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困顿的沙
林凡觉得,自己正被生活一寸寸地活埋。
不是突如其来的灾难,而是那种细碎、绵密、无休止的消耗。就像陷在一片巨大的流沙里,每一次挣扎,只会让疲惫更深地吞噬他。
早晨七点,闹钟如同催命符般响起。林凡费力地睁开眼,眼皮沉重得像是焊在了一起。明明睡了足有八个小时,身体的倦怠却比昨夜临睡时还要浓重,四肢百骸灌了铅似的酸软。他强撑着坐起身,太阳穴传来一阵阵钝痛,眼前的景物花了十几秒才勉强聚焦。
身旁的位置早已空了,苏晴习惯比他早起半小时化妆。空气中残留着她昂贵的香水味,甜腻又疏离。
卫生间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蜡黄,眼袋深重,鬓角甚至有了几根刺眼的白发。他才三十五岁,看上去却像是被生活榨干了汁水的枯木。林凡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搓了把脸,试图驱散那梦魇般的困意,但收效甚微。这种无法通过睡眠缓解的疲惫,已经纠缠他快一年了。
餐桌上放着苏晴吃剩的半个牛油果沙拉碗,她的咖啡杯也洗好晾在一旁。留给林凡的,是冰箱里的冷牛奶和吐司面包。他甚至懒得去烤,机械地撕扯着干涩的面包,囫囵咽下。女儿妞妞的幼儿园学费该交了,他脑子里盘算着这个月信用卡的账单,眉头锁得更紧。
昨天跟你说的,妞妞那个国际幼儿园的夏令营,钱准备好了吗苏晴从衣帽间出来,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套装,新做的头发蓬松有型。她对着玄关的穿衣镜调整着珍珠耳钉,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林凡喉结滑动了一下,面包屑哽在喉咙里:那个……要三万八是吧我最近项目紧,奖金得下个月才……
下个月苏晴转过身,描画精致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她的失望和讥诮,下个月名额早就抢光了!林凡,别人的孩子都在往前跑,你就忍心让妞妞输在起跑线上你就这点本事
尖锐的话语像针一样刺过来。林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是苍白的,他确实拿不出这笔小钱。无力感混合着面包的干涩,堵满了他的胸腔。
他沉默地低下头,避开妻子冰冷的视线。这份沉默似乎更激怒了苏晴。
窝囊!她抓起桌上的新款手包,扔下最后两个字,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决绝,消失在门外。
林凡在原地坐了很久,久到牛奶杯壁凝满了水珠。整个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冰箱运作的低沉嗡鸣,像极了他内心空洞的回响。
他最终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简单的公文包。出门前,他推开女儿的房间门。小丫头还在熟睡,脸蛋红扑扑的,怀里抱着毛绒玩具。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睡颜,林凡心头的阴霾才被稍稍驱散一些。他轻轻带上门,深吸一口气,踏入了又一个注定艰难的工作日。
通勤的地铁像沙丁鱼罐头,浑浊的空气让他阵阵反胃。好不容易挤到公司,打卡机屏幕上跳动的红色时间,提醒他又一次踩点到达。
工位隔断像冰冷的囚笼。他刚坐下,部门经理的邮件就追了过来,质问他上周提交的报告数据为何多处错漏。林凡心头一紧,连忙打开那份文件。那些数字和图表在他眼前晃动、模糊,他竟然对其中一些错误毫无印象!仿佛那段工作的记忆被凭空抹去了一块。
凡哥,脸色这么差,昨晚又熬夜了邻座的同事小赵探过头,半是关心半是调侃。
林凡勉强挤出一丝笑:没,可能有点感冒。
可得注意身体啊,小赵压低了声音,老大脸色不好看,下午的项目推进会,你可是主讲,别掉链子。
推进会……林凡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几乎把这事忘了!手指颤抖着点开PPT文件,大脑却一片空白,原本构思好的逻辑和说辞此刻散乱如麻,怎么也串不起来。
整个上午,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却收效甚微。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忽,屏幕上的字迹读了好几遍却进不了脑子。咖啡一杯接一杯地灌,除了心跳加速和频繁跑厕所,毫无提神效果。那疲惫感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任何外界的刺激都徒劳无功。
下午的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投影光打在他脸上,有些炫目。林凡站在屏幕前,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如同探照灯,照得他无所遁形。他干涩地开口,照本宣科地念着幻灯片上的文字,声音沙哑而缺乏底气。
……所以,基于这个、这个数据模型,我们建议……他的思维突然卡壳,下一个关键词是什么他明明记得的!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台下经理的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
他试图跳过这一页,鼠标却不小心点开了一个尚未完善的图表区域,一片刺眼的红色错误提示弹了出来。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经理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
林凡!你到底在干什么!这就是你准备了一周的东西拿这种垃圾来浪费大家时间!经理的怒斥毫不留情,公司不是养老院!不行就换人!
林凡僵在原地,脸颊火辣辣地烧,羞辱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解释。难道要说自己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忘事、精力不济谁会信只会觉得他在找更拙劣的借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会议结束的。只知道在散会后,经理冷冷地丢给他一句:项目你先别跟了,回去好好想想吧!
被变相停职了。
下班时间一到,林凡几乎是逃离了公司。城市的晚高峰喧嚣而拥挤,他却觉得无比孤独。失败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想那么早回到那个同样令人窒息的家。路过一家昂贵的珠宝店时,橱窗里一条钻石项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莫名想起,上个月苏晴似乎戴过一条类似的新项链,当时她说是高仿A货,戴着玩玩。
鬼使神差地,他掏出手机,对着橱窗里的价格牌拍了一张照片。那串数字,相当于他小半年的工资。
一个荒诞而冰冷的念头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那些远远超出他们家庭收入的消费,那些苏晴闪烁其词的闺蜜礼物、公司福利……真的都是真的吗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是苏晴。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林凡,你下班了没顺便去城南那家私房甜品店,买一份他们招牌的抹茶慕斯回来。妻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妞妞想吃。
城南那几乎横跨了整个城市,而且那家店以昂贵和排长队著称。
现在过去太远了,而且我……林凡试图拒绝,他此刻身心俱疲。
让你买点东西就这么难吗妞妞就这么点要求!苏晴的语气瞬间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焦躁,快点啊,我等着呢!
电话被挂断了,只剩下一串忙音。
林凡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晚风吹过,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只有一种深刻的荒谬和无力。他像个被遥控的木偶,连疲惫的资格都没有。
去城南的公交车摇摇晃晃。林凡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流光溢彩的世界,只觉得一切都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实。疲惫如潮水般阵阵涌来,他几乎要睡过去。
就在一个十字路口,公交车缓缓停下等待红灯。
林凡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街对面一家高级西餐厅的落地窗。暖黄色的灯光,优雅的环境,而临窗的那个位置上,坐着两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
是苏晴。
她对面的男人,正微笑着将一小勺甜品递到她嘴边,动作亲昵而自然。苏晴脸上洋溢着林凡许久未曾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明媚笑容。
那个男人,林凡也认得。
是陈昊。苏晴那段刻骨铭心、时常在她口中以遗憾和不得已提及的初恋。
一瞬间,林凡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所有的疲惫、困惑、猜疑,在此刻汇聚成一股冰冷刺骨的洪流,狠狠冲撞着他的心脏!
不是说在家等着甜品吗
不是说只是普通朋友吗
那眼前这亲密无间、共进晚餐的一幕,又算什么!
巨大的冲击和愤怒之下,林凡猛地站起来,想要冲下车去问个明白。然而,或许是因为起身太猛,或许是连日积累的疲惫达到了顶点,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攫住了他!
眼前猛地一黑,耳边传来其他乘客的小声惊呼,他失去平衡,向前栽去……
就在他的头即将撞到前方金属栏杆的前一刹那——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一股极其陌生、却又仿佛源于血脉深处的灼热力量,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体最深处爆炸般涌出!他的视觉、听觉、反应速度在这一瞬间提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
他能看清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能听清隔街餐厅里隐约传来的酒杯碰撞声。他的身体在那0.1秒内自发地做出了反应,腰腹以一种超越常理的方式发力拧转,手掌闪电般伸出,在额头即将撞上栏杆前的最后一刻,稳稳地撑住了身体!
