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七天,未婚夫忽然把仪式地点挪到了沙滩上。
朋友笑他。
就因为苏晚老爱往海边跑,你就临时调地方连正主都不提前说一声万一她家人白跑一趟,面子上挂得住吗
而且,她能答应不是听说她一直惦记着雪地婚礼,连礼服都挑好了
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语气轻飘。
放心吧,她为了我连眼睛都瞎了,还能跟我拧着来什么事不是顺着我
她那么上心这婚礼,肯定翻来覆去核对流程。发现地点变了,自然会自己去通知她爸妈。
我站在门外,听完整段对话,手指攥得发白,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
接亲那天,未婚夫到现场没看见我,急着拨通电话。
阿凝,你人呢怎么还没来
我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声音很轻。
我一直都在。
1
雪山办婚礼,这事儿我早早就敲定了,对我和顾砚深来说,那地方不只是风景好,更是我们之间的一段回忆。
可谁能想到,苏晚一句话,顾砚深二话不说就给改了。
我站在门外,手指发僵,心口像被压了块石头,连呼吸都轻得不敢出声。
他朋友周扬有点看不下去了,皱着眉问：这婚是你们俩结,你总得跟沈语凝吱一声吧她不得买衣服、安排时间
顾砚深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什么说雪山冻死人,海边多自在。
可这毕竟是大事,你不提前说,也太没把她放在眼里了吧
顾砚深脸色一沉：她要是知道了,又问七问八,闹情绪还得哄,费那劲干嘛
她那么粘我,我说啥她不都答应改个地方算多大事再说了,她为了我,连眼睛都看不到了,我还不能替她做主
旁边几个人笑得暧昧。
我们都懂,砚哥这回可是为苏晚着想……那种姑娘,谁见了不动心啊。
之前不是都说你俩迟早成一对人家苏晚又美又有背景,哪点不比……
顾砚深猛地瞪眼：谁再胡说,别怪我不讲情面,要是让沈语凝听见,我找你们算账。
一群人立马举手投降,笑得更欢。
哎哟哎哟,不说了不说了,您老最狠,沈语凝连眼睛都为您瞎了,还能不听您的
正说着,顾砚深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出苏晚两个字,屋里人眼神都亮了。
正主来查岗了！
顾砚深没反驳,嘴角一扬,接起电话,声音立马软了下来。
电话那头,苏晚的声音甜得像蜜：阿砚,你真把那条裙子订下来啦都说得提前半年抢呢！
嗯,托了关系从米兰直飞送过来,下礼拜就到。
那……花了好多钱吧
五十万,小钱。你喜欢,就值。
苏晚声音都快化了：你太宠我了,婚礼那天我一定穿上,只给你看。
顾砚深听着,眉眼都舒展开：好,我等着。
挂了电话,屋里人立马炸锅。
这裙子一穿,新娘都没戏了！顾砚深,你这是娶沈语凝还是给苏晚搭秀场啊
他只是笑了笑,漫不经心：我和阿凝早就不讲究这些了,随便穿啥都行。阿晚不一样,她值得最好的。
我靠在门边,嘴咧了咧,没笑出来。
我那件婚纱,是本市商场现买的。
试衣那天,我眼睛还模模糊糊,全靠顾砚深帮我挑。
我换了三套,他头都没抬,随口说：行了行了,都差不多,反正你也看不清花色。
他急着结账,小票飘出来,我勉强看清——两千块。
原来他不是不会用心,只是那个人,从来不是我。
2
回家那会儿,风刮得脸生疼,我牙关咬得死紧,可眼眶还是热得发胀,泪一阵阵往上涌。
五年了。
整整五年,我一直以为,他是那个最懂我的人。
当初我说想在雪山结婚,他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行。
那一秒,我心里暖得像化了雪。
我以为,他记得的。
记得那是我们头一回见面的地方,记得我为了追他,在雪地里摔得膝盖都破了,记得我在寒风里攥着他手说别松,别丢下我。
可现在我才知道,他啥也不记得。
或者说,他压根没往心里放。
医生说过,情绪一激动,对眼睛恢复没好处。我拼命仰起头,想把泪憋回去,可喉咙像被什么堵着,哭都哭不出声。
手机响了,顾砚深打来的,那边音乐吵得像是要掀房顶。
