,可是,体面陆家何曾给过她体面
***
三日后,镇北王府。
新房内红烛高烧,红绸只是应付的挂在梁柱上,可下面却是一片冷硬肃杀,还有一股子驱不散药味。
折腾一天了,此刻头上顶着的凤冠尤为沉重,一身繁复的嫁衣,长这么大,还第一次穿这么多这么重的衣裳。
我只能等,即使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药味太冲了,除了血竭人参,好像还有安神的茯神,不对,难道是我闻错了怎么还有雪枯草那东西极寒,这不是相冲相克
正想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一股更浓烈的药味混杂着男子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糟了,他居然还真的来了,这可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说辞,头上的红绸就被粗鲁的扯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
眼前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身姿挺拔,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脸上却覆着半张玄色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绷得极紧,唇色有些泛白,但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俊美,却也阴郁。
她还没回神,耳边传来低沉冰冷的声音,你就是陆家的女儿
我突然间感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收回目光,低声应道:是。
听着,宋煜的声音平淡生硬,本王娶你,乃是圣意,往后安分待着,不缺你衣食。时候到了,自会给你一份休书,还你自由。
自由我没听错吧
我原本已经做好了在这座更华丽的牢笼里继续烂掉的准备,没想到,竟还有自由这个选项
我有些愕然的看向那张黑脸,试图让自己在他脸上找到一丝笃定。
本以为出了龙潭进了虎穴,可没成想还有这好事等着她,在这里,至少是个名义上的王妃,比在庄子上无人问津,比在陆家当个随时可弃的棋子,似乎……都要强上那么一点。
而且,若能换来自由,这桩买卖,不亏。
我几乎瞬间就做出了决定,冲口而出:真的……是。
镇北王宋煜,短期饭票,未来金主。
宋煜看着那张换脸比翻书还快的脸,突然更多添了一分厌恶,虽然这张脸美的倾国倾城,可越美他嫌弃。
2-
这一夜我几乎彻夜未眠,我不敢睡,毕竟身旁躺着个呼吸间都带着血腥煞气和药味的陌生男人,哪怕他睡在窗边的软榻上。
我侧着耳朵听了半天,还是沉重的呼吸声,还有……那股子略有刺鼻的草药味,嗯,没错,就是让他睡得酣沉的药。
看着他面具下的眉头不时紧蹙,我没猜错,他的伤不仅没好,反而更重了。
不过,这不重要,关我什么事我有我的角色要演,扮好一个合格的摆设,攒够资本,拿到休书,远走高飞。
希望他在我走之前别死,拜托。
天亮前,我把自己素净的衣衫翻出来,随便挽了个半髻,发丝半披,反正又不是真的嫁人,自己也不会出门见人,一切从简吧。
清晨的空气带着点凉意,我深吸一口,稍微舒坦了点。
我侧目看去,王府院子又大又安静,静得让人心里发空。
以后的日子就要在这里苟下去了,哎,一种对未来的茫然感再次袭来,也不知道师父她老人家现在如何了。
正想着,听见远处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还有个丫鬟带声音里带着焦急,听起来像是在喊我吧,王妃!王妃您在哪儿
我循声而去,心里正在嘀咕,天还没亮找我做什么
王妃,可算是找到您了,那小丫头看见我立刻跑过来,掺上我的手臂,半拖半拽,王爷的腿伤复发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停住脚步,腿伤复发不是应该去找大夫吗你找我做什么
哎呀,王妃,大夫已经在路上了,可按规矩,您得去侍疾啊!
侍疾
我头皮一阵发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想起那张黑脸,我可一点都不想往那个活阎王跟前凑。
侍女看到我犹豫,面色更急了些,王妃,您怎么了莫说是王府,就是寻常夫妻也需要人贴身照顾的。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在休书的份上,还是听话吧。
我只能硬着头皮跟她回来,还没进门就闻到那股冲鼻的味道,我素来闻惯了各种药,可这里面还掺杂着一丝腐臭。
宋煜躺在榻上,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干裂发白。
他闭着眼,眉头死死拧着,冷汗湿了额发和中衣,呼吸又急又重。
一个老大夫正颤巍巍地给他诊脉,旁边还放着刚换完带着脓血的纱布。
王爷这伤本就凶险,又拖了许久,至今未见好转,这次高热恐怕就是伤口所致,只是……若是今晚还退不下去,怕是……有性命之忧啊!
性命之忧!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他要是死了……我这个刚过门的王妃怎么办
守寡还好,万一要是让我殉葬呢
完蛋了,昨天成亲,今天死老公,看来咸鱼要变死鱼了,更别说还有我心心念念的自由呢我的休书呢!全完了!
3-
不行!绝对不行!
他不能死!要死也行,但不是现在!
我稍微平稳心绪,打发走了大夫,甚至连药方都没让他开,管家直愣愣的盯着我,王妃……这,该怎么办
我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人,故作镇定,先去打盆温水来,再找些干净的软布。
管家刚想走,又被我叫住,再去寻把锋利干净的匕首和酒。
宋伯好像被我吓住了,王妃,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叹了口气,你放心,我不会傻的动手弑夫,他死了对我没有半分好处,况且,你们刚才也听见了,熬不过今晚还是死路一条。
我翻开他身上的被子,手指向他脉间探去,大腿上虽然被缠着,可依然压不住那股愈发浓烈的腐味,看来,一切祸患的根源就在这。
我拧干布巾,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额头上和脖颈间的冷汗。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碰他。
他的皮肤滚烫,温度高得吓人。
我的手指冰凉,碰到他时,他好像无意识的哼了一声,竟然微微偏头,往我手边蹭,像个寻求慰藉的孩子。
这一下把我给整不会了。
抛开那些吓人的名头,眼前的他只是个伤重的患者,况且他并没有欺负我,师父经常挂在嘴边行医济世这四个字钻进我的脑袋。
