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老无所依,重活一世 > 第一章

都说养儿防老。
我养了三个,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我以为我老了,会有三个家可以轮着住,会有绕膝的孙儿,会有热腾腾的饭菜。我以为我不会孤单。
可我错了。
错得太离谱了,现实真的很残酷。
原来,养儿,不是为了防老,是为了给我催命。
01
我叫林秀贞,死的时候六十岁。
不是寿终正寝,不是病魔缠身。我是腊月二十九的深夜,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活活冻死的。
雪下得很大,一片一片,盖住了我破旧的棉衣,也盖住了我睁着的、再也看不到明天太阳的眼睛。
闭上眼的前一刻,我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的不是什么好日子。
是我六十大寿那天,大儿子张建军,二儿子张建民,还有小女儿张丽华,三家人齐聚一堂。他们送我的礼物,是一张打印出来的养老轮流表。
妈,你看,我们都商量好了。一家一个月,保证让你吃好喝好,你就安心吧。大儿媳笑着说,眼睛却没看我,只盯着桌上那盘红烧肉。
我信了。
我把老伴儿张卫国留下的那套三居室,卖了三百万。按照他们的建议,我把钱分成了三份,一家一百万,说是让他们替我保管,好给我养老。
02
拿到钱的第一天,大儿子一家带我去了他们家。
我以为的好日子,是我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给他们一家五口做早饭,送孙子上学。
然后买菜、做饭、拖地、洗全家的衣服。晚上,等他们都睡了,我才能在客厅的沙发上,蜷缩着睡一会儿。因为我的房间,被他们改成了孙子的游戏室。
一个月后,二儿子张建民开车来接我。
车子停在他家那栋没有电梯的老旧居民楼下,他从钱包里抽出五张皱巴巴的一百块钱,塞到我手里,看都没看我一眼:妈,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
你先自己上去,我们公司还有急事,就不送你了。车子一溜烟就开走了,扬起一阵灰尘。
我一个人,提着那个跟了我半辈子的旧布袋,里面装着我所有的家当,一步一步地,往六楼爬。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气味很难闻。
我的膝盖不好,每上一层,都要扶着墙喘半天。好不容易爬到六楼,敲开了门。
开门的二儿媳李梅,穿着一身时髦的睡衣,正在敷面膜。她看到我,先是皱了皱眉,然后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像是闻到了什么脏东西。
哟,来了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满是嫌弃,正好,妞妞拉裤子了,在厕所哭呢,你赶紧去给她洗洗。动作快点,那裤子是新买的。
在二儿子家的这一个月,我才明白,什么叫寄人篱下,什么叫度日如年。
我不仅是免费的保姆,还是一个随时待命的出气筒。
他们夫妻俩因为钱的事吵架,会把我拉到客厅中间,张建民指着我的鼻子骂:要不是为了养你这个老不死的,我至于这么累吗李梅则在一旁帮腔:就是!天天在家吃白饭,一点用都没有!
孙女妞妞在学校受了同学的气,回家就会冲进我的小房间——那其实是个堆杂物的储藏室,把我的东西扔得满地都是,用剪刀剪烂我唯一的换洗衣裳。
我去找李梅说,她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一个做奶奶的,跟她计较什么
最难熬的,是那次香水事件。
李梅打碎了她从香港买回来的名牌香水,一口咬定是我打扫卫生时碰倒的。
她罚我半个月不许吃晚饭,说要让我长长记性。我饿得头晕眼花,晚上躺在小床上,胃里像有火在烧。
半夜,我实在受不了,就蹑手蹑脚地溜进厨房,想找点中午的剩饭吃。
我刚打开冰箱,身后的灯就亮了。
李梅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冷笑着看我:哟,抓到一只偷吃的老鼠。
怎么几天不吃饭就受不了了当初拿我们一百万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会有今天那一晚,她指着我的鼻子,用尽了所有恶毒的词汇,骂了整整一个小时。
我站在原地,像个犯人,连一口水都没喝上。
又一个月后,轮到了小女儿张丽华家。
她没有让我进她的家门。
车子直接开到了城市最偏远的郊区,停在了一排低矮的车库前。她打开其中一间,里面又潮又暗,散发着一股霉味。
墙角放着一张破木板床,上面铺着一床看不出颜色的旧被子。头顶上,一个昏暗的灯泡,是唯一的光源。
妈,我们家小,实在住不开。你……你先在这儿将就一下。
她不敢看我的眼睛,从车里拿出一袋白馒头,塞到我手里。这里面有二十个馒头,够你吃几天的了。
我……我每个星期……不,每个月,会来看你一次的。
说完,她像是逃一样,匆匆上了车,关上车门,发动了车子。
我看着车灯消失在黑暗中,再也没有回头。
我再也没见过她。
我像一个皮球,被他们踢来踢去。钱没了,人老了,也就没用了。
最后的记忆,是大年三十的晚上,我想回大儿子家,吃口热饭。
门没开。
我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孙子孙女的笑声,和麻将的碰撞声。
我敲了很久,门开了。
大儿媳站在门内,用看乞丐的眼神看着我:大过年的,你来干什么晦不吉利!赶紧走,我们家没你的饭!