阿凝,今晚兄弟们给我整了个单身趴,我不回了。
我顿了两秒。
嗯,知道了。
这场单身趴,他们已经连着闹腾了三天。
凌晨一点,我翻来覆去睡不着,随手刷朋友圈。
周扬发了个九宫格,标题写着：《哥们儿最后的狂欢》
正中间那张,苏晚喝得满脸通红,歪歪斜斜地靠在顾砚深怀里,他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腰上。
底下留言一串串：
郎才女貌,可惜了。
人家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你们少乱讲。
@顾砚深
别太过啊,小心阿凝不高兴！
顾砚深回了条：
阿凝不在乎,她要为这事儿闹脾气,婚干脆别结了。
我点了个赞,默默关了手机,躺下。
他吃准了我会忍——忍他把婚礼地点换了,忍他花五十万买条裙子,忍他每次都说就是普通朋友。
可这次,我不想再装了。
第二天我独自去了医院复查。
医生皱眉：上次就说过了,你这视力不稳定,必须有人陪着来。
我笑了笑,轻声说：
我自己能行。
走出医院时,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我一抬眼,就看见街角那家咖啡厅里,顾砚深正举着手机自拍,苏晚贴着他肩膀比心,脸贴脸,笑得亲昵。
她背的那只包,正是顾砚深上周说客户喜欢,要送人的新款。
我苦笑一下,一头扎进雨里,湿淋淋地走回家。
顾砚深回来时,我正换下贴在身上的湿衣服。
他愣住：你怎么淋成这样
去复查了。
他表情一下子变了。
今天复查
我笑了一声：嗯,这已经是第三次提醒你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近事儿太多,忘了。反正你眼睛也没瞎,少去一次能咋
我静静看着他。
医生说,我视神经还在退化。
他愣住,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抬眼,语气有点冲。
你是不是又想说,你是为了我才弄成这样的
原来这话不该提。
在他听来,成了我在要功劳。
见我不吭声,他突然火了。
又这样摆脸色！不就忘了嘛至于为这点破事生气
我盯着他衣领,淡淡地说：
蓝莓酱沾到领子上了。
他下意识一擦,突然僵住。
你……
我补了一句,语气平静：
苏晚那个包,挺好看的。
他脸一下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指着我。
你跟踪我至于吗！她就是心情差找我聊聊！
她家现在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她只有我能靠了！
沈语凝,你能不能大方点老揪着这些事有意思吗
我忽然笑了。
真巧,我去看医生的时候,也是‘只能靠自己’。
他像被戳了心窝,支吾着：
她不一样……你有人疼……
话没说完,他手机又响了,是苏晚。
他一把接起,那头传来抽泣声：
阿砚,我摔了,疼死了……
别怕,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他转身就要走,出门前回头看了我一眼。
你好好反省一下。明天我陪你去选伴手礼。
以后,别跟着我了……搞得你像个笑话。
门砰地关上。
笑话
他说得对极了。
可我怎么到现在才明白
其实,我早就瞎了。
3
去挑伴手礼的路上,车里安静得像是谁都不想开口。
我把耳机一戴,靠在座椅上闭眼歇着。
顾砚深手指在方向盘上哒哒敲,整个人坐得不太自在,像是屁股底下有钉子。
最近天挺暖和的,挺适合吹海风……
他偷偷瞄我一眼。
看我没搭理,干咳两声,声音提了八度。
金海岸那边新开了家酒店,可红了,好多大明星结婚都选那儿。
我眼皮都没抬,鼻腔里轻轻嗯了下。
顾砚深眉头一皱,语气有点发毛。
阿凝,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我慢悠悠睁了条眼缝。
听着呢。然后呢
他一下子卡住,嘴张了张,憋出一句。
……没啥,就是聊个天。
风从车窗溜进来,吹得我脑子清醒了些。
砚深,婚礼的事……你真没什么想告诉我的
我转过头看他,这话问出口,我自己都知道——是最后一次了。