但这点柔软很快就被压下去了——主要是怕。
我怕他死,怕被他牵连。
我起身关起房门,打定主意,拿出随身带的银针包,在烛火上走了几遍,往梁丘、伏兔等大穴上刺去,得先稳住心脉,缓解剧痛,不然光是疼都能要了他半条命。
腿上的腐肉首当其冲,再不剔除,只会烂的更多。
我将下人们都打发出去,拿起刀,在白酒里浸泡,穿过烛火时刀身通红,忍着点。
他好像对这句话有些反应,含糊间嗯了一下。
我心一横,手起刀落,快速而精准的剜去伤口上那些发黑坏死的腐肉。
昏睡中的宋煜猛然抽搐,发出一声极痛苦的闷哼,额头青筋暴起。
我手上的银针继续往阴陵、风市两大穴位上刺入,那人挣扎了一下,继而陷入昏迷。
直到腐肉剔净,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我才擦去额角的细汗,这伤口狰狞恐怖。
消毒,上药,包扎,一鼓作气,忙完这一切,我甚至能听到胸口里咚咚的剧烈跳动声。
可事情远没有结束,降温才是最重要的,除了用水,不停的换,还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我就这么守了他一夜,眼睛都不敢合。
次日天光,我正迷糊的打盹,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把我从从梦中惊醒。
原来是管家宋伯,他神情焦急,双眼赤红,王妃,我们王爷……
我如梦初醒般回过神,赶紧回身去探他的额头,太好了,终于不再发热,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突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毕竟,我两天两夜都没好好睡过了,总算是保住了他的命,当然,还有我的。
4-
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阴霾了许久的天终于看见一轮明月高悬。
我揉了揉眼睛,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摸着空荡荡的肚子刚要去觅食,迎面撞上宋伯,王妃,王爷请您去一趟。
我是不想去的,那间婚房扎眼压抑,处处透露出一种窒息感,可我能说不吗只能木讷的跟着。
再抬眼时是那张依旧苍白的脸,但眼神已经恢复清明,只是带着浓浓的审视和警惕,像一头受伤的狼。
我眼看着宋伯退出门外,并带上了门,耳后传来那干涩沙哑的声音,是你,救了我
我……误打误撞罢了,刚好我身上的药对你腿上的症。对,就这么说,能糊弄一时是一时吧。
本王是昏了,不是死了,宋煜挣扎着起身,倚靠在床头,你割了我的肉,我知道。
知道知道就知道好了,割都割了,扔都扔了,能怎么样
不得已而为之,无论如何,你现在已经不烧了。我尴尬的杵在原地,眼睛真不知该往哪里看,到处都是刺目的鲜红,那是我最讨厌的颜色。
宋煜沉默了一阵,目光扫过自己腿上包扎整齐的纱布,又落回我脸上,什么时候尚书府的大小姐懂得银针刺穴,剜刀去腐了陆家的千金,倒是多才多艺。
我能听得出他声音里明显带着的质疑和嘲讽。
这,并不重要吧,至少你没死在昨夜。我不能示弱推诿,再说很显然是推搪不过去的,算了,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噢这么说,你是认了自己这个大小姐的身份宋煜不再看我,而是把床边的药碗端起,刚想喝下,我出声打断,等等。
宋煜果然停住,拧起眉往碗里看,随即又抬头看向我,什么意思这药不对
我也不管他喜不喜欢,径自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昨夜到现在一口水都还没喝过,你的伤口虽有毒伤,但并不要命,回来这么久不仅没好,伤势还加重,难道就没想过有其他问题
这人也真是够蠢的,自己不懂医术没关系,但至少换几个大夫吧,我在心里暗暗的嘲讽,直到他把目光锁在我身上。
你喝的药里被人加了雪枯草,不仅与其他药材相克,对你的伤口有弊无利,再喝下去命和腿都保不住。幸亏她此时背对烛火,不然这么盯下去,谁能受的住。
他微微晃动药碗,脸上更寒了几分,说实话我是有些怕的,毕竟他恶名在外,暴虐冷酷,万一把我这个唯一知情人宰了,岂不是弄巧成拙。
终于,他说话了,雪枯草……有些瘆人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倒是懂得多。
他没立刻信我,但也没立刻把我拖出去砍了。
还好,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5-
这时,想起敲门声,宋伯去而复返,身后跟着的下人手上端着盘子,依次摆好,又马上离开,王爷,想必您饿了吧,这粥……
宋伯,你先出去吧,这里有王妃服侍。
门扉传来吱呀声,房里就剩我和他。
看着满桌食物,我的五脏庙不受控的叫唤,宋煜挥挥手,脸上有些不耐烦,先填饱肚子。
我闻言赶紧坐下,利落的拿起筷子,刚塞进满满一大口,耳边再次传来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再喂本王喝粥。
拜托,伤的是腿,喝粥用喂这下糟了,想躲也躲不开了。
虽然我故意拖慢吃饭的速度,但终究逃不过这一劫,算了,该来的躲不掉,硬着头皮喂吧。
宋煜半倚在床头,眼睛微阖,看不出是睡是醒,我认命的叹口气,端起那碗温热的粥,挪到床边。
王爷,请用。我尽量保持和他之间最大的距离,舀起一勺粥,递到他唇边。
他睁开眼,我能看清那浓密黑长的睫毛,可他并没有马上喝,目光先是落在我端碗的手上,然后才缓缓移向那勺粥,最后又抬眼看我。
那眼神,探究的意味太浓了,看得我有些发毛,我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手在轻微发抖。
陆尚书……他忽然开口,倒是舍得下本钱,送你过来,连这等阴私手段和医术都一并教了就为了吊着本王这口气,好多捞些好处还是觉得,控制了本王,就能控制镇北王府
我手一僵,心里那点火气噌的就冒上来了,果然,他还是疑心我不是好东西。
但我知道,现在任何的辩解都只会越描越黑。
我在心里暗暗咒骂还真是头脑简单,蠢得可以,但只能压下火气,把勺子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碰到他的唇,王爷多虑了,我只想躺平,安稳度日,你若死了,搞不好我就要把命赔上,可我不想。
他终于张嘴喝下第一口,我顺着自己刚才的话继续说,我的身份想必你已经查清了,不过是养在外头庄子的庶女,别说本事,就连饭都没给过一口,我知道多说无益,信不信随你。
我几乎是吊着一口气才能保持平静的说完,他的气息、眼神似乎想把我冻死。
宋煜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丝毫撒谎的痕迹。
我硬着头皮与他对视,端碗的胳膊已经开始发酸了,心里不停的叨咕着一句话,信我一次行不行赶紧喝粥吧大哥!