动作流畅、精准,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力量感和控制力。
眩晕感潮水般退去。
林凡维持着那个略显古怪的支撑姿势,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周围的乘客投来诧异和关切的目光,他却浑然不觉。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绝不属于他,不属于那个连开会都无法集中精神的林凡的力量和速度,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交车重新启动,窗外的景象再次流动起来。对面餐厅里的那对男女,也早已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林凡缓缓坐回座位,手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险些摔倒的后怕,而是因为体内那股骤然涌现又骤然消失的奇异力量,以及它所带来的、令人战栗的巨大疑问。
疲惫感再次如同厚重的棉被包裹上来,比之前更加沉重。
但这一次,在那片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困顿深海里,有一点冰冷的、尖锐的疑虑,如同淬火的钢针,刺破了迷雾,牢牢钉在了他的意识深处。
他的身体,他的生活,一定有什么地方……彻底不对了。
第二章
白纸黑字的审判
林凡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下公交车的。
他像个游魂,在霓虹闪烁的城市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妻子苏晴与陈昊那亲密无间的一幕,如同循环播放的电影片段,在他脑中反复灼烧。冰冷的愤怒与那转瞬即逝的奇异力量带来的震撼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
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依旧如影随形,但此刻,一种更为尖锐的东西在其下疯狂滋长——是怀疑,是背叛的痛楚,是一种必须弄清楚真相的、近乎偏执的决心。
他没有去买那份该死的抹茶慕斯。
回到家时,屋内一片漆黑寂静。苏晴还没回来。妞妞被岳母接去过周末了。空荡的客厅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加班。手机屏幕上,苏晴发来的短信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吝啬给予。
林凡盯着那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加班在灯光暧昧、有甜品互喂的高级西餐厅里加班吗
他猛地将手机摔在沙发上,胸腔剧烈起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知道,这段婚姻、这个家,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那些超出能力的消费,那些闪烁的言辞,还有今天这刺眼的一幕……一切的一切,都指向某个他不敢深思的可怕答案。
像一个即将溺亡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赤红着双眼,开始在这个家里疯狂地翻找。
他不再顾及所谓的隐私与尊重。抽屉被拉开,文件被倾倒在地。他翻遍书房、卧室、甚至储藏室的每一个角落。动作粗暴,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找什么,或许是一张暧昧的照片,一份酒店的账单,任何能证实他最坏猜想的证据。
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疲惫感如同跗骨之蛆般啃噬着他的肌肉,但他停不下来。某种直觉驱使着他,像猎犬一样搜寻着空气中不寻常的气味。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苏晴梳妆台最底层那个上了锁的精致首饰盒上。那是她婚前就有的东西,他从未想过要打开它。
此刻,那把小锁在他眼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他返回厨房,拿来一把最沉重的厨用剪刀。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剪刀刃卡进锁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别!
咔哒一声脆响,锁扣应声而断。
林凡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盒盖。
没有预想中的珠宝或情书。盒子里层铺着柔软的丝绒,上面只静静躺着几样东西:一叠明显超出他们家庭收入的奢侈品购物小票,几张苏晴与陈昊近期看似偶然同框的聚会照片(苏晴的笑容刺眼而明亮),以及——
一份纸张奇特、仿佛带着某种冰冷质感的合同。
合同封面上,没有任何政府或金融机构的正式抬头,只有两个古朴而诡异的墨黑色大字:
时贷。
旁边是一行稍小些的副标题:时间质押契约。
林凡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屏住呼吸,颤抖着手,翻开了那份契约。
条款清晰,措辞严谨,却透着一股非人的冷漠。
质押人:林凡(身份信息准确无误)
质押物:未来十五年(自签约日起计)的精力、专注力、健康状态及相应时间价值。
受益人:陈昊(身份信息准确无误)
签署代理人:苏晴(与质押人系夫妻关系,具备代理资格)
对价:已支付于代理人苏晴指定账户(金额一栏的数字,让林凡的眼球如同被针扎般剧痛——那是一个他需要不吃不喝奋斗二十年才能攒下的巨额数字!)
契约效力:即时生效。质押物权益即时转移。质押人将出现相应状态流失,受益人将获得相应状态增益……
白纸黑字,如同最锋利的审判之矛,将林凡钉死在冰冷的现实之中!
原来……原来是这样!
根本不是他不够努力!不是他天生孬种!不是他记性变差!是他最信任的妻子,亲手将他未来十五年最宝贵的精力与健康,像贩卖牲畜一样,明码标价地卖给了她的初恋情人!
用他的血肉,去滋养另一个男人的前程!
用他的时间,去换取她虚荣的物质和扭曲的爱情!
嗬……嗬……林凡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他想怒吼,想尖叫,却连一丝完整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极致的愤怒与背叛感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眼前一片血红,世界天旋地转!
他猛地一拳砸在梳妆台上,化妆品哗啦啦散落一地。身体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他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
看来,你终于发现了。
一个平静到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林凡猛地抬头。
不知何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厅的阴影处。他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脸上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诡异金属面具,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早已与黑暗融为一体,又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等待着这一刻。
你是谁!林凡嘶声喝问,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剪刀,身体因紧张和愤怒而绷紧。是陈昊派来的人还是……
你可以叫我‘代理人’。面具人的声音平稳得像机器播报,听不出年龄,也听不出任何情绪,负责你这份‘时贷’契约的执行与后续事宜。
林凡瞳孔骤缩:那份合同……是真的!
时贷契约,绝无虚言。代理人微微颔首,条款清晰,自愿签署,能量转移符合既定规则。你过去一年所有的异常——疲惫、健忘、事业下滑、健康恶化,皆因你的‘时间’正被陈昊先生持续汲取。而他之所以能起死回生,精力充沛,创意不断,正是建立在透支你未来生命能量的基础之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凿击着林凡的心脏和神经。
自愿签署苏晴替他自愿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林凡的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时间,是宇宙间最硬的通货。总有人愿意用它换取当下所需,也总有人急需它来渡过难关。代理人的语调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我们只是提供了一个……交易平台。至于为什么是你面具后的目光似乎扫了一眼那份契约,你的妻子苏晴女士,认为这是‘最优资产配置’——用她眼中已无升值空间的‘不良资产’(也就是你),去换取她认为更具价值的东西。而陈昊先生,恰好急需这笔‘资源’。
不良资产……林凡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血和泪。原来在妻子心中,他早已是如此不堪的存在。
巨大的悲恸之后,是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我要撕了它!林凡猛地伸手抓向那份契约,眼中燃烧着毁灭的疯狂,这该死的契约不作数!我要去告你们!告他们!
代理人并没有阻止,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契约能量已绑定,撕毁纸张毫无意义。至于法律你认为常规的法律,能界定和约束‘时间交易’吗
林凡的动作僵在半空,绝望再次攫住了他。
难道……难道他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被偷走,看着那对狗男女踩着他的尸骨逍遥快活!
不过,代理人话锋一转,冰冷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如同观察实验品般的兴味,契约规则并非绝对无情。它存在一个……‘申诉窗口’。
林凡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若质押人在不知情状态下,表现出强烈的‘时间排斥反应’(即你之前在公交车上的那种潜能爆发),并能主动发现契约存在,便可视为触发隐性条款。代理人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这意味着,你获得了‘争议权’。
你可以,代理人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收回被质押的时间,并视情况,向窃取者索取相应的‘利息’。
收回时间索取利息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林凡是凡彻底黑暗的世界里炸开一道刺目的闪电!
所有的愤怒、绝望、不甘,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出口,汇聚成一股冰冷而坚定的洪流。
他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近乎可怕的冷静。佝偻的腰背慢慢挺直,虽然疲惫依旧缠绕,但一种新生的力量正在那被践踏得千疮百孔的废墟之下,破土而出。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剪刀,目光从代理人身上,重新落到那份该死的契约上。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林凡和陈昊的名字,眼神锐利如刀。
告诉我,他的声音沙哑,却不再颤抖,每一个字都带着铁一般的重量,我该怎么做
代理人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很好。那么,‘时间争夺战’,现在正式开始。
第三章
冷火初燃
代理人的话语如同在林凡沸腾的脑髓中注入了一管液氮,极致的愤怒被瞬间冷却、压缩,凝成一块坚硬、冰冷、充满毁灭力量的基石。
我该怎么做这五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种近乎金属摩擦的质感,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甸甸的决心。
面具代理人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那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如同观察化学反应般的满意。明智的选择。他微微颔首,首先,你需要熟悉你的‘权能’。契约争议权赋予了你对自身被质押时间的初步感应和有限干预能力。
他向前迈出一步,阴影仿佛随之流动。集中你的意念。不要再去对抗疲惫,而是去感受它。像追踪水流一样,追踪你力量流失的方向。
林凡闭上眼,努力摒弃所有杂念。这很难,背叛的毒焰仍在灼烧他的五脏六腑。但他强迫自己沉静下来,将全部精神聚焦于体内那无处不在的虚弱感。
起初只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与沉重。但渐渐地,在那片令人窒息的疲乏深处,他感知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丝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捕捉的流。它们从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被抽离,汇成一股无形的溪流,穿透空间的阻隔,流向某个未知的远方。
而那个远方,在他意识的地图上,清晰地标记着一个名字:陈昊。
一种冰冷的连接感建立了。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另一端的那个人,正因此而精力充沛,思维活跃,仿佛有用不完的能量。
感觉到了吗代理人的声音如同来自遥远的地方,那就是你的时间,你的生命。
林凡猛地睁开眼,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他更加清醒。我能切断它吗现在!