他眼神闪开,干笑一下。
你来定就行,我都听你的。
我低下头,心里凉了半截。
还在演。
只要他现在肯说实话,也许我还能……算了,早没机会了。
拳头在掌心攥得死紧,原来信任这东西,说碎就碎。
顾砚深又笑了笑,眼神飘忽,心里打鼓。
[她八成知道了,可还装不知道,等我哄呗。]
到了店里,我订的糕点刚脱模,雪山造型的点心摆得整整齐齐,一眼就能看出花了心思。
正准备尝一口,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笑声。
砚深你来给我买珍珠酥啦
我一皱眉,怎么又撞见她
苏晚看见我,马上捂嘴装惊讶。
哎呀,语凝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
哎,你们也在挑伴手礼啊这家的珍珠酥超级棒,砚深经常带我来！
我指甲轻轻掐进掌心,原来他早就带着别人来过这么多次。我这个未婚妻,还是听好姐妹提了一嘴,才知道这儿的东西不错。
苏晚拿起一块新口味。
语凝,要不你也尝尝海边吹着风,配上香槟,简直绝配！
我往后退了半步。
不用了,我已经选好了,你们随意。
苏晚怔住,脸上立马堆出一副委屈样。
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在才不开心吧那……那我先走了。
顾砚深一把抓住她手腕。
阿凝没那意思,你走什么
他转头盯住我。
阿凝,阿晚可是你要的伴娘,你别这么凶,别吓着她。
我愣了愣,伴娘我什么时候点名要她当伴娘了
可转念一想,连婚礼场地他都能自作主张换了,还有什么非得我点头
我面无表情地回他。
我就这样,接不接受,是你们的事。
两人愣在原地,估计没料到我会这么冷。
苏晚眼圈一红。
那……我还是先走吧,别在这碍事。
顾砚深却把她的手攥得更紧,十指扣住。
沈语凝,你都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从订了婚期开始,你三天两头冷脸给人看,有意思
苏晚小声扯他袖子,身子贴得更近。
阿砚,别说了……
顾砚深火气一下上来。
别拦我,我受够了！
沈语凝,你要作就作到底,别回头自己哭瞎了又怪我没哄你！
店里顿时安静,店员低头假装整理柜台。
我的心一下子掉进冰窟。
原来在他嘴里,我失明……是因为吃醋哭瞎的
我还傻傻地以为,他会记得雪山婚礼对我意味着什么。
多少次,苏晚一句低血糖、头疼,顾砚深立刻扔下我赶过去。
我发高烧39度,他为了陪苏晚逛街,只甩来一句多喝热水,晚点看你好,结果人影都没见着。
每次我提一句,他就甩脸色。
你怎么这么不懂体谅苏晚是真的需要我！
恋爱纪念日,他答应陪我看日照金山。
我准备了礼物,排了行程,结果他连日子都忘了。
不就一天吗至于吗
可苏晚生日,他提前一个月订餐厅,买礼物,还发朋友圈官宣。
祝我最重要的人生日快乐。
现在回头看看,再想想眼前这一幕。
我撑不动了。
早该彻底死心,转身走人。
我转身往外走,顾砚深在背后甩来一句。
她估计是婚前焦虑,你别跟她计较……病人情绪不稳定。
真难为他了,还得给我找台阶下。
玻璃窗里,他正牵着苏晚的手,一口一口喂她吃点心。
两人那副样子,哪像是偷情,倒像是正主。
晚上,我收到顾砚深的语音。
阿凝,别闹脾气了。
我工作忙成这样,还得照顾你们两个,你能不能体谅我一下
快结婚了,我希望你能懂事点。
他明显喝了酒,啰啰嗦嗦说了一堆。
我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最累,他最不容易。
行,那我就帮他,把这份累——彻底卸了。
4
婚礼前一晚,顾砚深终于没忍住,拨通了我的电话。
阿凝,明天的安排……你那边都捋清楚了吧
我随口应了声,手底下还在往箱子里塞毛衣和暖宝宝。
嗯,过了一遍了。
他一听,明显喘了口气。
那就好……总算能踏实点……
明儿一早我亲自来接你。
第二天,我套上了婚纱,但不是他当初兴冲冲拿回来那件。
门外突然传来车响,手机也跟着震了一下。
他声音急得像是被人追着跑。
阿凝,苏晚摔了一跤,脚扭了,我现在正送她去医院,接不了你了。
你先打车过去吧,仪式而已,不差那一会儿,我回头就到。
我语气平平地回他。
行。
他愣了愣,像是听出点不对劲。