喂药……不是,喂粥的过程极其煎熬。
他喝得很慢,我能感受到他鼻尖温热的气息,长这么大我从未和谁这般近距离接触,除了师父,可她是个女人啊。
一碗粥终于见底,我能感受到自己背的汗都快将衣衫打湿了。
我甚至都没问他还要不要再喝,赶紧从床榻旁离开,刚想告退,却被他打断,既然你懂岐黄之术,那本王这次的伤,就由你照料,用药、饮食,由你负责。
我心里刚落下的大石头又提了起来,这哪是信任分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糟糕,当时就考虑要保他命,忘了想后果,下毒的人一定就在王府里,如果知道他没事是因为我救了他,那么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我
我僵在原地,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
怎么不愿休书和自由都不打算要了那声音里除了疲惫,还居然藏着戏谑,该死的男人,仗着自己的身份,赤裸裸的威胁。
我别无选择,除了答应只能答应,终究我这条咸鱼,算是彻底掉进了油锅。
6-
着月色透过窗棂,洒下一地清辉。
宋煜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他回想起她身上那股极淡却独特的药香。
这味道,他记得。
战场上,他高烧昏沉,痛撕扯意识的那一刻,也是这种味道,简直一模一样,还有那句忍着点,清醒后,他看到的却是蒙着面纱的女子,那双眼睛真的很像。
不,不对,眼前人不可能是当初救他之人,眼睛虽像,可眼神不同。
陆安然,一个被弃养在庄上的庶女,怎会有如此精湛的医术
陆仲贤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底细
如果知道,那么他们都不是无辜之人,如果不知,难不成真的是误打误撞
无数疑团在他心中盘旋,腿上传来的刺痛让他暂时撇开思绪,他侧目看向正发呆的女人。
那女子长睫微动,双唇微启,正靠在梁柱上小憩,光影透过窗纱,长得的确不错。
宋煜微微收敛心神,冷不防的出声,本王是让你过来发呆的换药。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
抬头一看,宋煜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看着我,那眼神清明的,哪有一点刚睡醒的样子
现……现在吗我有点心虚,刚才的他跟个死人一样,可现在不同,尤其是藏在面具后那阴郁的眼神,每一次对视都格外需要勇气。
疼。
行吧,你是王爷你最大,哎,我认命的叹了口气。
我掀开被子,果然这次味道淡了许多,可那处被自己剔过肉的伤口看起来还是血淋淋的。
我能感受到头顶那道不善的目光,手不自觉的有些发抖,我想了半天终于开口,你能不能不看
他不仅没反应,连眼神都没动过。
没办法,我只能压住狂乱的心跳,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死人,不要怕。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该抖还是抖,算了,就这样吧,想必一时半刻的也改不过来。
我跪在床沿,尽量小心的卷起绸裤,揭开染血的白布时带起翻卷的皮肉,我能看到他腿上的肌肉紧绷,但他却一声没吭。
无论如何,比起昨天强了不少,虽然还有些渗血,但至少都是鲜红色的。
我想看得更清楚些,又怕牵动他的伤口,慢慢一点点扯开裤管时竟脱了手,手背直直的撞向他最私密的部位。
呃!他一声痛苦的闷哼,瞬间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的吓人,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该死的女人!你故意的!
看着那张因痛苦而些许扭曲的脸,虽然只能看见半张,但能猜出他此时的表情。
我低下头,视线里是一片更加私密的区域和紧实的大腿内侧肌肤瞬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伤口也随着他的用力再次裂开。
我:!!!
7-
宋煜的身体骤然僵住,他的手立刻钳住我的下颚,迫使我抬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抬眼瞬间,正好撞进他骤然变得深沉的眼眸里,那里面好像有除了愤怒以外的情绪——愕然、窘迫
我的心跳猛的漏跳了好几拍,脸上也烧了起来,我发誓,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我立刻解释,忍着下巴处传来的痛感,我双手抵在他的胸口,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心跳不比我的慢。
让我怎么信你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吐出这几个字,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松。
我拼命的忍着剧痛和眼里的泪,不敢挣扎,我刚才说了,让你闭上眼睛,你看着我太紧张了,不能……都怪我。
终于眼泪不受控的滑落,他骤然间卸去力道,我再提醒你一次,要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小心我把你尚书府夷平,让你哭都找不到坟。
那更好,我在心里嘀咕,一条命换那一家子,就算冤死也是值了。
我胡乱的抹去腮边泪水,痛斥自己没用,竟然在男人面前流泪,我没照顾过别人,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少废话。看起来那男人怒意未消,因为脸上依然通红一片。
我已经道歉了,这么低三下四,况且还救了他一命,
要不是我,这时候他家都已经开始奏哀乐了,现在居然还这么对我我心里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想哭。
你以后要是不能生孩子,大不了……大不了我赔你一个!凶什么凶!
宋煜惊愕的瞪着我,我似乎也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是啊,怎么赔,我上哪儿去找个孩子赔给他,呸呸呸,陆安然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完蛋,越说越乱套,我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以后你要是不能生,我负责给你治。
data-fanqie-type=pay_tag>
陆安然!随着那男人的一声爆喝,差点吓的我灵魂出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是啊,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男人的那个地方,怎么治
……
僵持了好一会儿,我看着他腿上的血开始渗入被褥,我保证不再碰不该碰的地方,你再不止血,恐怕活不过今晚。
宋煜好像也发现了,他气的浑身发抖,一把扯过薄被把自己的私密部位挡住,继而挡上了脸,只留一条腿在外面。
早这样多好,我慢慢走上前去,被他吓的手脚冰凉,当我摸在他滚烫的皮肤上时,能清楚的感受到肌肉的紧绷。
我赶紧替他止血,看着他的手紧紧的抓住被褥,故意用指尖划过他大腿内侧那片紧实滚烫的皮肤上,看着他不住颤抖。
别说,触感紧实而富有弹性,最后一下我还轻轻的捏了他一下。
我利落的包扎完,总算歇了口气。
果不其然,被子唰的被揭开,他盯着我,那双眼睛里像是骤然点起了两簇火苗,危险又灼人。
还说你不是故意的
我赶紧后退两步,既然王爷嫌我笨手笨脚,不如明天换别人替您换药吧。
我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赶紧逃似的跑出去,再不走,估计他吃人的心都有。
8-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里宋煜都没有找我换药服侍,可能真是怕了,也可能真的怀疑我有二心。
那正好,我足足睡了两天,总算是把觉都补回来了。
趁着宋煜养伤,我把自己的嫁妆重新盘点了一下,把能卖的都卖了,这些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对我来说完全没用,以后拿到休书带着银子回去找师父,啧啧,美事一桩。
正在我做美梦时,宋伯再次闯入了我的视线,他诧异的看着我把东西堆得到处都是,王妃,您这是要做什么需要老奴帮忙吗
我有些不太好意思,总不能明目张胆的说拿出去卖吧
我闲来无事,整理一番,看看这些没用的东西是不是能够处理一下。
宋伯点头,好像并没在意,他低着头躬身回话,王妃,尚书府来人说要见您。
院子里的日头有些晒,我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大哥陆铭轩,心里只觉得一阵烦厌。
他穿着体面的绸衫,眼神里的轻蔑却和他爹如出一辙。
看来妹妹在王府的日子,也不过如此。陆铭轩他假意打量着四周,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瞧这冷清劲儿,爹娘担心,特意让我来看看,别是连王爷的面都见不上吧啧啧,连自己夫君的心都抓不住,你这王妃当得可真够清闲的。