暂时不能。代理人打破了他的幻想,争议权不是毁灭契约,而是在规则内争夺控制权。你目前能做的,是进行‘干扰’和‘回流尝试’。
比如
比如,当受益人极度依赖这些能量进行重要活动时,你可以集中意志,强行进行‘汲取对抗’。这会像突然掐紧水管,虽然无法完全阻断,但足以让另一端的水流变得极不稳定。代理人的解释冷酷而精准,又或者,当你情绪剧烈波动,尤其是强烈的‘收回’意愿达到顶峰时,有可能短暂地‘吸回’一小部分时间,就像你之前在公交车上的爆发。
林凡懂了。这不是一场爽快的秒杀,而是一场残酷的拉锯战,一场针对他自己生命的保卫战和反击战。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林凡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他弯腰,将那份该死的契约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抚平褶皱,仿佛那是什么重要的战略图纸。然后,他将散落在地上的奢侈品小票、暧昧照片,一件件收拢。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甚至带着一种仪式感。每收起一件证据,他眼中的冷火就燃烧得更旺一分。
代理人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身影开始缓缓变淡,如同融入空气的墨迹。记住,规则之内,亦有战场。谨慎,且致命。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客厅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凡站在原地,环顾着这个曾经代表着他全部温暖与奋斗的家。此刻,每一件家具,每一个装饰,都仿佛散发着苏晴谎言和陈昊窃笑的冰冷气息。
但他没有再愤怒地砸东西。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成了内核深处那颗冰冷的炸弹。
他走进书房,打开电脑。不再是那个连邮件都看不进去的疲惫林凡,此刻他的大脑因为极致的仇恨和刚刚获得的感知而异常清醒活跃。
他首先登录了网上银行,调取了最近一年的详细流水。过去看到那些不明的大额支出,苏晴总是用理财、借给朋友含糊过去,他出于信任从未深究。
现在,戴着怀疑的透镜重新审视,一切豁然开朗。
那一笔笔转向某个陌生账户的款项,时间点恰好与陈昊公司传闻中几次濒临崩溃又奇迹般续命的时间吻合!金额也与契约上那骇人的数字碎片化对应!
他甚至通过一些公开的工商信息查询网站,顺藤摸瓜,最终确认那个接收资金的空壳公司,背后的实际控制人赫然就是陈昊!
铁证如山!
林凡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发作。他将所有转账记录截图、网页查询结果,全部加密保存到一个云端硬盘。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是苏晴的消费。
那些昂贵的包包、首饰、化妆品……他以前只是觉得奢侈,现在再看小票上的日期和金额,一股冰冷的讥讽涌上心头。这哪里是消费这是用他的血肉骨头换来的战利品!是她犒赏自己成功出卖丈夫的奖杯!
他甚至翻出了家庭保单、房产证等一系列重要文件,逐一核对,确保苏晴没有再暗中用这些去做其他抵押。
做完这一切,窗外已经露出了熹微的晨光。
他毫无睡意。身体依然疲惫,但精神却如同绷紧的弓弦。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轻轻响起。是苏晴回来了。
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经历过愉悦社交后的松弛感。看到书房亮着灯,她愣了一下,随即换上那副惯常的不耐烦表情。
你一晚上没睡又在折腾你那些没用的东西她脱下高跟鞋,语气冲人,妞妞的夏令营钱到底能不能搞定不能就直说,我再去想别的办法!
若是以前,林凡会感到羞愧、焦虑,会低声下气地解释。
但此刻,他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她。那目光太过冷静,太过深邃,仿佛能穿透她精心修饰的妆容,直抵她内心所有不堪的秘密。
苏晴被他看得心里莫名一慌,强装镇定:你看什么看莫名其妙!
林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声调,缓缓开口,问了一个让苏晴瞬间血液几乎冻结的问题:
昨天城南那家私房甜品店的抹茶慕斯,味道怎么样
苏晴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瞳孔因为极度震惊而骤然收缩。
他怎么会知道!他看见了!不可能!他当时应该在加班或者在路上!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但长期撒谎的本能让她立刻武装起来:你胡说什么!我昨天一直在公司加班,累死了!谁去吃甜品了让你买你没买成,现在来反咬我一口林凡你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色厉内荏,声音尖利得刺耳。
林凡看着她精彩的表演,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他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拆穿,只是极淡地、几乎看不出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失望、冰冷、嘲讽,以及一种掌握了绝对真相后的、居高临下的怜悯。
这个笑容,比任何怒吼和质问更让苏晴感到恐惧。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
累了就休息吧。林凡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他特意加重了想办法三个字,听在苏晴耳中,却如同恶魔的低语。
林凡不再看她,起身走向浴室。关上门的瞬间,他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酷。
第一回合,结束了。
战争的号角,才刚刚吹响。
他打开花洒,让冰冷的水冲刷着身体。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尝试代理人所说的感应。
意念集中,追寻着那力量流失的方向。他能看到那无形的能量流,正源源不断地涌向城市另一端那个正在酣睡、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新一天成功的男人。
林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陈昊今天上午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投资谈判会,对吧
真巧。
那么,这份礼物,请你收好。
他凝聚起全部的意志力,不是去阻断,而是像代理人所说,狠狠地掐紧了那根无形的管道!
——给我,动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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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次收割的颤音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无法浇灭林凡胸腔里那团冰冷的火焰。他全部的意志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死死扼住了那根通往陈昊的生命能量管道!
这是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并非物理上的触感,而是一种存在于意念层面的剧烈对抗。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另一端的汲取力量异常强大稳固,仿佛一台高速运转的抽水泵。而他此刻的力量,还不足以将其彻底关闭。
但是,干扰,足矣!
他不再试图完全阻断,而是将全部精神凝聚成一股高频震荡的尖针,对着那稳定的能量流狠狠刺入、搅动!
——动荡吧!
呃!
城市另一端,顶级写字楼会议室内的陈昊,正准备意气风发地开始他至关重要的投资演示。就在他拿起激光笔,露出自信微笑的刹那,一股毫无预兆的、强烈的眩晕感如同重锤般砸在他的后脑!
眼前的PPT图表瞬间扭曲、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准备好的开场白卡在喉咙里,一个词也吐不出来。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而上。
陈总您没事吧一旁的助理察觉到他的异常,小声询问。
台下,几位重要的投资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陈昊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那突如其来的不适。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继续演示。然而,那种感觉又来了!不是持续的疲惫,而是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状态波动!
前一秒他还能清晰地阐述商业模式,下一秒大脑就一片空白,仿佛有人瞬间抽走了他的记忆硬盘。他嘴里说着A,手指却误导性地指向了B数据。精心准备的逻辑链条频频断线,甚至出现明显的口误和前后矛盾。
陈总,您刚才说的用户增长率,和您现在展示的图表数据,似乎对不上一位目光锐利的投资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啊这个……我……陈昊额头渗出冷汗,手忙脚乱地翻找文件,试图解释,却越描越黑。那熟悉的、如臂指使的流畅思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和混乱。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突然断了线的木偶,每一个动作都笨拙而失控。
台下投资者的眉头越皱越紧,交头接耳,不满和怀疑的气氛在会议室里弥漫。
与此同时,浴室内的林凡,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看到了。通过那无形的连接,他清晰地感知到了另一端传来的混乱与恐慌。那稳定输出的能量流变得紊乱、波动,甚至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间,一丝微弱的、带着熟悉温暖感的能量,竟逆流而回,融入了他的身体!
虽然只有一丝,却让他精神猛地一振,仿佛久旱逢甘霖!那种瞬间的清明和精力微涌的感觉,让他几乎上瘾!
原来,收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如此痛快的一件事!