你……没闹情绪吧
没呢,你忙去吧。
电话一掐,他立马松了口气,扭头看副驾驶的苏晚。
还疼吗再撑一会儿,马上就到急诊了。
苏晚眼角挂着泪,声音发颤。
真对不起……害你耽误接亲……
他握紧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说什么呢,你都疼成这样了,我还能扔下你不管
可心里总像压了块石头,总觉得阿凝刚才那股平静,不太对劲。
[兴许……她总算明白我的心意了。]
[蜜月时候多哄几天,什么事都过去了。]
金海岸的沙滩上,顾家那边早就宾客满座,热热闹闹,可新娘这边,空空荡荡,连个伴娘都没影。
顾砚深搀着苏晚刚露面,扫了一圈,心就猛地一沉。
不会吧……阿凝该不会没看到地址改了
他脑子里不敢往下想。
一个劲儿打我电话,一遍遍滑开屏幕,没人接。
他盯着表,脸色越来越白。
终于,电话通了。
他嗓子都快冒烟了,吼出声来。
阿凝！你到底在哪儿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了！
我望着玻璃外漫天飞舞的雪片子,声音淡淡的。
我不是说了,我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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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教堂的钟声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我站门口,深吸一口气,准备迈进去。
顾砚深傻在原地。
你人呢我这边都快开始了,你怎么不在
我靠在雪地的石碑旁,把手机贴到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
你听清楚。
远处风呼呼地刮,混着圣咏的调子断断续续飘来。
顾砚深呼吸一滞,嗓音都变了。
你……你真在雪山顶上疯了吗！我不是把婚礼换到海岛去了吗
我笑了一下,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散开。
我知道啊。
他愣住。
那你干嘛还往那儿跑这可是咱俩的大日子,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自己决定
你改日子改地方,有跟我商量过吗
这话一出,顾砚深噎住了。
我是想给你个惊喜……海边日落,浪花拍岸,多美啊,你怎么就不懂
我望着山坡下那抹白色身影,轻轻摇头。
惊喜我没收到,心意也读不懂了。
我要结婚了,拜拜。
说完,我把手机塞进秦玥手里。
顾砚深一遍遍拨号,铃声只在空旷雪地里回荡。
他胸口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脚,喘不上气,眼眶一下子湿了。
[她要嫁人跟谁]
他这才明白,这一回,我是真的彻底寒了心。
顾爸顾妈走过来,一脸疑惑。
阿凝人呢你没去接她宾客都坐满了！
顾砚深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
旁边当伴郎的周扬叹了口气。
早说了别乱来,婚礼不是你一个人的游戏。
临时换地方连个招呼都不打,现在人家不来,能怪谁
我前阵子还看见沈语凝和个男的一起挑婚纱……当时觉得眼花,现在看来……人家根本不是犹豫,是早就打算另嫁了。
顾爸顾妈一听,脸都绿了,揪住顾砚深的袖子。
还愣着干嘛！赶紧追！她是你的媳妇！
顾砚深一把抓住苏晚的手腕。
阿晚！马上跟我上雪山！现在就走！
苏晚缩回脚,脚踝还在疼,委屈得声音都发颤。
我走不动……而且,你去有什么用她都……要拜堂了……
顾砚深红着眼,吼出声来。
她只能是我的新娘！谁也不能把她娶走！
你必须陪我去！让她看清,我和你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6
站在我面前的,是陆承宇,我的眼科大夫,也是我大学时的师兄。
他比我早两届,当年在学校就是眼科系的风云人物,成绩顶尖,后来去了国外进修,我们也就断了联系。