面对他的冷嘲热讽,我丝毫不在意,本来想好聚好散把他送走,可谁知道来者不善,那也怪不得我不客气了,大哥操心的事还真多。
我拨弄着旁边一株月季的叶子,眼皮都懒得抬,同样的年岁,人家镇北王已是军功赫赫,封王拜将,你呢还在靠着父亲荫蔽,混个闲差吧怎么好意思来指点我
陆明轩被我戳中痛处,脸色瞬间铁青,陆安然,你放肆,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若不是陆家,你能嫁进来
谁稀罕嫁进来我抬眼,直直看向他,声音冷了下去,出了事拿我兜,大哥,我劝你清醒点,别太把自己当个人物,哪天被你爹卖了都不知道。
你!陆明轩满脸通红,有些气急败坏,大概是没想到我敢出言不逊,我看你是欠管教!说着手便扬起来。
我下意识想躲,却听见一道冰冷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廊下响起——
本王的王妃,何时轮到旁人管教
声音不大,带着明显的虚弱,可那种威严瞬间让他扬起的手僵在半空。
不回头也知道是宋煜,只是不知他何时出来了。
没有轮椅,他只披着一件外袍,一手费力的撑着廊柱,呼吸微促,苍白的面色病恹恹的,却镇住了陆铭轩的气焰。
陆明轩吓得立刻收手,慌忙躬身行礼,参见王爷,在下只是与舍妹说几句家常,并无他意。
是吗宋煜的脸上明显带着不屑和厌烦,他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放缓了语气,甚至很是温和,安然,过来。
我愣了一下,虽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听话的迎上去,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的虚弱和冰凉。
他顺势将手臂搭在我的肩上,几乎是将我半揽在怀里,这个姿势亲密又充满了占有欲。
见陆铭轩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再次出言,回去告诉陆尚书,本王的女人,自有本王娇惯,她日后是尊贵荣华,还是跌落尘埃,都与陆府再无干系,就不劳诸位费心了。
9-
陆铭轩囧的脑袋都快埋到地里去了,是,安然能嫁给王爷是她的福气,既如此那在下不便打扰,先行告辞。
看着陆铭轩狼狈离开的身影,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肩上一沉。
宋煜几乎是瞬间卸了力,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
他喘了口气,呼吸明显比刚才更重更急,额角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你……我吓了一跳,赶紧用尽全身力气站稳了,另一只手慌忙环住他的腰,你还好吗是不是扯到伤口了你的轮椅……
闭嘴……扶我进去。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几乎是靠在我身上才能移动。
勉强着走到房里,好不容易挪到床边,脚下也不知是踩到了什么,一个没站稳,啊!我低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猛的朝着刚要坐下的宋煜扑下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根本收不住势。
砰的一下,我结结实实的压在了他身上,胸口撞上他坚硬的胸膛,鼻尖差点磕到他下巴。
我的嘴唇……好像擦过了他颈侧温热的皮肤。
两人以极其暧昧的姿势叠在了床沿。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懵了一瞬,随即吓得魂飞魄散,直到耳边想起哀嚎。
糟了,他的伤!
怎么办,先道歉还是先检查伤口
算了吧,应该先起来,我手忙脚乱的想要起身,慌乱间,手掌下意识地按下去想借力——
可谁知手掌下触感温热而富有弹性,似乎是……他大腿根往上的部位,隔着一层薄薄的绸裤,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结实韧性的肌肉线条。
啊——!我们几乎是同时喊出了声,不用说,我的脸一定比猴屁股还红。
对……对不起,失手,是压到你伤口了吗我……我慌得语无伦次,手脚并用的想爬起来,可越急手却更加无处安放,越慌脚却越用不上力,反而像是在他腿上磨蹭。
就在我第三次试图撑起自己时,一只滚烫的大手忽然按在了我的后腰上,力道不轻不重,却恰好阻止了我逃离的动作。
我浑身一僵,动作顿住了。
抬眼,正对上宋煜近在咫尺的目光。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之前因虚弱而产生的浑浊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一丝隐忍和种幽深的审视。
这……这可怎么办,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从我烧红的耳朵,一路看到我有些微微发颤的双唇。
陆安然……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哑,气息拂过我的脸有些痒痒的,你这投怀送抱……未免也太急切了些。
我的眼睛瞬间瞪大,更加有些不安,我没有,真的,刚才不知道是被什么被绊倒了。
哦他眉梢微挑,按在我后腰的手非但没松,反而又用了一分力,将我往下按得离他更近了几分。
两人身体贴合的更紧密,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和他腿上传来的热意。
这么巧他慢条斯理的开口,目光灼热,不小心把本王扑倒在床……现在手还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往下扫了一眼我依旧按在他腿上的手。
10-
我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想缩回手,却被他另一只手飞快地按住手腕,动弹不得。
怎么他眼底那点玩味更深了,苍白的唇角第一次弯起,占了便宜就想跑本王看起来……是那么好打发的
你胡说!我是怕压到你的伤!我又羞又急,挣扎着想把手抽回来,却根本拗不过他的力气。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腰被他按着,整个人以一种极其羞耻的姿势困在他身上。
是吗他低笑一声,呼吸明显又重了几分,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还是因为此刻暧昧的姿势,可本王怎么觉得……你压得挺舒服的,嗯
最后那个嗯字尾音上扬,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蛊惑和戏谑,像羽毛一样搔刮着我的耳膜和心脏。
我的脸烫得快要爆炸,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涌到了脑袋上,耳朵里嗡嗡作响。
你……你放开我!我的声音里甚至都带上了哭腔,眼眶也跟着红了,你个……
我你个了半天,也没敢把病秧子说出口。
他松开了钳制我手腕的手,但按在我后腰的那只手掌依旧没有移开,反而用指腹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
那一下,让我整个人像过电一样猛地一颤。
既然不是故意的……他盯着我红得快滴血的脸颊和微微泛湿的眼角,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那……就别乱动。
我的手好不容易在他肩头找了个支撑点,被迫与他对视,当真羞臊的很。
我问你,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你家里……可知道那嗓音里充满蛊惑。
是……我努力避开他的眼睛,我师父……陆家,并不知情。我似乎能猜到他到底想做什么,干脆一股脑的说给他听。
我没有想要害你的意思,我爹也没有任何交代,只是因为他希望把自己的女儿嫁进皇家,攀附皇恩,不想毁……所以,我是那个牺牲品,要说的就这么多,可以放开我了吗
我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手臂酸麻。
嗯,所以,你对我,无所求。
我立刻点头,但又随即摇头,我……有,休书,自由,你答应过的,只要我老实听话,况且,我还救过你,这个算加分项,对吗
那么,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过你放你自由,你,还会救我吗宋煜的眼神里少了些戏谑,多了分认真。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没有那份承诺,还会救他吗
看着他有些失落的眼神,我故意岔开话题,当时,你说等时候到了,是指什么时候或许,我可以帮上你什么
难道,你就这么着急想要离开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
11-
我不知是怎么逃离的,脑子里却若有似无的总是会想起他说后悔的那句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想给休书了吗
还是,什么别的
难道是想让我留下来
完了完了完了!陆安然,你的脑子呢!停止你的胡思乱想!