但他没有沉迷于此。深知过犹不及,在初步品尝到复仇的快感并验证了能力之后,他果断地停止了干扰。那根被扼紧的管道骤然松弛,能量的输送恢复了正常。
突然的顺畅,反而让另一端的陈昊措手不及。正在手忙脚乱解释的他,感觉那该死的眩晕和混乱感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大脑重新变得清晰。
但这短暂的正常,在投资者眼中,更像是一场拙劣表演后的苍白补救。信任一旦破裂,难以弥合。
会议最终草草收场。投资方态度暧昧,并未当场表态,只说要再研究研究。陈昊脸色铁青地送走投资人,回到会议室,猛地将文件夹狠狠摔在桌上!
妈的!到底怎么回事!他咆哮着,无法理解自己今天怎么会表现得如此失常。那种状态失控的感觉,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而家中,林凡关掉了花洒,用毛巾慢慢擦干身体。镜子里的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不再是过去的疲惫麻木,而是燃烧着冰冷的、充满掌控力的火焰。
他走出浴室,苏晴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心神不宁地刷着手机。看到他出来,眼神有些闪烁,似乎想为早上的争吵说点什么,又拉不下面子。
林凡没给她机会。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径直走进卧室,换好衣服,拿起公文包。
我去公司了。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晴看着他冷静得有些反常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那种莫名的心慌感再次攫住了她。今天的林凡,太不对劲了。
林凡确实没有去公司。他请了假。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去了几家不同的银行,打印了更详细的流水清单。他联系了做律师的同学,以咨询理财纠纷为名,巧妙地问了几个关于夫妻一方擅自处理大额共同财产的法律问题。他将所有证据链进一步梳理、补全,备份到多个安全的地方。
每一步,他都走得冷静而缜密。过去的他,或许会因为疲惫和琐碎而放弃,但现在,每完成一步,感受到那一丝丝力量因对方的焦头烂额而微弱回流,都让他更加充满动力。
下午,他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是之前那个对他极为不满的部门经理打来的。
林凡啊,经理的语气竟然缓和了不少,昨天下午……咳咳,我态度急了点。你也知道,项目压力大。这样,你休息半天调整一下,明天那个项目推进会,还是你来主讲吧!毕竟前期你最熟悉。
林凡瞬间明了。一定是陈昊那边的谈判极不顺利,甚至可能黄了,导致原本指望通过陈昊公司合作给自己镀金的经理,算盘落空,不得不重新倚重他。
真是讽刺。
好的,经理。我会准备好。林凡平静地答应下来,挂断电话后,脸上露出一丝讥讽。
看来,这时间争夺战的好处,已经开始初步显现了。
傍晚回家前,他特意去买了妞妞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打开家门,妞妞像只快乐的小蝴蝶扑进他怀里:爸爸!
抱着女儿软软的小身体,感受着她全然的依赖和信任,林凡心中那片冰冷的战场,才稍稍有了一丝暖意。他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给女儿一个真正可靠的父亲,一个不被掏空、不被践踏的父亲。
苏晴看着这一幕,看着林凡手里精致的蛋糕,再对比他早上冰冷的模样,神情更加复杂困惑。
晚饭后,林凡陪着妞妞在客厅搭积木。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推送的社会新闻。他随意点开,目光瞬间凝住。
新闻标题是:【本地知名创业公司昊辰科技融资洽谈疑似受阻,投资人现场离席】
下面还配了一张略显模糊的照片,正是陈昊在会议室门口,脸色难看地试图挽留一位正要离开的投资人。
林凡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种混合着快意、验证和更加冰冷决心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再次集中意念,去感知那根连接着陈昊的能量管道。
果然!另一端的情绪充满了焦躁、愤怒和不甘!那能量的波动变得剧烈而混乱,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泥潭。
而这一次,甚至不需要他主动去掐紧管道,那混乱的能量流中,就有一小股仿佛受到了他意志的天然吸引,自发地、微弱地,朝着他这边回流而来!
像迷途知返的归鸟,融入了他的身体。
虽然细微,却无比真实。
林凡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客厅的窗户,望向城市另一端那璀璨却冰冷的灯火。
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
利息……
这才只是开始。
第五章
崩裂的假面与微光
新闻推送的光芒映在林凡是凡深邃的瞳孔里,倒映出陈昊那张焦头烂额的脸。一股冰冷的快意,混合着更加坚定的决心,在他胸腔里盘旋升腾。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连接另一端传来的不再是稳定汲取的傲慢,而是充满了焦躁、愤怒和失败的混乱波动。甚至无需他主动发力,那混乱的能量流中,就有一小股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自发地、微弱地朝他回流,融入干涸的经脉,带来一丝久违的清明与力量感。
这感觉,让人上瘾。
爸爸,你看!我搭的城堡!妞妞举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积木作品,献宝似的凑到他面前,大眼睛亮晶晶的。
林凡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冰雪消融,露出一个真切温暖的笑容。他一把将女儿抱起,高高举过头顶:哇!妞妞真棒!这是爸爸见过最酷的城堡!
女儿银铃般的笑声驱散了屋内的沉闷,也像一道阳光,短暂照亮了他内心冰冷的战场。他所争夺的,不止是自己的未来,更是怀中这个小小人儿的整个世界。
苏晴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了顿。林凡脸上那种纯粹而温暖的父爱,是她许久未曾见过的。再对比他早上那冰冷的眼神和此刻新闻里陈昊的窘境,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割裂感让她心慌意乱。
她强笑着走过来:妞妞,快下来,别累着爸爸。语气试图恢复以往的亲昵,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林凡顺势放下女儿,脸上的笑容淡去,恢复平静,却没再看苏晴一眼。这种无视,比争吵更让她难受。
夜晚,妞妞睡熟后,家里的空气重新凝固起来。
苏晴坐在梳妆台前,心神不宁地卸妆,目光时不时瞟向靠在床头看手机的林凡。他的侧脸在台灯下显得异常冷静,甚至有些陌生。
她终于忍不住,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那个……今天妈打电话来,又问起夏令营的事了……她习惯性地想用压力和抱怨来掌控局面。
林凡的视线并未从手机上移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听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
这种轻描淡写的回应彻底噎住了苏晴。她准备好的后续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预期的争吵没有发生,反而让她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心慌得更厉害。
林凡!她提高了音量,带着一丝色厉内荏,你到底什么意思这事到底还能不能办不能办我……
钱,有了。林凡终于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像能穿透一切伪装,明天就去交费。
苏晴瞬间愣住,满脸错愕:……有了你哪来的钱她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怀疑和一丝莫名的恐慌。他怎么可能突然弄到这么多钱
林凡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讥诮:你不是一直嫌我没本事赚钱吗怎么,现在我能搞到钱了,你反而不高兴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晴被他堵得说不出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放心,钱很干净。林凡垂下眼睫,遮住眸底深处的寒芒,语气意有所指,至少,比某些来路不明的‘馈赠’,要干净得多。
你!苏晴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猛地站起身,化妆瓶被带倒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脸色煞白,心脏狂跳,惊恐地看着林凡。
他知道了什么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是在诈她,还是……
林凡却不再理会她的失态,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他放下手机,躺下,背对着她,声音淡漠:睡了。
只留下苏晴一个人僵立在原地,面对着镜子中自己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浑身冰冷,如坠冰窟。这一夜,对她而言,注定了无眠。
而林凡,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他的意志再次沉入那片神秘的领域,不再是粗暴的干扰,而是像一只潜伏的蜘蛛,静静感知着网络上最细微的震动。
他能听到另一端传来的,是更加剧烈的情绪风暴——陈昊的愤怒咆哮,砸东西的声音,以及对苏晴的厉声质问和埋怨,责怪她带来的好运似乎不再稳固。
林凡冷冷地笑了。
好运偷来的运气,终归是要还的。
第二天,林凡准时出现在公司。他刻意没有完全吸收昨夜回流的那点能量,让自己依旧显得有几分疲惫,却不再是过去那种行尸走肉般的颓丧,眉宇间多了一丝内敛的锐气。
项目推进会上,他主持大局。虽然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数据准确,对每一个潜在问题的应对方案都了然于胸。那份沉稳和掌控力,让原本对他失望的经理和同事都暗自惊讶。
只有林凡自己知道,这并非全然是他的能力。在陈述关键环节时,他暗中再次轻微扼紧了与陈昊的连接。
果然,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另一端传来一阵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思维卡壳——想必是陈昊正在进行的某个重要电话会议或决策再次受到了干扰。
而这一次,一股稍明显些的能量暖流反馈而回,让他大脑瞬间更加清明,阐述也愈发流畅有力,甚至提出了两个极具建设性的意见。
会议圆满成功。经理难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凡,状态回来了!这就对了嘛!好好干!