去年,我为了救顾砚深,意外失明,被送进医院。万万没想到,负责我治疗的主治医生,竟是他。
沈语凝你还认得我吗
那时候我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靠声音辨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医生,咱们之前见过
陆承宇低低笑了声。
没关系,现在认识也不迟。
有次复查,我随口抱怨了一句：这医院空调开得太足了,冷得慌。
他二话不说,从包里拿出一条暖乎乎的羊绒披肩递给我。
你上学那会儿就怕冷,穿再多也喊凉,现在还是老样子。
我一下子怔住了。
……你怎么连这都记得
他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随着接触越来越多,那些压在记忆深处的往事慢慢浮了出来。我才想起来,陆承宇不只是个优秀的学生,更是个细致入微的人。
待人接物总是温和有礼,还会不动声色记住别人的小习惯。
我随口提起：你那时在系里人缘挺好的吧对谁都这么周到
他看了我一眼,声音轻却清晰。
只对你这样,不是所有人。
我顿时脸一热,心里忽然明白,原来有个人,早就悄悄把我的一切记在了心里。
记得有回,我和顾砚深闹翻,哭得眼睛红肿发炎,夜里突然失明,整个人瘫在地上崩溃大哭。
我再也看不到雪山的日出了……再也不能了……
陆承宇蹲在我旁边,动作轻柔地为我上药。
不会的,你会看到的。而且——他顿了顿,你人生第一次看日出,根本不是和他,是大二那年,你自己半夜溜上山,差点在雪地里走丢。
我整个人愣住。
这……你怎么可能知道
他耳根微微发红,声音很轻：因为那天,我也在山上。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怕我一个人出事,一路远远跟着,却不出声,也不靠近,就那样默默陪我走到天亮。
那一刻,我仿佛被一股暖流裹住,那种被暗中守护的感觉,踏实又动人。
我知道陆承宇的心意,可我和他,总是差那么一点时机。
后来,我订婚了。
把喜帖递给他那天,他眼神闪了一下,但很快扬起笑容,语气平静。
恭喜你。要是哪天觉得累了,回头看看,我一直都在。
直到那天,我在KTV门口,听见顾砚深跟朋友笑着说：她瞎了还敢谈婚论嫁不过是想找个接盘的。
我转身就拨通了陆承宇的电话,声音发抖。
婚礼场地我订好了,你……想不想来场说结就结的婚礼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我攥着手机,心一点点沉下去。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刚想挂断,那边忽然传来他清朗的笑声。
我喜欢你八年了,这哪叫闪婚这叫终于等到你。
别动,我马上到。
他把我曾经随口说过的梦中婚礼,一件件变成了现实——雪山、星空、还有站在我身边的他。
他甚至翻出了当年我迷路那天拍的日出照片,做成了相册,第一页写着：那天你不孤单。
婚礼上,牧师问出那句你愿意吗,陆承宇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坚定。
你曾经拼了命去照亮别人,以后换我,为你遮风挡雨。
我哭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但这次,是笑着哭的。
7
顾砚深赶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客人们早走光了,我正和陆承宇走在老地方。
他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一把拽住我,死活不肯撒手。
换个场地而已,你至于吗就因为这个,你不跟我结婚了
我轻轻吐出几个字。
可能是因为,也可能不是。
有些裂痕,从来不是一下子裂开的。
走到这一步,我真的撑不动了。
他突然扭头指着陆承宇,声音发抖。
他有什么我们五年了啊！你要气我,也不能随便拉个人就领证吧！
我看着他快要崩溃的脸,语气很平静。
我们认识八年了,不是你说的陌生人。
顾砚深往后退了半步。
所以……你们早就在一起了你早就背着我