门,在我面前,重重地关上。
我拖着腿,一步步走下楼。雪地里,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雪覆盖。
我好冷。
也好饿。
我只是想不明白,我这一辈子,勤勤恳恳,为老张家生儿育女,为这三个孩子当牛做马,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我想不明白。
然后,我就死了。
03
意识,是在一阵熟悉的、压抑的抽泣声中,被拉回来的。
我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白墙,也不是天堂或地狱。
是家里那盏用了二十年的旧吊灯,灯光昏黄。空气里,还飘着一股消毒水和香烛混合的味道。
我坐起身,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有温度,能动。
我不是死了吗
客厅里,传来了儿女们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大哥,爸这刚走,头七还没过呢,提这事,是不是不太好这是小女儿张丽华的声音。
有什么不好的这是二儿媳尖酸刻薄的声音,咱们这也是为了妈好!爸走了,她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万一磕了碰了都没人知道。把房子卖了,钱分了,我们三家轮流照顾,她也能享享清福!
就是!你嫂子说得对!大儿子张建军一锤定音,妈年纪大了,糊涂。这事,我们做儿女的,得替她做主。三百万,一家一百万,正好。
一模一样。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话。
我低头,看了看墙上的日历。老伴儿张卫国出殡后的第三天。
我……重生了。
重生在了我把房子和钱,交出去之前。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像海啸一样,瞬间淹没了我的理智。我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上一世被活活冻死的冰冷,仿佛还残留在我的骨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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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我不能再重蹈覆辙!
我一定要为自己做好打算,上头既然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那我一定要好好珍惜!!
我掀开被子,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
客厅里的三家人,看到我突然走出来,都吓了一跳。
妈,您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张建军连忙上前,想扶我。
我躲开了他的手。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熟悉的、此刻还带着孝顺和关切伪装的脸。
在他们眼里,我不是母亲。
我只是一个,即将被他们瓜分殆尽的,装着三百万的存钱罐。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要钱两个字。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的声音,因为久未开口,有些沙哑。
他们三家人对视了一眼,有些尴尬。
二儿媳反应最快,她立刻堆起笑容,拉着我的手:妈,我们这不是心疼您嘛。您看您,一个人多孤单。我们都商量好了,以后就轮流接您去我们家住,给您养老送终。
是啊,妈。张丽华也附和道,您就把房子卖了,钱我们帮您管着。您想吃什么,想穿什么,我们都给您买。
上一世,我也是这样,被他们温情脉脉的话,骗得晕头转向。
我看着他们,眼眶一红,眼泪掉了下来。
当然,是装的。
当人想达到某个目的的时候
,都学会十二分的伪装,装的真的像啊,以至于我上辈子,就被这样骗的一无所有了...
我……我这辈子,没别的指望了。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道,就盼着你们几个,能孝顺……你们说的,我都听。等办完了你们爸的后事,我就……我就把房子卖了。
听到我松口,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
妈,您能想通就太好了!