我正捶胸顿足的懊恼,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语气却透着尖刻。
……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庶女,硬塞给咱们王爷,想必不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吧正在四处游荡的我,听到张嬷嬷,正对着一个小丫鬟唠叨着,手里拿的是我写的方子。
我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甩开那些恼人的情绪,随即走上前,从她手里拿回方子,嬷嬷,既然你没时间,不如我自己弄吧,药罐子呢
张嬷嬷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是我,脸上立刻堆起假笑,眼底却满是轻蔑,哟,是王妃,您千金贵体可不敢劳烦。
无妨,还有,我放在这里的包袱呢这副嘴脸在陆家已经见惯不怪了,我也懒得理,低头找我的东西,那是师父留下的宝贝,比王府药库里的不少药材都金贵。
噢那个破烂东西居然是王妃的我还以为谁不要的,一早让人丢出去了。那老乞婆脸上做出一副不知道的表情,但眼底的轻蔑和嘲讽显而易见。
我有些生气,但也没想立刻发难,得先找到药材,扔哪了
哎呀,又不是我扔的,我怎么知道呢,王妃,您都入了王府,哪些破烂就不要带进来,免得脏了王府的地界。张嬷嬷说完转身想走,却一把被人拦住。
我一看,是宋伯,他脸上有些不悦,张嬷嬷,王爷有令,王妃的东西务必寻回,否则你也别回来了。
什……什么张嬷嬷有些错愕,她似乎完全没想到宋煜会管这样的小事。
怎么,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需要请王爷亲自出面宋伯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张嬷嬷赶紧行礼连忙想走出去找,宋伯把下人们都集中在一起,当着我的面朗声说道,日后,谁再敢对王妃不敬,打完二十大板后撵出王府。
简简单单几句话,说的我一愣一愣的。
这是怎么了才没几天的功夫,世道就变了
昨天还是数九寒天,今日就艳阳高照,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这是在替我撑腰
就这么……简单粗暴
我看着地上瘫软的张嬷嬷,又看了看乐呵呵等我说话的宋伯,突然间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真的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12-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尽量避着主屋走,那日的尴尬和其后他突如其来的维护,像两股麻绳在我心里拧来拧去,理不清头绪。
这日晌午,我刚整理完嫁妆单子,就听见小丫鬟来传话,说王爷请我去院里用膳。
我心里咯噔一下,躲是躲不掉了。
磨磨蹭蹭到了院里,只见宋煜已经坐在石桌旁了。
他的气色倒是比前几日好了不少,虽依旧清瘦,但至少不再是那种透明的苍白,穿着一身墨色常服,倒显出几分往日里传闻的冷峻轮廓。
石桌上摆着几样清淡小菜,两副碗筷。
我挪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逼着自己不要去想那日的意外。
王爷。我干巴巴地叫了一声。
嗯。他应了一声,拿起筷子,也没多话。
气氛有点微妙的僵硬。
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碟的轻微声响。
我憋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话,……你的伤,好些了吗
他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却一直停留在碗碟上,死不了。他回了一句,语气没什么起伏,但也不算冷硬。
我:……这天没法聊了,所以,我选择乖乖闭嘴。
正在这时,宋伯抱着一摞账本过来了,脸上带着惯常的恭敬和一丝愁容,王爷,这是上月府里的各项开支明细,还有几家铺子的账目,您过目……
宋煜的手停在半空,看了看那摞厚厚的账本,又看向我,我赶紧低头,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把食物塞进嘴里。
给她。简简单单两个字,我和宋伯都愣在原地,我的嘴巴里塞满食物,有话说不出,只能拼命的摇头。
他看了我一眼,很快又把眼神放在食物上,把我面前的汤碗装满,你总不能在我这白吃白喝吧镇北王府不养闲人。
我被他这句话噎得半死,葱香麻团在我嘴巴里咽不下吐不出。
宋煜摇头,一脸看智障的表情,无奈的用手在我后背轻轻拍打,又把汤碗递过来,你至于吗
好不容易把食物顺下去,憋得我脸颊通红,大口喘气,趁着空隙我只吐出一个字,什么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那摞账本,慢点吃,没人抢,以后这些,归你管。
我拼命摇头,以前在庄子上买菜算账,顶多就是个日常开销,现在他居然把整个王府的账让她管,这不是开玩笑吗不不不,管不了一点。
宋煜看着我一脸惊恐,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样子,眼底似乎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点不耐烦,语气硬邦邦的,不会就学,学到会。
他顿了顿,像是给自己这个突兀的决定找个理由,目光扫过我刚才因为紧张而捏紧的筷子,补充道,省得你整日无所事事,闲得发慌,王府的钱比你的嫁妆多。
完了,大型社死现场,他居然知道我想变卖嫁妆,毫无意外的,我的脸又烧了起来。
宋伯是个极有眼力见的,就当没见过我窘迫的样子,他赶紧躬身陪笑:老奴这便送到王妃房中,日后还要劳您多多费心。
我看着眼前这堆烫手山芋,又看看对面那个一副本王只是嫌麻烦别来烦我表情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这人……真是!
一边用最气人的话堵我的嘴,一边又把王府的家底和权柄就这么轻飘飘地推到了我面前。
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要是管不好,赔光了怎么办
宋煜已经重新拿起了筷子,闻言头也没抬,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
本王再挣就是。
13-
转眼间,嫁入镇北王府竟已快半年了,这半年过的真快,快到我竟开始有些怀念过往的日子。
秋意渐浓,窗外的树叶染上了金黄,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一地。
宋煜的腿伤好了大半,虽还不能如常行走,但已能靠着拐杖,在院子里慢慢踱上几圈。
他不再是那个终日困于榻上的病人,眉宇间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冷厉和威严,也随着身体的康复一日日的回归。
我依旧按时替他换药,动作早已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变得熟练自然。
只是每次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腿上逐渐恢复活力的紧实肌肉时,心跳仍会不争气地漏跳半拍。
这日,天气又冷了些,空荡荡的院子,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显得有些冷清空旷。
我抱着刚熏好的暖衾从库房出来,路过廊下,看着院子里凋零的花木和灰扑扑的假山石,心里忽然动了一下。
犹豫了片刻,我抱着被子蹭到正在廊下看书的宋煜身边。
他披着件紫色大氅,衬得脸色愈发白净,专注的侧脸在秋日稀薄的阳光下,好看得有些过分。
那个……我小声开口。
他目光从书卷上抬起,落在我脸上,带着询问。
天气冷了,我看院里光秃秃的,屋里也空落落的……我斟酌着词句,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我想……能不能挪几盆耐寒的山茶和绿萝进来
他定定的看着我,脸上没有不高兴的表情,再给窗棂换副厚实些的帘子,颜色也鲜亮些……还有这廊下,或许可以挂副鸟雀嬉戏图的棉帘挡挡风
我有些忐忑的说完,心里有些打鼓。
我知道他喜静,也更喜欢那种冷硬肃穆的风格。
王府里的一草一木、一器一物都有定例,多年未曾大变过。
我这般提议,似乎有些逾矩了。
宋煜听完,沉默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指尖无意识的捻着纸张边缘。
就在我以为他要不耐烦地的绝时,他却淡淡开口,视线依旧停留在书上,仿佛只是随口一说,这种琐事,何必来问。