我苦笑了一下。在他眼里,我就这么不堪
你不是嫌我无理取闹吗你那个懂事的苏晚还在后面等你呢,别让她着凉,不然你又心疼得不行。
下一次她要是晕了,我可不会再给她输血了。
他愣在原地,摇着头,像在说服自己。
你还在计较……是不是因为苏晚是不是
我说过她一个人挺难的,我只是对她好一点,你为什么总抓着这点不放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处境
我慢慢摇头。
我懂,所以我才不想让你难做。我走了,你就能安心陪她了。
他怔了一下。
可这不是我要的……
你要的,是我大度点,忍一忍,装看不见,成全你两头都占着——可我不想再委屈自己了。我要的男人,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我不再让他开口。
既然分开,就把话说透。
我不愿意,我生日那天,你在陪别人吃饭。
我不愿意,我发烧到三十九度,一通电话就能把你叫走。
我不愿意,我贫血得站都站不稳,你还逼我在医院躺下给别人抽血。我晕过去,你说我演戏。
我说一句,他脸色就白一分。
他根本没想过,我心里攒了这么多不愿。他猛地吼出来,带着点被戳穿的羞愤。
你要是不舒服,你倒是说啊！你不讲,我怎么知道你在忍
我冷笑。
我说得还少吗
我闹得还不够多吗
你不还说我太情绪化、不够体谅你
他张着嘴,一句话也接不上,脸色白得像纸。
我盯着他问。
你还记得,我为什么非要选在雪山办婚礼吗
他一愣,随口答。
不就是风景好看海边不是更浪漫
我嗤了一声。
果然,你从来没真正在意过我的想法。现在后悔,也晚了。
你走吧,我们早就该散了。
他站在那儿不动,可苏晚撑不住了。
风钻进她衣服里,她缩着身子,牙关打颤。
阿砚……我撑不住了,好冷……
下山时,他走几步就回头看看我,可我和陆承宇,已经转身往山上走。
他呆呆望着我们的背影,突然脑子里一震——这才想起来,山顶,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他爱冒险,爱攀雪山,爱跳伞蹦极。
每次我担心,他都说：怕什么,有我在。
可每次,都是我在背后操心。急救包是谁准备的路线是谁查的当地的医院和救援电话,是谁提前背下来的
一年前,他非要和朋友去一座没开发的野山徒步。
我拦他：天气预报说暴风雪要来了,太危险。
他头也不抬：有什么好怕的我经验多,出不了事。
我们不就是在雪山认识的吗多有意义。
我劝他,景区和荒山能一样吗可他根本不听。
结果返程那天,雪暴突袭。他在陡坡滑倒,整个人挂在悬崖边。我扑过去拽他,石头松了,我们一起摔了下去。
落地那一瞬,我把他护在身下,头撞上冰岩,当场没了知觉。
最后查出来是颅脑损伤,视神经受压,短期失明。
医生说：恢复得顺利,可能能看东西,但得长期治。
那会儿他守在病床前哭得喘不上气,抓着我的手发誓。
以后我当你的双眼,我照顾你一辈子。
等你好起来,我们马上结婚,我绝不会辜负你。
最开始那阵,他确实做到了。每天陪我检查,读文件,读新闻。
看不见没关系,我在呢。
可后来,我视力一点点回来,他却越来越不耐烦。
你现在不是能看了复诊不用每次都叫我吧
阿晚那边有事,她一个人挺难的,我脱不开身。
到最后,连我的复诊时间他都记不住。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都答应娶你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这一刻,他全想起来了。
原来我坚持在雪山结婚,不只因为那是我们相遇的地方,更是我拼了命护住他的地方。那里有我们最深的依靠,最真的生死与共。
回去的路上,他打开了车载音乐。
当《雪落下的声音》响起时,他猛地一颤——这才想起,这是我最爱的歌。
副驾储物格里,还夹着我以前留的便条,字迹已经淡了。
原来,只剩我记得了。
他把头抵在方向盘上,哭得像被整个世界丢下。
对不起,阿凝……
我错了。
8
我和陆承宇在雪山上玩了三天,假期还没结束,俩人就商量着去把结婚证领了。
刚到民政局门口,我一眼就看见了顾砚深。
他像疯了似的从旁边扑过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阿凝……你不能进去！求你,听我说句话！