谢谢经理,我会的。林凡微笑着回应,眼底却无半分暖意。
下午,他借口外出见客户,直接去了那家收费昂贵的国际幼儿园,利落地为妞妞办理了夏令营入营手续,刷了卡。看着票据上打印出的金额,他心中没有任何波动。
这笔钱,只不过是他收回的,微不足道的一点利息。
回到家,他将缴费凭证随意放在茶几上。
苏晴拿起来一看,手微微颤抖。钱真的交了。她抬头看向正在换鞋的林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怀疑、一丝侥幸,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嘴唇嗫嚅着,想问他钱到底哪来的,想为自己昨晚的失态解释,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林凡身上那种沉静而强大的气场,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和陌生。
林凡换好鞋,径直走向女儿的房间,陪她读绘本。温和耐心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与客厅里苏晴坐立不安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过了许久,苏晴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陈昊!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冲进阳台,紧紧关上玻璃门,才颤抖着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陈昊气急败坏、几乎失去理智的咆哮声,即便隔着玻璃门,也能隐约听到那歇斯底里的音调!
苏晴!你他妈到底搞了什么鬼!为什么这两天我事事不顺!那个林凡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我告诉你,要是老子完了,你也别想好过!你那些破事老子全给你抖出来!你……
苏晴脸色惨白如纸,死死捂住话筒,压低声音急切地解释着什么,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
林凡坐在妞妞的房间里,看似在认真讲故事,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阳台上的争吵声、哭泣声、哀求声隐隐传来。
他轻轻合上绘本,对女儿温柔一笑:宝贝先自己看一会儿,爸爸去给妈妈倒杯水。
他站起身,走向厨房。经过阳台时,他甚至没有朝那边看一眼,仿佛那激烈的冲突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连接着陈昊的能量管道,正因为对方极致的愤怒和恐慌,而剧烈震荡着,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痕
而更多的、属于他的生命能量,正顺着这裂痕,加速回流。
杯中的水满了,清澈,平静。
映出他一双寒星般的眼。
崩裂已经开始。
好戏,还在后头。
第六章
裂痕与回流
阳台玻璃门隔绝了大部分声音,却隔不断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恐慌与绝望。苏晴背对着客厅,肩膀剧烈地颤抖,手机死死贴在耳边,压低的、带着哭腔的辩解声断断续续漏出来。
……阿昊你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好像有点奇怪,但我保证他没发现…真的…你相信我…
回应她的,显然是电话那头更激烈的咆哮和威胁。苏晴的身体缩得更紧,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
林凡在厨房不紧不慢地倒水,水流声清澈平稳。他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地切了片柠檬放进杯子里。阳台上的闹剧,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编排拙劣、且早已预知结局的独角戏。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连接彼端陈昊的情绪,正从愤怒咆哮滑向一种更不稳定的、近乎崩溃的恐慌。那根无形的能量管道因此而剧烈震颤,甚至发出了只有林凡能听见的、细微的碎裂声。
咔嚓——
仿佛某种维系平衡的弦,终于绷到了极限。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明显、更温暖的涓流,顺着那情绪的裂痕和管道的震颤,加速涌向林凡。如同干涸河床迎来久违的溪水,滋养着他被掏空已久的身体与精神。
他轻轻呷了一口柠檬水,酸涩之后是淡淡的回甘。就像这复仇的滋味。
阳台门被猛地拉开。苏晴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上妆容被泪水晕花,眼底布满惊惶的血丝。她看到气定神闲喝水的林凡,所有的恐惧瞬间化为了迁怒。
林凡!你是不是……是不是在外面胡说八道了什么!她尖声质问,声音因情绪激动而劈叉,试图用进攻来掩饰自己的崩溃。
林凡缓缓放下水杯,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胡说八道比如他语气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这反应彻底激怒了苏晴,却又让她像一拳打在空气里,无处着力。你……你少装傻!你是不是跟别人说了阿昊……说了陈昊的坏话!不然他的生意怎么会突然出问题!是不是你搞的鬼!
陈昊的生意出问题了林凡挑眉,语气依旧平淡,这我倒没听说。不过,商场如战场,起起落落不是很正常吗怎么,他的生意出了问题,第一个就来责怪我的丈夫
他特意加重了我的丈夫四个字,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苏晴脸上。
她猛地噎住,脸涨得通红,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失言,暴露了过多关注。她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满眼的惊恐失措。
林凡不再看她,端着水杯走向女儿房间:妞妞该洗澡了。
平静,甚至是温和的。但那种洞悉一切后的冷漠,比任何暴怒都更令苏晴胆寒。她瘫坐在沙发上,看着林凡的背影,只觉得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冰冷的预感如同藤蔓,一圈圈缠紧她的心脏,几乎要让她窒息。
这一夜,苏晴噩梦连连。时而梦见陈昊破产后狰狞地掐着她的脖子索要钱财,时而梦见林凡冰冷地看着她,将一纸契约甩在她脸上,时而梦见自己变得一无所有,众叛亲离。
而林凡,睡得很沉。持续回流的能量虽然细微,却像不断注入的燃油,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底火。第二天醒来时,他镜中的脸色似乎少了一分蜡黄,眼底也多了一抹沉淀下来的微光。
他照常去公司。项目在他主导下稳步推进,经理的赞许越来越多。他甚至在午休时,开始浏览一些行业前沿的资讯和报告,那些过去会让他头疼欲裂的复杂信息,现在竟能看进去不少。思维的锈迹正在被慢慢磨去。
他知道,这是力量回归的征兆。
下午,他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陈昊公司的副总打来的,语气客气甚至带着一丝讨好,委婉地询问之前谈好的一个合作细节,并表示希望能尽快推动。
林凡心中冷笑。看来,陈昊是真的被逼到绝境了,连从他这里偷去的项目成果,都急着要变现救命了。
他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答应,只公式化地表示需要再评估一下市场风险,轻易地将对方打发了。挂断电话,他都能想象出陈昊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嘴脸。
下班时,林凡路过那家苏晴曾与陈昊约会的西餐厅。他脚步未停,目光却冷冷扫过。
是时候,加点料了。
他拿出手机,没有打给苏晴,而是直接拨通了岳母的电话。
妈,是我,林凡。他语气恭敬温和,没什么大事,就是跟您说声,妞妞夏令营的钱我已经交上了,您别跟着操心了……嗯,对,挺好的……哦,对了,昨晚晴晴好像心情不太好,接了个电话就在阳台哭,我问她也不说,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我怕她憋在心里难受,您有空帮我问问
电话那头的岳母顿时紧张起来。女儿女婿关系一直不算太融洽她是知道的,但女儿偷偷哭还接神秘电话这立刻触动了老人敏感的神经。
哭了什么电话林凡你知道是谁打来的吗
我没听清,好像是个男的,语气挺冲的……林凡欲言又止,恰到好处地留下无限遐想空间,妈,您也别直接问,我就是担心她。没事,可能是我多心了。
他越是体贴,岳母那边的疑心就越重。又闲聊了几句,林凡才挂断电话。
他知道,以岳母的性格和对苏晴的管教,一场盘问绝对免不了。而做贼心虚的苏晴,在母亲的压力下,只会更加慌乱,更容易出错。
果然,不到一小时,苏晴的电话就打到了他手机上,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慌乱:林凡!你跟我妈胡说八道了什么!
怎么了林凡一边开车,一边语气无辜,我就是看你不开心,让妈关心你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你!苏晴气得几乎吐血,却又无法直言真相,只能啪地挂了电话。
林凡甚至能想象出她在家摔东西发泄的模样。
而几乎在苏晴情绪失控的同时,他又感觉到,连接陈昊的那一端,传来一阵强烈的烦躁和波动——想必是苏晴的抱怨和压力,也同步传递到了陈昊那里。
窃取者之间的联盟,开始互相倾轧了。
真好。
林凡缓缓将车停在家附近的路边。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再次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那片神秘的领域。
这一次,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干扰。
他像一位耐心十足的猎人,仔细感受着那根因两端同时情绪失控而剧烈震荡、裂痕渐生的能量管道。然后,他凝聚起这些日子逐渐复苏的精神力量,不再是扼紧,而是化作一枚极其精准、尖锐的楔子,对准那情绪裂痕最深处——
——给我,回来!
嗡!
一股明显强于以往的能量流,如同终于冲破堤坝的洪水,汹涌地倒灌而回!瞬间涌遍他的四肢百骸!
林凡猛地睁开眼,深吸一口气。
窗外夕阳正好,金色的光芒落在他脸上。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那里的皮肤似乎都焕发出了一层极淡的光泽,连日来的疲惫感被一扫而空,大脑清明得如同雨后的天空。
力量感。
这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被夺走许久的力量感!