我愣了一下。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的扫过我,府里既是你管家,一应布置用度,自然由你说了算。
我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真的我有些不敢相信,我是说……我可以随意改动比如……把书房那扇阴沉沉的紫檀木屏风,换成刺绣的岁寒三友
宋煜看着我忽然鲜活起来的神情,眉梢微动,他重新垂下眼,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刻意的不耐,嗯,随你高兴。
然后,像是为了掩饰什么,手指敲了敲书面,补充了一句,……只是别弄得太过俗艳,吵得本王不得清净。
可我分明看到他唇角似乎弯了一下。
好!我心底有股莫名的兴奋,从出面替我赶走陆铭轩,教训犯上的嬷嬷,又给了掌家权,现在居然肯让我动他的家。
接下来的几天,王府悄然发生着变化。
阴沉沉的厚重帘幔被换成了暖杏色绣缠枝纹的棉帘,既挡风又不显压抑。
廊下挂上了防风的厚实卷帘,上面绣着生动的花鸟鱼虫。
光秃秃的墙角摆上了几盆翠色欲滴的冬青和吐露芬芳的虎头墨兰。
连他书房那扇威严肃穆的紫檀屏风,也被我换成了雅致的缂丝山水,旁边还添了一个小巧的多宝阁,摆上了我淘换来的有趣小摆件。
宋煜对此,始终未发一言。
他依旧每日看书、练走、处理公务。
只是我注意到,他待在书房的时间似乎变长了些。
有时我悄悄探头,会发现他并非一直在看书,而是会看着那扇新换的屏风,或是多宝阁上那个歪脖子瓷娃娃,目光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有一次,我正踮着脚想给更高处的窗棂系上一个新打的如意结,脚下没站稳,晃了一下。
一只有力的手臂立刻从旁边伸过来,稳稳扶住了我的腰。
我吓了一跳,回头正对上宋煜不知何时出现的脸。
他拄着拐杖,眉头微蹙,你这般毛手毛脚,摔残了我可没时间管你。
系……系个结。我讷讷道,感觉他手掌的温度隔着一层秋衣熨烫在腰侧,脸上有点热。
他松开手,没说什么,只是抬头看了看那个我够起来有些费劲的窗棂,然后又看了看我。
第二天,我再过去时,发现窗边放了一个稳稳当当的脚踏凳。
日子就在这些细微的改变里悄然滑过。
王府依旧安静,却不再是过去的冷清肃杀,而是弥漫着一种……温暖的、居家的烟火气息。
连宋伯都笑眯眯地说,府里多了几分活气,看着就暖和。
我知道,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廊下那天,他一句看似不经意的随你高兴。
而他,似乎也正在慢慢习惯,甚至……默许着这种由我带来的,一点点侵入他固有领域的混乱和温暖。
14-
许是累着了,这天晨起突然感到头有些晕沉,等我双脚落地想要起身时却又摔回榻间。
糟糕,怕是染上了风寒。
紧接着喉咙干裂,不觉间一股寒意袭来,冷得我牙齿都开始打颤,赶紧又缩回了被子里。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冷时如坠冰窟,热时又像被架在火上烤,口干的厉害,却连起身倒水的力气都没有。
安然,陆安然一声急切的呼喊把我唤醒。你还好吗
我费力的睁开眼,视线模糊中,看到宋煜不知何时来了,眉头紧锁的看着我。
他冰凉的手探向我的前额,笨蛋,居然把自己累病了。
他的手上的凉意传来,让我的身体感到一丝短暂的缓解。
嗯……我烧得糊涂,只觉得那点凉意舒服得让人想哭,下意识就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寻求更多慰藉。
宋煜的手猛地一僵,似乎没料到我会有这般依赖的举动。
他起身,转身似乎想吩咐人去叫大夫。
我却因为那点舒适的凉意突然离开而感到无比失落和焦躁。
别走……我烧得意识不清,胡乱的拉住了他,虽然没力但仍扯着他不放。
宋煜没躲,反而顺着我的力坐在床边,我去叫大夫。
他声音温柔,第一次,我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善意和温暖,我顺势攀上他的脖颈,滚烫的脸颊直接贴上了他微凉的颈窝,满足的在他颈间摩蹭。
好舒服……凉凉的……我含糊地嘟囔着,呼吸灼热地喷洒在他的皮肤上。
宋煜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这是成婚后我第一次主动拥抱,虽然是在病中,可那份脆弱和信任却是真实的。
他撑在床沿的手臂肌肉绷得极紧,呼吸明显重了几分。
他本该立刻推开我,因为我们的关系还没发展到可以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但他没有。
他僵硬片刻,那只原本撑在床沿的手,迟疑的落在我汗湿的背上,极轻的拍了两下,动作生涩温柔。
听话,松开,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比平日更加低哑,试图拉开我的手臂,你生病了,需要看大夫。
不要……我抱得更紧,蛮横又委屈,不要走……
宋煜似乎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不再挣扎,就着这个亲昵又别扭的姿势,任我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降温。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我粗重灼热的呼吸声,还有他逐渐加速的心跳声。
良久,窝在他怀里的我稍微安稳了些,才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问:陆安然……
你现在这样……是因为病了……还是……他顿了一下,……因为是我
我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我不知道,只知道此刻的脑子烧得像一锅浆糊,根本无法思考。
嗯……别吵……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头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蹭了蹭,可好像再也找不到那股清凉,感觉此时的他比我还热。
我没有给他任何答案。
或许是因为病得糊涂,或许是因为……连我自己也尚未厘清的心意。
我感觉到宋煜轻轻的理着我的发丝,动作轻柔。
沉默了许久,最终,他的叹息化成一句话,……真是欠了你的。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离开。
15-
病去如抽丝,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虽然不再高烧,但身子依旧懒懒的,没什么力气。
这日清晨,我醒来,一眼又看到宋煜坐在床前的矮凳上,手里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用勺子慢慢搅动着。
浓郁凄苦瞬间钻进鼻子,我胃里一阵翻腾,将头塞进被子,假装没醒。
别装了。他扯开我的被子,坐到床榻旁,把药喝了。
眼看着装不下去了,只能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依然把脸撇向一旁,太苦不喝。
良药苦口。他言简意赅,勺子已经递到了我唇边,态度不容拒绝。
我紧闭着嘴,甚至用手挡住口鼻,用力摇头,不喝不喝,是药三分毒。
别看我没什么力气,声音不大,但与他态度一般,坚决拒绝。
宋煜举着勺子的手顿在半空,看着我这副抵死不从的模样,眸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他缓缓放下药碗,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陆安然,他突然叫我的全名,让我觉得心里发毛,本王给你两个选择。
我警惕地瞅着他。
要么,乖乖把这碗药喝了,要么……恐惧在我的眼睛里逐渐扩散。
宋煜倾身向前,一手撑在我枕边,将我笼罩在他的影子里,目光锁着我,唇角勾起一抹极具威胁的弧度,本王不介意用点‘特别’的手段,帮你喝。
完了,我竟然忘了他是暴虐嗜杀的人,以前病着所以看不出,现在他的腿好了,该不会……
我心头聚起一丝寒意,怕肯定是怕,但无论如何我都救过他,不管了,赌一次。
我梗着脖子,死咬着嘴唇,我偏不。
哦他尾音微微上扬,那双深邃的眼睛眯了眯,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
话音未落,他忽然伸手端过床头的药碗,就在我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仰头喝了一大口,猛的俯下身,一手托住我的后颈,不容我躲避,俊美却带着一丝凌厉的脸庞在我眼前瞬间放大——
下一秒,他微凉而柔软的唇瓣精准地覆上了我的!