您就放心吧,我们保证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他们七嘴八舌地安慰着我,像一群终于等到瓜熟蒂落的秃鹫。
我任由他们说着,只是低着头,眼底,却是一片刺骨的寒意。
孩子们,上天给了我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我们,好好算算账。
04
接下来的几天,我扮演着一个完美的、沉浸在丧夫之痛中、对儿女言听计从的无助老太太。
他们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他们说菜咸了,我立刻重做。
他们对我越来越放心,开始在我面前,毫不避讳地讨论着,拿到那一百万后,要怎么花。
大儿子想换辆新车,说现在开的那辆国产车,在单位同事面前抬不起头。
二儿子想给丈母娘家买套房,因为老丈人承诺,只要买了房,他那个小舅子的工作就包在他身上。
小女儿想和她老公,去欧洲旅游,还要报个最贵的奢侈品购物团,好好在朋友圈里炫耀一把。
没有一个人,提到我的养老。
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暗地里,我开始了我的计划。
第一步,学习。
我拿出老伴儿生前给我买的、我一直嫌麻烦没用过的智能手机。我戴上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着说明书,学习怎么用。手指又粗又僵,经常点错,有时候一个简单的操作,我要琢磨半个多小时。但我没有放弃。
我学会了上网,学会了用微信。
我加上了社区的网格员小李,一个很热心的姑娘。我谎称自己想了解一下养老政策,让她给我发了很多关于独居老人权益保障、养老社区、理财保险的资料。
我每天晚上,等他们都睡了,就躲在被窝里,用手机,一点一点地看。昏暗的光线照在我布满皱纹的脸上,我像一个最用功的学生,贪婪地吸收着这些能改变我命运的知识。
我知道了,作为张卫国的合法配偶,我是他遗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套房子,有一半是我的婚前财产,另一半,我也拥有优先继承权。
我知道了,子女有赡养老人的法定义务,拒绝赡养,是违法的。
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地方,叫养老社区。那里有医生,有食堂,有和我一样的老年人,只要有钱,就能过上体面、安稳的晚年。
我的心,一点点地,从过去的泥潭里,被拉了出来。
第二步,行动。
在一个他们都去上班的上午,我换上了一件最体面的衣服,第一次,一个人走出了家门。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先去了银行,将我和老伴儿的所有定期存款,都转到了我自己的名下,并换掉了密码。
然后,我走进了离家最近的一家房产中介。
接待我的,是个叫小王的小伙子。
阿姨,您是想买房还是卖房
卖房。我把房本,从布袋里拿出来,就是街角那个小区,三楼,一百二十平,南北通透。你看看,能卖多少钱
小王接过房本,眼睛一亮:阿姨,您这房子位置好,户型也好,又是学区房。现在市场价,最少能卖三百二十万!
比我预想的,还多了二十万。
不过,小王有些为难,阿姨,卖房这么大的事,您得跟家里子女商量一下吧过户的时候,也需要他们……
不用。我打断他,这房子,房本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我有权处理。你只需要告诉我,最快多久,能卖出去
现在就有好几个客户在等这种户型,只要价格合适,一个星期之内,就能签约。
好。我点点头,就按三百二十万挂牌。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您说。
签约、过户,所有流程,都不能让我的子女知道。我不想他们来闹。
小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
阿姨,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05
房子卖出去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第四天,就有一个年轻的夫妇,看中了房子,当场就付了定金。
一个星期后,我们签了合同,办了过户。三百二十万的房款,扣除中介费,一分不少地,打进了我那张新办的银行卡里。
我拿着那张卡,手都在抖。
这是我的底气。是我后半生,安身立命的底气。
我没有立刻告诉他们。
我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给他们做着饭,洗着衣。
直到半个月后,大儿子张建军,兴冲冲地拿着一张中介的名片回来。
妈!我托人找了个熟人中介,保证能把咱们家房子卖个高价!您把房本给我,我明天就带他来看房!