他低头,看向副驾驶座上那份下午刚刚收到的、关于陈昊公司最新财务状况的匿名评估报告(他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弄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强大的弧度。
猎杀时刻,快要到了。
他拿起手机,给那位神秘的代理人发了条简短的信息,只有三个字:
【下一步】
很快,对方回复,依旧言简意赅:
【巩固战果,等待时机。裂痕已生,静待其自我崩塌。】
林凡收起手机,目光锐利如刀。
静待
不,他可等不了那么久。
该添最后一把火了。
第七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代理人回复的【静待其自我崩塌】几个字,在林凡眼中闪过一抹冷嘲。
静待等待敌人自乱阵脚固然是一种策略,但他更信奉另一条准则:趁你病,要你命!
裂痕已然出现,他要做的,不是等待,而是将裂痕彻底撕开,直至将其劈成无法逾越的深渊!
他拿起手机,没有联系苏晴,而是直接拨通了岳母的电话。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是单纯的关心,而是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沉重与困惑。
妈,又打扰您了。有件事……我心里实在没底,想请您帮我参详参详。他声音低沉,透着疲惫与挣扎,我最近整理家里的旧东西,发现了一份挺奇怪的合同,上面有我的名字,还有晴晴的签字,但内容我看不懂,好像涉及很大一笔钱,转到了一家叫什么‘昊辰’的公司……妈,您知道晴晴最近在做大的投资吗我怕她被人骗了。
他精准地抛出了几个关键词:奇怪合同、巨额资金、苏晴签字、昊辰公司(陈昊公司名)。
电话那头的岳母瞬间沉默了几秒,呼吸明显加重了。女儿最近消费异常,情绪不稳,昨晚还莫名其妙哭诉,现在女婿又发现了不明合同和大额资金转移……所有线索瞬间在老人脑中串联成一个她最不愿相信、却又无比合理的猜测!
林凡……那合同……你看清了真是晴晴签的字转了多少钱岳母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数字很大,我不敢信。林凡报出了一个让对面倒吸一口凉气的数额,签字我看着像……妈,我不是怀疑晴晴,我就怕她是为了这个家好,心急被人蒙骗了!您知道,陈昊那个公司最近好像很不稳定,新闻都报了……他适时补上最后一刀,将陈昊与风险直接挂钩。
够了!你别管了!我来问她!岳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愤怒和恐慌,猛地挂断了电话。
林凡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启动车子,开回家。
他知道,一场远比昨晚阳台更激烈的风暴,即将在苏晴和她母亲之间爆发。而这一次,来自至亲的质问和压力,将远比他的冷眼更具摧毁力。
果然,他刚停好车走上楼,就听见家里传来苏晴近乎崩溃的哭喊声和岳母愤怒的斥责声。
……妈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林凡他胡说!他陷害我!
陷害你白纸黑字也是他陷害你!苏晴啊苏晴!我跟你爸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那是林凡的血汗钱!是你们这个家的钱!你拿去填那个陈昊的无底洞!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没有!那钱……那钱是……
是什么!你说啊!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门外的林凡,甚至能听到里面传来摔东西和拉扯的声音。他静静地站在门外,像一尊冷漠的雕塑,听着屋内上演的闹剧。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屋内苏晴的情绪如同沸腾的油锅,充满了恐惧、羞愧、委屈和绝望。而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同样通过那无形的契约连接,猛烈地冲击着另一端的陈昊!
这一次,他甚至不需要主动做什么。苏晴母女的内讧,已然成了最锋利的武器,狠狠搅动着那本就岌岌可危的能量平衡。
又一股明显的暖流自发回流,融入他的身体,带来一阵舒泰。思维的齿轮运转得愈发顺畅敏锐。
他估算着时间,觉得里面的火候差不多了,才拿出钥匙,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门。
门内的景象一片狼藉。岳母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苏晴瘫坐在地上,头发凌乱,妆容尽花,哭得浑身颤抖,像个被撕碎了所有伪装的孩子。
看到林凡进来,岳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觉得无比丢脸,指着苏晴痛心疾首:林凡!你回来得正好!你看看!你看看她做的好事!
苏晴猛地抬头,看到林凡那平静无波、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所有的委屈和辩解瞬间卡壳,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冰凉。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林凡没有看苏晴,而是先扶住激动的岳母,语气沉稳:妈,您别激动,身体要紧。有什么事慢慢说。他表现得像个通情达理、顾全大局的丈夫和女婿。
这姿态更衬得地上的苏晴无比不堪。
慢慢说我怎么慢慢说!这个糊涂东西!她……岳母气得又要发作。
林凡适时打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妈,我相信晴晴也许有她的苦衷,或者是一时糊涂。钱的事,我会想办法处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个家不能散。您先消消气,我来跟她谈谈,好吗
他句句看似维护,实则将苏晴彻底钉死在了一时糊涂、做了错事的耻辱柱上,并且彰显了自己的宽容和大度。
岳母看着如此明事理的女婿,再对比女儿的行为,更是恨铁不成钢,长长叹了口气,疲惫地摆摆手,被林凡扶着坐到沙发上,不再看苏晴一眼。
林凡这才走向地上的苏晴。他蹲下身,伸出手,似乎想扶她起来。
苏晴惊恐地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如同看到毒蛇,猛地向后缩去。
林凡的手停在半空,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受伤和无奈。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缓缓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进苏晴的心脏:
现在,你相信,‘钱’是怎么来的了吗
苏晴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里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只剩下无边的骇然!果然是他!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一直在演戏!他在报复!
极致的恐惧瞬间压垮了她最后的精神防线。她双眼一翻,竟直接晕厥过去。
晴晴!岳母惊呼着站起来。
林凡立刻露出焦急的神色,一把抱起苏晴:妈!快打120!她情绪太激动了!他表现得无比紧张和关切,仿佛刚才那句低语从未存在过。
场面一时鸡飞狗跳。
救护车很快赶来,将苏晴送往医院。林凡陪着岳母一路跟随,忙前忙后,办理手续,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疲惫。
经过检查,苏晴只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短暂晕厥,并无大碍,需要静养。
岳母看着忙里忙外、一句抱怨都没有的林凡,内心充满了愧疚和感激,对女儿更是失望透顶。
而林凡,站在病房走廊的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他能感觉到,陈昊那边的能量波动因为苏晴的突然失联和未知状况而变得极度焦躁和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混乱,已经酿成。
林凡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有一条刚刚收到的新消息,来自那个神秘的号码:
【风已起。可顺势而为,掷下惊雷。】
林凡收起手机,目光穿透玻璃,望向城市某个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惊雷吗
正好,他这里,有一份准备了很久的大礼,是时候送出去了。
他转身,对岳母温声道:妈,您先看着晴晴,我公司还有点急事必须去处理一下,很快回来。
说完,他大步离开医院,身影融入夜色,坚定而冷酷。
收割的时刻,到了。
第八章
惊雷乍响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被夜风一吹而散。林凡坐进驾驶座,脸上所有的担忧与疲惫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锐利。他不需要再演戏给谁看,现在是猎手收网的时刻。
他没有立刻发动汽车,而是先拿出那个从不离身的旧公文包,从夹层深处取出一个轻薄的加密U盘。这里面存储着他这些时日以来,像鼹鼠般一点点挖掘、整理出的所有证据:银行流水截图的最终梳理、陈昊空壳公司的股权穿透图、苏晴的奢侈品消费记录与对应时间点的转账记录对比,甚至还有几张经过技术处理、能清晰显示苏晴与陈昊关系亲密的照片。
这些,足够组成一场足以摧毁那对男女的完美风暴。
他拿出手机,没有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而是再次点开了与代理人的通信界面。对方似乎总能在他需要时出现。
【材料已备妥。如何确保能最大程度引爆】他简短地输入。
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瞬间,回复便闪烁起来,依旧言简意赅,却带着一种操纵一切的冷漠:
【昊辰科技,今夜八点半,顶层会议室,陈昊正向最后两位潜在投资人做绝望陈述。需将此‘弹药’,精准投送至与会所有人邮箱。地址列表已发你。】
下面附带着一个加密文件,里面是寥寥数人但至关重要的邮箱地址。
林凡眼中寒光一闪。好狠的时机!好精准的打击!在陈昊最绝望、最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时刻,将他所有丑陋不堪的老底,直接掀给他最后的希望看!这不仅仅是摧毁合作,更是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永无翻身之日!