陆承宇立马站到我身前,语气冷得像冰。
放开。
顾砚深死死盯着我,声音都在抖。
就五分钟,我只说五分钟！你以前答应过的……
我面无表情地抽回手,他一下子抓空,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下一秒,他直接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台阶上发出咚的一声。
我错了！婚礼那天我没出现,你复诊我也不在,还有苏晚的事……全都是我混账！
他哆嗦着手从兜里掏出个布盒子,打开一看,是我当年他求婚那枚戒指。
你说过,只要我回头,你就还在……你说过的……
我低头看着那枚戒指,轻轻笑了下,眼神却冷得像霜。
顾砚深,你还记得你跪着跟我说‘会用一辈子疼我’吗
他愣住,嘴唇动了动。
我记得……我说过,要护你一辈子……
我盯着他眼睛,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
可你护了吗你一次又一次让我站在原地等你回头,你以为我非得一次次原谅你你以为我离了你就活不了
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眼泪啪嗒砸在地上。
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那么自以为是……我就是个王八蛋。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里没有一点波澜。
顾砚深,有些事,跪着哭也没用。
我牵起陆承宇的手,转身要走,顾母突然冲过来拦住我。
阿凝,阿砚是混蛋,可你们这么多年……他心里真有你啊,你就不能……
我看着她,语气平得像说话的不是自己。
阿姨,你要不信,现在就让苏晚打个电话试试。你看看,他能不能在原地多待一秒。
顾母一下子僵住了,转头看向儿子。
顾砚深脸色变了,嘴巴张了张,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摇摇头。
阿姨,你也是女人,你也年轻过。你告诉我,爱是这样提心吊胆、卑微乞求的吗
她低下了头,手松开了,嘴唇都在抖。
我和陆承宇走进民政局,领了证。出门时,顾砚深还跪在原地,像尊废掉的雕像。
阿凝……
我没回头,跟陆承宇一起上了车。
第二天,他发了条朋友圈。
最后一次上雪山,当是跟过去告个别。
他@了我,我没理。
周扬劝他：
你疯了那边刚发暴风雪预警！上次你差点冻死在里面！
你还去
顾砚深笑了笑,笑得特别苦。
我得赌一把。如果她还在乎我,她会来。
周扬愣住,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毕竟,路是他自己选的。
暴雪来的时候,顾砚深已经站在了雪山入口。
他等了一会儿,手机没响,也没人出现。
周扬还在劝：
回去吧,她不会来了,别拿命开玩笑。
他不听,又拨通了我的电话。
阿凝……你真的不管我了
电话那头,他声音哑得不像样。
我语气平静。
顾砚深,你是大人了,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承担。
可你以前……你会拦我的……
以前我爱你,现在我不爱了,就这么简单。
他哑口无言,连呼吸都在抖。
我挂了电话,顺手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半小时后,他发来一段视频。
他已经进山了。
风吼得像怪兽,雪片糊满了镜头。他嘴唇发青,话都说不顺。
阿凝……你看,这儿,去年我们拍合影的地方……
他深一脚浅一脚踩进雪坑,画面晃得人眼晕。
紧接着第二条来了。
记不记得你就是在那块石头边上,一把拽住差点滑下去的我……
突然一阵狂风,他差点栽倒,硬是撑住没倒,还举着手机。
我知道你恨我……可你能不能……回我一句哪怕骂我也行……
我看完,没动,把手机推到一边。
回,又能怎样不回,又能怎样
我们早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