我正在厨房择菜,闻言,慢悠悠地擦了擦手。
建军啊,我说,别忙活了。房子,我已经卖了。
什么
客厅里的三家人,全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卖了张建军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到我面前,卖给谁了卖了多少钱钱呢
卖给一个姓李的先生。我平静地回答,卖了三百二十万。钱,在我卡里。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了。
三百二十万!二儿媳第一个尖叫起来,妈!您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不跟我们商量一下!您是不是被中介骗了
就是啊,妈!张丽华也急了,您一个人,拿着那么多钱,多危险啊!您快把卡给我们,我们帮您存着!
存着我看着他们,笑了,是帮我存着,还是帮你们自己存着
我的反问,让他们所有人都噎住了。
张建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妈,您这是什么意思他质问道,我们都是为了您好!您现在把钱拿出来,我们三家,一家一百万,剩下二十万,您自己留着零花。我们保证,轮流给您养老,绝不让您受委屈!
他说得,理直气壮。
仿佛那笔钱,天生就该是他们的。
我看着他,这个我养了四十年的儿子,摇了摇头。
建军,我给你算笔账吧。
我的声音很平静。
从你结婚到现在,十五年。你们一家三口,每个周末都回来吃饭,从来没给过一分钱菜钱。这笔账,我们不算。
你儿子上幼儿园、上小学、上补习班的钱,前前后后,我跟你爸,至少掏了二十万。这笔账,我们也不算。
十年前,你做生意亏本,欠了三十万的外债,是我跟你爸,拿出养老钱,给你还上的。不然,你现在,还在被人追债。
我的话,一句句,像钉子一样,钉进张建军的心里。他的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
然后,我转向二儿媳。
还有你。建民和你结婚,你们没房子,在我这里住了五年。水电煤气,我全包了。你女儿出生,是我伺候的月子。我白天带孩子,晚上还要给你们一家做饭。你说你腰不好,你女儿的尿布,都是我跪在地上洗的。我这个免费保姆,当了五年。这笔账,我也先不算。
最后,我看着小女儿张丽华。
丽华,你最小,我最疼你。你从小到大,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最好的你结婚,你爸陪嫁了二十万的车。你嫌工作累,三年换了五份工作,中间有两年,都是在家里啃老。这些,我都认了。谁让你是我的女儿。
我环视着他们,这些我曾经视若生命的孩子。
我跟你们爸,这一辈子,给你们掏心掏肺,还不够吗
现在,他走了。你们连他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安身立命的钱,都要抢走吗
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们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恼羞成怒。
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二儿媳第一个耍起了无赖,反正那钱就该有我们一份!你不给,我们就跟你断绝关系!以后你死了,我们谁也不给你收尸!
对!断绝关系!
把钱拿出来!
他们开始对我大吼大叫,甚至有人想上来抢我的包。
我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心底,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熄灭了。
好啊。
我拿出手机,按下了录音键。
然后,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林秀贞,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从今往后,我与张建军、张建民、张丽华,断绝母子、母女关系。
我的钱,我死后,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们。我会全部捐出去,或者,留给我未来的……老伴儿。
至于我的身后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我已经联系好了养老社区,也买好了墓地。我会活得,比你们所有人都长,都好。
现在,请你们,立刻,离开我家。
我指着门。
否则,我就报警,告你们私闯民宅,以及,意图抢劫。
06
他们最终还是走了。
走的时候,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骂我心狠,骂我自私,骂我老糊涂。
我没有理会。
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世界,清静了。
第二天,我用最快的速度,办好了所有手续。
我没有买小公寓,而是听了社区网格员小李的建议,选择了一家本市最高端的养老社区。
我用一百五十万,买断了其中一间向阳的单人套房,未来三十年的居住权。
剩下的一百七十万,我在银行客户经理的帮助下,买了一份最稳妥的养老理财产品。每个月,我能有一万二千块的固定收入。
足够了。
足够我,过上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体面、富足的晚年。
搬进养老社区的那天,阳光很好。
我的房间,干净又明亮。有独立的卫生间,小厨房,还有一个能晒到太阳的小阳台。
社区里,有食堂,有健身房,有图书馆,还有老年大学。