代理人背后的能量和对其相的把握,让他再次感到一丝心悸,但更多的,是复仇快感带来的灼热。
【明白。】他回复道。
没有回家,林凡直接将车开到市区一家提供高端商务服务的会员制俱乐部。他开了一间安静的私人书房,确保网络绝对安全可靠。
时间,晚上八点二十五分。
他连接好设备,将U盘里的材料分门别类,整合成一份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的PDF报告,标题直接而致命——《关于陈昊及其昊辰科技非法获取资金及不当行为的说明》。
正文没有任何情绪化指控,只有冷冰冰的时间、数字、转账记录、合同条款截图、关系证据。越是客观,越是显得残酷。
在邮件正文里,他只写了一句话:诸位于百忙之中拨冗考察,谨附上一些或许有助于您全面评估昊辰科技及陈昊先生真实情况的背景信息,请查收。
他仔细核对了代理人提供的每一个邮箱地址,确保万无一失。
时间跳到八点二十九分。
林凡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回车键上悬停了一瞬。脑海中闪过过去一年所有的屈辱、疲惫、被掏空的感觉,闪过苏晴冷漠的脸和陈昊得意的模样。
没有任何犹豫。
他重重按下了发送键!
嗖——的一声轻响,代表着毁灭信息的邮件,精准地射向了城市另一端那间灯火通明的顶层会议室。
做完这一切,林凡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几乎在邮件发送成功的刹那,他清晰地感知到,那根连接着陈昊的无形能量管道,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荡!
另一端传来的,不再是焦躁或愤怒,而是一种极致的、如同坠入万丈深渊的惊恐和绝望!仿佛能听到会议室里突然的死寂,杯碟摔碎的脆响,以及陈昊那变了调的、试图解释却又语无伦次的嘶吼!
紧接着,是更强烈的能量反馈!
如同大坝彻底决堤,汹涌澎湃的、属于他林凡的生命洪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体量,疯狂倒灌而回!
嗡!
林凡猛地睁开眼,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一股强大而温暖的力量瞬间充盈了他的四肢百骸,驱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虚弱感。视野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听觉敏锐得能捕捉到窗外极远处车辆的微弱噪音,大脑思维速度快得惊人,过去困扰他的项目难题此刻在脑中自动演化出数种解决方案!
这才是他本该有的状态!这才是被偷走前那个锐意进取、精力充沛的林凡!
他看向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那里的男人眼神锐利如鹰,面容虽然还带着些许过去的轮廓,但精气神已然脱胎换骨!一种内敛而强大的气场自然散发出来。
力量回归的感觉,美妙得令人战栗!
他没有任何停顿,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部门经理的电话。
经理,没打扰您吧关于项目后续的拓展方案,我刚刚有了几个新的想法,觉得或许能带来至少百分之二十的额外收益增长点……对,是基于最新市场数据的判断……如果您现在方便,我可以简单汇报一下思路
他的声音沉稳自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说服力。电话那头的经理显然被他突如其来的高效和精准思路惊到了,愣了几秒后才连忙答应,语气中充满了惊喜和重视。
林凡对着电话,条理清晰地阐述了短短十分钟内构思出的要点。每一个判断都直指核心,每一个建议都极具操作性。
挂断电话,他知道,他在公司的地位,将因为今晚这灵光乍现而彻底扭转。
而这一切,都建立在陈昊的毁灭之上。
他没有停留,结账离开俱乐部。开车经过昊辰科技所在的大厦时,他刻意放缓了车速。
只见大厦门口一片混乱。几个穿着考究、面色铁青的人正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出,钻进豪车疾驰而去,正是那些最后的投资人。紧接着,陈昊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领带歪斜,脸色惨白如鬼,对着远去的车尾灯徒劳地挥舞着手臂,状若疯狂。
林凡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陈昊的头发似乎都在这一刻失去了光泽,变得灰白枯槁,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瞬间抽空,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
利息,正在加速偿还。
林凡冷漠地收回目光,一脚油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向着医院方向驶去。
戏,还没完。医院里,还有一位需要安抚的妻子。
当他重新回到苏晴的病房时,已是深夜。岳母因疲惫和伤心已在陪护床上睡着。
苏晴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听到脚步声,她机械地转过头。
当她看到走进来的林凡时,瞳孔骤然收缩,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见到了最可怕的恶魔。
眼前的林凡,和几个小时前离开时仿佛判若两人!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冷静、强大、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让她感到窒息般的恐惧。
他知道了!他一定什么都做了!陈昊那边……
林凡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却比任何指责都更令人绝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将那条刚刚收到的、关于陈昊公司投资人当场震怒离席、合作彻底告吹的行业快讯推送,平静地展示在她眼前。
苏晴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仅存的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彻底褪去。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恐惧。
林凡收回手机,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最终审判:
你用来偷换我时间的‘筹码’,
碎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崩溃的模样,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离病床稍远的窗边,闭目养神。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璀璨。
而病房内,苏晴的世界,连同她赖以生存的虚假幻想,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殆尽,碎无可碎。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
第九章
烬余与新生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苏晴压抑不住的、绝望的抽泣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林凡那句碎了,像一把冰锥,不仅凿碎了她最后的幻想,更将她彻底钉死在耻辱和恐惧的十字架上。
她看着窗边那个闭目养神的男人,曾经觉得窝囊、平庸的丈夫,此刻周身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距离感和掌控力。她毫不怀疑,陈昊的突然毁灭,绝对与他有关!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种未知,比已知的报复更让她恐惧百倍。
岳母被哭声惊醒,看着女儿崩溃的模样,又是心痛又是愤怒,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对林凡低声道:造孽啊……林凡,委屈你了……这个家,唉……
林凡睁开眼,目光平静:妈,不说这些了。您累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
他的冷静和担当,更让岳母无地自容,又叮嘱了几句,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
苏晴的哭声渐渐微弱,变成一种死寂的麻木。她蜷缩在床上,不敢看林凡,仿佛他周身都散发着无形的尖刺。
林凡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床边,递给她。
苏晴惊恐地看着那杯水,又看看他,不敢接。
喝点水。林凡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这平淡的关怀,在此刻的苏晴听来,却比责骂更令人刺痛。她颤抖着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温水划过喉咙,却带不起丝毫暖意。
那份合同……她终于鼓起残存的勇气,声音嘶哑得厉害,到底……到底是什么
林凡看着她,目光深邃:一份卖身契。你签的,卖的是我未来十五年的命。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冷酷的真相,苏晴还是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颤,水杯差点脱手。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阻止我……她语无伦次,眼泪再次涌出,这次是纯粹为自己愚蠢和恶毒而流的泪。
林凡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告诉你告诉你,你好更隐蔽地去做吗苏晴,路是你自己选的。你用我的骨头熬油,点灯照亮别人的路,现在灯灭了,烧手了,才想起问为什么烫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苏晴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上。她哑口无言,只剩下无边的悔恨和冰凉。
林凡不再看她,走回窗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陈昊的彻底失败和苏晴的彻底崩溃,那根连接三方的诡异契约,其能量结构正在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原本流向陈昊的能量不仅彻底中断,反而开始以一种更磅礴、更顺畅的方式向他倒灌!不仅如此,契约中似乎某些隐藏的条款被触发,开始反向抽取陈昊自身固有的气运和精力作为违约的利息!