他总说我太理想,可真正活在幻想里的,是他。
雪越下越大,五米外什么都看不见,连警示牌都被埋了。
他在视频里笑了,眼神发直。
阿凝,我到了……我们上次登顶的地方……我做到了……
话音未落,脚下猛地一滑。
不对劲……这冰撑不住……
咔嚓一声,冰面崩裂,画面天旋地转,视频突然中断。最后一条消息,显示发送失败,网络中断。
我心里猛地一紧,随即又沉下去。
陆承宇的手轻轻搭上我的肩,低声问：
要报警吗
手机已经安静很久了。
我知道,他大概率是出事了。
我沉默几秒,摇了摇头。
陆承宇皱眉：我以为你会心软。
我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我摔下山的时候,他第一件事是给苏晚报平安,半小时后才想起叫救护车。
他有爸妈,有兄弟,有朋友。他死活,不归我管。
晚上,周扬发来消息：
人找到了,右腿粉碎性骨折,救回来了。
9
你真不去瞧一眼他一直在喊你名字,没停过。
说到底,他这伤可全是因为你才落下的。
周扬在电话那头苦口婆心,我听着,却还是摇了摇头。
当初我喊他名字的时候,你们谁又听见了
别再扯这些了,越拖越糟心,对谁都无益。
他那边顿了一下,沉默几秒,最后只能干笑着挂了电话。
医院病房门口,苏晚提着一袋水果,却站在那儿不动,手紧紧抓着裙边,眼神躲闪。
顾砚深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可看见她,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阿晚……你来了。
苏晚低着头,指尖抠着裙子边缘,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阿砚……我……我不会照顾人,怕弄不好。
顾砚深扯出个笑,嗓音虚弱。
不用你照顾,坐下来,说会儿话就行。
她咬了咬嘴唇,犹豫着开口。
可……我对象会不乐意的。
顾砚深整个人僵住。
对象你谈恋爱了啥时候的事
苏晚眨了眨眼,眼里掠过一丝甜意。
刚在一起一个星期,他不太喜欢我和别的男生接触。
顾砚深心头一沉,脑中乱成一团——他对苏晚,到底是什么感情是爱,还是只是习惯性的保护欲
她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他觉得非得护着她不可,那种被需要的感觉,让他上瘾。
而沈语凝不一样,她能扛事,能自己解决问题,好像从来不需要他插手。
[可她看不见的时候,不也是靠我]
[可我……好像早就忘了她也需要依靠。]
他猛然醒悟,心里狠狠抽了一下。
苏晚轻叹一口气。
阿砚,医生说了,你的腿……废了,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我想要的,是一个能护着我的人,不是需要我照顾的。
她说完,拎起包就要走。
但我们一直是朋友,对吧你别多想。
顾砚深脑袋嗡嗡响,眼前闪过往事：为她改婚礼场地,为她订最贵的礼服,为了她一次次冷落沈语凝……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原来,她拼了命护着我时,我却在为别人拼尽全力。]
[人人都懂谁在枕边谁最重要,唯独我,把金子当泥块,把玻璃当钻石。]
他低头看着自己瘫在床上的腿,咧嘴笑了,笑得苦涩。
活该……真是活该。
苏晚拉开门,准备离开。
阿砚,好好养着吧……以后,还是少来往的好。
顾砚深冷笑出声。
滚。
苏晚眼眶一下子红了,声音发颤。
你别这样……我也很难做啊。
他抓起床头的水杯,狠狠砸向门口。
我说了,滚！
玻璃炸裂,苏晚吓得夺门而逃,连背影都没再留下。
顾砚深眼泪无声滑下,抬手狠狠抽打自己那条再也动不了的腿。
两个月后,陆承宇陪我去医院检查,一抬头,看见顾砚深坐在轮椅上,正慌忙让护工推着他掉头,躲得飞快。
也行,见了面也不过是路人。
我接过检查单,陆承宇从旁边搂紧我,满脸幸福。
我们的小家庭,很快就要多一个人了。
角落里,顾砚深缩着身子,脸上写满落寞和悔恨。
他知道,那个曾经眼里只有他的女人,再也不会为他掉一滴泪,再也不会为他笑一次,再也不会为他豁出命去。
她的余生,已经有了别人。