唔……!我惊得眼睛瞬间瞪圆,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那股温热苦涩的汤药便通过他微启的唇,渡入了我的口中。
苦涩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可比起味觉的冲击,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
他他他……他竟然用嘴……
我想反抗,想推开他,可后颈被他稳稳托住,根本动弹不得。
那口药液被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缓缓渡入,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舌尖轻轻抵开我的牙关,确保药汁完全流入。
整个过程快得只有一瞬,却又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直到确认我咽下了那口药,他才稍稍退开些许,唇瓣上还沾着一点药汁的水光,眼神幽深得可怕,……现在,肯自己喝了吗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脸颊、耳朵、脖子……所有血液轰的一下全涌了上来,烧得我头晕目眩,你,你,你,王八蛋!居然……轻薄我!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有威胁,有戏谑,似乎还有一丝……因为方才那般亲密接触而产生的波动。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轻薄……你你确定
16-
我的病在宋煜的威逼利诱下终于好了,窗外的天气似乎也开始冷了起来。
躺得疲累无比的我终于爬起来,刚打开门就看见他一身亲王朝服,玄衣纁裳,玉带束腰,整个人显得威仪天成,贵气逼人,让人眼前一亮。
今日进宫,谢恩。他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我听得有些纳闷,公事他从来不与我说的,我绕开他,径自往院子里走去,空气简直太好了,见他没走,我懒懒的回了一句,噢,你去便是。
不是我,是我们……一起。
我们我愣住了,有些惊愕,为什么你办你的公事,别扯上我。
还没容我多想,他绕道我面前,说的郑重其事,陛下赐婚,你我成婚已久,如今既已痊愈,于情于理,都该一同前去。
赐婚……
这两个字像根刺,轻轻扎了我一下,我不去。
为何
我的情绪瞬间有些低落,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要不是皇上乱下旨,我现在还在庄子上待得好好的,自由自在,何必跑到这来让你欺负……
话是说出去了,想收回也晚了,我抬头间能看见他的眼神有些微妙的变化。
但是,我始终是不愿去的,依然坚定的小声拒绝:……反正我不去谢这个恩,这婚又不是我求来的。
宋煜沉默的看着我,眸色比平时更深,我终于看清了他眼中的失落,你可是后悔了
后悔显然是没有的,可能是病刚好有些事自己没想明白,有些情绪自己还没消化,可是,这桩婚事,他同样也是被动接受的。
我抿了抿唇,声音不自觉的软了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也知道,我是在外面庄子里野生的,从未学过那些规矩,我不想给你丢脸,不想给你惹麻烦。
听到我这么说,宋煜眼底那点微澜瞬间平复了。
他凝视着我,目光专注而认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陆安然,我从未觉得你会让我丢脸,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我有些犹疑的看着他,好像能感受到那种真挚和坚定,若不是陛下赐婚,他目光灼灼,我这一生,或许都遇不到你。
我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认真和那些许不易察觉的紧张。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他不是去谢那份强塞的姻缘,他是去谢那份……阴差阳错却让他珍视的遇见。
17-
自那日宫中谢恩归来,已过了十来日。
皇帝体恤宋煜重伤初愈,特准了他两个月的休沐。
这天一早,我刚用过早膳,宋煜便走了进来,今日天气不错,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我有些好奇,最近他总神神秘秘的。
去了便知。他依旧是这句话,顺手拿起一件他平日穿的,料子却格外厚实保暖的墨色披风给我系上,山上风大,穿暖些。
我有些不解,却也任他把披风搭在我的肩头,我只是说去附近山上找点草药,你至于……这么大阵仗
我看向外面院子里停着的那辆舒适宽敞的马车,宋伯正指挥着人往车上搬东西,大大小小的箱笼,倒像是要出远门。
宋煜没有回答,只是仔细的帮我系好披风的带子,拉住我的手往外走。
直到被半扶半抱的送上马车,我惊讶的发现车厢里铺着厚厚软垫的坐榻,固定好的小茶几上放着我爱吃的点心和温着的花茶,甚至还有一个小书架,摆着几本我的话本子和医书。
我愣愣地坐下,看着他随后弯腰进来,坐在我对面。
我捧着温热的茶杯,看着窗外逐渐变化的景色,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宋煜。
嗯他抬眼看我。
谢谢你。我转过头,认真的看着他,发自内心,上次进宫……谢谢你。
谢你替我挡住命妇贵女挑剔的目光,谢你宗室老王爷言语刻薄时为我说话,更谢你……让曾经轻视欺辱我的人都付出了代价。
宋煜闻言,神色未变,只是淡淡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护着你,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他说的那样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心里一暖,却还是忍不住追问,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哪都快出城了。
他唇角微扬,卖了个关子,到了你便知道。
不知什么时候我靠在他肩头睡着了,醒来时马车已然停下,我掀开车帘——竟然是我住了十几年的庄子。
眼前还是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低矮的土坯墙,那扇我进出过无数次,如今却焕然一新的木门……风貌依旧,却明显被精心修葺过,干净整洁里透着一种温暖的生机。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他,眼眶有些发热。
宋煜站在我身边,目光温柔,那日你病中迷糊,曾抓着我的衣袖说,只有在庄子上,才是真正的高兴。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
他牵着我的手,推开那扇木门。
院子里,我昔日种下的草药圃被打理得郁郁葱葱,石桌石凳擦得干干净净,甚至角落里还新搭了一个秋千架。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只为平缓那股将要翻涌而出的心绪。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我,眼中带着笑意,看看这个。
我将信将疑的打开,原来是师父的家书,说她很惦记我,一切安好,勿念。
你……你竟然能找到我师父……我的泪终于滑落,不止是因为知道师父的消息,更多的是他对我的用心。
18-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揩去我的眼泪,这份生辰礼,可还喜欢
生辰我更加意外,我自己都不记得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
傻丫头,他亲昵的点了点我的鼻尖,皇帝赐婚,合过庚帖。
宋煜看着我又哭又笑的神情,脸上不知是无奈还是心疼,走,去后面看看。
我静静的跟着他,从没想过战场上出了名的活阎王,今天居然能亲手为我准备这一切。
直到听见流水声,我才从他身后探出头,惊讶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庄子后面竟然多了一条细流,这……这是
从山上引下的温泉水,以后洗衣煮饭,栽树养花都随你。