而苏晴,作为签署的代理人,也同样受到了契约的反噬。她身上那种由虚荣和背叛支撑起的虚假光鲜正在快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植于灵魂的萎靡与灰败。
天道好还。
林凡闭上眼,尽情吸收着那澎湃回归的生命能量。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久违的活力充盈着四肢百骸。大脑清晰得像被水洗过,过往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思维的广度和深度不断提升。
他甚至能隐约看到,一些关于时间、空间的更深层规则碎片,如同星辰般在他意识海中闪烁。那是代理人提及的利息之外的、对规则理解加深带来的额外收获。
第二天,林凡为苏晴办理了出院手续。岳母赶来接人,看着女儿失魂落魄、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模样,又是一阵心酸落泪,却再也说不出任何维护的话。
回到家,苏晴如同惊弓之鸟,不敢与林凡对视,不敢大声说话,机械地做着家务,却频频出错。
林凡视若无睹。他不再需要刻意冷漠,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无视。她在他生命中,已然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需要被清扫出去的尘埃。
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工作。拿回完整时间甚至获得增益的他,在职场展现出惊人的能量和才华。那个被经理重视的项目,被他以超出预期的速度和完美度完成,赢得了客户和公司高层的一致赞誉。曾经丢失的尊重和地位,被加倍地挣了回来。
他准时下班接送妞妞,给她讲睡前故事,带她去游乐场。女儿灿烂的笑容,是照进他冰冷复仇世界里最真实的阳光。
期间,陈昊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任何消息。只有一些零星的行业八卦传来,说他公司彻底破产,背负数百万债务,名下资产全部被冻结,人也不知所踪,据说憔悴落魄得如同街边流浪汉。
林凡听到这些,内心毫无波澜。一只吸血的蚂蟥被碾死,谁会为它哀悼
又过了几天,林凡收到了一份快递。里面是一份起草好的离婚协议,以及一份经过公证的、苏晴自愿放弃全部夫妻共同财产、净身出户的声明书。
没有署名,但林凡知道,这来自那位代理人。他将一切都安排得恰到好处。
晚上,林凡将两份文件放在了苏晴面前。
签了吧。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给你,也给我,最后一点体面。
苏晴看着那份离婚协议和净身出户声明,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最后的乞求和不甘:林凡……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看在妞妞的份上……
林凡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她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漠然。
机会他轻轻重复了一遍,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词语。
苏晴,当你签下那份契约,偷走我的时间,把我们这个家、把妞妞的未来拿去给你的初恋填窟窿的时候……
你给过我们这个家机会吗
你给过妞妞机会吗
你给过我……机会吗
三个平静的反问,如同三座冰山,轰然砸下,将苏晴最后一丝妄想也碾得粉碎。
她彻底瘫软下去,知道一切再无挽回可能。颤抖着手,拿起笔,在那份宣告她一无所有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像是在剜自己的心头肉,泪水模糊了字迹。
林凡收起文件,检查无误,点了点头。
明天我会找时间,我们去把手续办了。他转身走向书房,没有任何留恋。
走了几步,他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那份契约的副作用,可能会伴随你很久。好自为之。
说完,他径直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苏晴压抑到极致后,终于爆发出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门内,林凡打开电脑,屏幕冷光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他拨通了妞妞幼儿园老师的电话,语气温和:
老师您好,我是林姝涵的爸爸。想咨询一下,如果我想申请每周多陪护孩子几天,需要办理哪些手续
窗外的月光,清澈而明亮。
照见过往的残烬,也照亮新生的路途。
第十章
时烬新生
民政局猩红的地毯,像是通往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分界线。
林凡和苏晴一前一后走着,彼此间隔着足以容纳所有过往不堪的距离。没有争吵,没有拉扯,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所有的激烈和撕扯,早已在暗处完成,此刻只剩下履行最后一道冰冷程序的沉默。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询问、核对、盖章。钢印落下时发出的那声轻响,清脆而决绝,正式宣告了这段关系的死亡。
苏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又勉强抚平的纸。她死死咬着下唇,不敢抬头看林凡一眼,更不敢去看那本即将属于自己的、印着离婚证三个字的暗红色小册子。那颜色,刺得她眼睛生疼。
林凡面无表情地接过属于自己的那本,指尖触及光洁的封皮,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也没有残留的恨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仿佛只是结束了一项漫长而疲惫的工作。
他率先起身,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再看那个曾经是他妻子的女人一眼,大步走出了办事大厅。
门外阳光猛烈,晃得人睁不开眼。林凡站在台阶上,微微眯起眼,深吸了一口初夏温暖而自由的空气。那根缠绕在他生命核心处、不断窃取他能量的无形锁链,在这一刻,伴随着法律的切割,终于彻底崩断、消散!
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滞涩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圆满与通透。身体轻盈得仿佛能随风而起,思维敏锐如擦净的琉璃,每一个念头都清晰无比,对未来的规划和信心从未如此强烈。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栋灰扑扑的建筑。苏晴还没有出来,或许还在里面面对她残破人生的正式文件。
与他无关了。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妞妞在幼儿园舞台上表演的照片,笑得像个小太阳。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屏幕,眼神变得柔软而坚定。
开车离开,将所有的过去彻底甩在身后。街道、人流、高楼……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变得鲜活而充满可能性。
日子开始以一种崭新而平稳的节奏向前流淌。
林凡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工作和女儿身上。拿回完整时间乃至获得增益的他,在职场展现出惊人的统治力。之前那个令他焦头烂额的项目不仅完美收官,更因为他几个极具前瞻性的优化建议,为公司带来了远超预期的巨额利润。
庆功会上,总经理亲自为他颁奖,宣布擢升他为部门总监,负责更重要也更核心的业务板块。台下掌声雷动,那些曾经质疑、轻视他的目光,此刻全都变成了敬佩和羡慕。林凡站在台上,从容自信,发表着简短的感言,目光扫过台下,已然是另一种高度和心境。
他拒绝了过多的应酬,准时下班。他会去菜市场认真挑选妞妞爱吃的食材,系上围裙在厨房研究新菜谱。他会耐心辅导女儿做功课时,带她去科技馆、图书馆,回答她那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周末,他们一起去郊外露营。夜晚,父女俩躺在帐篷里,透过天窗看星星。
爸爸,你看那颗星星最亮!妞妞兴奋地指着天空。
嗯,那是金星,也叫长庚星。林凡温柔地解释着,看着女儿被星空点亮的好奇眼眸,觉得内心从未如此充实和平静。他曾险些失去陪伴她成长的资格,如今失而复得,倍加珍惜。
偶尔,他会从一些旁人口中或财经新闻的边角料里,听到一些关于过去的碎片消息。
陈昊彻底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只留下巨额债务和一地鸡毛。有人说他躲到了某个偏远小镇,苍老落魄得无人识得;有人说他企图东山再起,却屡屡碰壁,似乎总差那么一口气,再也聚不起丝毫运气。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创业精英,已成为圈子里一个模糊而警示的传说。
苏晴在离婚后,拿着极少的个人物品,搬回了娘家。据说她变得深居简出,异常沉默,身体也似乎一直不好,总是病恹恹的,那种从内而外透出的萎靡,再好的化妆品也掩盖不住。岳母试图为她安排过几次相亲,但对方往往见一面后便没了下文。她像是开得过早又骤然凋谢的花,迅速褪色,淡出了所有人的视野。
林凡听到这些,心中已无波澜。他们选择了各自的路,也承担了各自选择的代价。仅此而已。
一个寻常的周末午后,阳光正好。林凡在书房处理邮件,妞妞在旁边的地毯上专心致志地画画。
忽然,书房里的光线似乎微妙地暗淡了一瞬,温度也仿佛下降了几度。
林凡若有所觉,抬起头。
那个戴着金属面具的代理人,如同从光影的褶皱中走出,悄无声息地站在书桌前,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看来,你适应得很好。代理人的声音依旧是那种非人的平静,听不出是陈述还是赞许。
林凡放下手中的事情,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平静地看着对方:托福。事情彻底了结了
契约能量已清算完毕。你所被窃取的时间、精力、气运,已全额返还,并依据规则,收取了相应的‘违约利息’。代理人公事公办地说道,你是我见过的,适应和运用规则最快的人类之一。
他的目光似乎扫过林凡明显变得精干锐利的气场,以及书房里那份刚刚签下的、金额巨大的新项目意向书。
只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顺便收点补偿而已。林凡语气平淡。
很不错的补偿。代理人似乎轻笑了一下,但那笑意未达眼底,那么,期待下次合作。
林凡眉头微蹙:合作我们之间还有合作
时间之河奔流不息,渴望掠夺他人时光者众,不甘于自身命运者亦众。代理人的身影开始变淡,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当合适的‘契约’出现时,或许,我们会再见的。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如同烟雾般消散在空气中,书房的光线和温度也恢复了正常。
仿佛一切只是幻觉。
但林凡知道不是。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感受着体内磅礴的生命力和清晰的思维。那个神秘的存在,以及他所代表的那个光怪陆离、超越常识的世界,或许并未远离,只是暂时隐匿了起来。
妞妞抬起头,眨着大眼睛:爸爸,刚才是谁来了呀感觉好像突然有点冷。
林凡走过去,蹲下身,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没什么,一个……送快递的叔叔。他看了一眼女儿的画纸,上面画着三个手拉手的小人,站在巨大的太阳下,笑容灿烂,画得真棒!
这是爸爸,这是妞妞,妞妞兴奋地指着画上的小人,然后指向第三个空着的位置,歪着头想了想,这里……以后
maybe
会有一个喜欢爸爸,也喜欢妞妞的新妈妈!
林凡微微一怔,随即失笑,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心中一片柔软和开阔。
未来会怎样他不知道。或许还会有波折,或许那个神秘的代理人真的会再次带来不可预知的合作。
但此刻,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儿,拥有着完整的时间和清晰的未来。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画纸上,那第三个位置,依旧空白,却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暖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