我把行李放下,第一件事,就是去报了一个交谊舞班,和一个国画班。
那是我年轻时,就有的梦想。
在舞蹈班上,我认识了新的朋友。有退休的大学教授,有走南闯北的企业家,还有一个,和我一样,卖了房子住进来的老姐妹。
我们一起跳舞,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我才知道,原来,晚年,可以不是只有柴米油盐和带孙子。
在国画班上,我遇到了他。
老李。
他叫李建国,比我大三岁,是个退休的工程师。他的妻子,三年前因病去世了。
他画画很好,尤其是画兰花。
他会很耐心地,教我怎么握笔,怎么调色。
我们熟悉了之后,会经常约着,一起在社区里散步,下棋,或者,只是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聊聊天。
他会给我讲他年轻时,参与建造跨海大桥的故事。
我也会给他讲,我过去那些,现在已经能笑着说出来的,荒唐事。
我们的关系,不远不近,刚刚好。
是一种,互相尊重,彼此作伴的,温暖。
07
一晃,五年过去了。
我的身体,比以前还好。因为规律的作息,和愉快的心情。
我的国画,已经画得有模有样了。去年,还在社区的画展上,得了个二等奖。
我和老李,成了社区里,人人都羡慕的一对。
我们没有领证。就像他说的那样,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经济独立,人格也独立。我们只是,搭个伴,一起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去了哈尔滨看冰灯,去了云南看洱海,明年,我们还计划着,要去欧洲,看看那里的教堂和城堡。
至于我的孩子们。
我偶尔,也会从别人的闲言碎语中,听到一些关于他们的消息。
大儿子张建军,没了我的帮衬,生意上的资金链很快断了。
为了翻本,他听信朋友的话,染上了赌博,把老婆的嫁妆都输得精光。
最后债主找上门,把他家里砸了个稀巴烂。
大儿媳跟他离了婚,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他一个人,欠了一屁股债,听说现在靠在工地上打零工过活,人也苍老了十几岁。
有一次,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的住处,堵在了养老社区门口。那天我正和老李散步回来,他冲上来,跪在我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求我。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您再帮我一次,就最后一次!不然那些人会打死我的!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被我寄予厚望的长子,如今却是这副德行。
我没说话,只是拿出手机,按了保安室的电话。
喂,门口有个我不认识的人在骚扰我,麻烦处理一下。
保安很快就来了,把他像拖一条野狗一样拖走了。他还在后面嘶吼着:妈!我是你儿子啊!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我头也没回。
二儿子张建民,日子也不好过。
没了那一百万给丈母娘家买房,他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他媳妇本就彪悍,如今更是把他当出气筒,天天骂他窝囊废。
听说有一次,他顶了两句嘴,直接被他媳妇用盘子打破了头。上个月,他们也离了婚。房子是女方的,他被净身出户,工作也因为心情郁闷频频出错被辞了。
现在,他住在他父母留下的那个县城老房子里,靠打零工过活。
而我的小女儿,张丽华。
她大概是三个人里,唯一还存有一丝良知的人。
她没了我的接济,又吃不了苦,和老公天天吵架,日子过得一地鸡毛。前年,她一个人来找过我。
她没哭也没闹,只是站在我房间门口,看着我窗明几净的屋子,和我阳台上盛开的兰花,看了很久。
妈,她低着头,声音很小,对不起。
我给她倒了杯水。
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我说,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她说她后悔了,说她不该听两个哥哥的话。
我从钱包里,拿出两千块钱,放在她面前。
这个你拿着,就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给你上的最后一堂课。我看着她,钱,要自己挣,才花得踏实。人生,要自己过,才算数。以后,别再来了。
她拿着钱,哭着走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我听了这些消息,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波澜。
那是他们自己的人生,他们自己选的路。
与我无关了。
今天,天气很好。
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
我和老李,坐在自家阳台的摇椅上,泡了一壶普洱,慢慢地喝着。
阳台上,我养的几盆兰花,开得正好。
秀贞,老李看着我,笑着说,下周,天气预报说要去北极村,有极光。我们去看看
好啊。
我笑着,点了点头。
我看着远处,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的城市,眯起了眼睛。
我忽然想起,上一世,我死在那个寒冷的雪夜里。
而这一世,我却活在了,如此温暖的,阳光下。
真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