我忍住了想抱上去的冲动,抬起头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尽量忍着眼泪。
夕阳映在他俊美的侧脸上,玄色的面具泛着五彩光斑,你曾救过我的命。
原来,他这般费心,是为了报恩,可这显然不是我想听到的,我微微垂下有些失望的眼睑,故意往溪水边走。
陆安然,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我知道这些微不足道,我希望你能喜欢,或者,告诉我,你还想要什么
能在一个生硬冷漠的男人身上,看到这些柔软温暖,我已经很满足了,若说还有些什么心愿,那应该是,我……我想看看面具下你真实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不该贪心奢求,那张脸可能狰狞恐怖,也许是他多年来一直所在意的,我真的不该这么莽撞。
宋煜看着有些不安的我,没有犹豫,抬手,缓缓摘下。
那是一张完全出乎我意料的脸。
没有狰狞的伤疤,没有扭曲的皮肉。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形薄而分明,下颌线条流畅而坚毅。
一张俊美无暇,却因常戴面具而显得有些过分白皙的脸庞。
唯有左侧眉骨处,有一道极浅的旧疤,非但不损其容色,反而添了几分硬朗。
他看着我惊愕的模样,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脸,怎么吓着你了
我急忙收回好色的眼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当然……没有。可是为什么
宋煜从背后搂着我,用身体挡住微寒的冷风,目光飘向远处,似乎陷入了回忆,多年前遭遇埋伏,副将为护我而死,我亦重伤,戴上面具,一为悼念,二为……省却许多麻烦。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那时曾遇一女子,是她救了我,她……不喜我这般容貌招摇。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出了其中的沉重与……对那个她的与众不同。
心底的酸涩像潮水般荡开,原来……他心里一直装着别人。
那个让他心甘情愿遮掩容貌的人。
19-
我低下头,掩饰住眼底复杂的情绪,推开他揽着我的手臂,你以前说过的话……还作数吗
什么话
休书。自由。
宋煜皱了皱眉,又将退开的我拉回身边,自然作数,但我记得,那句话还有个前提——待我找到那个我想找的人。
她现在……在你心里,无论是否在你身边,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固执的再次将他推开,尽量控制着有些委屈的声音。
宋煜没有直接回答,他假装用手轻捶额头,天黑了,一路风尘,我想沐浴。
见他不答,我大概也猜准了七八分,我拂开他的手,我叫宋伯替你准备。
见他转身进屋,我心底的委屈才逐渐开始蔓延,我死死的攥着儿时刻下的木雕小人,也不知是怎的伏在膝上的手背已满是自己的眼泪。
直到听到身后响起宋伯的喊声,王妃,王爷他摔倒了,您快过来帮帮忙。
我想起身,又立刻坐下,我管他死活,该死的臭男人,可看见宋伯那一脸的担忧和无助,我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屏风里面的男子没有任何声音,难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我摸索着往里走,看见宋煜的头歪向一边,十分安静,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我赶紧三两步走到浴桶前,手刚想去拍他的脸,只听噗通一声,不偏不倚,那小小木雕精准的落入了浴桶中央,那水面之下……正是他双腿之间的隐秘位置。
我:!!!
宋煜闷哼一声,立刻睁眼,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哑了几分,陆安然……你……
我顿时慌了神,立马忘了刚才自己还在怪他,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砸……砸疼你了
那地方……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靠在桶壁,额头似乎真的沁出细汗,眼神幽暗的看着我,语气带着些许压抑的痛楚你说呢砸坏了……你拿什么赔
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鬼使神差的伸手就去捞,我拿出来!我马上拿出来还不行吗!
我屏住呼吸探入微烫的水中,小心翼翼地向那罪魁祸首摸索着,水波荡漾,指尖下的触感……却并非一片粗糙。
我像被烫到似的,刚想缩回手,却被水下另一只攥住了手腕!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
啊!我惊呼一声,整个人天旋地转,被他猛的拽入了宽大的浴桶里。
哗啦——一声巨响,温热的水花四溅。
衣衫尽湿紧贴肌肤,勾勒出每一处起伏,而他还穿着绸裤,而上身早已袒露,水珠沿着紧绷的胸膛滑落,没入水下令人遐想的地带。
宋煜!你——惊呼被他滚烫的唇堵回。
这个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撬开牙关,纠缠索取,直到我缺氧软倒在他怀中喘息。
宋煜!你混蛋!你骗我!你个病秧子!身子好了就欺负人!吃完饭你就骂厨子!我反应过来,气得挣扎起来,水花扑腾得到处都是。
他却低低的笑了起来,胸膛震动,溅了水珠的俊美脸庞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格外魅惑。
20-
既然王爷心里早已有了人,我又羞又怒,口不择言,何必再来戏弄我不如早日去寻她,我也好落得清静!
他闻言,笑声渐歇,深邃的眸子牢牢锁住我,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寻她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我怔住。
骅县郊外,那个雨夜,那个浑身是伤,意识模糊的男人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你曾用银针为他止血,替他包扎,在他耳边不断说忍着点
尘封的记忆如同被猛地撬开一道缝隙,模糊的画面碎片争先恐后的涌入脑海——大雨、血腥味、冰冷的铠甲、黑暗中那双警惕却无助的眼睛,还有我笨拙却认真的救治……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那个家伙……居然是你
是我。他确认,目光灼灼,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和难以言喻的深情,我找了你这么多年,却不知……你早已阴差阳错的来到了我身边。
我看着眼前深情的男人,脑子里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却已不容我多想,抱着我站起,跨出浴桶,将湿透的我放在桌上,伸手想替我宽衣,你……你放开!我惊惶失措,湿透的衣物黏在身上,又冷又羞。
陆安然,他紧紧的贴着我,不顾我的反对,除去我的外衫,我再提醒你一次,你我是拜过天地,名正言顺的夫妻。
我不知是怎么躺在床上的,他滚烫的吻落了下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积压已久的渴望,封缄了我所有未尽的言语。
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耳畔,低沉的声音性感得让人浑身发软,夫人,可还记得……你曾说过,赔我一个孩子
我的大脑早已晕眩混沌,被他撩拨得五迷三道,仅剩的矜持让我下意识地摇头推拒,声音断断续续,那……那是……戏言……
君无戏言,还说我是病秧子吗嗯他咬着我耳垂低语,热气烫得我浑身战栗。
那一室的暧昧春色交织在轻柔的月光里。
朦胧间晨光已经漫过窗棂,我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向身旁的男子,夫君……
宋煜突然睁开眼,揽我入怀,喜欢这里吗你若想留下小住我陪你,若是住一辈子,我便辞官与你终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